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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绔弃妃要休夫颜薰儿顾淮川最新章节列表

夏目秋素 著

其他类型连载

颜薰儿在一阵吵杂声中醒过来,睫毛颤了颤,艰难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陌生的环境,一个穿着怪异服装的女子站在她旁边,看到她醒后,想看到新大陆一样又惊又喜,连忙朝门外唤人。......

主角:颜薰儿顾淮川   更新:2025-06-20 01:4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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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颜薰儿顾淮川的其他类型小说《纨绔弃妃要休夫颜薰儿顾淮川最新章节列表》,由网络作家“夏目秋素”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颜薰儿在一阵吵杂声中醒过来,睫毛颤了颤,艰难的睁开眼睛。入眼的是一片陌生的环境,一个穿着怪异服装的女子站在她旁边,看到她醒后,想看到新大陆一样又惊又喜,连忙朝门外唤人。......

《纨绔弃妃要休夫颜薰儿顾淮川最新章节列表》精彩片段


颜薰儿在一阵吵杂声中醒过来,睫毛颤了颤,艰难的睁开眼睛。

入眼的是一片陌生的环境,一个穿着怪异服装的女子站在她旁边,看到她醒后,想看到新大陆一样又惊又喜,连忙朝门外唤人。
......

长乐殿外刮进来一阵凉风,顾齐修的长发被风吹开,散在迷离的光中,颜薰儿眯着眼看他,看他的眼角眉梢,看他轻扬的发,看他转身离去、决然又自信的背影,看他杀进人群,号召御林军和守城军,谴兵布阵,轻轻松松将敌首擒拿,大败敌军。

午时过半,闹剧散场。

齐王回长乐殿,身后跟着司辰,和十几名护卫,今日破例,众人皆手持兵器进长乐殿,守在御座两旁。

颜薰儿紧张的差点就睡着了,听到脚步声,立马睁眼,起身让座。

顾齐修没看她,坐下。

“全部关入天牢待审。”

“是,齐王!”

“贼寇进十层狱,晚点我亲自去审,去通知淮王,好生安抚皇亲,将人送回去,安排赏赐补偿。”

“补偿?我也有吗?”薰儿终是没忍住,插了话。

顾齐修身上的血腥味还没散去,淡淡开口,“皇亲。”

颜薰儿不乐意了,直接蹲下,扯着他的衣角,“啊?齐王陛下,别这样嘛,我和淮川是好朋友,也来参加了皇亲才能参加的淮王生辰宴,怎么都算是半个皇亲了吧?”

刚才还吓得缩成一团,这么快又神气起来了?顾齐修垂眼看她的手,血液已经凝固,斑驳的粘在的手上。

从来没有哪个小丫头在他面前敢这样,准确点说,他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人,聒噪大胆不说,连和一国之主都敢乱攀亲。

他忍着脾气,“你这么说,是有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您的丹青!”

“没有。”

“那让我来画,好不好!”

“……”齐王几番无语,“本王可以赐你赏赐。”

薰儿不依不饶,兴奋道:“要齐王的丹青!”

“亲近之事不可为。”

“那我离远些画,我视力极好。”

顾齐修被她缠的头疼,语气稍稍强硬,“你现在就离我远些。”

颜薰儿以为他生气了,吓了一跳,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叠手下跪行礼,行云流水,委屈巴巴的道:“陛下觉得不妥便是颜薰儿错了。”

在颜薰儿看来是及时认错,看在顾齐修眼却是撒了一手好娇,忽想到她方才被溅了一身血时受惊吓的模样,下一刻又临危不乱,扬言要为他慷慨赴死,心里莫名生了一丝动容。他无奈叹气,正要说什么,顾淮川从后面出来了。

“薰儿?这是怎么了?”

向天子行礼,自然不能随便站起来,直到齐王让她平身,颜薰儿才站好。

她摇摇头,“没事。”

“兄长,我已安抚好皇亲,送他们安全出宫了,你安心处理这边的事,我先带薰儿退下了。”

顾齐修摆摆手,两人行礼之后就撤出去了。

“薰儿,刚才混乱之中带人避难,全部撤回之后才发现你没有来,你留在长乐殿了?有没有受伤?”

“我很好,多亏陛下武功高强,临危不乱,轻松解决了乱局。”

确定颜薰儿没事,顾淮川才放心,听了她的话轻松一笑,“我发现你三句话离不开兄长,倾慕齐王的大家闺秀们不在少数,头一次见你这么丝毫不避讳的,薰儿真对兄长有企图?”

颜薰儿在莲花湖边停下,抄了点水洗脸,“若说企图,有的啊,我喜欢齐王陛下,喜欢很久了。”

顾淮川没做好心理准备,更没想到她会如此直白。

“薰儿喜欢兄长?可是昨日之前,你与兄长素未谋面,这喜欢从何而来。”

颜薰儿经历方才的一番变故,全身燥热,干脆把鞋子脱了,把脚和腿放入莲池中戏耍。

“不必相见,齐王陛下的风骨、性情,全在他的诗词字画中,我自小研读,便想着今生若能与他相许,就是颜薰儿毕生之幸!”想到齐王,颜薰儿喜上眉梢,笑的合不拢嘴。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样胆大的女孩,连喜欢齐王都敢说出口。”

颜薰儿笑道:“那有什么不敢说的,表达心意而已,又不犯国法。”

“哈哈,兄长继任至今还未有贤内,大抵是要求得心意相通之人,薰儿喜欢兄长,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薰儿摆摆手,就地躺下,好在早春日光不盛,晒的还算舒服,“无事,若齐王只许心上人,薰儿就做他的心上人,他是一国之主,难是难些,道阻且长,我不急的。只是,当下有更要紧之事,不知淮川可愿应允?”

“薰儿有求,尽管说来。”

“人称十三爷的,是你吗?”

“是。”

“你的方巾丝帕,可否也送颜薰儿一块?”

顾淮川犹豫了。

他那手帕可是在外调戏姑娘们随手相赠的物品,他总是跟她们说这东西价值连城,实际上并非如此,只是产于皇家,确实比一般物品贵重,但价值连城之语,确实只是托词。

“薰儿为何想要我的丝帕?”

“姐姐颜沫有幸受淮王相赠一块,只是落入湖中变脏,怕是洗干净也和之前不一样了,姐姐很喜欢,所以,能不能拜托你再赠我一块?如果价值贵重,记在齐王头上便好。”

“兄长?”顾淮川忍不住笑了,“薰儿这是要提前行使我皇嫂的特权?”

皇嫂?

薰儿一咕噜坐起来,欢喜羞涩皆在脸上,“你,不,不要乱说啦,只是……只是齐王说要赏我,又不答应我提出的条件,所以,如果可以,我只要淮王一方丝帕便好!”

“哈哈哈,薰儿真是可爱啊,今日未带在身上,薰儿可愿随我去取?”

“好!”颜薰儿从水中起来,提着鞋子,开心跟上。

——

齐王在长乐殿处理好事务之后离去,司辰和一众亲侍跟上。

“齐王可先回寝殿沐浴歇息?”

齐王摇头,“去找淮川,有事问他。”

一行人便朝着淮王的筵熹殿去了。

颜薰儿的嗓门很有穿透力,远远的就听到了她欢呼雀跃的声音,走近,还见她执着一方丝帕挥来挥去。

“新的还真是好看,多谢淮王!”

司辰和薰儿虽接触不多,但对她的性格还是挺喜欢的,又亲眼见了方才生乱前淮王对颜薰儿的维护,忍不住低声道:“看来淮王和颜小姐都是有心之人。”

齐王轻哼,语气肃穆,“何时你也关心情爱之事了?”

司辰立马闭嘴。

齐王又道,“不过这颜薰儿看着痴傻,手段倒不错。”

一边要陪他献阵,一边要为他绘丹青,一边又收淮王的丝帕,可不是好手段吗。

不知为何,司辰闻到了一点酸味。

“回宫。”

“啊?陛下您,不找淮王了?”

“改日。”

“是。”

——

下午颜薰儿同顾淮川在皇宫内转了转,又从他那骗了不少齐王的私藏字画,才满意回府。

颜相国在门外迎接小女,模样惊慌。

“阿爹!”

“薰儿啊,快,给阿爹看看,怎么样了!听说今日宫闱之内出了大事,到底怎么了?”

颜薰儿好奇,这样大的事,阿爹是相国,都不知道吗?

那一定是齐王刻意封锁消息,防止祸乱人心的。

“无事,阿爹,只是几个乱臣,已被齐王处理。”

“那就好,薰儿,齐王宣你入宫,到底所为何事?”

“阿爹,这事说来就巧了,我出门玩时交过一位叫淮川的朋友,没想到他是当今淮王,齐王请我去淮川生辰,前因后果,便是如此。”

“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竟与淮王相识,罢了,你无事就好,快回屋休息吧。”

“是,阿爹。”

薰儿进府,先去了长姐那里。

她进门,“姐姐!”

没想到这三人又在一起,而且看她的眼神相当怪异。

“姐姐们为何这样看我?”

“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得以进宫,还是齐王亲自来请,你风头出的很啊颜薰儿!”

颜薰儿笑笑,忽然发现大姐颜沫眼圈红着,似乎刚哭过的,她回道:“倒没有刻意出风头,只是友人相邀,姐姐为何哭了?”

“你还好意思问?你把大姐的手帕毁了,还好意思笑!昨日怎么没有淹死你!”

对于这种恶毒言语,颜薰儿已经习惯性屏蔽了,就像那手帕压根不是她弄下去的,她一张嘴说不过三张嘴,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她仍然笑着,“大姐不要难过,薰儿就是为此事而来。”

“来做什么,来找打吗?你以为进了趟宫就是背后有靠山,以为我们不敢打你了?”

“你赶紧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一个庶女,来长姐的屋子不敲门不行礼,整日嚣张跋扈一点规矩都不守,不给她点教训是不知道长记性的!来人!给我……”

颜薰儿吓得往后退,大声嚷嚷,“姐姐!好姐姐!我不是来找打的,我是来赔偿的,你看,这是新的丝帕!是我从淮王那里帮姐姐要的!绝对货真价实!”

颜沫听了眼前一亮,也不哭了,迅速起身,大步朝颜薰儿走过来,将她手上的丝帕夺过去。

特供皇室的云锦丝,质地成色和做工上看去都没错了。

她的那方丝帕可远远不如这块,难道真的是十三爷给的?

“你,见到了十三爷?”


“对啊,淮川是我的朋友。”

颜沫满脸不相信,“朋友?你……那,陛下呢?你和齐王又是什么关系?”

薰儿有些小失落,想到下午一直到离宫前都没再看到齐王,心里难过,她如实道:“与齐王无关。”

“无关他来府上找你?你当我是傻子吗颜薰儿?”

“不是的姐姐,薰儿没有骗你,众所周知,齐王和淮王手足情深,他是为了淮王生辰,才登门来邀请我的,齐王还对我很冷漠,好像……不太喜欢理我。”薰儿说的有点委屈巴巴。

“呵呵,你这炫耀的不留痕迹,真是高明啊,整天就你最傻最没有心眼,结果却是藏得最深的,淮王齐王都见了,连要云锦丝帕的赏赐都这么轻松,还可怜巴巴的说齐王不理你,你以为你是谁啊,他要理你,痴心妄想!”

“我才没有!”薰儿忍不住想要反驳,但又不知说什么。

“你朝你大姐吼什么,进了一趟宫就了不起了!”

“就是啊,而且,不是我是说你啊颜薰儿,你这身上,怎么有股怪味?”

颜沫儿一开口,三人都做嫌弃的表情捂着脸,像是扳回一成,心里又都窃喜。

“是啊,一股臭血的味道,难闻死了。”

颜薰儿这才仔细闻了闻,是上午沾染上的,北离公主的血,后来简单洗了洗,但味道还有。只是事情结束后齐王让人把她拖走了,不知会怎么处理尸体。

她第一次见杀人场面,那么多血,到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薰儿不打扰姐姐们,先走了……啊!”

她正准备转身,忽然被旁边的颜萍儿推了一把,绊到旁边的台阶上,摔了下去。

“要走就赶紧走,这上好的云锦丝帕,都被你染上臭味了,知道的以为你进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掉臭水沟里了,这人没地位,进了宫也没有用,还不知道被赶去做什么了。”

薰儿回头看了她一眼,终是什么也没说,回了自己住处。

“兄长,这是赏赐物的清单,请过目。”

齐王接过,一一浏览。

顾淮川捻了颗葡萄丢进嘴里,“薰儿的赏赐我就没列了,她管我要了块云锦帕,说要带回去给姐姐,算讨要的赏赐了。”

齐王一顿,“送人?”

“对啊,她说不小心毁了姐姐的手帕,要赔给她,不过我真不记得我什么时候招惹过颜府的小姐了啊,毕竟是相国之女,兄长,你说我是不是被骗了?”顾淮川有点郁闷,倒不是心疼那块特制的丝帕,而是不太喜欢这莫须有的花枝。

不知为何,齐王心里某块梗塞忽然通畅了。

“那是你赠予友人的,怎能算正式的补偿,皇家行事,还是要注重礼节的。”

“哦,那我明日照例送些金银赏赐到相府,不过我听薰儿说,她跟你要了什么,你没允啊。哎,看来明天我有的跑了。”

齐王轻合上礼单,薄唇轻扬,“允,她也算陪我平乱的半个汗马功臣,怎能不允。金银赏赐照常备上,明日我亲登相府。”

亲自?去相府?赐礼?

顾淮川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侧目看他,似乎在兄长脸上捕捉到一抹高深莫测的笑。

翌日巳时,颜薰儿还懒在床上。

收到齐王要俩的消息,相府上下再次震惊。

三日之内,齐王两次亲登相府?这可比颜相国在朝为相的这十年都要勤。

听闻是带了赏赐,相府上下齐齐迎在门口,皇驾在相府门前停下,齐王缓缓下了马车。

“免礼。”

众人起身,都被眼前风度翩翩的贵公子闪到了眼。

齐王今日身着青衣,手执折扇,束发冠上雕着精致的三生花纹,不像是平时睥睨天下,金袍龙冠的一国之主,倒是满身的儒雅清隽。

颜虚白的职业素养尚可,面不改色,躬身行礼,“齐王大驾光临,相府蓬荜生辉,只是不知,赏从何来。”

“颜薰儿。”

“薰儿?”虽然都说了是赏,但颜虚白的第一反应就是颜薰儿在宫里有没有横冲直撞,有没有犯错,他把身子埋的更低,“可是薰儿在宫内做了什么不得体之事?”

齐王面色清淡。

当着众皇亲的面说要坐他旁边、坐他的龙椅、在他的挚爱莲池里泡脚、在皇宫里大叫大嚷……如此云云。

他轻笑。

“是不得体,今日,我便要亲自教教她,何谓得体。”

颜虚白脸色一沉。

心想完了。

“薰儿,薰儿她不懂事,还望齐王……薰儿呢?”颜虚白这才发现身后只站着三个女儿。

颜沫儿窃喜,高声回答:“父亲,才到巳时,小妹大概还在床上做梦吧。”

颜虚白脸色更差,“齐王,薰儿从小经历曲折,我见她性情欢脱便惯着,她也还小,圣上千万看在老臣的面上,宽恕小女,臣愿代她受罚。”

顾齐修有个很象征性的习惯,就是没耐心,特别不喜欢应付这种婆婆妈妈的对话。

“赏赐是相府的,颜相国收下便是,带我去见颜薰儿。”

齐王下令,无人敢挡,颜相国心情忐忑,心里叫苦,领着齐王去了颜薰儿住的偏院。

站在院门前,齐王看着门楣上古色古香的牌匾,“安平阁?”

“回齐王,这是小女给自己院落取的名字。”

“好名。”齐王点头,便往里去了。

无人敢拦。

安平阁里,巳时无人清醒。

刚才迎齐王,相府上下都出去了,他忽然要来见颜薰儿,无人来通报,一直到齐王进了院里,还是一副万籁俱静。

颜萍儿都笑开花了,手上执着淮王的丝帕尽力展示,捂着嘴,“齐王,小妹懒睡惯了,院子里的丫鬟也被惯的无法无天,夸张时午时都不起的,我们都见怪不怪了。”

齐王侧目,盯着那方眼熟的新丝帕,“不起,早午餐都不吃?”

“小妹喜欢睡觉,我这做姐姐的也不好打扰,从别处给她补回来就好。”

相国府没有女主人,颜相国忙于国事,颜薰儿又是庶出之女,看来平日没少受亏待。

“颜相,准备早餐。”齐王又点了个看着面善的丫鬟,“去叫四小姐起床。”

“是,齐王陛下。”

三位颜小姐脸色一变,这,怎么和想象中的情节不一样?

早餐到位后,齐王遣散众人,让司辰等人守在安平阁外。

颜薰儿套上外衫推门而出的时候,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齐……齐王?我不会,我不会在做梦吧,我……不是在府上吗?”颜薰儿一边缠好腰间的衣带,一边往院子里走,不可置信的呆立了好一会,然后伸手,狠狠揪了自己一把。

“嘶!不是假的?齐王您,我,小女颜薰儿见过齐王!”她后退半步,生生行了个扭曲的大礼。

“……”

顾齐修见她揪的那一下,看着都疼,看她这受惊吓的反应,不自觉语调轻柔道:“你先去梳洗。”

“啊!我!对,我还没梳洗,你怎么不提醒我!”颜薰儿一惊一乍,捂着脸跑了。

一刻钟后,颜薰儿换了身青衣,点了淡妆,还挽了发,从里间出来的时候,迈着轻飘飘的小步,双手叠在身前,大家闺秀的范儿立刻起来了。

“参见……”

她说到一半,两个莽撞迟起的丫鬟忽然扑过来跪到齐王面前,“见过齐王陛下!奴婢罪该万死!”

一想到刚才是被齐王遣人喊起来的,两个小丫鬟就从头凉到脚。

颜薰儿不明显的皱眉。

捣什么乱啊。

“免礼,退下吧。”

等两个人颤巍巍的退下之后,齐王伸手,“坐。”

“是。”

“吃。”

“……是。”

颜薰儿的大咧基本上止步于齐王面前,不好意思吃的太急,最终只吃了个三分饱放弃战斗。

“饱了?”

“嗯。”

“胃口不行。”

被您盯着,胃口会好才怪。

她转移话题,“齐王您,特意来找我?”

“允你赏赐。”

颜薰儿歪着脑袋,半晌才反应过来,“丹……青?”

齐王淡淡点头,温和一笑。

颜薰儿忽然炸了,开心的从椅子上跳起,“真的吗?您愿意让我给您画丹青了?我去拿纸笔!”

她跑回小书房,直接端了个书案出来,“齐王您别担心,我对自己的画工还是很自信的,我六岁就开始学你的画,齐王画工无双,我这个徒弟也不会给您丢脸的。”

这丫头还真是会攀亲,一会是皇亲,一会又成徒弟了。

齐王道:“你要和我比吗?”

“啊?”

“不是说学的我吗?”

颜薰儿这才反应过来,她半个身子趴到桌面上,激动的语无伦次,“当然好啊!要不,我们各自为对方画,然后比比?好不好!”

话一出口,颜薰儿的期待空前高涨,但转念一想,齐王昨天说了,亲近之事不可为,这互相为对方画丹青的事,不论怎么看,都是非常亲密之事吧。

颜薰儿心里七上八下,希望齐王答应又无比肯定自己会被拒绝。

“你,确定要和我比?”

薰儿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生怕他一念之间就改了主意。

齐王沉默了好一会,淡淡道:“好。”


早春午后,庭院空寂,偶有落花。

两人对坐,面前斜撑着画板,为对方画丹青。

顾齐修这才发现,今日两人的衣装服饰,如此搭调。

两人都是精益求精之人,过了大约三个时辰,薰儿从椅子跳起来,“好了好了!我画好了!”

她把画纸拿起来,神秘兮兮的跑到齐王面前,“我画画是不是很快啊!让我看看您画的!”

薰儿弯着身凑到齐王身旁,目光在碰到栩栩如生的画中人时呆住了,画上的人,杏眼小嘴,面庞白皙,手执画笔,脸上挂着清清淡淡的笑,宛如能融入日光之中那样温婉柔和。

“这,这是我?”她不可思议道。

齐王点头。

“您怎么还提了诗,不对,您是早就画好了吗?这么快?”

薰儿笑着和齐王交换丹青,看着画中的自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拿着笔趴在桌上,落下:齐王顾齐修亲笔。

齐王刚好看到,“你的字?”

“字怎么了?”薰儿又看了眼才回过神,“哦,是不是和齐王的字很像?不仅是画画,您也是我写字的师父,我从学字开始,临的就是您的帖,还算成功吧,嘿嘿。”

薰儿把丹青摆好,坐下,撑着脑袋笑嘻嘻的欣赏,“我记得那天在诗社碰到淮川的时候,他就说我的字和他兄长很像,我当时很得意,我说那是你兄长的荣幸,因为我临的是齐王字,没想到淮川说的哥哥就是齐王,是薰儿的荣幸。这也是我的第一幅丹青,我要把它,挂在床头!”

薰儿是个行动派,说挂就挂,生怕它跑了似的,欢欢喜喜的跑回房间把它贴在床头,又欢欢喜喜的跑出来。

“好啦,齐王下午有没有什么安排?”

“回宫。”

“啊?别嘛,既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我们出去走走可好?今日逢集,虽然已经下午了,但还是热闹的。”薰儿说着凑近齐王,压低声音,“正好宫里刚生了变故,齐王自己出去走走,就当视察了。”

齐王只纠结了片刻,“如你所愿。”

“好!”

两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了府,薰儿围着齐王说说笑笑的事在府上传来传去,几个姐姐都傻了眼,这就是颜薰儿说的“无关”?满嘴谎话的小丫头片子,不给点教训怕是把她们都当成傻子了!

出了府,齐王便把司辰等一众亲侍安排散开在各处巡视,他则带着颜薰儿去坊市里最繁华的和安街。

路上两人一边看各种小摊铺前的花花绿绿小物件,一边欣赏着各色表演,自得其乐。

“这一块是小饰品比较集中,等过了巷口到下一段,就是小吃集中区了,我超级喜欢吃周大娘家的馄饨,一起吃好不好?”

齐王点头,又问:“你的院落,为何叫安平阁?”

颜薰儿笑着看齐王,“三生花啊,龙元国只有齐王园中有,虽然没见过真的,但我很喜欢。”

喜欢它,是因为你。

“你想看吗?”齐王问。

“想的!当然想,我是不是……阿浔小心!”颜薰儿的目光越过顾齐修,不知看到了什么,她瞳孔扩张,惊恐的伸手抱住他,向后倒去。

两人倒地,朝后面滚了两圈,不过片刻,一支箭疾速落下,就在他们耳边不过两寸之处,扎进地里,肃杀之气瞬间散开。

薰儿没忍住,闭上眼尖叫出声。

“啊!”

周围一小圈范围的人都被薰儿的惊叫声感染,争相逃散,光天化日之下向人群聚集处射箭,不知对方还有几人,藏身何处,还有多少支暗箭指向无辜群众,这是多么吓人的一件事。

顾齐修抱着薰儿起身,“站我身后。”

“我,我去找司辰他们!”

顾齐修回身看她,面色深沉。

颜薰儿赶紧解释,“和昨天不一样,那是你的主场,皇宫所有军队都会保护你,现在我在这只会成累赘,你保护自己,我去找司辰他们!”

颜薰儿能从顾齐修眼里看到些许担忧,这是惊喜的发现,但她顾不上多想,说完便跑开了,没有犹豫。

司辰正在北坊市往和安街的方向走,迎面看到有个身影一溜烟跑过来,他下意识的拔剑。

“恩人!恩人!终于找到你了!”薰儿刚停下,扶着膝盖大喘气,看见司辰的剑刃被吓的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恩人你怎么老是向我拔剑,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哦对了,快去和安街!”

颜薰儿说着凑近,在他耳边低声,“齐王似乎被人盯上了……哎!你别急,听我说,我大概看到了箭是从哪边射出来的,现在齐王在明敌在暗,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机会,所以我们不能打草惊蛇,颜薰儿有一计,请先听我说。”

半刻钟后,司辰带人赶到,齐王正被一群人围攻,地上散着数十只羽箭,扎进地面的几只已经让地面变成了深紫色。

“箭有毒!”司辰猝不及防砍杀几人,冲进人群,近身对齐王道:“齐王,此箭有毒,安全起见,是否召附近官府出兵。”

“颜薰儿呢?”

“陛下!暗箭难防,我们……”

“无事,手段拙劣之人不配我兴师动众?颜薰儿呢?”他又问。

司辰瞒的不露痕迹,“颜小姐安全,陛下放心。”

齐王点头,继续和不明身份的黑衣人缠斗。

半里之外的无心客栈内,一个身笼白纱的女子和四位侍从进店。

“客官住店?”

“三间房,最好在高层靠里,我喜欢寂静能观景的,多谢。”

“好嘞,小二,领客人上去!”

过三楼走廊的时候,薰儿轻声对侍从道:“在东面最里间,应该会从里面上锁,或有人顶门。”

“我们先观察?”

薰儿摇头,“上来的时候我看到窗台露出来的箭锋了,要抓紧。”

“如何?”

薰儿蹙眉,“按计划行事,我先去。”

交换眼色,达成共识。

五人一行,进房门之前把小二打发了,颜薰儿路过自己的那间房,径自走到最里间门前敲门,“打扰一下。”

四位侍从进了隔壁。

无人应答,颜薰儿继续敲,“我是你们隔壁的房客,不知能不能和您换个房间。”

“谁啊,赶紧滚!”

“小女途经此地,叨扰大哥了,请见谅。”颜薰儿在心里数了三个数,果然,门忽然被拉开,有只手将她拽了进去。

“面纱掀开。”

“大哥……几位大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她故作惊吓。

“听你的口音,很熟悉啊。”

“是,我听大哥的声音也熟悉,好像同乡人。”

薰儿慢慢掀开白纱,露出里面的火红长裙,头饰像古时皇帝的头配珠帘,金晃晃的垂着。眼尾一点朱砂痣,罩着面纱。

她用一种独特的西部民族礼仪向他们行礼,捏着刻意装出来的口音,“奴家见过各位大哥。”

“果然,家乡女子到哪里都是艳压群芳的,不过小姑娘,你这口音有些生疏啊。”

“流落异乡经年累月,身边无同乡人交流,让各位大哥见笑了。”颜薰儿略微惆怅,带着柔弱。

似乎是终于放下了防备,男子没再说什么。

颜薰儿轻轻抬头,一眼看见坐在窗边举着长弓的男人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瞄准了方向,正在稳稳的拉弓蓄力,她被吓了一跳,“啊!这是……这是在做什么?”

“叫什么!闭嘴!今天是给我少昊族立功的大日子,你碰上了,是你的荣幸,等我们取了那狗王的人头,就是我族兴起之日。”

杀齐王?兴族?少昊族是个什么名不见经传,地小人少的小族,寥寥几人,以为杀了齐王就能动龙元全国根基,真是见识浅还不带脑子。

颜薰儿微扬的嘴角被面纱掩盖。

“大日子?族内倾北离,北离生了变数,难道是……”她捂住嘴,惊讶感装的很像,鞠躬行了个大礼,“几位大哥,既是如此,奴家知道了,奴家愿意助各位一臂之力,半米之外的司琴坊是奴家常住之地,箭出之后生变,各位大哥可随奴家离开,奴家有暗道可助各位大哥逃生!”

“哈哈哈哈!天助我也天助我也,我们本来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若妹妹相助那便再好不过了,呵呵,龙元?齐王?在我少昊族炼造百日的毒血箭和神箭手手下,毙命不过片刻,你狂不过一时了!来来来,一起欣赏吧!”

薰儿的恐惧很真实,被几个高个大汉围着,全身血液已经开始剧烈冲撞血管了,心脏狂跳。

她尽力隐藏恐惧,装的轻松快意,“听闻齐王五感俱佳,万一被他躲开了呢?”

“妹妹,你看,我们试了十几支箭,连他会习惯性的往哪边躲,用什么样的姿招式都研究好了,而且这是破风箭,比平常的箭快上数倍,时间一到,那些黑衣兄弟会配合我们牵制顾齐修,弓箭手放箭,百发百中!”

“没想到今日有幸见证少昊族雪耻之日,确是奴家毕生之幸,奴家已经兴奋的……全身发抖了。”颜薰儿说着,朝好奇看自己一眼的神箭手抛了个媚眼。


“哈哈哈哈!”

众人齐齐看向旁边的沙漏,很精致小巧,是少昊族的风格。

沙漏里,细细软软的沙粒正在一点点漏走,直到流尽。

“放箭!”颜薰儿几乎和旁边的大汉同时开口,像是太激动,声音很大,邻墙隔壁都能听见。

乱中,神箭手不知手肘被谁撞了一下,就要松开的时抖了,箭出之后果然是瞬间,只不过瞬间七窍流血倒地的并非齐王。

屋内众人瞬间呆滞,夸张庆贺的表情凝固住,还没反应过来,房门被踹开,涌进来一阵怪风,进来了四个人。

“啊!各位大哥,我们……我们怎么办?”

“呵呵,怎么办?”一直未说话的神箭手忽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颜薰儿掐着提起来,“温柔刀用的不错啊,我就说,怎么会有如此巧合之事?我少昊族最痛恨的就是叛徒!”

“奴家……”神箭手的力气相当大,颜薰儿说不出话,感觉自己随时会被掐死。

齐王的四位亲侍本来就要出剑了,眼前情况有变,都没敢动,是司辰交代的,势必保护颜四小姐安全。

“果然啊,女人就是攀附权势的坏种,早就臣服于顾齐修了吧,呵呵,你这种人,怎么杀都不够雪恨!无上的少昊王啊,我们竟然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上!去死吧!”

他说着,掀开窗户,将身材纤小的薰儿提着举到窗外,凌空,只要一松手,她就会从三楼摔下去。

薰儿开始挣扎,使劲抓他的手,都无济于事。

“顾齐修那只丧心病狂的狗把你伺候的好了?让你弃家国于不顾?”

薰儿听不得人说他,方才忍着只是为了做戏,“闭嘴……你……你才……是狗!”

四人已经急得冒汗,这姑娘为齐王绘丹青,还和齐王在屋内单独相处了半下午,齐王的心意一目了然,要是她出了什么事,他们都难逃一死,“快把人放了,乖乖束手就擒,不然齐王饶不了你们!你们整个少昊族,都得陪葬!”

“呵呵,束手就擒,好啊,束手就擒是吧。”神箭手淡淡的笑,大有一种认命了的感觉,很干脆的松了手。

“啊!你怎么说扔就扔你不厚道!”颜薰儿的惊叫声一路走高,头朝地向下摔去。

四人大惊,面色阴郁,战火瞬间燃起,刀剑无眼,房间里的桌子椅子珠帘都纷纷碎裂。

客栈门外,从天而降的红衣少女被一个紫衣青年稳稳接住,可以看出来,她已经快被吓晕了,眼睛睁的像个大葡萄,身体僵硬,一动不动。

良久。

“谢……谢,我……呜呜呜,我吓死了,我为什么这么可怜,我……”颜薰儿从接住自己的男子身上下来,语无伦次的抱膝蹲下,哇的哭了起来。

“哎,姑娘,你哭什么?你别哭啊,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颜薰儿语无伦次,“我……害……怕啊,我吓死了。”

“别哭,你告诉我,发生了何时,我……”

一阵沉稳的男声传来,带着焦躁,“颜薰儿!”

紫衣男子起身,不可思议的看着阔步走来的顾齐修,“皇兄?”

顾齐修不擅长应付女人,更别说流泪的女人,他走到颜薰儿面前蹲下,有些慌乱。

“颜薰儿,你哭什么?怎么了?”

颜薰儿一看到顾齐修,眼泪开了闸,哭的更夸张,“我刚才……我刚才从上面摔下来,我差点就死了,吓死我了。”

“摔下来?”顾齐修抬眼,看了眼站在一旁的顾慕枫,又上下打量颜薰儿,确认看起来没受伤才放心。

“颜薰儿,你先起来,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呜呜呜,我不。”颜薰儿又往臂弯里缩一缩。

“颜薰儿!你看我,我是顾齐修,我会保护你的。”

颜薰儿扯了面纱,抽抽着擦眼泪和鼻涕,抬头看他,半晌,乖巧的点了点头,起身,扯着顾齐修的衣袖,站到他身后。

顾慕枫的目光定在颜薰儿扯着齐王衣袖的手上,略微迟疑。

“不知兄长在此,失礼了。”因为在外,顾慕枫只简单拱手行礼。

“无事,你把她弄哭的?”

“非也,兄长,我只是碰巧路过,见这位姑娘从天而降,将她接住,不曾想,她被吓到了,只是在宫中未曾见过,是皇兄给宫中添人了?”顾慕枫的眼神在顾齐修和颜薰儿之间来回穿梭,似乎看破了什么。

顾齐修没接话,正在此时,上面又飞出一人,顾齐修给司辰一个眼色,他立即飞身上前将人接住。

“束手就擒吧!”上面紧跟着跳出一人,执剑就要刺下来,蓦然看到齐王和司辰,立马刹住,朝后翻身在地上滚了两圈,躬身行礼。

“射箭之人在三楼,已经控制住,是少昊族人。”

顾齐修脸色一变,眉头轻皱,语气骤然变淡,“你们拿她当诱饵!”

“公子恕罪!”

顾齐修狠狠剜了眼被吓跪的司辰和另一侍从,对颜薰儿说话时,又变成了平和温柔的语气,“走。”

一行人进客栈上了三楼,顾齐修把颜薰儿带到安全的房间让她好好呆着,分两人在门外守着,自己带着另一群人去了少昊族人闹事的房间。

众人进屋,司辰随后掩门,手上执着块方尖金令牌,展示一番立马收回,对走廊木梯上围观的人提醒道:“皇族治乱,闲杂人等都散去。”

屋内,乱贼已经被控制住,押跪到齐王面前。

神箭手:“呸!狗王!别以为我们会向你低头!”

“嗯,”齐王坐在桌边,淡淡应了声,声落,那神箭手便被司辰一脚踹在背上,脑袋点地,对齐王重重磕了个响头。

“呵,顾齐修!卑鄙无耻!以为抓了我我就会怕你?虎落平阳被犬欺,我只恨我没有将你一箭射死,被那臭婊子蒙骗了……啊!呕!”

齐王满脸冷漠,在他说出“臭表子”三字后一脚过去,毫不留情的将他踹了个人仰马翻,口吐鲜血,差点把胃都给吐出来。

连站在他身后的司辰都没反应过来,被余威震出,退后好几步,直接撞到墙上。

顾齐修手一收,折扇老老实实的拢起,漠然道:“不用留了。”

“是!”司辰回神,流畅的拔刀,手起刀落,血溅当场,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众人立马变了脸,方才还在挣扎怒骂的三人立刻颓了。

嗜血暴君,变脸如翻书,名不虚传。

三人似乎无意的往齐王身后瞥了一眼,随后如碰针壁,立马收了回来。

齐王的亲侍都站在他们身后将人钳制住,自然没有察觉到异样,但齐王看到了。

他身后站的,正是九王爷,顾慕枫。

叛乱者在生死危难之际,对他投去最后一个求助目光,这是何意?

顾齐修没回头,藏进宽大衣袖中的双手成拳,犹豫片刻起身。

“处理掉吧。”

“事关少昊族叛乱,齐王,您不审他们?”司辰不解。

“几个蝼蚁之辈,没必要。”顾齐修潇洒的丢下一句,转身离开。

颜薰儿在房间缓了好一会,觉得有点累,上床躺着,和衣而卧。

顾齐修前后不过去了两刻钟,回来时颜薰儿已经睡着了。

他在床边站了一会,隐约还能看到她脸上的泪痕,她做的事,侍从们已经向他说清楚。

这样一来,这丫头倒成了他的救命恩人。

他让司辰和店主算了赔偿费用,又把侍从全部遣去。日色落幕,他叫了壶酒,在窗边与月对酌。

薰儿醒来的时候,已是满天星辰,就着烛光,她下床。

“齐王?”薰儿跑到窗边,忽然闻到一阵酒味,“您喝酒了?是不是喝醉了?”

薰儿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她从来不知收敛自己的嗓门,声音多大全凭心情控制,齐王被她闹醒,睁眼,“无事,差点睡着。”

“您喝了这一整壶?”

“怎么?”

“没怎么,您酒量真好啊。”

“尚可。”

“您这哪是尚可,是相当好,平素我喝上两杯就晕乎乎了,您这是海量。”

齐王轻笑,他确实还没有感觉,一壶下去,跟喝水一样。

“练出来的。”

“我知道,”薰儿像个在学堂里积极回答问题的孩子,雀跃道,“齐王在西北战场驻扎时,入乡随俗,豪爽喝酒,曾把酒当水饮,但如今已不是战争年代了,中原气候也不似黄沙漫天的西北阴寒。况且,虽然今日那些曾俯首称臣的民族又现祸端,但远远不抵龙元之势,小打小闹而已,齐王只要把握好大局,对内发展民生,加强军建国防,对外威慑各族,偶尔展示展示强权,便可保国泰民安。”

说着薰儿话题一转,又回去了,“所以,这酒只为助兴少饮便好,不可因伤怀豪饮,对身体不好的。”

齐王看着她,淡淡开口,“你在和安街时,叫我什么。”

颜薰儿一怔,不太确定道:“阿浔?”

齐王不置可否。

“哦,我那是慌乱之下随便叫的,毕竟您是微服出巡,还望齐王不要跟颜薰儿计较。”

“你穿少昊族服装,如何得知他们是何人?”


薰儿笑着,看了眼身上的衣服,是来之前去司琴坊找跳民族特色舞的姑娘借的,已有些乱了。

她道:“箭羽啊,就是那第一箭,我看到上面的小图腾了,箭身材质也像是一品西部才有的山竹,后来我借来这身衣服,刻意说少昊族话,居然被我碰对了,算是运气好。”

她说着,忽然想到下午齐王指责亲侍时说的“你们拿她当诱饵?”

当时听着还挺生气。

她解释,“齐王,我是觉得暗箭难防,而且羽箭出自外族,事情一定不简单,才私自和恩人还有那几位朋友商议的,您不要怪罪他们。”

该罚的他已经罚了,便没有接这个话题,只淡淡笑道:“你知三生花,知我酒量,知西部图腾,知少昊特产,连少昊族语都会说,颜薰儿,你还有何事不知?”

说到自己的知识库,颜薰儿就津津乐道起来,“看书的啊,齐王早年在西北征战,写了很多好词,我看的多,别说是您能饮多少酒,就连您当时什么心情,什么时节穿的什么都能分析出来。我从小也会看一些经传,各民族族史,野史,民间异闻录,等等等等,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本书,很朴实,叫《荒原山竹养殖法》,我无聊的时候看过好几遍,今天一看到那通体泛灰、带着鱼鳞式灰白纹的竹制箭身,就想到书上说过,那种竹只在少昊族高山荒原上有。”

她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多了,立马笑着打住,“是不是有点枯燥,还有少昊族语的发音技巧,我也是从各种奇异书籍上看的,和中原华大同小。这么一想,我小时候,倒也没白过啊,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齐王静静的听她说完,眉宇间泛着不明显的温柔,棱角分明的五官在月光相衬下,显得越发矜贵俊美。

他轻轻点头,“嗯,很厉害。”

“颜薰儿,你也是我的恩人了,明日,请你去我园中看三生花吧。”

颜薰儿没想到他忽然提这茬,幸福来的有点突然,一时间感到眩晕,她笑的合不拢嘴,连谢恩都忘了,傻乎乎的一个劲儿点头。

顾齐修起身,“已是亥时,早些睡吧,明日一同回宫。”

“好!齐王住哪间?”

“隔壁。”

“您先回去,我下去一趟。”颜薰儿起身便往外跑。

顾齐修实在是对她的倒霉有了阴影,生怕她一转身又出了什么事端,“颜薰儿!”

“无事,我只是下去向掌柜要个香薰助眠,这地方环境床被都不如皇城,齐王睡眠不好,不是吗?”说完,她笑着跑出去了。

顾齐修望着颜薰儿蹦蹦跳跳跑出去的背影,失神哑笑。

顾齐修回房,将门虚掩着,想着颜薰儿的话,心情五味杂陈,不知不觉脱了外衣和束发冠,坐到床边。

“掌柜说店里安神香不多了,而且我看这质量也只是中品,不算太好,您将就着……”薰儿见门没关,直接推门进去,猝不及防,看见床边坐的青衫公子,长发垂散,皎洁如暖玉,心就像无边浮尘撞上了什么,咯噔一声,愣住了。

颜薰儿在长乐殿上求齐王答应画丹青的时候,随口说了自己视力极好。

本来无处证明,直到现下远远看见了齐王眼角的美人痣,和他颈间淡到快要消失的淤青,她才发现自己的视力当真是很好的。

只不过烛火月光映衬下的齐王,实在比她见过的任何一处景色都要美,出自自己手下的丹青也是逊色很多。

“齐王,我,为您点上。”颜薰儿低下头,呼吸急促,脸上的红晕也从眼尾爬到了耳根。

颜薰儿就着烛火将安神香点上,道:“放窗边的桌上,您看可好?”

“放床边。”

“好。”颜薰儿小心翼翼的,把简易的香托端到床边的木柜上。

“您,您早些睡吧,明日回宫,可有要事?”

“朝会。”

“我知道了,您安心睡下,卯时我会来唤您。”

紧张迷离的气氛终于被这句话打破。

齐王笑了声,“你?卯时来唤我?”

语气中明显的不相信。

颜薰儿忽略齐王的本意,“对啊,我刚才转了一圈,见您没有留亲侍,只有我一人能供您使唤了,您别嫌弃。”

齐王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答了句,“好。”

一夜无事,梦中昏昏沉沉,忽然蹦出来一道声音:“颜薰儿你也太可笑了,平日午时都难醒的人,居然以为自己能卯时起床?睁大眼睛看看现在何时了,误了齐王的事可是掉脑袋的重罪!”

然后,哐当一声,她好像从床上翻了下去,极度失去平衡后的求生欲让她紧紧抓住什么,随后惊恐睁眼。

入目便是齐王,他端正坐着,闻声睁开眼。

似乎已是天色大亮。

“齐王!我不是故意起迟的!不要砍我脑袋啊!”

坐在旁边,被抱大腿的齐王,以及车厢外的车夫皆被吓了一跳。

颜薰儿僵着脸从卧榻上坐起,勉强弄清楚状况,“这是,马车上?”

齐王点头,面无表情。

“现在是……何时?”

“辰时三刻。”

颜薰儿把脸埋进膝窝里,彻底不敢看齐王了。

马车很快到达皇城,走的是离齐王寝殿最近的东门,齐王要换朝服,时间有些赶,便让司辰安排颜薰儿。

朝堂之上好久没有如此热闹了,最近那些趋附龙元的周边小国,乃至疆土之上的友族也蠢蠢欲动。

小国之力不足撼动龙元,哪些人一波波往上冲,都是直接冲着他这个天齐王来的,就算失算也没多大损失。

一旦成功,拿下天齐王首级,便是直接撼动龙元全国根基的大事。

齐王静静听着朝堂之上重臣亲贵们的争论,冗长的朝会慢慢演变成了“是否要被以侵犯为借口直接出征讨伐”的讨论,两派意见不同之人分庭抗礼,争议不休,顾齐修要考虑的却更多。

北离乱贼不过数百人,怎能神不知鬼不觉渗透入长乐殿,只是当日满朝庆贺审查不严之故?

少昊族人见他杀人不眨眼时慌了,为何齐齐看向九王爷顾慕枫?

无需真相,只按常理便知,他的宫闱中,出了里通外贼者,且位高权重,止于此人是谁,尚有待探究。

他不愿轻易下定论,不愿以君臣之位猜度兄弟,更不愿相信兄弟会为了权贵对他下暗手。

权位利益于他而言,非重于一切之物。

朝会结束,群臣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从长乐殿退朝,顾齐修立马赶回了寝殿。

龙元宫外,颜薰儿在竹桥中段坐着,赤脚戏水。

“你可知这莲池于是我如何珍贵呵护才长的如此茂盛?”

颜薰儿被顾齐修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本来是觉得这动作不得体,但脚来不及收就被他的话吓住了,这是,很珍稀的莲池?

她立马起身,结结实实行了个大礼,“请齐王降罪!我……罪女不是故意的!”

齐王有时真不懂她,呆呆傻傻,勇敢时不明情况就敢往贼窝里闯,怯懦时一句话就能吓着,他语气放缓,“起来吧。”

“我……罪女,罪女上回入宫,也……做了相同之事,不过不在这里,在御花园前面那一块。”

“你还挺诚实。”

“罪女!”

“好了,无事。你为何在这里等,没有到处去玩,我不是让司辰陪你吗?”

“我在等齐王,便想等到您回来,怕离开玩过了时间。”

“朝会很久,等着很无聊,我回来也无事,你玩够了再来便好。穿鞋,随我进去。”

颜薰儿这才赶紧蹲下穿鞋,也顾不上脚没干了。

齐王领她进了龙元宫,前厅有茶案,上面还摆着棋局。很空旷,门窗墙面全是檀木雕花,传说中的神兽各盘踞一方,细微处是草木微雕,相当精致,颜薰儿一进去便被吸引住了。

右侧拉门里应该是寝殿,不过无幸参观了。

往前,便是庭院,中间宽硕健壮的深棕色树干直直挺立,树枝像撑开的油纸伞,分布均匀,满树三生花开的繁盛,偶有微风,还片片飘落。

薰儿惊呆了,以往十年,她从齐王陛下的诗词画幅中一点点拼凑出来的,对三生花冰山一角的认知被推翻,它确实美丽,却不是生于细枝干的矮树,或小灌木丛,而是长在这样壮硕的树上,仅此一棵。

薰儿看着满满一地的花瓣,铺在生着小花小草的泥土上,别有一番风味。

“原来您诗里的三生花海,是这个意思,我想了十年,都错了。”

“是我故意写的隐晦,年轻时,写诗渐渐成了习惯,有的随手写了,连自己都不会看,叶公公会随手收集,偶尔制成诗集,枯燥的几乎无人问津,没想到你还会刻意收集。”

“因为仰慕陛下啊,小时候喜欢一个人的象征,便是学他喜欢的一切,大概所有女孩子都会经历吧,我的心慕之人的竟是一国之主,从小眼光便好,真是荣幸之至。”

纵然这喜欢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她也愿意。

齐王没发声,颜薰儿以为他介意了,有些害羞,赶忙转开话题。


“陛下没下完的残局,让颜薰儿陪您下了可好?”

“好。”找到棋友,顾齐修心情不错。

在桌案前坐下之前,齐王让她脱鞋。

“啊?我……不妥吧齐王。”

“湿鞋穿着舒服吗?”齐王给她拿了块干净的白方巾,“脱下,脚擦干,龙元宫里不冷,直接坐下便可。”

颜薰儿纵使不好意思,但还是照做,用齐王递来的方巾擦脚,心都在滴血,暴殄天物啊!

两人坐下,齐王召人备茶,放在桌案小炉上煨着,又让人把颜薰儿的鞋拿去烘干。

不多会,龙元宫旁侍者居里就传开了这小鞋主人之事。

悠闲的侍者们团团围在灶旁。

“看着是个小巧的姑娘,咱们齐王陛下终于是开窍了!”

“听闻那姑娘姓颜,颜家是相国府,和陛下是配得上的。”

“颜姑娘还在里面与陛下对弈呢,对的是那副残局,陛下难得棋友,脸上连笑容都有了。”

“晨间清扫陛下寝殿,床头竟多了幅丹青,画工字迹都与陛下相似,落笔处提的却是薰儿,难道是那颜小姐的闺名?”

“想必是了。”

一番讨论下来,龙元宫里,棋局已分高下。

“哎呀我走错了一步,陛下你好小气啊,都不让我悔棋。”

顾齐修寻笑着给她沏茶,“悔棋还算什么君子。”

“我不是君子,我是小女子啊。”颜薰儿短暂撒娇之后正色,一手端茶一手撑着下巴,面朝院落,赏三生花。

顾齐修只笑,目光定在棋盘上,“这残局我在旌阳棋社与精英棋手对弈过,他也未曾破解,你的棋艺,师从何处?”

最后一子颜薰儿落下又后悔,也是因为瞬间又想到更好的落子位置,两人一来二去就陪他破了这棋局,小小年纪便棋艺了得,顾齐修再次对她刮目相看。

“有关棋艺的知识也是在书上学来的,府内除了阿爹偶尔抽空陪我玩上两局,平日想玩,也是自己跟自己玩。旌阳棋社我没去过,但我收集过那里印的书,这副残局有载,我想过破解之法。”

“你的悟性很好。”

颜薰儿笑:“我以为您会说我作弊呢。”

“左右是你想出来的,这叫天赋。”

“多谢齐王称赞!”

齐王没再说话,挽袖,为她添茶。

转瞬日落,颜薰儿总算明白,情诗里惯常用和心爱之人在一起比喻时光飞逝的词句是何意,她起身,恋恋不舍。

两人并肩走出龙元宫,刚好迎上前来通报的司辰,不远处竹桥上站着,正在说话的两人也回头看到他们,略微惊讶后便一齐走过来。

两人齐声道:“兄长。”

顾慕枫:“这位姑娘,很眼熟啊。”

顾淮川:“这是相国之女,颜薰儿。”

从皇兄宫内出来的颜姑娘,顾慕枫目光审视,在她身上打量了一番。

颜薰儿先朝淮川笑着,看见顾慕枫,一时走神,记起来昨日被人掐着脖子从三楼扔下的恐怖片段,连谢恩和向王爷们行礼都忘了,不着痕迹的往齐王身后躲了躲。

对于颜薰儿这个小动作,顾齐修似乎轻笑了下。

“司辰,送颜薰儿回府。”

颜薰儿垂着头匆匆跟上,跟着司辰离开,没再回头,等她走远了些,顾慕枫才淡淡开口,“兄长,这颜小姐可有些不懂礼数啊。”

“无事,她胆小,定是对昨日之事还有阴影,你莫要吓到她。”

护短护的堂而皇之。

顾慕枫,“……”

顾齐修引两人进去,在茶案边坐下,着人添了新茶具,亲手倒上。

“慕枫,何时回来的?”

“正是昨日,进城便在和安街与兄长遇见了。”

龙元宫内装点风格一如齐王清贵雅静的气质,和兄弟们在一起时尤其如此,没有趾高气扬的做派,他微颔首,亲自斟茶,将茶杯递到两人手边。

“早产的新茶,尝尝。”

两人齐声:“多谢兄长。”

品了一口,顾慕枫放下茶杯,“兄长,我此次回宫是为给小十三贺生辰,那日忙于琐事耽误了,加之许久未见兄长,心里挂念,没想到,刚才听小十三说,生辰礼居然发生了那样的事,兄长为何不告知我?”

顾齐修看了顾淮川一眼,对方心虚的低头喝茶。

“小打小闹,未酿成祸端,没什么好说的,扩散出去,反而会使人心惶惶,是我让知情者闭口不言的。”

顾慕枫沉默着,握着茶杯的手隐隐泛白,青筋微现。

“少昊不过是西境小族,若真如传言,是因为趋附北离才趁乱起反心对兄长下手,这便不是小打小闹之事。兄长继位不过十三载,尚且年幼便在战场奔赴多年,如今龙元国的和平盛世全是你带领将士们用一滴滴鲜血换来的,那些小国曾今都被治的服服帖帖,如今才五年不到,贼心又起,羽箭都指到齐王脑袋上了,这口气你怎能忍下!是北离带头,我们就杀到全北离人此生不敢入龙元!”

顾慕枫说着,言辞愈发激烈,眼中冒着点点火光,能真真实实的看见愤怒和恨意,对,恨意,一股提到北离国便油然而生的恨意。

“九哥!”顾淮川出声打断,握住顾慕枫左手手腕扯了扯,“你冷静点,兄长为君,他最清楚战事民生的权衡,轮不到我们指责!”

顾齐修目色深沉,眼底愠色明显,半晌,他提起茶壶,给他们添茶。

刚才的话只当没听见,默默消化,开口时以回复平静,“慕枫你难得有空回来,今日不谈国事,喝茶。”

品茶赏花,散席之后,夜已深了。

皇城十里外,相府安平阁院落内,颜薰儿撑着下巴,懒懒望着晚梅。

丫鬟来添茶。

“入夜凉了,小姐可早些进屋沐浴?”

薰儿摇头,心不在焉道,“那日齐王来安平阁,你们为何那样怕他?”

果然,听到齐王名讳,两个小丫鬟面目变色。

颜薰儿:“无事,当成姐妹间说闲话,有一说一。”

“小姐不知,齐王嗜血暴君的称号?”

颜薰儿漫不经心点头,“哦,那日在无心客栈听过,就是因为齐王早年入北离,血洗北离国皇都之事?”

两人闭口不言,算是默认。

颜薰儿正色,“当年先皇骤然离世,齐王不过舞勺之年被迫继位,举国上下人心惶惶,西有西北三部,南有北离,虎视眈眈,北境草原上多年交好的友邦也公然不服齐王,齐王要在权谋战争中胜出,治外邦,扩疆土,肃清全国上下,其中艰难,万不是我此时一句话能说清楚的。战争年代,很多时候身不由己,齐王那么温和的一个人,刀在手上,为了活着只能杀生,龙元如今国泰民安,全靠齐王!”

颜薰儿总是如此,身为一个小小女子,却是想到这太平盛世就开心不起来。

她苦涩一笑,“他又如何当得起暴君之名。”

颜薰儿安平阁里只有两位丫鬟,从她被接到相国府便一直陪着她长大,大一点的如今年方十七,名宋乔;小一点的和她同龄,十五岁,名五月,两个丫鬟都长了张小巧的瓜子脸,安静斯文,做事麻利。

从小她们便被四小姐念齐王念的耳边生茧,也是一路看着四小姐对齐王的爱慕之情如何生根发芽,无法自拔的。

见小姐颓丧,宋乔轻轻拉了五月一把,忙道:“奴婢们才疏学浅,所知所见不过冰山一角。昨日我们有幸见过齐王,才知一国之君原是个儒雅端正的清隽公子,谈吐举止之间皆是温柔,只为为小姐开心,断然不会再信坊间传言。”

颜薰儿这才露出笑脸,和声道:“罢了,你们先去睡吧,我再坐会。昨晚没睡好,明日无事别吵我,让我补补觉。”

颜薰儿早上起早,睡眠不足,心里已经大有怨言,只盼望着今夜睡个好觉。

可天不遂人愿,次日晨光微熹,还在睡梦中会齐王,便被一阵清脆的踹门声吵醒。

闻声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事,颜薰儿惊坐起来,看见来人,勉强压住不快。

“姐姐?现在何时,几位姐姐可有事找薰儿?”

颜沫儿率先开口,语气淡淡,“请四小姐去前厅用早餐啊,日上三竿了还睡,四小姐是打算永远长不大?”

听了这句不知重点何在的话,颜薰儿更难受了,揉了揉眼。

“姐姐们,除了前日,薰儿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吃过早餐了,往日姐姐们不管,为何今日要来唤我?”

而且是扰她清梦。

颜萍儿不怀好意的轻笑,“我们惯你一时,可不能惯你一世。”

惯她?颜薰儿可记得清清楚楚,最初她为了不吃早饭故意日上三竿才起床,可就是为了躲着这几位姐姐啊。

颜薰儿开口,仍是谦恭道,“如此,多谢姐姐们亲自相邀,薰儿不饿,还想再睡……”

啪!

一阵清晰响声,颜薰儿梳妆台上本就简陋的物什噼里啪啦滚了一地,她睁大眼睛,迅速下床。

“我新买的腮红!姐姐有话好说,为何要作践薰儿的东西?”

“我又不是故意的,让人收拾了重新买便是,不过你一天到晚床上书房两点一线,还有时间打扮?”


颜橙儿阴阳怪气的接腔,“姐姐您这就错了,颜薰儿平日宅在这小院子里,不修边幅,只是不屑与我们相交,人家动辄不打扮,一打扮,就是给贵人看的。”

颜沫儿掩唇轻笑,“小小年纪就会阿尊事贵,真以为自己是嫁进皇宫的命啊?”

颜薰儿也不管坏没坏,把东西一一拾起放回桌上,起身,“姐姐说的没错,我昨日打扮是为齐王,但绝非是为得齐王垂爱的手段,齐王也非俗人,不会单为妆容姿色就钦慕谁,还请姐姐不要误解。”

“呵!”颜萍儿傲慢的睨她一眼,在桌边坐下,“为齐王打扮,又非是为讨齐王欢心?我可记得没几天之前,你还大言不惭,说与齐王无关,齐王亲临安平阁与你独处,我龙元是民风开放,也没开放到让你一个未出阁女子与无关之男子在屋内独处吧。和齐王陛下相伴离开时,我看你可是盛装打扮,笑的合不拢嘴,而后彻夜未归,又被齐王亲侍亲自从宫中护送回来,是不是哪天封妃册后了才满意,才叫有关?颜薰儿,我要是再相信你,我就是傻子了。”

侧妃封后?

颜薰儿被吓的往后一扑腾,不小心踩到裙角,一屁股坐到地上,面颊红彤彤的像是发了烧。

“姐……姐姐,这您可不能乱说。而且,我断然没有欺骗姐姐之意。独处是为画丹青,出行是为散心,过夜未归更不是姐姐想的那样,姐姐不知真相,不能乱猜测的,何况对方是陛下,万万不能妄论啊。”

“呵呵,我就随口说说而已,你莫不是还要去告姐姐的状?颜薰儿啊,你知不知道你哪里最讨人厌?”

“我……”颜薰儿被说的莫名其妙,本来就不是巧言令色之人,这下连反驳的话也说不出了。

“仗着书读得多,伶牙俐齿爱惹事,却生得一副娇小模样,表面上不争不抢,不计得失,实则最会装可怜。”

颜萍儿越说越咬牙切齿,渐渐提高声线,几乎是一字一句咬出来的,“生母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烟花女子,父亲接你回来,也就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出女!从小就爱往父亲身后躲,爹爹惯着你,纵容你整日往外跑,交乱七八糟的朋友,现在好了,连宫墙之内的皇族都攀上了,还一副自己也不情不愿的样子,真恶心!”

颜沫儿在大姐旁边坐下,垂目看了颜薰儿一眼,目光里都是鄙夷。

颜薰儿听着头晕,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姐姐知道的,薰儿不善和姐姐争辩,姐姐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所解释的只是事实。但是,如姐姐所见,能和齐王同行,薰儿高兴都来不及,万万没有不情不愿,薰儿自小心慕齐王,从未否认过,姐姐如果以前不知,今日便知道了。”

“你!”颜萍儿给她气的心慌,拍桌而起,“你倒是承认的痛快!陛下是先王嫡子,你不是精通国法吗,王后必是皇族中人,再次也是重臣嫡女,你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你母亲是什么出身,父亲心软带你回相府,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齐王意识开心玩玩你而已,痴心妄想的本事倒是不小!”

颜沫儿颜橙儿在旁边,掩面而笑。

颜薰儿霎时觉得羞愤难当,被骂的无处反驳,脸红了大半,头也埋的低低的,“我只说心慕齐王,并没有其他意思!”

三人哄笑了好一阵才作罢,起身,朝颜薰儿抛了个娴熟的白眼。

“有些事,妹妹心里想想便好,不要说出来惹人误会,也惹人笑话,如此,今日空气不错,也有风,妹妹同我们一起去后园玩吧。”

颜薰儿自是不愿,但她的意见向来不重要。

两刻钟后,她被强行拉去了后园。

后园草坪地开阔,早春微风徐徐日光不燥的天气最适宜放风筝,偏偏她这三位姐姐又是非常注意形象之人,觉得拉着绳子乱跑之事不雅观,每次想放风筝时都把颜薰儿拖过来,让她帮忙放上去,再交给她们牵着。

颜薰儿拖着沉重的步伐放完了三个风筝,手被鱼线磨出几条红痕,她在旁边站了会,便准备偷偷跑走,未料,刚出去几步,颜沫儿便鬼叫着说自己的风筝掉下来了。

颜薰儿的脚步蓦然止住,心想这下完了。

果然。

“颜薰儿,你在那愣着干什么,快去给我捡啊!也不知道你怎么放的风筝,才飞一会就掉下来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有颜薰儿在的地方,连丫鬟都不用差使。

风筝落在后山树林里,好在早春树木稀疏,颜薰儿顺着线一路找过去,走了好一会,在一棵树的枝丫上看到了二姐的风筝。

“好好的在天上飞着怎么说掉就掉。”颜薰儿抱怨着伸手扯了扯线,可那风筝卡在两树干之间,用力扯,会把风筝弄坏。

颜薰儿在树下观察了好一会,决定放弃,“算了,要是扯坏了二姐又得小题大做,还是找人来爬树摘下来吧,实在不行重买一个给她。”

这么决定,颜薰儿便转身准备回去。

“那可不行!这是我指定款式和图案让寿喜店老板现做的,根本买不到一样的,颜薰儿,你快想办法给我弄下来!”

颜薰儿犹豫片刻后点头,“好,姐姐们等我一会,我去找会爬树的人。”

没走出两步,颜沫儿便伸手扣住她的肩膀阻了她的去路,“你自己的烂摊子,指望谁来收拾?等你跑回去找人再过来,我还要不要玩了?”

“我?”颜薰儿睁大眼睛,明白了,“姐姐,您不会让我上去吧,我哪会爬树啊,而且这么高的树,我这小身板,会摔死人的。”

“你都不会?我可记得上回说不会水的也是你,不是没淹死吗?这么点高的树,哪能摔死你?”

颜薰儿被吓了一大跳,惊恐的往后缩,今天可没有齐王了,她这要是摔下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她正往后退着,身后被人狠狠推了把,直接朝树上撞去。

“让你去就去!哪那么多废话!”

颜薰儿抱着树干,寸步难行。

“你在等什么呢颜薰儿,再等太阳都要下山了!”

颜薰儿抬着头,目光幽怨的看着那块高高挂起的风筝,隐约能看到一只凤凰的身形,通身火红,刚好遮住太阳,通身透光,像是正在涅槃。

不说别的,颜沫儿这品味尚可,可她总不会因为这风筝好看就能上树了吧,她又不是猴子。

“姐姐,不是我不愿意上去帮姐姐取,实在是我不会爬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上去啊。”

“没爬过还能没看过?我见你小时候跟狗玩都能学着它吐舌头,有样学样你不是最会了吗?”

学狗吐舌头这事确实有过,颜沫儿不提,颜薰儿都快忘了。

不过当时她跪着学狗趴在地上,身上可是骑着不知哪个姐姐的,舌头吐的惟妙惟肖也是为了讨她们开心,那是她初入相府时自暴自弃的求生法则。

可经年累月,她不仅没融入姐姐们的队伍,还被当成习惯性耍弄的对象,现在想来,大抵从一开始就不该自卑低头。

眼底的失望慢慢上泛,不过只一瞬间便被不着痕迹的掩去。

颜薰儿很会处理情绪,努力乐观,面对当下的情况,她心知,这风筝取不取的到倒不影响,但姐姐们想要她爬树,她便跑不掉。

颜薰儿放弃挣扎,双臂紧紧环抱住树干,找寻着可借力的凸凹点,指甲也紧紧陷进树皮的裂纹里。

不会攀高的人向高出爬,像是在牵着一个寻短见要跳崖的人,要用两只羸弱的手臂撑着那样大的重量,悬空时产生的重力,加上手面和树干的摩擦,对颜薰儿来说,都是难过的大坎。

她找准机会,蹬的往上一跳,模样好像很滑稽,但总算是抱上了。

接下来,要松开一只手往上抓,这个过程需要特别快,不然她一只手抱不住,肯定就掉下去了。

颜薰儿飞快的在脑海里编排理论知识,尽量减小摔下去的危险性。

一点点往上挪,尽量提高频率,减少重力拉扯时消耗的臂力腿力。

看样子似乎还算成功,头一次爬树,竟然稳稳当当了的爬了七八尺高,只是这树实在高大,颜薰儿体力不足,紧紧绷着身子短暂停住,一抬头,风筝之下的枝丫里不知怎么蹦出来个青虫,又长又大,好像也正抬着脑袋在看她。

颜薰儿只感觉浑身冒冷汗,愣神片刻后大叫出声,什么也顾不上了,手脚一撒,面朝天摔了下去。

砰的一声,土灰的地面扬尘四起,骨肉砸地的闷响结结实实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

“咳咳咳,颜薰儿你怎么回事!”

颜萍儿吸了一嘴灰尘,呛到了嗓子,捂着口鼻咳的停不下来,脸被生生憋成青紫色。

颜薰儿在地上滚了两圈,感觉全身的骨头都疼到钻心,但一想到那大青虫就心有余悸,灰头土脸的爬起来就跑,只是没迈出两步又重重摔到地上,手面被磨出一层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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