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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活鱼妖在人间塞壬桑多全局

木香台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夜里的海风很大,我坐在小岛岸边的礁石上,一边用长发裹紧身体,一边抬头看夜空。我见过许多人在海边观星,他们说这是浪漫的事。可我从来都不这么觉得。一个个星星咬破了天幕把自己的身子挤进来,一闪闪地看着地上的世界,像极了十六岁那年我和姐姐们偷偷窜出海面去看人类的世界,贪恋那些不属于我们的船只,舞会,烟火,和光彩夺目的人。我也爱看星。因为我们如此相似,好奇之至,愚蠢之至。我已经记不清我的岁数了,但我曾听海龟爷爷说过,老了的时候就常常会回忆从前,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一往无前,绝不回头。我想我应该老了,总会在夜里想起以前事情,然后一夜无眠。当星辰退却,天边隐隐浮现一片白时,我想起姐姐们告诉我,我出生也是在一个清晨,东边朝霞万丈,染红了整片海域,我在...

主角:塞壬桑多   更新:2025-06-20 04: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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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塞壬桑多的其他类型小说《快活鱼妖在人间塞壬桑多全局》,由网络作家“木香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夜里的海风很大,我坐在小岛岸边的礁石上,一边用长发裹紧身体,一边抬头看夜空。我见过许多人在海边观星,他们说这是浪漫的事。可我从来都不这么觉得。一个个星星咬破了天幕把自己的身子挤进来,一闪闪地看着地上的世界,像极了十六岁那年我和姐姐们偷偷窜出海面去看人类的世界,贪恋那些不属于我们的船只,舞会,烟火,和光彩夺目的人。我也爱看星。因为我们如此相似,好奇之至,愚蠢之至。我已经记不清我的岁数了,但我曾听海龟爷爷说过,老了的时候就常常会回忆从前,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一往无前,绝不回头。我想我应该老了,总会在夜里想起以前事情,然后一夜无眠。当星辰退却,天边隐隐浮现一片白时,我想起姐姐们告诉我,我出生也是在一个清晨,东边朝霞万丈,染红了整片海域,我在...

《快活鱼妖在人间塞壬桑多全局》精彩片段


夜里的海风很大,我坐在小岛岸边的礁石上,一边用长发裹紧身体,一边抬头看夜空。我见过许多人在海边观星,他们说这是浪漫的事。

可我从来都不这么觉得。

一个个星星咬破了天幕把自己的身子挤进来,一闪闪地看着地上的世界,像极了十六岁那年我和姐姐们偷偷窜出海面去看人类的世界,贪恋那些不属于我们的船只,舞会,烟火,和光彩夺目的人。

我也爱看星。

因为我们如此相似,好奇之至,愚蠢之至。

我已经记不清我的岁数了,但我曾听海龟爷爷说过,老了的时候就常常会回忆从前,只有年轻的时候才会一往无前,绝不回头。

我想我应该老了,总会在夜里想起以前事情,然后一夜无眠。

当星辰退却,天边隐隐浮现一片白时, 我想起姐姐们告诉我,我出生也是在一个清晨,东边朝霞万丈,染红了整片海域,我在海的最深处伴着歌声来到这个世界。

他们都说我的歌声是海神赐予的祝福,我的歌声可忘忧,海上的旅人听到了都会痴迷其中,连珊瑚婆婆都说听见我的歌声后感觉自己年轻了好几百岁,又可以旁边的小蟹哥谈恋爱了。

可是年少的时候, 就是不懂得珍惜。

我爱上了一个眉目清秀的人类王子,我救了他,他却要娶别人;我放弃了声音,换了虚弱的双腿去为他舞蹈,却说不出真相。

姐姐们用人人倾羡的长发换了匕首让我杀死王子,然后希望我再回到海里继续当天真的七公主。

呵,可她们不知道,就算是爱而不得,我也下不了手杀他。

那一夜,我站在他窗前泪流满面,看着他安详的睡颜,眉眼间都是温柔。

他的手拥住了身边的公主,他的新婚妻子。她面色红润,皮肤白皙,睡得像天使。

她不曾救过王子,不需要失去自己的声音,也不用伤害自己的肉体,就这样轻易得到了我梦寐以求的人。

我救王子回岸上的那天,我看见了她,她亦看见了我。

我们彼此什么都没有说,我一跃回海底,她等醒了王子却没有说出真相。

她如一个真正的公主一样骄傲地活着,爱着,索取着,甚至欺骗着,不像我一味真诚付出,却有口难开,落魄至此。

那个夜晚,愤怒和哀伤在我心底疯狂滋长。

我可以带着爱和真相一起化作泡沫,但我不能让她和王子在一起,她隐瞒了真相。

她夺走了属于我的爱。

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我捂住她的嘴巴,举起匕首一刀划开了她洁白的脖子,温热的血喷溅到我的脸上,有一瞬间她睁开眼满是惊恐和愤恨,然后眼神迅速失去了光彩。

事情发生得很快,很安静。直到我双手颤抖地离开那个女人时,王子也没有醒来。

我没有杀王子,却杀了他的妻。

我跳入海中,迎接着黎明第一束光,但没有化成泡沫。

巫婆说,我犯了更深重的罪孽,叫做嫉妒。

犯了罪的族人不会化成泡沫,但将背上诅咒。

海面日光倾洒。

巫婆在漆黑的海底一步步走近我。

她身着黑色的长裙,没有人知道她的裙下掩盖的是鱼尾,是触角还是双腿,就如同没人知道她从哪来,何时存在。

她自我们有记忆以来就存在,存在于这片海里最幽深的角落,好似与万物同始。

她唤来一条鱼尾灯,我第一次清晰地看清她的脸。

皮肤光洁,嘴唇嫣红,像个妖娆的妇人。可每次她开口,却又是苍老沙哑的声音。

她在我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话,同时将一粒圆滑的珠子塞进我手里。我感受到细语中的丝丝怜悯,愣住看她。

我还没问出口我的疑问,她却突然退开几步,声音毫无感情:

“走吧,离开这,你可以开口说话了。

从此以后,所有听到你声音的人都会被你吞噬。”


十天十夜,我孤独而疯狂地向东游去,海水冰冷刺骨,而我内心有一团惊慌的火。

我不再是温暖美丽的七公主,我是背负了诅咒的罪人,我是会食人的妖。

我应当去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我听海上路过的旅人说过,东边人烟稀少,安静隐秘。

终于,我游到了一个荒岛。什么都没有,只有黑色的礁石和阳光下金黄的沙砾。

我等了数个日夜,没有看见过一条船只和族人后,决定在这里安顿下来。

其实也不是很孤独。

周边的小鱼小虾时不时会凑过来打听八卦,问我是哪来的,混熟之后还会送给漂亮的贝壳给我当发饰。

其实是很孤独。再也没有爱我的人。再也没有我爱的人。

我在这个小岛住了数年,一度庆幸找到了这片寒冷无人的海域,这样我可以不去想那个诅咒,我只是一条离群的人鱼,每天在海里和鱼虾跳来跳去,想当个没有过去的疯子,只是夜里观星时孤寂异常。

可我错了,没有什么是可以逃避的。

这个午后,一个人被海水冲上了岸。一个女人。

几只螃蟹爬到我睡的礁石上把我摇醒,问我要不要救她。

我看了她一眼,就知道即使我救了她,在这个荒岛上,她依然存活不下去。

她遭遇了海难,她面色惨白,嘴唇紧闭,长裙像是被扯裂了一般,头发湿漉漉地混着几根海草还有血迹,头部和身上都有撞击的伤痕,漂流到岛上,仅存最后一丝气息。

也许是太久没接触人了,她是多年来第一个上岸的人,我内心渴望靠近她。

我把她挪到阳光下,把腹部的积水挤出,然后把她抱在怀里,用仅有的温度温暖她。我救人的方法很有限,但她醒了过来,看见了我长长的鱼尾。

我的鱼尾是紫色的,在午后的阳光下跳跃着光芒,像一块巨大的紫玉。

族人说过,这样的紫尾几代传承才会出现一个。曾有其他爱美的人鱼想学着把尾巴染紫色,结果都不尽人意。

可我当初为了得到一双腿,竟深深地厌弃了它。

濒死的女人在我怀里自言自语地讲述她的故事,好像要把生命的最后部分用语言填满。

“我从南边来,是渔夫的女儿,我还有个妹妹,但我没有母亲。我很会游泳,像鱼一样。村里好几个年轻的渔夫都喜欢我,问我爸爸能不能娶我。

他们年轻又热情,呵,可我……一个都没答应……咳咳……”

她突然剧烈地咳起来,眼眶通红。我把她扶起来,找了块大石头给她靠在背后。她很善意地看着我笑了。平缓一会儿后,又继续说起她的故事。

“我喜欢大海胜过陆地。我不愿意和渔夫在一起,因为即使他们出海,也终会回来。

我想要去海上,看看更远的海域是什么样。

后来,有一艘大船在附近靠岸了,船上有许多水手忙前忙后,他们身上带着海的气息。

我爱上了其中一个水手,他给我讲他在海上与鲸鱼周旋,与海盗搏斗,在海里采到珍珠贝母,看到会发光的鱼群。

他说他会带我去看整个世界的海,每一处阳光和风的气味都不一样。

我为此着迷。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爱上他,还是爱上了他诉说的海。

我的父亲不同意,但我还是夜里悄悄走了。妹妹发现了我,她拦住我,小声地哭着求我别走。可我还是走了,我告诉她会带着海里最漂亮的珊瑚回来看她。

她最后把一个大珍珠塞到了我手里,然后呜咽地看我离开,眼里挤出大颗大颗的泪水。

我竟然狠心地没有再回头。

我真傻。”

说到这里,她突然沉默了,低下头,良久才吐出一句话。

“我后悔了。”


“我和水手上了船,离开了陆地,还没来得及看遍风景,却遇到了暴风雨。

我从没见过大海这样暴怒,掀翻了船只。水手和他的几个同伴坐上了逃生的小船,我挣扎着想爬上去,大声呼喊他的名字。

他回过头,眼里有惊恐,有愤怒,有怨恨。

然后他向我伸出手,在触到我紧紧掰着船沿的手时……

将我的手剥开,推我入海里。

在逃命的时候,他不需要累赘了。

那个瞬间,我脑海闪过无数画面,是我的妹妹。

她在海边趴着捡贝壳,她串起晒好的鱼干,她光着脚在沙滩上画画,她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大声歌唱……还有我走时,蹲在地上哭泣。

那一刻我真正后悔了。我发现,我最爱的是……妹妹。可我极其愚蠢,抛弃了她,然后得到了报应。

我妹妹有和你一样好看的金发。

我难过的时候,她也是这样抱住我。

她那么好。

我那么傻。”

她看着我,面容悲切,眼睛却已经干涩得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想起了我的姐姐们,她们是不是也在家里思念我,思念我这个任性犯错的妹妹。

我为了年少的冲动和爱情,抛弃了亲人,违背了族规,最终背负了诅咒,然后也许有一天会像面前这个人一样在遥远的地方濒临死亡,无人知晓。

“我听说,人鱼之声可忘忧。”她的眼里有祈求,“……你能开口吗? 让我解脱吧……”

我抱着她的手开始颤抖,牙齿紧紧地咬破了嘴唇。

我不能再歌唱,我的声音早就不是祝福,是诅咒,是死亡之曲。

她意识到我的抗拒,不再说话了。

我们都沉默。

傍晚的时候,灼热阳光消散,天边的红日摇摇欲坠。

她又一次看向我,气息越来越弱,眼里全是温柔和悲伤,像姐姐看着年幼的妹妹。

我们良久对视。她在看妹妹,我在想姐姐。

我哭了,我才明白,我也后悔了。

多年前,我知道我爱上王子,却不知道我爱姐姐们,爱族人,爱大海卷起的每一个浪花,爱珊瑚婆婆身边彩色的石头……最后我亲手斩断了这一切。

泪水落在沙子上,结成一颗颗小珍珠,散落在我身边。

在这个女人咽下最后一口气前,我开始歌唱,我想唱给遥远的姐姐们听:

“她是海的女儿

海水是她的衣裳

珊瑚是她的眼睛

浪花是她的尾巴

海底是她的家园

~啊~

直到她爱上了陆地

直到她离开了故乡

直到她失去了尾巴

直到她背叛了海域

她再也不是海的女儿

………………”

我用尽力量歌唱, 声音和落日余晖铺满整个海面。我想要歌唱,而我的家人再也不能听见我歌唱。

女人听见我的歌声,眼里突然蹦出光芒,她看着我一直喊:

“塞……塞壬……塞壬……塞壬……”

我知道她在呼唤她的妹妹,可我把手拥住她的脸说:

“我在这里。

我是塞壬。”

她终于满足地闭上眼,在我怀里咽了气。

天边火红的圆球终于坠入海里。世界被黑暗一口吞没。

她解脱了。我的痛苦才刚刚刚开始。

我感到全身的每一滴血都在燥动着,叫嚣着,要吞食眼前的人。

我咬紧牙想抑制住这种可怕的欲望,可是脑子紧接着一阵晕眩。我甚至抓破自己的皮肤,逆着鱼鳞的方向撕扯下了几片鳞片,可我几乎感觉不到疼痛。

我渐渐控制不住意识,风声和海浪声都模糊在耳边,眼前一片血红。

我颤抖地……埋头咬住了她的脖子。

这一刻,我才知道诅咒的可怕,不可违抗。它刻进我的骨子里,令我疯狂,令我吞食。

我再也压抑不住欲望,疯狂地撕咬怀里女人,泪水和血水混在一起。她的,还有我的。

我绝望,我吼叫,声嘶力竭。我开始张着血淋淋的嘴大笑。

“嗬……嗬……”

可笑我当初盲目无知,可笑我任性自作主张

可笑我以为逃离可以忘记一切

可笑我侥幸认为诅咒可以遗忘

“嗬……嗬……”

是啊,这世上哪里还有人鱼七公主,只有一只食人的鱼妖罢了。


相传,人鱼有抹去记忆的能力。

千年前我们人鱼一族有位王,天赋异禀,勇武好斗。

他统一了海域势力,奠定了我们人鱼一族在海族的最高地位,受万族朝拜。他爱上了一条美丽温顺的人鱼,名叫 兮。

他们约定生死与共,直到有一天兮因失误被人类捕捞,受尽摧残和凌辱,最后连尸体都找不到。

人鱼王悲愤之余,让海族搜遍海中每一个角落,但一无所获。

据说那个时候的人鱼,可化人形,鱼尾皆可化作双腿登陆。

王带着人鱼全族走上了陆地,剿灭了捕捞人鱼的渔村,替兮报仇。

可这之后,他的复仇依然没有结束,他要征服整片大陆。

人鱼的体质天生百倍强于人类,人族只能步步后退。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只要是反抗的就会被凶残杀死,不反抗的就会被抹去记忆,从此浑浑噩噩臣服于我族。

后来,人族联合鸟族一同与人鱼一战,最终人族与鸟族险胜。

那一战尤为惨烈,三方都损失惨重,只留下了不到十分之一族人。

整个大陆一片血腥。

人鱼不得已撤回海中,但临走前怕他族报复反击,用最后的力量抹去了人族与鸟族的记忆。

天神震怒,降灾于人鱼一族。

从此人鱼一族不可化为人形上岸,只能栖息海中,不可与人类往来,免生事端。消除记忆的能力也被封印。

至于人鱼王,降灾之时他早已不见踪影。有人说他在战败时就自杀了;有人说他极为狡诈,找了替身为自己挡罪后便逃之夭夭;

还有人说,人鱼王心高气傲,无法接受失败,自行抹除了自己的记忆,化作人类,隐藏于人族之中。

这个故事太过久远,早已没人在乎真相。故事中提及的能力无人拥有,大家已经都把它当成了传说,抹除记忆和鱼尾变形不过是我们天马行空的幻想。

我并不希望这个故事是真的,它太血腥残忍。

可我离开的那天,在漆黑的海底,巫婆凑到我耳边告诉我,这个故事是真的,人鱼一族大肆杀戮过,也能够抹除记忆。

她在我耳边说:“我放在你手中的珠子,可以解去封印。违反天神的意志风险极大,你有可能会恢复这种力量,也有可能会昏睡不醒,死于梦中。但你将来若愿意一试,就吞了它。”

…………

此刻我靠在巨石上,怀里的女子已经被吞噬殆尽。我喘着气,恢复了意识,伸手摸到自己满脸,全身 都是污血。

鼻腔里浓重的血腥味让我作呕,几度想伏在地上呕吐。

我已经清楚地知道,逃避不了化妖食人的诅咒。可只要我内心还记得曾经的自己,曾经的人鱼七公主,我就无法接受现实。

我必须二者选一,否则,宁可死。

我摸索到巫婆给我的珠子,月光下,白色的珠子透着淡淡的蓝光。就算抹去自己的记忆,只知道自己是食人鱼妖,或者永远留在睡梦中,也好过我现在这样。

不人,不鱼,不妖。

我毫不犹豫,一口吞下,身体瞬时感到微微发热。

这时,一直躲在暗处的小虾和螃蟹,见我已经从血腥中平静下来,悄悄地从岩石后和水面现身。

看着满地血腥,他们的身体连同声音都颤颤巍巍的。

“你……你到底是谁?”

身体发热后,大脑开始发热晕眩,我感到自己再看不清眼前的世界。我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我叫塞壬,食人鱼妖。

闻我声者,必入我腹。”

说完,我彻底失去意识,一头栽倒。


“哦哦耶~喔唔喔噢~

哦哦哦~喔唔喔——”

青春的小海蟹正在迎风歌唱,展现自己性感的声线,深深沉醉。

“啪!” 一条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紫色鱼尾扫过来,拍飞了自我陶醉中的小海蟹。

“吵什么吵!再吵老娘睡觉就拔了你的钳子,剥了你的壳!”

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看到空中那小小的身影飞出了优美的抛物线,然后“咚”砸进海面。

我自认是个极好说话的鱼妖,但是谁早上吵我睡觉,我分分钟想宰了他!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小岛附近方圆几百里在早晨总是一片沉寂,直到我醒来,大家才翻出水面来闹腾。

嗯,在这儿,新的一天不是看太阳啥时候升起,而是看本妖啥时候醒。

二虾看到了这一幕,赶紧跑到我旁边来说:

“老大你别生气,那个小蟹妞刚搬来这边,还不懂规矩,我们待会好好教训……不……教育她!”

我懒洋洋地“嗯”了一声,又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昨晚又没睡好,我此刻困得迷迷糊糊的。

该怎么说呢,我勉强也算一方小霸主吧,用二蟹最时髦的话来说,我这叫大姐头。

这小岛附近海域的虾蟹鱼草,见到我都得叫声“老大”。毕竟方圆百里就我一条鱼妖,没谁打得过我,也没人敢欺负跟着我的小弟。

其实我也是感觉挺奇怪的,我都没见过和我长得一样的鱼妖呢。

而且我这身体奇怪的很,在水里就是尾巴,上了岸就可以变成两条光碌碌的腿,但是这腿太不顶用了,一踩上陆地就疼得不行,脚底跟扎针一样,还不如我挪着尾巴上岸呢。

所以只要是坐在岸上不用走路时,我就还是变回鱼尾,舒舒服服地躺着。

我曾经睡过长长的一觉,结果睡太久醒来后啥都不记得了╮(╯▽╰)╭

有个海龟阿爷告诉我,我以前不是这岛上的。

在他还是个小海龟的时候,听他老爹说我是从南边来到这。有一天早上,我睡着了却一直醒不来,身边都是血。听大伙说,我前一天晚上吃了个人,只要是听了我声音的人类就被我吃了。

大家看我一直这么睡着,干脆就齐心协力把我搬进了个洞里让我好好睡。毕竟我也就是吃人,又不吃他们,隔壁海域那鲸大叔生气起来,一次能弄死好几个呢。

结果我就一直睡啊,睡啊,睡到当初搬我的小鱼小蟹都死了,小海龟变成了海龟阿爷,我才终于醒来。

新生代的鱼虾见到我从山洞里出来,都吓了一跳,原来爷爷奶奶说的鱼妖是真的。

当时,我晕乎乎地一出来,就看见“刷”的一下鱼虾蟹贝壳啥的都把我给围起来了。

一只小蟹看着我,眼睛眨呀眨,黑黑的眼珠转了好几圈,说:“你就是鱼妖吗?”

不等我回答,她突然语气激动起来:

“你……你能不能帮我们吃个人!”

……

三天后,我正钻在水里洗头发。这头发光泽度还不错,可是太久没洗了,这会儿打结的地方都梳不开了。小美在旁边,拿着从珊瑚阿姨那借来的几根断了的珊瑚给我顺头发。

哦对,小美就是那天找我帮忙吃人的那只小螃蟹。她说,有几个人总是跑来这里抓鱼虾,凶神恶煞的。

小美的妈妈以前就被抓走了,小美爸爸急的不行,冲上去就往那收网的人手上夹了一钳子。那人一怒,把小美爸爸的腿直接生生拔了,后盖壳翻开来,最后把尸体踩烂了又丢回海里。

年幼的小美躲在石头后面目睹了一切。

小美红着眼恨恨地说,这样的遭遇不止她一个人,其他鱼虾也都有相似经历。很多原居民甚至都举家迁徙离开了这里。

我有点懵。

我一鱼妖,怎么一醒来就赶上了替天行道,保护弱小的事?(⊙o⊙)…

我正梳理着头发呢,小美突然紧张地钳住我头发,小声说:“他们!他们来了!”

一艘挂着破旧帆布的渔船驶近小岛,船上有两个人,一个左脸带疤的人站在帆旁边,高大壮实,黝黑。

他一边手上整理着网,一边嘴上说着什么,神情不耐烦;船后方坐着一个同样皮肤很黑的男子,但瘦弱许多,费力地划着船。

小美一阵哆嗦:“就是那个带疤的人!就是他!”

船靠近了,带疤的男子叫着:“妈的! 这鬼地方这么远。要不是虾蟹肥着点,真他妈不愿来!”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瘦弱男子,顿时凶起来,直接踹了一脚,把渔网摔在他旁边。

“你他妈给老子精神点。撒网去! 没点用的东西。”

被踹的男子默默站起来,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安静地从船上捡起网,整理好再撒下去。

不久后,带疤的男子把网一收,满满一兜的鱼虾蟹贝在阳光下闪烁。

“哼哼,还不赖。”带疤男子似乎心情好些。

我正躲在礁石后头观察着呢,不知道为啥,想到要吃人,我竟然有些犹豫。

小美急得爬上我头顶:“糟了,他们要被抓走了,你快救救他们!”

那满满一网的鱼虾蟹贝,都向我投来乞求的眼神。

额,没办法,只能上了。

我呼地起身,从礁石后一跃而起,冲向船只。

船上两个人看到我出现在空中的一瞬间,都惊得张大嘴,眼睛死死地瞪着我,身上做不出半点反应。

我趁此机会,尾巴一卷,把渔网拍回了海里,最后再稳稳地翻回海里。

“哗!”鱼虾重获自由,纷纷感激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迅速窜回海底。

“人……人鱼!居然真的有人鱼!”带疤男先是惊得嘴巴哆嗦,随即眼里满是喜悦和贪婪:“哈哈哈! 老子要发了,抓了她!”

旁边的瘦弱男子则是一脸震惊,当看到带疤男拿出一个大网和一把小型弓弩时,他脸上的震惊则转变成了恐慌。

他焦急地拉住带疤男,手上不停地比划着什么,嗓子却发不出声音。看样子,他应该是个聋哑人。

突然,带疤男骂骂咧咧地把聋哑男一下踹进海里;“有什么好怕的!不敢动手就滚!别挡老子的财路!”

接着他拿起弓弩,对准我:“长得是不错,不过可惜了,不让你受点伤估计抓不着你。”

我像看白痴一样看他……一点也不觉得那个小东西能伤到我……

他连放几箭,开始我只左躲右闪,后来不耐烦了,干脆跃上船,一尾巴把他拍倒在船上。

他措不及防一头磕在船沿,头磕出血,手上的弓弩也滑到了船板。

唉,就这点战斗力,还敢挑事 →_→

带疤男一慌,立刻跪在地上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发发善心。我不该打你的主意……”

他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刚才磕破的地方还在出血,面颊上一缕缕血迹看得我非常不适。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吃人。

我刚一转身要离开,一支箭“咻”从我腰间擦过,擦破的皮肤瞬间就裂开了道血口子,血流顺着尾巴往下滴,覆在紫尾上殷红异常。

我伸手摸了摸腰间的伤口,眉头皱成一个疙瘩。

呵呵,看来,不杀不行了。

躲在远处的虾蟹都紧张得打颤。

同时,背后传来“咚”的撞击声。

我回头,之前被踢下海的瘦弱男子,全身湿漉漉地正压在带疤男身上,两人手上在不停争抢着弓弩。

“找死! 老子给你吃给你喝的,关键时候你他妈背叛我!”带疤男眼眸猩红,“就算是死的,只要抓到手,就发了!”

瘦弱男子涨红了脸,用全力压着刀疤男,然后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有乞求和畏惧。

是他刚才扑过去让箭射偏才救了我。

这时带疤男突然爆发,把瘦弱男翻身压在船上,手里不知道从哪摸出把刀直接往他胸上扎。

“坏了老子的事,跑了人鱼,老子要你的命来赔!”

瘦弱男挣扎不开,眼看着刀就要落下……

“住手——”

我一腔怒意,开口就飚了个高音。

带疤男子,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松开了刀,站起身,目光呆滞地看着我。

他满脸是血,配着死板的表情,像一具站立的尸体,很诡异。

我一手抓着他衣服,尽力一跃回到岸上。

我感到一整狂躁,我对眼前带血的肉体莫名反感,但身体里却有无数个声音在叫着,在控制着我的举动,要吃掉手上的人。

我回头看了眼瘦弱男子,他此时跪在船上,面朝我的方向一直在叩拜,敬畏但毫无痴呆之感。我也并没有想吃掉他的欲望。

果然,他是个聋哑者,听不到我的声音。

拎着手上的带疤男,我来到一个洞穴口,把他往里一扔。虾蟹鱼贝都探出头来,我感受到身后跟随了无数好奇的目光。

“都别进来!谁进来我吃谁。”


自从那次吃了个带疤男后,方圆百里的海族都对我恭恭敬敬,说是要选我做域主,报答我的救命之恩,希望我维护一方平安。

可我感觉这其实就是变着法,让我给他们当守卫。所以我推脱了一下,让大家喊我“老大”就行,别提啥域主。

二虾甚至谄媚地跑来说:“老大,我明白了,当初你来我们这一定就为了称霸一方的!”

我回头看看这鸟不拉屎的荒岛,海面悠哉悠哉晒敞着肚皮的虾米,还有礁石上互相夹着对方脑袋的傻螃蟹。

脸一黑,觉得自己实在太没眼光了。

小美后来偷偷跟我讲,其实是我进洞口前最后那句话把大家都给镇住了。又帅又狠!

我:…………

那天我吞完了带疤男,实在有点撑,刚恢复意识,觉得脑袋晕晕涨涨的。

做鱼妖难啊,做个专业吃人的鱼妖更难,这人肉也太难吃了,还有点臭。

唉,早知道就先放水里多涮涮了!

以后能动手的,绝不动口!否则吃多了,自己先被恶心死。

我走出洞穴,已经傍晚了。洞口仍然挤着一群热心观众  ̄□ ̄||

小美最先哒哒哒地跑到我面前,哭得比之前还厉害,说是感谢我帮她报仇了,以后想为我做牛做马。

我不知道她这话哪学的,一听就是假的。

你一螃蟹,当什么牛马啊,顶多给我当个指甲钳吧。

小美身上还挂着四只虾,也是鼻涕眼泪一把地说谢谢我把他们兄弟四个救了出来,说以后要跟着我做小弟。

为了区分他们四个,我给他们取名:大虾、二虾、三虾和四虾。

大虾一脸崇拜地看着我:“老大,你之前把人丢进去吃的时候,太帅了!”

我想起刚才那个恶心的味道,嘴角抽抽,声音暴躁了几分:

“以后谁再怂恿我吃人,我先吃谁!”

…………

奇怪的是,那天的瘦弱男子诚惶诚恐地回去,一个月后居然又来了,而且船上还带了一个包裹。他比上一次看到更精神,脸上还带着点笑容。

他恭恭敬敬,带着点讨好,也不敢靠近我,只是把包裹放在岸边,用手指了指包裹,又指了一下我,大概意思说是送给我的。

然后赶紧把船又划走了,不敢停留。

我打开包裹一看,是各种颜色的小团子,还带着点香气。

消息灵通的二虾看到了,开心得大喊:“老大老大! 这就是传说中的糕点吧,我听小鱼阿莎说过,她二姨妈的三表姐的叔叔就吃过! 说的就是这样的!”

我抓了几个出来给大伙分,然后塞了一个到自己嘴里。

甜甜的,软软的,香香的。好吃!

当我下手再吃一个时,包裹里已经所剩无几了。我看着旁边吃得正欢的几个小身影,皱了皱眉头。

要不我叫那人下次再送点?

看着船只越走越远,我心里一动,拿出前两天在海里找到的珍珠,有我小半个拳头那么大,我打算用来当弹珠玩的。

我甩甩手,朝着船的方向用力一砸,珍珠就“砰”落到船板了。

瘦弱男先是吓得趴在地上,然后许是看到了珍珠,马上又跳起来,远远地转过身朝着我又开始跪拜了,脸上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对着口型,赶紧说“下次多带点!”

他一直忙着磕头,手里紧紧攥着珠子,也不知道看到我的话没。

看来他也喜欢打弹珠,嗯,不错,下次他要是送东西来,多扔他几个好了。


瘦弱男子后来一直在不定期地给我送东西,有时是隔一月,有时隔几月。

不过他现在已经不瘦弱了,越来越壮实,我们都觉瘦弱男这个称呼不适合他了,于是决定改叫他“点心男”。

有一回他送东西来时,我去帮海龟阿爷搬家了。

其实也没多远,还是在我罩着的地盘,但是他们一家实在走太慢了,我不去帮忙的话,他们得走个小半年。

等我回来的时候,点心男已经走了,就留下了一个大包裹在岸边,还有小美和四虾紧张兮兮地守着……

我有点不好意思这次没给他弹珠。

此后,我干脆把一小部分珍珠在岸边挖了个小坑埋起来,之后点心男来了,我就让他自己去挖出来。

一来二去,我们达成了一种默契。

点心男固定把包裹放在岸边,然后小美和四虾会张牙舞爪地带他去挖我事先埋好的弹珠。

有时,我们也会埋些其它好玩的东西。

我在海底牵着几只灯笼鱼漫步的时候,看到过一些大船只的残骸,残破的船板旁边散落很多箱子。

有的箱子盖子坏了,散落出来闪闪的块状物。

我拿到海面上一照,金灿灿的很是好看,所以也埋了些在沙子里送给点心男。

我还在海底捡到过白白的骨头,粗粗的,不像是鱼骨头。我拿在手上感觉大小合适,可以用来捶捶背。

点心男似乎每次都很喜欢我埋进去的东西,不过他挖出骨头的那次好像不太高兴,吓得脸一白,又朝我跪了下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点心男来的时候,脸上一次比一次红润喜悦,身上的衣服越来越整齐得体。

后来他换了一条大点的船,载着很大的包裹,但依旧是一个人独自过来,似乎是知道我不愿与人类接触。

他给我准备过各种花样的东西。

除各式点心外,我还收到过雕刻的小木马,木头的梳子,柔软的帽子,小巧的杯子,滑溜溜的香皂,大大的毛巾……

我把这些东西都堆进了洞穴,心情好的时候,会去一点点把它们整理摆放好,算是给自己布置了个房间。

我尤其喜欢他送来的一双靴子,里面毛绒绒的,很软。

每次我上岸变成双脚走路就很疼,但是穿上这双软软的靴子后,虽然还是有点疼,但已经算舒服多了。

我还喜欢他送的蜡烛,晚上点亮之后,再去洞穴里看得很清楚,不过不经用,被我点了几次就烧完了。

有几回他送了书给我,我翻开来一看,像是一大片黑压压的小虾米蜷缩在书页上,什么也看不懂。

二虾看到我也不懂人类文字的时候,觉得有点失望,好像又错过了追赶潮流的机会。

我比划着告诉点心男,我看不懂这上面是什么。

他居然明白我的意思,后来给我送的书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全是花花绿绿的画,看得我很是开心。二虾看了更高兴,扭着尾巴就嘚瑟地跟别的鱼虾炫耀去了。

点心男送来的东西无疑给我和小岛附近的居民打开了一扇大门。

外面世界的人生活得很麻烦。他们喜欢用香皂洗澡,喝水的时候要拿杯子,身上沾了水要用毛巾擦干,吃的东西要先放在锅里煮熟;他们住在四面方方,顶上尖尖的房子里,出远门的话还要坐马车;还有的人,每天要去土地里种东西、浇水,等植物长大了就可以卖了或者自己吃掉;他们还养了其它很多动物,牛、羊、猪、鸡……

这些看起来很新奇很好玩,但我觉得这些人类活得很麻烦,然后搞得牛很累,马很累,那些动物都很累,还有人类自己也很累。

我们在书上还看到过很可爱的小人,长长头发披散的就是女人,头发短短的就是男人。画上的两个人一会笑,一会哭,一会分开,一会又抱得紧紧的。

我们都没明白这是什么游戏,最后珊瑚阿姨听了我们的描述,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叫爱情。

除了珊瑚阿姨,我们都没觉得这个叫爱情的游戏有什么好玩的,毫不犹豫就翻了页继续往后看。

可是后面我看到书上画的大团大团绽开的烟火,拥挤的舞会,我心里一揪,觉得莫名熟悉,还带着隐隐的伤感。

二虾看到我这样,摇着头说我现在越来越像人类了,要不是我还有条尾巴验明正身,我都不应该叫鱼妖了,得叫人妖。

我一听,什么感情都没了,把书“啪”给合上,一头扎进水里看了看我的尾巴。

叫人妖太难听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干一行,爱一行。

我还是要本本分分当鱼妖的。


因着点心男送来的东西,我们这岛上的生活越来越舒适。

我存放东西的那个洞穴已经成为了我的房间,里面铺了地毯,被褥,梳妆台,小桌子等等,我甚至还有个小柜子用来放不同的衣服和毛巾。

衣服其实我很少穿,每次看到点心男来了才会套上。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但是我不穿衣服的时候,点心男总是低着头红着脸,很尴尬的样子。于是我还是穿上了。

小美他们也试过穿上衣服,但是效果不太理想。小美刚想套上块绸子,“刺啦”就被自己的钳子和腿划破了;二虾卷了块布,结果动不了尾巴游泳。

最后大家得出结论,衣服这东西就是累赘。

日子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过去了。

对于时间,我向来没什么概念,在岛上几十年如一日,没有任何变化。我看着水面倒影里的自己,依然是当初醒来的样子。

一年和十年在我眼中根本没有区别,那只是一个数字,用来测量我的生命多么无聊的数字。

所以我才忘了,它的伤害竟如此之大。

点心男来的时间间隔越来越长,上一次他来的时候,下船不稳,一个趔趄就跌倒在岸边,半天都爬不起来,最后我过去把他给拉起来了。

他好像体力弱了很多,走进他时,我才突然意识到他的苍老。皮肤依然黝黑,但布满了皱纹,双眼凹陷,头发已经花白了,有些驼背。

我拉他起来时,感到他的身体轻飘飘的,再也没有以前壮实了。

他老了,时间把力量从他的身体里抽走了。

在我反应过来后不久,小美和大虾他们永远离开了我。

大家安慰我不要伤心,都说能在海中无波无折地死去是一件幸运的事情,无非是从海里出生,又回到了海里。

所以他们消失得很安静,很突然,却在大家的预料之中。

海上的生死离别,都是沉默的。

他们离开后,我觉得自己并没有很伤心,接受了生死自然。

可当我直直地看着远方红日坠海,终于忍不住眼里的酸胀感,眨了眨眼睛,两滴泪珠子滑过脸颊,落在沙滩上。

小美和大虾都走了,点心男也老了。时间会带走他们,可是独独就不带走我。

只剩我了。

月亮升起,海面泛着盈盈的水光。

我听见身旁嗦嗦的声音,低头一看,是小美的侄子阿青和大虾的小弟们正撅着屁股在沙子抢什么东西。

我把阿青拉起来一看,见他两只眼珠子滴溜溜转,像极了当初小美跑到我面前问我能不能吃人的样子。

他骄傲地把钳子往我面前一送,是两颗圆润的珍珠。

“喏,老大!我姨说找到了这个,就都交给你,你可喜欢了。”

我一下没忍住,眼泪又掉出来了。

两滴泪珠子掉在沙子上,居然凝成了珍珠。

阿青看看地上刚结成的珍珠,有低头看看自己钳子里攥着的两颗,一脸震撼。

“老大,你这可太妖了。”

我…………

好吧,也不是只剩我。

我身边有了一批新的小跟班,但是不仔细看,跟没换过似的,还是一只蟹,四只虾。

新的四只虾,还是被我叫做大虾、二虾、三虾、四虾,他们没意见;阿青倒是自己有名字了,可是我老喊错,叫成小美。

对此,阿青意见很大,一个男孩子被错叫小美是很丢人,但后来发现我怎么都改不掉,就屈服了。

又过去几个月,点心男来了。这一次,除了大包裹外,他还带了一个人。

一个金发少年。

很久很久以后,我回想起来,觉得命运的齿轮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转动的。

鱼虾见到生人四散,我也一下跃进了水里,只露个头出来。

点心男似乎已经划不动船了,金发少年在划桨。

船靠岸后,点心男在少年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下来。一下来,就拉着少年一起双双跪在地上,朝着我的方向拜了拜。

点心男给少年比划了一阵,然后又推了一把少年。

少年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嘴巴开了就又合上,但后来实在经不住点心男催促,大声说道:“我……我是个聋子,听不见,但是我能说话。”

声音很青涩,好听,说出的话让人隐隐心疼。

少年看了眼点心男,又继续说:“爷爷他身体不好了,以后就让我来给鱼神送东西!”

说完两人又磕了个头。

我从海里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坐在岸边礁石上,鱼尾扫着水面,溅起的水花洒到了少年的脸上。

金发少年顾不及擦脸上的水珠子,惊讶地看我,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嘴唇颤抖着:“你……你……”

话没说话,就被旁边的点心男拍了下脑袋。金发少年止住话,但看向我的眼神里依旧是满满的震撼。

我这才仔细看他。

皮肤很白皙,鼻梁高挺,眼睛很大,睫毛长而卷曲,像书里面画的人一样,很可爱,和点心男长得一点都不像,怎么看都不觉得像爷孙俩。

少年眉眼间仍有一股稚气,头发蓬蓬松松的,海风一吹,像水里的海藻一样舞动。我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

我禁不住跳上岸,来不及穿鞋子,就忍着疼一步,一步,走到少年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好啊,以后就你吧。”

少年的头发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我一摸,眯起眼笑了。

多年后,在我最狼狈不堪时,脑海里却清晰地出现了这一幕。


金发少年说,他叫桑多。

开始桑多很不适应,眼神一直带着探究,偷偷盯着我,好像怎么都不敢相信我的存在。

我干脆大摇大摆走到他面前,托起他的脸,和他对视,大大方方看个够好了。

然后他耳朵红了,脸颊红了,连脖子也红了;再然后他就不敢看我了,不过从此以后,他倒是接受了我的存在,再也不慌慌张张的了。

最后一次他们俩一起来的时候,点心男看起来非常虚弱,他尽力咧开嘴向我做出一个苍老的笑容。

搬包裹和挖珠子这些事情都交给桑多去做了,点心男就坐在岸边,面朝着我,一动也不动。

最后要离开的时候,他不慌不忙,撑起身子,缓慢地走到我身前。

他在桑多的搀扶下,缓缓跪在地上,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郑重,眼里积蓄了泪水。他向桑多比划着,要跟我说些什么。

桑多跟我说:“我爷爷说谢谢鱼神,以前救了他,帮了他,让他重新活了一次。”

我把嘴里点心迅速嚼了嚼吞下,看着点心男的眼睛,慢慢地变着口型说:

“我——不——是——鱼——神。我——是——鱼——妖。”

唉,这多年跟点心男解释了多少遍了,他就是不信。

果然,点心男笑了,一张沧桑的老脸居然无比灿烂。他也张开口,艰难地对着口型,无声地说:

“不。你就是神。”

………………

三个月后,桑多一个人来了。

他说话嗓门很大,可能是因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就尽量大声地喊着怕别人听不到。

不同于点心男多年的沉默,桑多身上有年轻蓬勃的气息。船还远远地没靠岸时,他就大喊:“我是桑多! 我来啦!”

小美,不,阿青和大虾他们听到,就蹦蹦跳跳地赶到岸边迎接去了。一群小鱼冲刺到船的后方,合力把船推着加速前行到岸边。

桑多把包裹扛到岸边,微微有些吃力,他的身体还有些单薄,倒不如点心男以前那般壮实。

想到点心男,我一边用手比划一边问桑多:“你爷爷呢?”

桑多眼眸一暗,摇摇头:“我爷爷身体不好了,以后不能来了。”

我点头表示理解,之前小美和大虾他们老去的时候,也是很虚弱,躺着几乎不动。

桑多把包裹打开,一下就被大伙围上了。

以前,点心男总是把所有东西都混一起装,有时打开来是零零散散的,糕点也会被挤扁。

桑多不同,他拿出一个个盒子,有的大有的小,糕点和生活用具都分门别类地装着,很讲究,很整齐。

我拿出几块点心,用手拍得碎碎的,撒到海面的鱼群里,又是一番争抢。

桑多坐在沙子上看着我做这一切,像是玩心大发,也伸手拿了块点心,学着我碾碎撒到海里去,眼里亮晶晶的。

我继续翻看下去,其中有个匣子里装了几本书,我以为是画本,打开来一看居然是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我头昏脑涨。

我拉住桑多,指了指书本上的字,摇摇头,一脸无奈。

他也有点尴尬,低头想了想,腼腆地说:“要不……我教你认字吧。”

我一听,好像有点意思。

反正岛上也没什么事做,闲着也是闲着。我于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于是,日光灼灼的午后,一人,一妖,一只螃蟹,四只虾坐在一块礁石的阴影下,表情严肃。

桑多和我各拿一个贝壳,在沙子上圈圈画画着。

阿青和大虾四兄弟坚持要一起学习,认为学完字之后,吹牛皮的资本又会大涨一步,增加他们在新生代虾蟹中的威望。

“嗯,J 这个字母是这样的,就像你旁边的虾一样。”

少年的面庞被晒得红红的,发际处被汗水湿润,却依然很认真在沙滩上画着。

“哎呀,不对不对,你这写歪了,不能这么歪歪扭扭的。”

我一看,确实,桑多写得像虾米,上面直,尾巴弯;我写得像海藻,扭扭曲曲的。

大虾他们已经昏昏欲睡了,靠在阿青的背上,一动不动。

我多练了几遍,桑多觉得过关了,才教我下一个。

一个下午过去了。桑多教了我很多字母,还有各种常用的词汇。他神采奕奕,越教越有劲。

“你真的很厉害,一下能学会这么多!”

我忍不住扬起嘴角,哼哼,谁让本妖如此聪明机智呢。

学了一个下午,我觉得文字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能把那些说出来看不见摸不着的话语,全都记下来,好像要叫人永远不会忘。

不过这样一想,我好像也没学过说话,那是怎么能听懂人类和虾蟹说话的呢。桑多听不懂虾蟹说话的,我却都能听懂。

我把我的疑问说出来后,阿青说:“那肯定是老大你以前学呀!只不过你不记得了。”

大虾说:“老大半人半鱼的,所以会说人话,也会鱼话。”

二虾:“怎么说话呢!老大天生聪明,肯定是一听就会的,不用学。”

三虾:“老大什么语言都会! 不管听过没听过的,天生就会。”

四虾纠结了好一会,苦着脸:“你们都把好话说完了……我说什么呀?”

我一头黑线,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被这个几个马屁精说得这么肯定。

就尽瞎扯吧。

很多时日后,我漂泊在陆地上,想起大虾几个说的话,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们竟都说对了。


可能是因为桑多更加年轻有力气,他比点心男来得更频繁。每次听见他遥遥地呼唤,小岛附近就一片欢腾。

桑多是个好老师,他很耐心地教我写字,有时候我烦躁了,把贝壳一甩。

他就很好脾气地坐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等我消气。等我平静下来了,又继续教。

这样一来,我还是学了不少词的,渐渐可以用文字和桑多进行基本交流了。桑多鼓励我用文字来和他交流。

我想了想,在沙子上划了几笔:

“你几岁了?”

桑多写:“十三岁。”

“你才这么点大呀”

“是啊,那你几岁?”

“不知道,我应该年纪很老了,比你爷爷大好多。”

桑多仔细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又回道:

“你一点也不老,就像十几岁。爷爷说你是鱼神。”

“不对,我是鱼妖塞壬,一口能吃一个人的。”

好吧,我承认我夸张了,我一口吞不下一个人,最多只能咬三分之一,多年以前我试过的。

桑多脸色不太好,但还是颤颤地在沙滩上写:

“你会吃我吗?”

“我喜欢和你玩,我想吃点心,不想吃你——虽然你看起来很好吃。”

少年皮肤细嫩,嘴唇樱红,身上有海水的气息和淡淡的皂角味,我想他应该是很好吃的。不过,我不会吃他的,就像我不会吃掉阿青和大虾他们。

桑多面色平缓了些,看着我说:“我等会要回去了,你想我下次带什么给你么?”

我刚想在地上写,多带些奶油夹心的糕点,天空忽然就下起了雨。

桑多本想等雨停了再走,结果雨下得越来越大,天色愈来愈暗。

我带着桑多坐在洞穴门口躲雨,看看夜里岸边在风雨中飘摇的小船,又看看身边衣服已经淋湿一大片的少年,他脸上忧心忡忡。

身边没有写字的工具,我干脆一把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字。

桑多本能地想缩回手,有些慌张,等明白我手里的字后,睁大了眼睛。

“在这住。明天走。”

他没说话,我就当他默认了。我揪住他脖子后的衣领,一把拎起来往洞穴里走,另一只手把帘子放了下来。

桑多的力气挣扎不过我,只能大声说:“好好好,我自己走!自己能走!”

真是的,一开始自己走不就好了嘛 ╮(╯▽╰)╭

我一松手,他跌坐在地上,乖乖爬起来跟我走了。

等走到我房间了,我划了火柴点亮蜡烛。洞穴里光线微弱,影影重重,但足以把整个房间的布置照得清清楚楚。

桑多吸了口气,难以置信地开口:“这是你的房间?”

我骄傲地点点头,哼哼,没想到我还有个这么舒服的房间吧?

我打开柜子,给桑多找了件干净的衣服和一条毛巾,递给他,张大口型说:“去换衣服吧。”

桑多脸又红了,拿着衣服扭扭捏捏地不肯动作,最后非要我转过身不许看,他才肯换。

额,人类真的是有很多奇怪的习惯。

点心男喜欢动不动就跪下来,桑多不喜欢跪,但是爱脸红。

我背对着他,刚好看到被子旁边有没吃完的几个面包,伸手就拿着啃起来了。

啃了好一会,桑多还没动静,我忍不住就回头了。

这一回头,“噗”地我就把嘴里的面包渣渣给喷了出来,倒在地上笑。

“哈哈哈哈……”

给桑多的衣服是点心男以前给我准备的,都是女生的衣服,我没在意太多,直接拿了一件我没穿过的,结果是一条淡粉的裙子。

桑多皮肤白白嫩嫩的,眼睛大,嘴唇小,再加上脸上生气的红晕,穿着这条粉色裙子,活像一个脆生生的小姑娘。

“你!是不是故意的!”

桑多气极了,伸手就要把这件衣服脱下来,也不记得刚才是多么扭捏地换衣服了。

我赶紧伸手按住,压住自己的笑意,但是腹部还是一抽一抽的。

“不是故意的,我只有女生的衣服。”我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桑多,说得很慢很慢。

他好像看懂了我说的话,见我不再笑了,才不情愿地坐下来了。

我分了一个面包给他,两个人一起嚼起来。

吃完面包,我倒地就一副要睡的样子。桑多赶紧阻止我,说还没有铺被子。他也不客气,走到我的柜子里翻出了被子,然后在地毯上铺得整整齐齐的。

折腾了这么一会,我原本的睡意消散得无影无踪。我趴在地毯上,左扭扭右扭扭的,转头一看桑多,他也没睡着,一双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的尾巴。

我突然间有了个想法,把手伸进他温热的被子里。

桑多全身都抖了一下,显然是被我的举动吓到了。

我抓住他的手,从被子里拉出,又开始在他手上写字。

我在他手心里写到:“给我讲故事。”

桑多想了想,目光看着洞顶有些出神。我用力掐了下他手,他才回过神来。

“嗯……我不会讲什么故事,你要是非要听的话,我就随便讲讲外面的事情吧。

陆地很大,像海洋一样,一眼是望不到边际的,但是这么大的地方也要有人管。现在陆地上有两个国家最大,一个叫西典国,统领西部大陆;一个叫东皋国,管辖东部大陆。

两国之间有很多零散的小国家,他们都是依附于两个大国。

两个国家中间隔着一道极高极长的山脉——隆越山脉——无人能翻过。

唯一联通的道路便是北部的沙漠之地,常人极少涉足。因此去过东皋国的人并不多。

听说,两个国家的风俗文化很不一样,连人长得样子都不同。

西典国的人大多数有金黄或浅棕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像我这样,我就是西典国的。

东皋国的人,头发、眼睛都是漆黑的,但我还没有见过。

西典国的都城在萨米城,那里住着成千上万的人,有宽阔的街道和硕大的马车。

街道两旁有很多商铺,卖点心,卖书、卖工具……在萨米城的中心,伫立着高大宏伟的城堡,像我们这个小岛的几十倍那么大。

走到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个萨米城……”

桑多的声音比白天小了很多,温温润润的,我听着听着,觉得眼前的房间模糊起来,渐渐闭上眼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像一只鸟一样飞翔在萨米城的上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街上走着,远处城堡里有华丽的马车驶出来,里面坐着几个漂亮的小人,每人手上都拿着一盘奶油小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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