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猛地落下,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狠狠压在扉页那行已被血污浸染的誓言下方。
蓝色的墨水在粗糙的纸张上艰难地洇开,每一笔都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犁刻下去,留下深凹的痕迹。
“我选择留下。”
写完这四个字,笔尖停顿了一下。留下意味着什么?从此,路的那一端,是彻底斩断的夫妻情分,是父母失望的眼神,是省城那个按部就班、前程似锦的未来彻底化为泡影。孤独,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一股混杂着悲哀、决断和不甘的莫名情绪猛地冲上喉咙。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握着笔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变得惨白。一股腥甜味骤然涌上口腔!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嘴,剧烈地咳嗽几声。摊开手掌,掌心赫然出现一小片刺眼的猩红血点!那是急火攻心,内腑被剧烈撕扯的痕迹!
这抹鲜红刺痛了他的眼睛。他看着掌心血点,又看看扉页上陈建国咳出的暗褐色血污,再看看自己刚刚写下的“留下”二字,一股近乎荒谬的宿命感攫住了他。他咬着牙,笔尖再次落下,带着掌心血点的温热湿意,狠狠地将四个字追加在后面,每一个字都力透纸背,如同用刀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但这条路,注定孤独。”
最后一笔,拖得又长又重,几乎要将纸页划破。一滴浑浊的汗珠混合着不知名的水汽,从他额角滑落,“啪嗒”一声,正好滴落在“孤独”二字的墨迹上,迅速晕开一个小小的、深色的湿痕,仿佛为这两个字盖上了一个悲哀的烙印。
窗外,夜风骤然加大,呜呜地刮过破损的窗棂隙缝,发出尖锐的哨音。几片焦枯的树叶被狂风卷起,“啪”地一声打在玻璃窗上,又打着旋儿被卷走,瞬间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让江枫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
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猛地刺向窗外那片被办公室微弱灯火勉强映亮的小片夜空!
就在这一刹那!
窗外院子里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投下的浓重阴影边缘,一个黑影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一闪而过!动作快得几乎超越了肉眼的捕捉极限!只有一道模糊的、带着强烈警觉气息的轮廓瞬间隐没在更深的黑暗里,只留下一阵细微到近乎幻觉的枯枝被踩断的“咔嚓”声!
江枫的心跳骤然停止了一拍,浑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他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两步冲到窗边,一把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旧木窗!
冰冷的夜风裹挟着淤泥和湿土的气息扑面灌入!窗外,镇政府大院空无一人,只有半枯的草木在风中狂乱地摇摆,投下晃动的、鬼魅般的影子。远处的黑暗像凝固的墨汁,浓稠得化不开,刚刚那个一闪而逝的黑影,仿佛只是他高度紧绷神经下的一个错觉。
江枫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目光鹰隼般在院子里每一个可疑的角落反复扫视。哪里还有人影?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几口冷冽的空气,试图平息擂鼓般的心跳。错觉?不!那骤然消失的气息,那绝非风过引起的细微枯枝断裂声,都带着一种冰冷的、不怀好意的窥伺感!绝不是错觉!
他的目光猛地向下扫视!
就在窗台下方,办公室灯光勉强能照及的一小片泥土地上,几个新鲜、清晰的脚印赫然映入眼帘!脚印边缘的泥土还很湿润、松软,显然是刚刚留下的!
江枫的瞳孔骤然收缩!借着昏黄的灯光,他死死盯住脚印前端的部分——
那鞋印的边缘,清晰地黏着一小撮颗粒状的东西!在灯光下,那东西闪烁着一种极其黯淡、却又异常熟悉的、令人心悸的金绿色光泽!
那是星火矿业特有的伴生矿砂!那些由大型卡车日夜不停运出青川深处、将巨额利润输送给宋天豪的同时,也将污染和倾轧深深刻进这片土地的……金绿色的矿砂!
冰冷的寒意如同一条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江枫的脊椎,一路向上,直冲头顶!
深夜暴雨砸在菌棚上,像无数恶鬼在捶打铁皮。
“枫镇长!菌袋全烂了!”李秀兰的哭喊被雷声吞没,手电光扫过菌架——灰白菌毯溃烂如腐肉,脓水渗进泥地。
江枫抓起一袋发黑的培养料,刺鼻腥臭直冲脑门。“县农科所拍胸脯保证的菌种……”话未落音,远处两道刺眼白光如巨兽獠牙,撕裂雨幕直冲菌棚!
“闪开——!”
轰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