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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轿临门他抢亲,重生国舅爷杀疯了姜璎赵咎结局+番外

苡澜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盛京,朱雀大街。将军府的迎亲队伍霸占了整条长街,侯府的送亲队伍却连个压阵长辈都没有。“这永安侯府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送亲这种大事都能敷衍成这样,还说大姑娘极为受宠呢。”听着外头喜婆碎碎叨叨地抱怨,姜璎浑身无力地瘫坐在花轿中,口中苦涩一片。只因被软筋散药倒,就像是一滩烂泥般倒在花轿里的新嫁娘。不是侯府受宠的大姑娘,而是她这个捡来的养女。十年前,永安侯府丢失千金,侯夫人悲痛欲绝,肝肠寸断,险些跟着一起去了。恰好这时,侯府大郎君从外头带回一个女童,灰扑扑的小脸,稚嫩的眉眼,依稀和丢失的女儿有三分相似。在众人的劝慰下,侯夫人将其认作养女,取名姜璎。姜璎名为侯府二姑娘,实则只是永安侯府众人丢失亲女、胞妹的慰藉。她年纪虽小,...

主角:姜璎赵咎   更新:2025-07-04 00: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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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姜璎赵咎的其他类型小说《花轿临门他抢亲,重生国舅爷杀疯了姜璎赵咎结局+番外》,由网络作家“苡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盛京,朱雀大街。将军府的迎亲队伍霸占了整条长街,侯府的送亲队伍却连个压阵长辈都没有。“这永安侯府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送亲这种大事都能敷衍成这样,还说大姑娘极为受宠呢。”听着外头喜婆碎碎叨叨地抱怨,姜璎浑身无力地瘫坐在花轿中,口中苦涩一片。只因被软筋散药倒,就像是一滩烂泥般倒在花轿里的新嫁娘。不是侯府受宠的大姑娘,而是她这个捡来的养女。十年前,永安侯府丢失千金,侯夫人悲痛欲绝,肝肠寸断,险些跟着一起去了。恰好这时,侯府大郎君从外头带回一个女童,灰扑扑的小脸,稚嫩的眉眼,依稀和丢失的女儿有三分相似。在众人的劝慰下,侯夫人将其认作养女,取名姜璎。姜璎名为侯府二姑娘,实则只是永安侯府众人丢失亲女、胞妹的慰藉。她年纪虽小,...

《花轿临门他抢亲,重生国舅爷杀疯了姜璎赵咎结局+番外》精彩片段




盛京,朱雀大街。

将军府的迎亲队伍霸占了整条长街,侯府的送亲队伍却连个压阵长辈都没有。

“这永安侯府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送亲这种大事都能敷衍成这样,还说大姑娘极为受宠呢。”

听着外头喜婆碎碎叨叨地抱怨,姜璎浑身无力地瘫坐在花轿中,口中苦涩一片。

只因被软筋散药倒,就像是一滩烂泥般倒在花轿里的新嫁娘。

不是侯府受宠的大姑娘,而是她这个捡来的养女。

十年前,永安侯府丢失千金,侯夫人悲痛欲绝,肝肠寸断,险些跟着一起去了。

恰好这时,侯府大郎君从外头带回一个女童,灰扑扑的小脸,稚嫩的眉眼,依稀和丢失的女儿有三分相似。

在众人的劝慰下,侯夫人将其认作养女,取名姜璎。

姜璎名为侯府二姑娘,实则只是永安侯府众人丢失亲女、胞妹的慰藉。

她年纪虽小,但早已知事,明白自己只是个替代品,不敢有丝毫逾越之举,非分之想。

她记下父母兄长所有人的喜恶,衣食住行的种种都照顾得事无巨细、妥帖无比,努力做到被所有人赞扬孝顺懂事。

她以为,水滴石穿,迟早有一日,她会被接纳成这个家的一份子。

直到半年前,丢失十年的大姑娘姜宝瑜回来了。

姜璎噩梦般的生活开始了。

所有待遇一应降为奴仆,每日的功课变成了粗活,她全都顺从接受,却还要被指认为心思深沉。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可只要姜宝瑜掉两颗眼泪,数不清的异样目光和谴责训斥就立马劈头盖脸砸下。

明明将军府的常六郎是为救姜宝瑜而摔断了腿,这辈子都要不良于行,挟恩要求姜宝瑜嫁过去,可到头来却是她被下药塞进了花轿。

想到这,姜璎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钝痛起来,神色茫然。

她已经足够懂事乖巧了呀,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响起一片惊慌失措的嘈杂声。

长街骏马疾驰。

马上之人一身黑红袖袍,来势汹汹,直奔迎亲队伍。

“抢、抢亲了——!”随着一声尖锐慌张的惊叫划破天际。

迎亲队伍被吓得四分五散,连带着花轿也摔在地上。

姜璎四肢无力,不受控制地往一边歪去,直直撞在车厢,肩膀骤然一疼。

外头喜婆强装镇定地哆嗦着:“你是何人?知不知道这是将军府和永安侯府的亲——”

声音戛然而止。

姜璎心脏骤停一瞬,轿帘霍然掀开,一道颀长的身影覆盖,紧接着浓重压迫感扑面而来。

姜璎紧咬着牙,强忍着心中恐惧抬头望去。

入目一身黛蓝色箭袖轻袍,来人身姿高挑,长眉杏目,唇瓣薄红,眉眼蕴着锐利的冷色,好似雨后的海棠,艳丽和清寒揉杂成一团。

叫人望而却步,又挪不开眼。

八杆子打不到的关系,姜璎好半天才认出,惶惶神色中浮现一丝迷茫。

“赵九郎?”

赵九郎赵咎,父亲是卫国公,长姐是太后,还有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皇帝外甥,可以说是大魏最会投胎的世家子弟。

他怎么会出现在此?

他要做什么?

姜璎的视线从倒在赵咎脚边,被一记手刀劈晕在地的喜婆身上一扫而过。

抢亲?

什么时候,颇负盛宠的小国舅也成了姜宝瑜的裙下之臣?

姜璎喉中干涩无比:“大姑娘在侯府,好好的,你怕是白跑一趟了。”

赵咎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好似一滩浓重的墨汁,良久,才扯了扯嘴角,在姜璎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开口。

“白跑什么?抢的就是你。”

“......”

姜璎脑海空白一片,有种说不出的茫然荒谬。

他们俩,好像不熟吧?

赵咎看懂了她的潜台词,捏了捏手腕,稍微活动一番,炯炯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一瞬不瞬,居高临下道:

“嫁常六还是嫁我?选吧。”

帝眷正隆的小国舅和不学无术的常纨绔,是个人都知道怎么选,可......她若跑了,侯府怎么办?

赵咎阴沉着一张俊脸,语气不耐:“怎么,这也值得你考虑许久?我还不如常六那种下三滥的东西?”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姜璎话没说完,就被赵咎啧了一声打断。

“行了别说了,没一句是我爱听的。”

“将军府要的人是姜宝瑜,你不会猜不到替嫁一事被发现后,侯府会怎么推卸责任吧?你最后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姜璎面色一白。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父亲母亲为了保全姜宝瑜,肯定会把责任推卸到她的身上,说她爱慕虚荣,买通仆人,强抢婚事。

到那时候,被愚弄的将军府和常六郎绝对不会放过她,她还有活路吗?

她是愚孝,是想还债,可她没想过死啊!

姜璎抬头看着眼前的人,神色惊惶,泪珠盈睫,哽咽道:“求你,救救我。”

赵咎心窝一软,指腹轻柔地揩去了她眼角的泪。

“放心,他们这次休想泼你脏水。”

话音落地,姜璎还未反应过来,手臂就被一把攥紧,紧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撞在赵咎的胸膛。

姜璎垂下头,强忍着被撞疼后不自觉溢出的眼泪。

赵咎却误会了,他冷笑一声,笑意凉薄:“现在后悔,可晚了。”

他懒得再和姜璎讲道理,就算她欠了永安侯府一条命,上辈子也已经彻底还清。

这辈子,他说什么都不会再让她重蹈覆辙!

手掌贴上软绵绵的腰部,赵咎眉峰耸立,眼中有怒火跳跃,刻意高声询问:“你被下药了?”

“永安侯夫妇也太狠心了,不舍得嫁亲生女儿,就给养女下药强塞过来?”

听到这话,周遭看了半天热闹的小贩面面相觑,因事故发生而驻足的百姓也开始窃窃私语。

“不得了了,这是强买强卖啊!”

“我就说好端端的怎么会换了个人呢,合着还是亲生的要紧!”

“将军府不会还蒙在鼓里吧?”

眼见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赵咎满意地翻身上马,将姜璎牢牢摁在怀里,握紧缰绳迅速掉头。

骏马感知到了主人的急迫心情,嘶鸣一声,敞开四条大长腿可了劲地往家跑!

现场只剩下东倒西歪的迎亲队伍,还有好些看热闹的百姓。

许多将军府的下人被撞断了肋骨躺在地上无法动弹,少数几个没受伤见此情形,撒腿往府里报信去了。

他们得赶紧告诉老爷夫人!

这天杀的永安侯府竟然敢用养女来偷梁换柱!




“慢、慢点。”

姜璎被颠簸得差点身体散架,整个人晕头转向,只能用仅有的力气紧紧攥着赵咎的衣角哀求。

“慢不了,说不定他们一会儿就追上来了。”

赵咎顿了顿,漫不经心道:“你也不想被抓回去吧?”

怀里的人顿时没了声音。

一刻钟后,千里驹的速度慢了下来。

总算停下。

姜璎被抱下马,千里驹腆着脸想要拱漂亮姐姐的脑袋,被主人瞪了一眼,立马蔫巴了。

“九郎!”

门房迎上前来,脸上难掩惊色,什么情况?赵咎这是把别人家新娘子劫回来了?

“把善行带走。”

赵咎黑着脸,这千里驹一天到晚的发情,迟早把它给煽了。

药效还没过去,姜璎脚步虚浮,若不是赵咎半扶半抱着,险些就要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赵咎干脆直接拦腰抱起,让她稳稳当当靠在自己怀里。

门房看得一愣一愣,“九郎,这......”

是不是于理不合?男女授受不亲啊!

赵咎不容置喙道:“去请邢医官到蓼莪院一趟。”

姜璎感受到周围投来好奇目光,身体紧张得一动不动,只能默默把脸往赵咎怀里埋得更深一些。

直到进了蓼莪院,入了内室,头顶传来声音。

“坐好,别跟个鹌鹑似的,脑袋都快折断了。”

姜璎尚未反应,便陷进一团柔软,紧接着视野开阔起来。

正是倒春寒的时节,炕上的熊皮毯还没来得及撤走,厚实柔软的质感让姜宝瑜回来后习惯了睡硬木板的姜璎有些难以适从。

赵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会儿,转身出去吩咐了一句。

很快,仆从送来铜盆温水。

得益于永安侯府的调教,姜璎早就养成了主动付出的性子。

她知道天底下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所以哪怕有些害怕赵咎的冷脸,也还是鼓起勇气,怯生生问道:“要我服侍你净面吗?”

赵咎不喜欢“服侍”这个词,这会让他想起姜璎上辈子的遭遇。

嗤笑一声,他掀了掀眼皮子语带嘲讽,“你哪儿来的力气服侍我?别一会儿恩将仇报摔我身上,我就谢天谢地了。”

姜璎心虚地垂下头,不敢反驳。

赵咎对一旁的仆从道:“去把她的脸擦干净,头上的东西全拆了。”

仓促之下的胡乱妆点,是肉眼可见的敷衍。

——简直碍眼极了。

姜璎察觉到了赵咎身上的低气压,有些不知所措,正好婢子们走上前来,她连忙闭上眼方便她们净面。

从这个角度看,温顺又乖巧。

赵咎心口的郁火消散大半,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婢子动作十分小心,毕竟主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可谓是如芒在背。

钗环逐次卸下,打结的发尾也随着梳理而柔顺垂在腰际。不大均匀的胭脂眉粉被一一擦拭干净。

换了一盆水后,雪白脸蛋似清水芙蓉般呈现在视线之中。

乌眉凤目,粉靥玉骨。

雪肤花貌,不外如是。

婢子一面暗自感叹,一面柔声提醒道:“姑娘,可以睁开眼了。”

姜璎睁开眼,茫然的眸子下意识地寻找赵咎的所在。

赵咎误将紧张当作依赖,冷肃眉眼不禁舒展,欣赏了一会儿姜璎素净的小脸,满意道:“比方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顺眼多了。”

姜璎是知道自己长相出色的,要不然永安侯夫妻也不会想要将她送出去结交门户。

想来,赵咎也是看中了这张脸吧?

如此想着,姜璎暗暗松了口气。

图美色总比什么都不图的强。

她待在赵咎身边,只要听话懂事,想来再怎么样都不会过得比在永安侯府和将军府差劲。

毕竟伺候谁不是伺候呢?

姜璎鼓起勇气看向赵咎,磕磕巴巴道:“我、我会听话的。”

只要赵咎不把她送回永安侯府。

赵咎莫名地看了她一眼,冷哼道:“你不听话一个试试。”

她要敢鬼迷心窍偷跑回永安侯府,他就打断她的腿,日日夜夜都别想下榻!

“哦呦,这是唱的哪门子戏?”

一听有热闹,邢医官提着药箱屁颠屁颠就赶来了,“干什么干什么,光天化日地威胁良家女,国舅爷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说着还故意推搡了赵咎一把。

邢医官年纪不大,看着也才刚过弱冠之年,和赵咎也算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了。

邢医官笑眯眯地看着姜璎,一本正经道:“这位小娘子,要是受了胁迫就眨眨眼,我一定找人为你做主!”

赵咎冷笑一声,掸了掸被邢医官碰过的手臂,一起看向姜璎。

“我胁迫你?”

姜璎下意识答道:“没有。”

邢医官挑了挑眉,赵咎面露满意,当着人面又问:“是不是你心甘情愿跟我走的?”

姜璎点了点头,温顺又乖巧:“是。”

邢医官被秀了一脸,老大不爽道:“赵九郎,你叫我过来是看你给小娘子灌迷魂汤的?”

提及正事,赵咎神情冷凝,道:“她在不久前被人下了药,你看看会不会对身体有碍,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姜璎小声道:“大约是半个时辰前,他们......给我喂了药,之后我就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

邢医官点点头,边给姜璎把脉边询问道:“小娘子现在除了没力气,可还有觉得哪里不适?”

姜璎茫然片刻,支支吾吾道:“好、好像还有......”

赵咎心急如焚,语气不好追问道:“还有什么?一并说来!”

姜璎红着脸,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我好像,还有些热。”

邢医官嘶了一声。

“不妙!”

“什么?”赵咎脸色白了白,一把抓住邢医官,“你快救她啊!”

邢医官一脸无辜:“小娘子被下的软筋散里估计还掺了迷情的药,我怎么救?阴阳调和才是正道!你肯让我献身我还不愿丧失清白......”

“哐当——!”

门被重重合上。

赵咎和姜璎四目相对,她小脸通红一片,紧张得身体都僵硬了。

“我、我......”

赵咎冷冷打断道:“你放心,我没兴趣乘人之危。”




姜璎生怕惹赵咎不喜,身体不自觉哆嗦了一下,眼神满是慌张。

“我没有那个意思!”

“我、我是心甘情愿跟你回来的,绝对绝对不会反悔,你要做什么都可以,真的。”

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小,甚至藏了一丝哽咽。

“赵九郎君,你别不要我......”

姜璎从被带回永安侯府的那一天就知道自己替代品的身份,这些年里,早就习惯了用付出讨好来证明存在的意义。

而今永安侯府将她抛弃,如果赵咎也不要她,她还能去哪儿呢?

姜璎眼中的哀求惶惶就像是一把刀,轻而易举就把赵咎的心捅了个稀巴烂。

“不会不要你。”

他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用指腹轻轻揩去她眼角的湿润。

“我带你回来自然是要娶你的,放心吧。一会儿邢医官就把药煎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药力发作的缘故,被抚过来的眼角也跟着开始发烫。

姜璎不是个爱哭的性子,此刻却忍不住拿脸去贴赵咎微凉的手背,喉咙滚出一声呜咽。

“好热、好难受......”

“忍一忍。”

看她这样,赵咎心里也煎熬,不大熟练地哄了一句,就冲着外头喊,“刑如风!赶紧把药给我煎好送来!”

“知道了知道了!”

邢医官翻了个白眼,把写好的单子交给仆婢。

“给我那药童,他知道该怎么做。再去取一桶冷水来,要快!”

姜璎的力气似乎回来了一些,不再像是之前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但与之而来的,是身体里的火越烧越旺。

清醒的理智被火焰一点点吞噬。

她呜咽着,不自觉地抓住赵咎的衣袖,泛着不健康潮红的脸颊,无意识地往他身上蹭。

“姜璎。”赵咎喉咙滚了滚,只轻轻抓着她的肩膀,不让她从榻上滚落。

“不要乱动,刑如风很快就煎好药了......”

姜璎不听,滚烫的脸贴到了他的脖颈。

两人顿时一阵颤栗,就跟水进油锅似的。

姜璎是纯粹被烫的!她没想到自己会贴到火炉身上,差点整个人摔下去。

“好烫!”她哆嗦着叫了一声。

赵咎咬了咬牙,把蹿上来的火压下去,四处张望,最后找了个离得最近的琉璃茶盏。

姜璎如获至宝,脸颊被冰的一下子安静许多。

但很快,琉璃茶盏失了作用。

她声音带了哭腔,抓着赵咎的袖子道:“还要......”

赵咎又急又燥,被缠得直咬牙道:“我就该把你扔冰窖去!”

“哎哟,你能舍得?”

门被推开,刑如风提着一桶浸了冰块的水进来,气喘吁吁的同时还不忘笑话赵咎。

赵咎面色铁青,回呛道:“提桶水都这么费劲,你该不会是肾虚吧?”

刑如风瞪大双眼,“你才肾虚呢!就知道一个劲地催,怎么不自己上?”

赵咎捂着姜璎的耳朵,怒道:“别废话了!药呢?”

刑如风道:“药不得临时抓临时煎啊?你还能指望我凭空变出来不成?”

“行了,自己肾虚不愿意出力,就先用冰水凑活着给小娘子擦擦身体。”

“对了,擦手臂、脖子,还有小腿就成,毕竟天气还未转暖,免得着凉。”

趁着他们吵架的功夫,姜璎整张脸埋在赵咎的怀里,迷蒙的双眼落在他腰间玉佩上,只硬撑了片刻,就紧紧抓在手心。

她以为她做的足够小心没人发现,实际上赵咎一清二楚。

眼看着姜璎用玉佩贴完左脸贴右脸,还要往唇瓣送,他终于忍不住夺了回来,跟被传染了似的,耳垂连带着脖子根都通红一片。

刑如风啧啧两声,自觉退了出去煎药,又怕赵咎外强中干面子薄,唤了两个婢子进去帮忙擦身。

婢子香附看着赵咎抱着怀里的小娘子,小脸红了红,“九郎,让奴给娘子擦身吧。”

赵咎看她们一眼,吩咐道:“香附拧帕子,香薷给她擦小腿。”

说完给姜璎把袖子挽上去,边低声斥道:“不要乱动!”

姜璎不敢动了,泪水充盈眼眶,无声地滚了下来。

赵咎深深吸气,拔下玉佩往冰水里浸了浸,塞到姜璎手里,语气僵硬,不大自然哄她:“没凶你,拿着。不要乱动,我先给你擦手臂,一会儿刑如风就把药煎好了。”

姜璎拿着玉佩贴脸降温,乖乖地嗯了一声,还带着点鼻音。

赵咎接过香附递过来的帕子,目光落在细白如藕节的手臂,喉咙滚了滚,不敢多看地错开目光。

怕姜璎难受,先囫囵地擦了一遍两条胳膊。

香薷半跪在地上,握着雪白雪白的双足,从上而下擦得小心又仔细。

滚烫的温度稍稍降了一下,虽然效果不大,但也聊胜于无。

姜璎眼神逐渐浮现一丝清醒。

赵咎虽然给她擦胳膊,但也一直注意着她的神色,见她用玉佩捂着脸颊好半天没动弹,眼神落在木桶上,还以为玉佩已经被捂热。

姜璎喃喃道:“好热......拿水泼我好不好?”

赵咎动作一顿,从怀里掏出块干净帕子浸湿拧干敷在姜璎额头,确认似的问道:“姜璎,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姜璎被冰的一激灵,“赵、赵九郎君。”

赵咎冷哼一声,帕子扔进木桶,香附连忙递上另一块,赵咎干脆把姜璎的脸颊连同嘴巴一起盖了个严严实实。

“看来脑子还没被烧坏。”

“这是几月里,什么天气?真以为自己铁打的不成,还用冷水泼你?”

“真是毫无自知之明!”

在一阵冷嘲热讽中,木桶里的冰块渐渐融化,姜璎身上滚烫的热意也散了个七七八八,。

邢如风捧着碗浓浓药汁走进来,“来来来,药好了。”

赵咎接过药碗,看着怀里恨不得把脖颈折断的“鹌鹑”,冷声道:“张嘴。”

从来都是如此,把永安侯夫妻说的话当作圣旨言听计从,对自己的身体却没有一点在意!

姜璎感受到了赵咎身上的怒意,大气也不敢喘一声,他说什么便做什么,直到被喂完一整碗药,身体开始慢慢恢复正常。

姜璎不受控制狠狠打了一个寒颤。

刑如风解释道:“解药起效了,自然而然就嫌水冷。行了,裹严实些吧,可别再着凉了。”

香薷连忙提起木桶的冰水去外头倒了,香附则去取了架子上那件今年刚做的大毛斗篷,赵咎年轻火旺没穿过一次,今日正好派上用场了。

赵咎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又吩咐香附道:“照着姑娘的身形,去寻几身没穿过的衣裳送来。”

姜璎稍稍恢复了力气,便不好意思再靠赵咎怀里,正要起身,又被他摁住呵斥。

“动什么?嫌身体太舒服是不是?”

赵咎一抬头,见刑如风还站在边上,眉头一皱,就差满脸写着“你怎么还不走”几个明晃晃大字。

刑如风笑眯眯道:“我说国舅爷,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方才世子夫人那边打发了人来传话,现如今大家伙都知道您抢亲的热闹了,永安侯府和将军府还等着您给个交代呢。”




抢亲一事可大可小,偏偏赵咎牵扯了进去。

若是处理不好,卫国公府也要跟着丢了脸面。

赵咎捏了捏姜璎的细白手腕,只觉得稍一用力就能折断,不知道的还以为永安侯府是哪来的破落户,连顿饱饭都给不起。

赵咎打定主意以后要把姜璎养得白白胖胖,面上没有表露半分。

“你就留在蓼莪院,有什么事吩咐香附她们。我去去就回。”

姜璎的目光一直追随着赵咎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视野,才默不作声地垂下眸子。

香薷和香附服侍姜璎换上干净的襦裙,见她情绪低落,忙安慰道,“姑娘放心,九郎不会有事的。”

赵咎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就连太后娘娘也拿他没法子。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人亲近,就算姜璎做不了正妻,那也一定是个宠妾。

就当香薷香附卯足了劲讨姜璎欢心时,一个妇人走了进来,上下打量着姜璎,笑道:“姜二姑娘,永安侯府的人接您来了,就在前院等着呢。”

香薷香附对视一眼,心道不妙!

香附低声道:“姑娘,辛夷是世子夫人身边的陪嫁。”

姜璎默了默,看来世子夫人让赵咎过去,也有调虎离山的意思。

她什么也没说,只起身跟着辛夷往前院去。

辛夷面带歉意道:“九郎的任性之举,给姜二姑娘带来麻烦了。”

姜璎摇了摇头,低声道:“是赵九郎君救了我的命。”

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如果没有赵咎的出现,恐怕现在她已经被常六郎鞭打得奄奄一息了。

常六郎是将军府仅剩的嫡出独苗,脾气暴戾,也只有在姜宝瑜这个心上人面前才会收敛一二。

辛夷颇为意外地看了姜璎一眼,只觉得这位姜二姑娘倒是不像外头所说那样。

很快前院到了。

姜璎远远就看见了永安侯夫人和一双儿女的身影,一瞬间恐惧如附骨之蛆爬满全身,双脚就跟灌了铅一样,沉重得迈不出一步。

姜宝瑜似有所觉,回头一看,惊喜道:“妹妹来了!”

目光落在姜璎身上的襦裙,她脸上挂着的温柔笑容凝滞一瞬,不过也只是仅仅一瞬,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姜宝瑜关切十足道:“才这么一会儿,妹妹怎么就换了身衣裳?是不是......”

她停顿了一会儿,目光担忧地望着姜璎。

熟悉的欲言又止,让人忍不住头皮发麻。

因为往往这种时候,接下来迎接她的就是侯府全家人的呵斥。

果不其然。

姜承祁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姜璎,像是她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过错一样,怒声苛责:“姜璎,你就这么不知检点?跟人逃婚还不够,还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丑事!”

侯夫人刘氏也捂着心口,似不敢相信,看着姜璎的目光满是失望。

“阿池,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你也不能如此自甘堕落啊。我平日告诉你女子最重要的就是自尊自爱,难道你都忘了不成?”

姜宝瑜亲昵地挽着刘氏的胳膊,撒娇道:“阿娘,你别生气,免得气坏了身子,你对妹妹的用心教养大家都有目共睹,我相信她只是一时糊涂,才做出如此错事。”

看似替姜璎说话,实则是将她推入深渊。

姜璎看着眼前三人不问缘由的指责,捏紧了手心。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姜宝瑜一开口,她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以前,姜璎以为姜宝瑜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自己,所以才会处处明里暗里地针对。

为了不让刘氏操心,兄长左右为难,她永远都是退让的那一个。

哪怕受了冤枉,吃了委屈,也一语不发,默默忍受过去。

她以为退让就能换来平静安宁,家和万事兴,却没想到,得到的只有刘氏等人的理所当然,得寸进尺。

姜璎如今算是彻底看明白了。

表面上是姜宝瑜在针对她,实际上,是整个永安侯府对她的漠视。

在他们眼里,她和奴仆没什么两样。

她的清白声誉,委屈苦楚,甚至性命安危,都不如姜宝瑜的一个笑脸来得重要。

姜璎眼底划过一抹黯然,认清事实之后也死心得差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反问道:“大公子说的丑事是什么?侯夫人说的自甘堕落又是什么?大姑娘口中的错事,又是从何而来?”

见她不承认,姜承祁怒气更胜,言辞堪称尖酸犀利:“这种丑事,难道还要我直说?你不要脸,我们侯府还要脸呢!”

姜璎强忍着情绪,一字一句道:“我只想知道,大公子说的丑事是什么?”

“是我被你们硬生生灌药之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被人抬进大姑娘的喜轿,而后药效发作,浑身滚烫,几乎要被活活烧死的丑事吗?”

姜承祁滞了一下:“你在胡说什么?我们给你下的,只是一点点软筋散,怎么会浑身发烫?”

姜璎冷冷重复道:“只有一点点软筋散?怕是未必吧。”

“大公子若是不相信,大可去问给我治病的邢医官。”

姜承祁气焰顿消,狐疑地转头,结果却对上妹妹闪躲的目光。

“阿宝!你不是说那药只是暂时的没力气?只要阿池到了将军府就会恢复正常,为什么还会全身发热?!”

姜宝瑜被质问吓得瑟缩了一下肩膀,害怕躲到刘氏的身后,眼含泪水:“我、我也不知道......卖药的郎中是这么告诉我的。”

姜承祁看着柔弱可怜的妹妹,心中冷不丁生出怀疑,阿宝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姜承祁迅速推翻抹去。

他忍不住唾弃自己,阿宝如此单纯的一个人,又在外面吃了那么多苦,他就算怀疑谁都不能怀疑自己的亲妹妹啊!

这样一想,姜承祁就忍不住把所有错处都怪在姜璎头上。

他冷下脸,对姜璎道:“阿宝只是受人蒙骗,买错了药,又不是存心害人。倒是你,即便一开始情有可原,可现在家里都找过来了,你难道还要自甘下贱留在这里?”

姜璎反问道:“我不留在这,难道等着被你们继续送去将军府受死不成?”

姜承祁面露不耐,以前也没见姜璎这么不懂事,什么受死不受死的,说话真难听。

她不就是记恨着替阿宝嫁给常六的事情吗?刚才还想误导他们怀疑阿宝!

姜宝瑜怯怯道:“妹妹,你不想跟常六郎成亲,是不是因为赵九郎君呀?”

刘氏大吃一惊,急急忙忙问道:“阿池,你什么时候和赵九郎有了私下往来?”

姜承祁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姜璎!亏我以前夸你懂事有分寸,你竟然敢做出这种私相授受的丑事!”

他们一人一句,就不分青红皂白给姜璎定下罪名。

姜璎一忍再忍,彻底忍不住了,“说话可要讲证据!”

她看着刘氏眼中的谴责失望,姜宝瑜的惺惺作态,以及姜承祁脸上的怒火,只觉得这一切可笑极了。

“什么叫私相授受?我与赵九郎君不过才见过一面!还是因为两年前,两家人在佛寺相遇的缘故。”

姜璎盯着刘氏,“夫人忘了不成?”

刘氏面露尴尬,“阿娘还以为你私下里出府......”

姜璎平生第一次打断人说话:“夫人管家多年,御下甚严,难道连我出没出府都不知道吗?”

说完,她又将目光转向姜宝瑜,冷冷道:“大姑娘张口就是揣测我的清白,我倒是想问,既然常六郎这么好,你为何不嫁?”

姜宝瑜手足无措,委屈道:“妹妹,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只是,你说你们们清清白白,那赵九郎君又怎么会来抢亲?”

“自然是因为他心地善良!”姜璎毫不迟疑道。

就算赵咎是贪图美色,那也是救了她的命。

姜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永安侯府伺候一家子这么多年,她绝不会让姜宝瑜他们抹黑赵咎的名声!




这个答案简直无懈可击。

刘氏母女都没了话。

姜承祁有些不自然,但还是摆着兄长的架子,开口发话: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阿娘和阿宝也是担心你误入歧途,糟蹋家里的名声,你总不至于和自己的家人还要这样斤斤计较。”

家人?

他们什么时候把她当作家人了?

姜璎漠然道:“原来你们担心我的方式,就是用恶意揣度我,抹黑我。”

姜承祁面色不痛快,都说了他们是担心她,又不是故意的,姜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肚鸡肠了?

“差不多行了,别再无理取闹!我们知道你是清白的,赵九郎是出于好心救你,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将军府还等着呢。”

姜璎丝毫不意外他们的态度。

这些年,她虽名为侯府养女,可实际上干的都是奴仆的活,奴仆还有月钱,他们却习以为常,将她的付出当作理所应当。

她做的够多了,便是有天大的恩情,仅此一事也该彻底还清。

姜璎神情平静,眸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坚决,道:“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就算是给赵九郎君为妾,为奴为婢,我也要留在这里。”

听到这话,匆匆赶来的赵咎不由放缓了脚步,面上云淡风轻。

一同过来的世子夫人瞥他一眼。

装,继续装。

姜承祁怒火中烧,只是这次还不等他痛斥姜璎不知廉耻,便被人提前打断:“我说哪儿来的犬吠扰人清静,原来是你们。”

赵咎似笑非笑走过来,低头扫了一眼姜璎,确认她没有受伤才将人挡到身后。

世子夫人嗔怪道:“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嘴上责怪,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世子夫人不过说说而已,她怎么可能为了外人训斥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叔?

姜承祁满脸怒气,语气也冲:“赵九,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赵咎冷笑一声,“人话都听不懂了?说你们一家子是畜生倒还真没错。”

此言一出,侯府三人表情可谓五彩纷呈,刘氏更是险些晕厥过去。

刘氏出身彭城刘氏,未出嫁前是家中最为受宠的嫡次女,出嫁后永安侯待她更是温柔体贴。

可以说,除了早年丢失爱女,再没有吃过任何苦头。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有一日被人指着鼻子骂作畜生!

“阿娘!”姜承祁兄妹俩围在刘氏身边。

姜宝瑜含泪看着赵咎,“赵九郎君身为世家子弟楷模,怎能如此刻薄伤人?是不是妹妹说了什么,让赵九郎君有所误会......”

话未说完,姜璎的心就提了起来,神情不自觉泄露一丝紧张不安。

赵咎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不悦,她难道以为他是永安侯府和常六那种蠢货吗?

赵咎嗤笑:“姜大姑娘这么爱唱戏,该去乐府才是,来我卫国公府做什么?”

如此羞辱意味的话让姜宝瑜登时面色煞白,泪水在眼眶打转,倔强地不肯落下,浑身颤抖道:

“我实在不知,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赵九郎君?”

刘氏将爱女护在怀里,却是看向赵咎身后的人,哀声道:

“阿池,阿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可我养了你这么多年,疼你一点儿也不比疼阿宝少。你就算有什么不满,也冲我来,别针对阿宝,算阿娘求你了。”

赵咎的话就像是一根根针扎在刘氏心上,他和阿宝一向没有交集,肯定是有人说了什么,要不然他怎么会这样口出恶言?

姜承祁显然也想到了,手背青筋凸起,看着姜璎的眼神满是失望:

“姜璎!阿宝哪里得罪你了?你要这样在外面败坏她的名声!我真没看出来,你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姜璎口中尝到了血腥味儿,哪怕早已对他们死心,可还是无法忍受被冤枉的滋味。

“侯夫人,大公子,那碗药是你们硬生生灌入我嘴中的,你们应该比谁都清楚药效的厉害。赵九郎君不是目盲之人,其他人更不是傻子!”

“街上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见我浑身无力倒在喜轿中,谁还能看不出来这门婚事的蹊跷?!”

姜璎红着眼睛看向姜宝瑜,终于和他们撕破了脸面:“大姑娘怀疑我与赵九郎君私下会面,其实,做出这种事情的是你吧?”

“是你与常六郎私下往来,害他坠马受伤,这才有了如今这桩仓促婚事。”

“你不愿意嫁给常六郎,所以这门婚事落到我头上。”

“这一切都是你早就计划好的,只是你万万没想到,中途竟然会发生抢亲这样的事情。”

姜璎一字一句道:“你口口声声不知道哪里得罪赵九郎君,不就是想说,是我在其中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你总是喜欢这样,似是非是,含糊其辞,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我头上。”

姜承祁怔怔地看着姜璎,满腔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只剩下一片哑然余烬。

不是她在背后诋毁阿宝。

难道他们真的误会她了?

姜宝瑜嗫嚅着唇瓣,眼泪簌簌而下,摇着头道:“我没有,妹妹,你一定是误会我了......”

刘氏听到女儿的哭音,顿时回过神来。

顾不得对养女的愧疚,忙搂着姜宝瑜安抚:“阿池肯定是误会了,没事儿,有阿娘在呢。”

姜承祁咳了一声,不自觉避开了姜璎的目光,“我们误会你确实不对,但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姐姐......”

嗤笑声打断他的话。

赵咎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装模作样。”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戳到了姜承祁的痛脚,他怒目而视:“赵咎!永安侯府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要不是因为你,我们怎么会误会姜璎?”

“够了!”姜璎挡在赵咎身前,眼神排斥,“收起你们这一套冠冕堂皇,别什么事情都怪在别人头上!”

这一小小的举动,令姜承祁愣在原地,满脸不可置信。

“你维护他?姜璎,你为了一个外人,指责我?!”

“他不是外人!”

所有人目光落在姜璎身上。

赵咎手指蜷缩,食指和大拇指轻轻摩挲着,眸底闪着微光。

姜璎肃容道:“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姜承祁咬了咬牙,心里很不舒服,不管是姜璎对他的排斥态度,还是她对赵咎的维护。

“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忘了是永安侯府把你养大......”

姜璎道:“我没忘,所以现在,我们两清了。”




赵咎满意极了,他垂下眸子,握着姜璎的手臂把人拉到身边,“跟他们废话什么?来人——把他们赶出去!”

刘氏下意识看向一旁的世子夫人。

王氏一脸歉意,终于说了到场的第二句话:“孩子不懂事,还请刘夫人多担待。等回头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王氏毫无诚意的话,让刘氏颜面无存,却又不敢得罪。

原因无他,刘氏虽然算得上是王氏的长辈,但若论命妇品级,她是远远比不上王氏的。

更何况,卫国公府是皇帝母族,王氏又是琅琊王氏的贵女,赵家的冢妇。

无论如何,刘氏都只能咽下这口气。

可姜承祁不愿意忍,他冷笑一声,“世子夫人说话未免太可笑。”

赵咎这个年纪,若是成亲的早都能当爹了,王氏为了维护自家人,竟然会说出“孩子不懂事”这样的话。

这不是故意羞辱他们是什么?!

王氏看着姜承祁脸上的不忿,也不理他,而是对刘氏和颜悦色道:“贵府大公子仪表堂堂,意气风发,可见侯爷和刘夫人教养得好。”

刘氏心里一咯噔,连忙拉住姜承祁,“不许对世子夫人无礼!”

永安侯夫妻已经给长子定了亲事,只等成亲以后再为他请封,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节外生枝,得罪卫国公府!

刘氏这下顾不得上门来的目的,让姜承祁赶紧向王氏赔礼道歉。

姜宝瑜也在此刻站了出来,泪光楚楚,柔声请求道:“阿兄都是为了我才如此着急,并非有意冒犯世子夫人,还请世子夫人宽恕。”

“阿宝!”姜承祁动容不已,还是阿宝贴心。

反观姜璎,神情平静,就像是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哼!果然不是亲生的,就是养不熟!”

姜璎微微垂眸,她早就习惯了。

不管她做多少事情,都比不上姜宝瑜的一句话。

还好她已经放弃追求刘夫人等人的认可。

王氏淡淡一笑,从始至终脸上的神情都没有丝毫变化:“不过是些玩笑话罢了,刘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她看向姜璎,“倒是我同这孩子十分投缘,刘夫人若不介意,不妨让她留在卫国公府,陪我一段时日?”

姜宝瑜心下着急,一时脱口而出:“这怎么能行?!”

刘氏看了女儿一眼,对王氏笑道:“能得世子夫人青眼,是阿池的福气,只是我这些年身子不好,早就离不开阿池......”

“再离不开,也总归是要嫁人的。”王氏笑着打断。

她看似好说话,但言语间强势不加以掩饰,“刘夫人应该也舍不得把孩子拘在身边一辈子吧。”

刘氏面色僵硬一瞬,她与王氏虽素无交情,可好歹年长她许多,也算是长辈,王氏竟然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给面子!

“不过,这也只是我一厢情愿,总得孩子同意才行。”王氏话锋一转,温柔的目光落在姜璎身上,亲昵唤道:“阿池,你可愿意?”

当下,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姜璎。

姜璎鼻尖一酸,在王氏温柔似水的目光下莫名生出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她点了点头,毫不犹豫道:“我愿意。”

“阿池!”刘氏满眼失望。

不就是让她替阿宝嫁去将军府吗,难道因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就要离开他们?

她是不是忘了永安侯府对她的救命再造之恩?

没有永安侯府,她早就死了!

王氏不动声色将这一切收入眼底,倒是难得对姜璎生出几分怜惜。

也罢,就当是行善积德了。

王氏开口道:“既然阿池愿意,想来刘夫人也不会阻拦。赵家琐事繁多,我就不留客了,阿池,九郎,跟我过来。”

姜璎愣了愣,下意识应了一声,像是生怕被丢下,匆忙地追上王氏的脚步。

少女神色惊慌,眉眼间却充盈着逃出囚笼的鲜活气息。

她自己一无所知,但全被刘氏母子三人看在眼里。

“这个没良心的白眼狼!”姜承祁咬了咬牙,眼眶微微发红。

刘氏握紧了姜宝瑜的手,努力忽略心里空落落的错觉,道:“好了,先回去吧。”

“可是——”姜宝瑜委屈的话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一抹极其危险的视线。

不远处的长廊,赵咎停下脚步,目光冰冷地看着他们。

姜宝瑜莫名打了个寒颤,害怕地躲到母亲的怀里。

一定是姜璎说了什么!要不然,赵九郎君怎么会用那种眼神看她?姜宝瑜咬着口中软肉,尝到了鲜血味。

姜璎跟在王氏身后,不敢近也不敢远,亦步亦趋,就像是根小尾巴。

但不知道是不是紧张的缘故,险些一个趔趄扭了脚。

“慢点。”赵咎一把握住她的手臂,将她扶稳,眉头紧皱,“急什么?我大嫂还能跑了不成?”

姜璎脸颊一红,小声道:“多谢赵九郎君。”

王氏虽然不明白赵咎为何对永安侯的养女如此执着,但看到这一幕,也不禁莞尔。

只可惜姜璎身份差了些,要不然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赵咎是王氏看着长大的,都说长嫂如母,在王氏心里小叔子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要不然怎么会这样意气用事?

正想着,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姜璎一进堂屋,便主动低头认错。

只听见扑通一声,膝盖砸在木板上,动作之迅速,把王氏吓了一跳。

姜璎就跟不知道疼似的,老老实实:“对不起,世子夫人,赵九郎君,我给你们带来麻烦了。”

姜璎在永安侯府生活了十来年,早就在无数次的受罚中明悟出一个道理。

门第越高的家族,越是讲究脸面名声。

更不要说颍川赵氏这样实打实的门阀世家,赵咎的祖爷爷、祖父,父亲,都是大秦的高官,四世三公,人才辈出。

换在平时,刘氏几人哪里能这样堂而皇之踏进赵家大门?还不是因为姜璎的缘故,害得赵咎身上平白无故多了污点,也让赵家失了颜面、没了道理可言。

思及此,姜璎面上难免露出几分羞愧忐忑,磕磕巴巴道:“世、世子夫人,我知道,我给卫国公府带来了很大的麻烦,您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求您不要责怪赵九郎君。他心地善良,救人于水火,同我有再造之恩......”




王氏听着这话,嘴角微微抽搐。

一旁的辛夷等人也面露惊讶,忍不住瞟了赵咎一眼,再瞟一眼。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们家九郎竟然能在有生之年,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赋予“心地善良”这样的赞美。

然而,被夸的本人却没有一点好脸色。

“区区小事,也配做我的污点?你倒真看得起永安侯府。”赵咎讥讽道。

杏目扫过姜璎膝盖,他阴着脸:“起来。”

姜璎满脸茫然,不知道哪里说错了话。

“我......”

王氏瞪了一眼赵咎,口气倒是大得很,还区区小事,“阿池,快起来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行如此大礼。”

王氏微微一笑,轻轻握住了姜璎的手臂,将她扶了起来。

赵咎慢了一步,刚迈出的脚又缩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拢了拢袖子,俊颜有些许不自然。

王氏心中冷笑一声,这臭小子,在心上人面前装模作样的架势倒是和他大哥一模一样。

辛夷等人暗暗偷笑,假装没瞧见赵咎伸手落了个空。

九郎也真是的,拉着个脸,知道的是被夫人给抢先一步,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抢了媳妇!

“阿池。”王氏看着面前呆呆的姜璎,眼中流露一丝怜惜,柔声道:“好孩子,你不必替阿劫说话,他时不时就犯一回病,这回又连累你名誉受损,只怕要委屈你嫁给他了。”

“不、不是这样的......”姜璎的乌眸微微睁圆,急于解释时,眉眼间的那股子呆气愈发明显了。

不过,阿劫,是赵咎的小名吗?

姜璎下意识看向赵咎,恰好赵咎也望着她,四目相对之时,赵咎先一步错开视线,淡淡道:“她自然得嫁我,不然我抢什么亲?”

王氏:“......”

赵咎看了眼姜璎,面无表情:“怎么,你不愿意?”

姜璎从愣怔中回神,眼神从震惊转变困惑,最后恍然大悟,连忙摇头道:“我愿意的!”

不过姜璎并未将“为妻”这样的话放在心上。

她身份低微,能得世子夫人和赵九郎君相救已经是行大运,绝不能仗着他们心善就开始得寸进尺,耍小心思。

“赵九郎君天人之姿,能留在他身边,即便为奴为婢也是我的福气。”姜璎立刻表忠心,希望世子夫人放心,她一定安守本分,绝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王氏眼神古怪:“......”

赵咎却没发现哪里不对劲,嘴角微微上扬,但很快又给他压了回去,似嫌弃道:“我还缺你一个奴婢吗?”

姜璎老实摇头,赵咎这样的身份,自然不缺服侍的人。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可以不知感恩。

赵咎救了她,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姜璎觉得,赵咎和永安侯等人不一样。

赵咎被姜璎的诚实取悦得眉目舒展。

上辈子,姜璎被刘氏他们调教得可谓是言听计从,眼里根本瞧不见其他人,如今倒是治好了眼睛。

王氏冷眼瞧着小叔子被姜璎一句话哄成傻子,没忍住轻咳一声,提醒道:

“阿劫,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完?”

姜璎一听,立刻表现自己,“赵九郎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赵咎略微思考了一下,淡淡道:“没成亲前,你不好同我住在一起,走吧,我给你另外安排一住处。”

姜璎自动忽略了前面半句,乖乖点了下脑袋。

王氏险些被气笑。

他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些了?!

“阿劫!”王氏无奈道,“安排住处这种小事,我已经让辛夷去办了。”

赵咎“哦”了一声,“那我先带她去用食。”

王氏:“......”

眼看长嫂即将忍无可忍,赵咎只好道:“大嫂,我没忘。只是这会儿天色渐黑,入宫多有不便,等明日一早我再面见陛下。”

王氏无奈看着他,又见姜璎面露忐忑,心中不禁叹气,罢了。

“阿池今日累了一天,又受了惊,想必早就饿了,你们先去用膳吧。”王氏抚了抚姜璎微凉的面颊,柔声道,“多吃一些,你看你这样瘦。”

姜璎怔怔地看着王氏。

这样的温声细语、怜惜关爱,她只有在刘氏对待姜宝瑜的时候看见过。

可问题是,姜宝瑜是刘氏千辛万苦生下的骨肉,血缘亲情牢不可破,刘氏不管为女儿付出多少都是心甘情愿。

而她和王氏不过第一次见,她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呢?

“愣着做什么?”赵咎道。

姜璎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把酸涩的泪意憋了回去,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听夫人的。”

王氏哄孩子哄习惯了,揉了揉姜璎的脑袋,道:“乖孩子。”

边上忽然传来一声轻哼。

赵咎语气冷淡,“还用不用膳了?”

屋内静了一瞬,紧接着响起此起彼伏的短促笑声。

王氏似恼又似欣慰,横他一眼,啐道:“真是出息了,这种醋也吃。”

赵咎:“我没有。”

辛夷等人笑眯眯,“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

赵咎绷不住了,转身往外走。

笑话,他又不是那种气量狭小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这点区区小事就拈酸吃醋?

姜璎不明就里半天,而后恍然大悟,连忙跟上去。

“赵九郎君,你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姜璎微微喘息,没有发现赵咎刻意放慢的脚步。

“我没有生气。”赵咎面上云淡风轻,紧接着又状似不经意地问,“你好像很喜欢我大嫂?她说的话就差奉为金科玉律了。”

“世子夫人待我很好,比......”姜璎停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下去,“比刘夫人待我还要温柔。”

赵咎冷冷地看她,她不会心里还念着刘氏吧?

但姜璎的低落只一瞬,想到更重要的事情,她便快速抽身出来,“赵九郎君,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和世子夫人保持距离!”

她信誓旦旦保证,“我会谨记自己的身份,绝不逾矩,也不会发生像今日这样的让你吃醋的事情!”

“谁、谁说我吃醋了!”赵咎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

“我......”

“你别听大嫂瞎说!”

赵咎努力镇定下来,背对着姜璎,以拳抵唇,掩饰似的低头闷咳几声,语速很快:“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小心眼的人,你......你喜欢大嫂,想跟大嫂亲近,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姜璎面露讶异。

她知道赵咎生母早亡,是世子夫人这个长嫂将他照顾长大,所以就算赵咎让她恪守本分,离世子夫人远一些,她也能理解。

毕竟是人都有独占欲,姜宝瑜做得比这过分多了。

但令姜璎没想到的是,赵咎虽然吃醋,却并没有像她所以为的那样,对她做出警告或是刁难的行为。

姜璎为自己方才的先入为主而羞愧,郑重其事道:“......赵九郎君,你人真好。”

赵咎耳廓泛红,强装镇定,“不过,你确实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她是他的媳妇,当然应该与他更亲近才是。

姜璎点点头:“嗯!”

两个人鸡同鸭讲,都以为达成了一致。




金乌西沉,夜色将袭。

数排臂粗的蜡烛让庭院宛若白昼,灯火通明中,仆婢鱼贯而入,抬上食案,端来晚食。

姜璎和赵咎毕竟还未成亲,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各自用食。

赵咎夹了一片刚从炙烤好的小豚身上片下来的薄肉放进嘴里,看似认真进食,实则注意力全在姜璎身上。

姜璎不挑食,但也吃的不多,随便用了几口就要放下木箸。

“吃饱了?”

姜璎见赵咎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在永安侯府,自然也不必再像以前那样草草结束晚膳,赶着去给刘氏等人准备滋养身体的羹汤药浴。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姜璎在心里叹了口气,面对赵咎自然是实话实说。

赵咎面色微沉,想说什么又强行忍下来,这不是姜璎的错,他说:“身为卫国公府的一份子,你不需要做这些。这种坏习惯,从今天起开始改掉,能做到吗?”

姜璎唯恐赵咎生气,忙道:“能,我能。”

赵咎淡淡道:“我说过,我不缺仆婢,卫国公府更不缺伺候的人,带你回来也并非让你为我当牛做马。还是说,你觉得我和永安侯府的人是一样货色?”

姜璎脱口而出:“当然不一样!”

赵咎“嗯”了一声,眼中冷意消散许多,“没吃饱就继续吃吧,你不是答应大嫂会好好吃饭吗?”

姜璎很听话,加上卫国公府的饭菜确实好吃,她一个没节制就吃撑了。

赵咎见她吃得差不多,也跟着一起放下木箸。

外头响起仆婢的声音。

“夫人,二夫人。”

卫国公和已故的卫国公夫人伉俪情深,育有四子一女,其中长女入宫为后,便是如今的太后娘娘,三子外放扬州,其妻随同赴任,倒是一双儿女因为年纪小留在了家里。

世子夫人王氏和弟媳郑氏一同走进来。

赵咎起身,“大嫂,二嫂。”

姜璎也恭敬行礼,“拜见世子夫人......”

王氏笑着握住了她的手,“都要是一家人了,就不讲究这些虚礼了。”

“是啊,干脆就跟着阿劫一起,唤我二嫂吧。”

郑氏出身荥阳郑氏,身为家中最受宠的嫡幼.女,不仅长得明艳大气,性格也颇为直接,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姜璎,戏谑地看向赵咎。

“我这刚从娘家回来,就听说你小子不声不响干了件大事,真行啊你,还知道抢个最漂亮的回来。”

赵咎走过来,挡住了郑氏的目光,“二嫂,她胆子小,你别吓到她了。”

他偏头,又对姜璎道:“这是我二嫂,你别看她说话直接,其实心思细腻,没什么坏心眼。”说着清咳了一声,“你要是不介意,就喊大嫂二嫂。”反正都是迟早的事。

郑氏听到这,对待姜璎的态度不由端正许多,难怪大嫂说阿劫是要娶她做妻子的。

姜璎有些紧张,但仍不忘谨记自己的身份,“二位夫人和善,我不能冒犯。”

赵咎微微皱眉,不过只是个称呼罢了,有什么冒不冒犯的?她是不相信他吗?

“不要紧。”王氏揉了揉姜璎的脸蛋,她没有女儿,对待姜璎难免生出几分怜爱之情,“日子还长着呢,等阿池习惯以后,自然而然就改口了。”

姜璎望着王氏,眼眸明亮,神态不自觉流露一丝依赖,这让王氏愈发感受到了小棉袄的熨贴。

赵咎冷不丁道:“大嫂,她的住处安排好了吗?”

王氏微微挑眉,“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我的院里。怎么了?”

赵咎的目光在姜璎身上停留片刻,又移到了别处,淡淡道:“左右我眼下无事,可以带她过去看看。”

这故作淡定的说辞,让王氏和郑氏险些绷不住笑。

姜璎毫无察觉,反而越发觉得赵咎为人体贴细致,她真心实意道:“赵九郎君,谢谢你。”

王氏嘴角一抽。

郑氏啧了一声。

她还以为永安侯府的养女是个手段了得的狐媚子呢,结果闹了半天,真正的狐狸精就在她身边。

阿劫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

王氏好笑道:“那你带阿池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缺的东西,好尽快让辛夷添上。”

赵咎满意了,对姜璎道:“走吧。”

“嗯!”

姜璎跟在赵咎身后,却不防他回头,轻声道:“你很讨厌我?还是怕我?”

“没、没有啊。”

“那就走到我身边来。”不容置喙的语气。

姜璎眨了眨眼,与他并肩而行,是因为这样方便说话吗?

“对了,”赵咎想起什么,垂眸看她,“你还有什么重要的物件留在永安侯府吗?要不要我陪你去取回来?”

姜璎迟疑道:“我有一块玉佩,是小时候贴身佩戴的,那是唯一一件我自己的东西,与永安侯府无关。”

赵咎道:“那就找个时间,我们去拿回来。”

声音逐渐远去。

看着那一高一低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郑氏算是彻底忍不住了,啧啧称奇道:

“俗话说‘堂前教子,枕边教妻’,这还没成亲呢,我们阿劫就这么把人放心上。”

王氏哼笑一声,“他这是何止把人放心上?分明是恨不得揣袖子里,时时刻刻带在身边才放心。”

郑氏唏嘘不已:“真是个毛头小子,做出这种事情,等公爹回来,可有的他好受。”

“左不过被抽一顿,你以为他会怕?指不定心里多高兴呢。”王氏摇了摇头,话是这样说,但她还是派人快马加鞭给丈夫去了信。

公爹对阿劫一向苛刻,这世上除了已故的婆母,就只有丈夫和太后娘娘还能劝上一劝了。

郑氏暗自同情王氏,长嫂做到这个份上也是够够的了,“不过,真的要让她做阿劫的妻子吗?”

赵家的息妇,哪个不是出身世家大族?就算是永安侯府嫡女,嫁给赵咎都是高攀,更不要说姜璎只是一个养女。

王氏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明白郑氏的意思,但他们反对有用吗?

“你没看见阿劫今日对刘氏他们有多不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杀妻之仇。既然他喜欢,阿池又确实品行不错,我们还棒打什么鸳鸯?走吧,我们也回去歇着。”




姜璎睡得早,醒的也早,这是她近几年来睡得最舒服最安稳的一觉。

屋内漆黑一片,隔着层层幔帐,只能隐约瞧见落地花罩外的一点微弱烛光,几名仆婢正在准备盥漱用具。

姜璎翻了个身,架子床外值夜的婢女有所察觉,轻手轻脚掀开一角床帘,柔声询问:“姑娘可是要喝水?”

“不喝水。”姜璎摇了摇头,边起身边认真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去给世子夫人请安了。”

请安?

屋内的仆婢齐齐傻眼,小声道:“会不会太早了?”

姜璎看了眼更漏,有些疑惑道:“不是已经寅时过半了吗?”

因为永安侯卯时就要上朝的缘故,往往寅时姜璎就要起床,先去厨房准备永安侯和刘氏等人要吃的早膳,准备得差不多,刚好寅时过半,刘氏也起了,她就该去请安了。

姜璎还不知道世子夫人他们的用食喜好,也就没想着去抢庖厨的活儿,但请安肯定是不能落下的。

有婢女还想说什么,被派来伺候的香薷香附用眼神制止了。

昨日九郎可是对她们耳提面命,一切要以姑娘意愿为主,绝不能让姑娘受半点委屈。

这会儿天还没亮,但王氏肯定已经起了,姑娘去请安也好,还能落个孝顺懂事的好印象。

香薷给姜璎换上木屐,香附则取了架子上刚熏好不久的襦裙,两人围着姜璎,仔细伺候更衣梳洗,完全不给其他人一点机会。

两人原本是王氏给赵咎安排的通房,奈何赵咎不近女色,就连近身伺候的下人都是小厮。加上昨日的事情,香附二人也算是看明白了,与其讨好九郎,还不如尽心尽力服侍姑娘。

只要姑娘好了,自然不会亏待她们。

香薷心细,临出门前还不忘拿了昨日那件大毛斗篷给姜璎披上。

“外头风大,姑娘小心别着凉。”

“好。”姜璎点了点头,眼神认真,又透着股质朴的呆气。

她一直都是个很简单的人,别人对她的好,哪怕只有一点,她都会记在心上。

姜璎就住在王氏的院子里,顺着抄手长廊不用一刻钟便到了正屋。

临近卯时,王氏的屋子已然灯火通明。

“夫人,姜姑娘来了。”守在外头轮值的仆妇看见姜璎,有的上前迎接,有的进去通传。

很快,辛夷笑着走出来,“姑娘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天都还没亮呢。”

姜璎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脱了木屐,跟随辛夷一同进了暖阁。

世子夫人王氏正靠在引枕上翻着账本,看见姜璎,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阿池来了。”

“给夫人请安。”

眼看姜璎就要跪下,辛夷眼皮一跳,连忙阻拦。

儿媳跪婆母,那是天经地义,但弟媳跪长嫂,还是少有的。更别说赵咎昨日那护犊子的架势,辛夷可不敢再有一点怠慢。

“一家人哪需要这么多礼?”王氏笑着拉过姜璎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又关切道,“这才卯时,怎么不多睡会儿?”

姜璎眨了下眼,用一种理所应当的语气道:“冬温夏凊,晨昏定省,是为人子该做的。”

王氏含笑道:“可你又不是我的女儿。”

姜璎卡壳了一下,“可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我、我自然要敬重夫人。”

王氏扑哧一声笑出来,打趣道:“我还以为阿池是在替阿劫孝敬我呢,我这还没享到儿媳的福,倒先享到了弟媳的福。”

卫国公世子夫妇育有三子,其中长子只比赵咎小了三岁,还未到成亲的年纪。

姜璎听到“弟媳”二字,心肝一颤,连忙道:“夫人,我绝无僭越之心!”

赵咎的妻子自然是高门贵女,又岂是她能肖想的?

“真是个傻孩子。”王氏笑了一下,她原本还对姜璎的出身颇有微词,但如今倒是庆幸赵咎看上的是永安侯府养女,而非亲女。

姜璎也就出身欠缺了一些,但至少性格老实,是个本分人,没有被永安侯府那个大染缸教坏。

不像那位大姑娘,从头到脚都长满了心眼子,这种人娶回家就是惹事精,迟早搅得家宅不宁。

有了对比以后,王氏看姜璎的眼神也越发慈爱,发觉她手微凉,还让辛夷拿了个暖手炉过来。

“什么僭越不僭越的,你以为阿劫今日一大早去做什么?自然是进宫请陛下赐婚,好让你名正言顺做赵家的媳妇,留在卫国公府。”

骨碌碌——

小巧精致的暖手炉从手边滚到地上。

姜璎睁圆了眼睛,神情呆滞,不可置信。

“赐、赐婚?!”

辛夷捡起暖手炉,又去取了一个新的。王氏摸着姜璎冰凉的双手,许是常年伺候刘氏的缘故,她的手指不似一般贵女柔嫩,反而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略显粗糙。

王氏温声道:“阿劫说要娶你,自然是说到做到。”

姜璎脑子空白一片,呆了又呆,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氏轻叹一声,语气感慨道:“阿劫从小到大都是个让人省心的性子,唯独这件事,有种旁人说不上来的执拗。我昨日劝他,将你送回去,便是要纳妾,也该同永安侯府商量才是。”

“可他不答应,他说妾乃贱籍,妾通买卖,他瞧不上,他要娶你为妻,唯有正妻的身份,才足够永安侯府不敢再欺负你。”

——其实不是,赵咎原话可没这么正人君子。

他就一句话,“我不会让姜璎嫁给除我以外的人,她这辈子,就是死也得跟我葬在一起。”

王氏看着姜璎泛红的眼眶,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她真是为小叔子操碎了心。

王氏柔声道:“阿池,你明白了吗?”

姜璎没想到赵咎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这可真是......牺牲大了!

她哽咽着点头,语气坚定道:“夫人放心,我对赵九郎君一定忠心耿耿,绝不会有二心!”

王氏:“......”

王氏扶额,纠正道:“是一心一意,你是要做他妻子的人。”又不是下属,怎么能用忠心耿耿这样的词呢?

姜璎从善如流改口:“赵九郎君为我牺牲颇多,我一定对他一心一意!绝无二志!”

王氏欲言又止,“你......哎,罢了。”




天亮的很快,金乌于云层耍闹,只露出一线轮廓,明亮但又不晒人。

用完早膳,王氏看见屋里的更漏,忽然想起什么,对姜璎道:“我左看右看,屋里少了一抹春·色,不知阿池可否去帮我摘几枝桃花回来?”

姜璎答应下来,香薷和香附跟在身后,等走出正院,才小声道:“姑娘,只有去前院的那条路上才种着一株桃树。”

姜璎听懂了其中的隐晦提醒,或许是因为昨日辛夷带她去见刘氏等人,这才让香薷她们颇为不安。

“不要紧。”姜璎安抚了一句,见两人还是忧心忡忡,想了想道,“世子夫人或许不喜欢我,但以她的为人,是绝不屑于用登不上台面的手段害我的。”

“也是。”香薷和香附笑起来,是她们小人之心了。

“她真的这么说?”

辛夷点了点头,自从卫国公夫人病逝,便一直都是王氏管家,整个府里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的耳目。

王氏微微一笑,眼神柔和下来,“这孩子......”

辛夷笑道:“九郎是您看着长大的,和您一样,眼光好着呢。”

提到赵咎,王氏哼笑一声,“今早宫门还没开呢,他就等在那了,我看他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会不会一瘸一拐。”最好让姜璎看见。

“姑娘你看!”

姜璎顺着香附手指的方向看去,花枝缀满花·苞,个个饱满,粉嫩欲滴。

给世子夫人的自然是要最好的,姜璎踮起脚,伸手去够。

还差一截距离。

她又努力往上踮了踮。

香薷和香附个子还没姜璎高,香薷东张西望,看看附近有没有砖头。

香附见姜璎够的着实辛苦,主动道:“姑娘,奴婢去搬张矮凳吧。”

姜璎点了下头,还是有些不甘心,微微喘息了会儿,深吸一口气,再度踮起脚努力去够,这下真是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但也只是碰到了花枝。

想要将它折下,还差一指距离。

姜璎无声叹气,脑中思绪纷飞。

她想起王氏说的话,也不知道赵咎现在怎么样了。

他会不会因为要娶她为妻,而惹恼陛下和太后娘娘呢?

姜璎越想越不安。

就在这时,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不由分说地闯入眼帘。

修长手指落在枝干,微微施力,便轻而易举压下整根树枝。

让姜璎颇为费劲的那枝桃花这下倒是主动送上门来,柔顺又无助地垂在她面前。

不用再垫脚,也不用把手举的老高高。

她伸出手就能拿到。

姜璎抬起头,呆呆愣愣地看着身边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周遭一切细微声音如潮水般退去,寂静之中,唯有自己的心跳是如此清晰。

赵咎言简意赅:“折吧。”

姜璎眨了下眼睛,折下桃枝。

她今日穿了身象牙白素锦襦裙,胸口和裙摆用浅藕色绣线绣了精致高雅的莲瓣,发髻只简单簪了几朵绢花。

日光透过桃枝的缝隙细细倾泻在莹白面颊,未施粉黛,却比怀中的桃花还要美丽。

春·色无限,近在眼前。

姜璎注意到赵咎另一只手握着一个书卷大小的木匣,十分主动:“赵九郎君,我帮你拿吧。”

赵咎眼底划过一抹笑意,大方道:“拿去吧。”本来就是给她的。

木匣塞到姜璎手中,与此同时,她怀里的桃枝被赵咎拿走。

“谁让你来摘桃花的?”赵咎问,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果不其然,姜璎实话实说,“世子夫人说房里少了一抹春色,让我来摘几枝桃花。”

赵咎哼了一声,说是摘桃花,其实是想让姜璎看他笑话吧。

果然是近墨者黑,大嫂以前可没有这么小心眼。

“下次别那么听话。”跟软柿子成精似的,谁都能捏一下。

赵咎就没见过姜璎这么好脾气的人,这要是以后生了孩子,她难道还要纵容他们爬她头上撒野吗?

姜璎解释道:“我就是想着,举手之劳......”

赵咎瞥她一眼,“还举手之劳,方才是谁踮脚踮了半天?”

姜璎微囧,原来赵咎都看见了。

“走吧,我送你回后院。”

赵咎想到方才看见的那一幕,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哪怕是自己的大嫂,他也不想姜璎这么听话。

赵咎淡淡道:“以后别旁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大嫂让你来摘桃花,是想着让你散散心,你身边的下人难道是死人不成?还要你自己亲力亲为。”

此言一出,香薷等人面色一变,齐齐跪下。

“奴婢该死!”

姜璎愣了一下,想要求情,被赵咎看了一眼,又默默把话憋了回去。

赵咎冷冷道:“跪着好好反省,省的怎么伺候主子都不知道。”

“唯唯。”众人恭谨应喏。

赵咎淡淡开口:“你心里是不是觉得我很凶?”

“没有。”姜璎摇了摇头,认真道:“我相信赵九郎君这样做一定是有理由的。”

赵咎唇角微动,眼神柔和许多,耐心对她说:“你是主子,他们不过下人,若事事都要你亲力亲为,还要他们做什么?”

这些话本不应该由赵咎来说,但王氏管家已经够辛苦了,赵咎不想麻烦大嫂,更何况,姜璎是他的妻子,他有这个责任和义务教她。

“御下之道,讲究恩威并施。要知道,谦虚宽和并不会让所有下人都感恩于心,人之本性便是恃强凌弱,要是让他们爬到你头上,你在这个家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姜璎听得很用心。

赵咎又道:“香薷和香附毕竟年纪轻,不太稳重,你先自己调教着,等成了亲,我再调几个人过来伺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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