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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岁小妹宝,死后深陷争宠修罗场荣湘漪萌宝小说结局

松芜 著

其他类型连载

荣湘漪死了。但她很快又活了过来。八岁的奶团子浑身脏兮兮地蜷缩在墙角,手里捧着半块发霉的馒头,满脸泪痕。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落水,再醒来,就变成了长安街头的一个小乞丐。在街边讨了一上午的饭,最后只捡到一个脏馒头。饿了一天,正当她准备把脏馒头往嘴里塞时,角落里一个乞丐突然朝她扑过来!馒头在争抢中落地,滚向街道中央,被来往的人踢来滚去。荣湘漪饿得眼睛发绿光,也不管那个小乞丐的纠缠,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馒头。她挤开人群跟着去捡,刚抓住脏兮兮的馒头,就听到了珠宝铺子里的争吵诘问声。“荣惜苒,你如今也是长本事了,俪娘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被推搡的少女发间凌乱,显然是刚被人扯掉了发钗,正被一对男女逼退得摔坐在铺门口。少女慌乱解...

主角:荣湘漪萌宝   更新:2025-07-04 01: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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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荣湘漪萌宝的其他类型小说《八岁小妹宝,死后深陷争宠修罗场荣湘漪萌宝小说结局》,由网络作家“松芜”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荣湘漪死了。但她很快又活了过来。八岁的奶团子浑身脏兮兮地蜷缩在墙角,手里捧着半块发霉的馒头,满脸泪痕。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落水,再醒来,就变成了长安街头的一个小乞丐。在街边讨了一上午的饭,最后只捡到一个脏馒头。饿了一天,正当她准备把脏馒头往嘴里塞时,角落里一个乞丐突然朝她扑过来!馒头在争抢中落地,滚向街道中央,被来往的人踢来滚去。荣湘漪饿得眼睛发绿光,也不管那个小乞丐的纠缠,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馒头。她挤开人群跟着去捡,刚抓住脏兮兮的馒头,就听到了珠宝铺子里的争吵诘问声。“荣惜苒,你如今也是长本事了,俪娘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被推搡的少女发间凌乱,显然是刚被人扯掉了发钗,正被一对男女逼退得摔坐在铺门口。少女慌乱解...

《八岁小妹宝,死后深陷争宠修罗场荣湘漪萌宝小说结局》精彩片段




荣湘漪死了。

但她很快又活了过来。

八岁的奶团子浑身脏兮兮地蜷缩在墙角,手里捧着半块发霉的馒头,满脸泪痕。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只是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落水,再醒来,就变成了长安街头的一个小乞丐。

在街边讨了一上午的饭,最后只捡到一个脏馒头。

饿了一天,正当她准备把脏馒头往嘴里塞时,角落里一个乞丐突然朝她扑过来!

馒头在争抢中落地,滚向街道中央,被来往的人踢来滚去。

荣湘漪饿得眼睛发绿光,也不管那个小乞丐的纠缠,眼睛直勾勾盯着那馒头。

她挤开人群跟着去捡,刚抓住脏兮兮的馒头,就听到了珠宝铺子里的争吵诘问声。

“荣惜苒,你如今也是长本事了,俪娘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

被推搡的少女发间凌乱,显然是刚被人扯掉了发钗,正被一对男女逼退得摔坐在铺门口。

少女慌乱解释着,眼中蓄满了泪水:

“裴郎,你真的误会了,我怎么会抢俪姑娘的东西?只是那套珠宝是我上月就定下,准备送与我母亲做生日贺礼的。”

看热闹的百姓也纷纷被这里的动静吸引,将铺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荣湘漪也愣住,手中的馒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阿姐的名字?

她仗着身小,挤过重重人群,探出一个灰不溜秋的脑袋,仔细打量着荣惜苒的脸。

和阿姐特别像,只是年岁略微大了些,脸颊不似她记忆中那么稚嫩了。

人群中的纷纷议论落在她耳里。

“这荣国公府的大小姐真是个软骨头,都被未婚夫婿带着娼妓欺负成这样了也不反抗?”

“拿什么反抗?自从四年前荣二小姐溺水身亡,荣国公府自己都乱成一团,先是二公子失踪,舅爷断腿,后又是国公和夫人和离......哪还顾得上这个女儿?”

荣国公府,大小姐。

这就是她的阿姐!

只是她记忆里的阿姐才十三岁,什么时候有的未婚夫?

家里又怎么会生出那么多变故?

这到底是怎么了......

荣湘漪脑瓜子嗡嗡响,她总觉得这次醒过来后,周围的一切都变了。

就在她扑腾着想要冲上去跟阿姐相认时,那公子哥冷哼一声,一把搂住身旁娇艳的女子。

“我管你劳什子母亲,俪娘看上的东西就必须是她的!再说你那母亲整日围着酸菜缸转悠,一身酸臭味,哪里配得上这么好的首饰!我看你也少去和你母亲接触,别把臭味带回裴家了!”

裴洮手里把玩着强行从荣惜苒头上摘下来的簪子,又拿给俪娘带上。

“还是我们俪娘美,适合这些好东西。”

那名叫俪娘的女子也娇俏地笑着,看向荣惜苒的目光里满是挑衅。

“妹妹好歹也是长安有名的贵女,怎么就因为一套首饰,把裴郎气成这样?这以后咱们都是一家姐妹,应该事事以夫君为先,可千万不能这般了。”

荣惜苒在听到裴洮生气时,所有委屈和愤怒全化成了心急。

她连忙往前爬两步,想要拽住裴洮的手,“裴郎,我错了!你别生气。”

裴洮一把甩开她,冷哼:“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哄我吧。”

荣湘漪快要气炸了,从小到大,家中上至已逝的祖母下至一只猫狗,都舍不得让阿姐受一点气,如今居然在一个人渣面前这么卑躬屈膝!

更何况阿姐从前有委屈从不憋着,肯定早就上去将他打得牙断眼花冒金星!

才不像现在这样唯唯诺诺,活像是被夺舍了。

不行!不能见阿姐受气!

下一刻,荣湘漪冲出去挡在了阿姐面前。

彼时俪娘正依偎在裴洮的怀中,两人伉俪情深,不时还踩低几句荣惜苒。

“妹妹这还没过门呢,脾气便这样差,若是日后我与妹妹一起侍奉裴郎,也不知会给我受多少气。不过只要能待在裴郎身边,就算叫我给妹妹端洗脚水,我也心甘情愿。”

“她敢!?俪娘是我心中所爱,我绝不会让她仗着正妻的身份欺辱你,更不会让你做低伏小!就算宋惜苒明日入府,那我今日也要以平妻的身份接俪娘回家!”

荣惜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手却一直绞着帕子,并不反驳。

反倒是荣湘漪气得叉腰:“我呸呸呸!谁要给你这个獐头鼠目、贼眉鼠眼的老男人做妻子了?瞧着眼歪口斜,我看和这婶婶正好蛇鼠一窝!”

裴洮和俪娘脸都气歪了,俪娘伸手就要去抓荣湘漪,怒骂:“哪儿来的小王八羔子!说谁老呢!”

荣湘漪仗着灵活躲过俪娘的手,躲到了荣惜苒的身后。

初春的天有些凉,俪娘原本穿着披风,方才被荣湘漪一闹,身上的披风被吹开很多,鼓大的小腹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荣湘漪眼睛里透着狡黠,面上却全是童真:“咦,婶婶人老珠黄,肚子也吃这么大呀?难怪刚刚气势那么足,全靠肚子撑的呀!”

看似童言无忌的一句话,却让所有人醍醐灌顶。

“这不会是有了吧!裴五郎的?”

“看裴家五郎护着的样子,肯定是啊!一个娼妓都骑到荣大小姐的头上去了,她还不如一个娃娃会骂!”

“真是,这荣大小姐以前好歹也是知书达理的名门贵女,自从和裴五郎定亲之后,未过门就与其共处一院,礼节廉耻都不顾了。没想现在竟然还让一个娼妓怀上了裴家的孩子。”

百姓议论和揶揄的目光让俪娘脸色苍白,仿佛真被人说中了一般。

裴洮更是怒火中烧,面目狰狞又羞愤:“荣惜苒,你做的好事!”

荣惜苒脸色煞白。

她答应过五郎,要保守秘密的,至少......至少不能在成婚前暴露!

那样裴家和国公府,都会沦为京中的笑柄!

可躲在她身后的这个小团子,却让她根本生不出一点气来。

因为,她与自己早逝的妹妹长得一模一样!

荣湘漪也正眨着眼看阿姐,满脸期待着被认出来。

裴洮见荣惜苒不吭声,气得扬起巴掌就要打过来,却被一个见不惯的百姓伸脚一绊,就那么摔到了一大一小面前。

“呀,伯伯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是要跟一一道歉吗?可惜娘教过一一,人有改过的可能,但牲畜不行,他们惯会披着人皮装腔作势,内里烂得都没人要了!”

荣湘漪小大人般把手背到身后,把地上的狗男女气得满面通红。

他爹好歹也是户部侍郎,官居四品,何曾在京中让他受过这种屈辱?

可偏偏围观百姓们指指点点的声音让他抬不起头来。

等俪娘跑过来把他搀起来时,荣家姐妹俩已经挤着人群跑了!

被荣湘漪拉着的阿姐始终恍惚着,她从荣湘漪出现时就在打量这小团子了。

除了有点脏,其他的跟妹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若非四年前亲眼看着妹妹入土,荣惜苒还以为诈尸了。

她抽回手停了下来,腿一软,差点倒地。

荣湘漪吓得连忙用浑身的力气撑住对方,着急地大喊:“阿姐,你不会是被他们气死了吧?你先挺挺,我叫人来救你!”

荣惜苒并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眼看房梁冒金星,寻思自己这是不是太想念妹妹得了失心疯?

她用全力握住荣湘漪的手,声泪俱下:“小妹妹,你知道长安城里哪个大夫是专治失心疯的吗?”

荣湘漪:?




荣湘漪伸出短手在荣惜苒的眼前晃晃。

“阿姐,我是一一啊!”

她的表情在触及荣惜苒眼中的质疑时变得落寞,“你......不记得我了吗?”

荣惜苒微愣住,她苦笑了两声,眼眶瞬间发红。

“小妹妹,你的确与我妹妹长得很像,只是她在四年前就意外落水身亡,可你现在也才七八岁。”

“你绝不可能是我妹妹!”

触及到早逝的妹妹,荣惜苒的语气不自觉变重。

荣湘漪在原地怔愣半刻钟。

就在荣惜苒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小团子吓坏时,荣湘漪突然一个激灵蹦起来。

她蹦到一旁的河边,费力地扒着护栏将头往下探。

原来已经过了四年了。

而河面倒影上自己分明还是八岁时的模样!

难怪阿姐会认不出自己。

身后荣惜苒大惊失色:“诶你这小娃娃在干什么!快下来!”

荣湘漪重新扑入荣惜苒的怀里,灰扑扑的脸蛋上满是泪痕,她仰头眨巴眼,看得荣惜苒心软软。

“漂亮姐姐,你与我阿姐长得也好像,我可以喊你阿姐吗?”

荣惜苒瞳孔颤了颤,似是不可思议:“我漂亮吗?”

“当然了!阿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姑娘!”荣湘漪心疼,“就是瘦了些,阿姐平日里是不是吃不饱饭?”

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刮倒!都不如自己这个八岁娃娃瓷实。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说过了。”

自从遇见裴洮之后,她似乎很久没有听到周围人的夸赞了。

无论是裴洮还是俪娘,或者是裴家的任何一个人,对她都只有数不清的嫌弃和数落。

性子不够软,腰身不够细,长得不够好看,厨艺不够好。

明明自己从前也是自信开朗的,却在他们的言语里,一点点将背脊弯下,便不敢再抬起来。

眼下听到荣湘漪的话,更何况她还是顶着妹妹的脸说,荣惜苒心口一震,目光柔和下来。

“小妹妹,你叫什么?你的家人呢。”

“阿姐你要叫我一一哦。”荣湘漪小嘴一撇,整个人耷拉下来,“我找不到家里人,街边又冷又脏,我也没有饭吃。”

她抱着荣惜苒的手晃:“阿姐,我好饿,你能不能带我去吃东西。”

荣湘漪知道阿姐从小就善良,肯定舍不得看她受苦。

果然,荣惜苒心软地摸了摸荣湘漪的头。

只是还有点犹豫。

“可......裴郎方才生气了,我得去求他原谅。”

荣湘漪委屈地皱眉。

阿姐是不是不爱她了,都怪那个老男人!

她算是看明白了,只要那个老男人有关,阿姐就会变得奇怪。

“阿姐,刚才那个人根本就不顾你的感受,还和旁人一起欺辱你!你为什么还要去道歉?”

“裴郎只是生气我没有把首饰送给俪姑娘。”

荣湘漪鼓着腮帮子不满:“那是你的东西,凭什么给她?”

“裴郎说过,日后我是要与俪姑娘一起嫁入裴家的,更何况她现在身怀有孕,我多照顾照顾也是应该的。”

荣惜苒第一时间给裴洮找补的模样,荣湘漪越看越眼熟。

像极了话本子里写的为男人挖野菜,苦守寒窑十八年的,最后还被抛弃,孤苦一生的......

叫什么来着,哦对!恋爱脑!

不行不行。

荣湘漪疯狂摆头,她绝不能让阿姐也落到那么惨的下场,但一句两句也无法劝动阿姐,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留在阿姐身边。

最后荣湘漪只能仗着自己的脸,用尽浑身解数卖萌撒娇,让阿姐心软答应,先带她回家吃饭。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父亲母亲!大哥弟弟,还有最疼爱她的舅舅!

方才的百姓们说的那些变故,她必须亲眼见到才知道怎么挽救。

然后,她看到了府门口的牌匾上明晃晃地刻着“裴”字。

荣湘漪:......

这不是我家!

她死活在门口不肯进去,抱着荣惜苒的大腿:

“阿姐,这是谁家!怎么一股臭味!我不要进去!你带我回你家好不好。”

荣惜苒轻声哄:“这就是阿姐的家啊。”

两人的声音很快引来了人。

出来的是项珴,荣湘漪记得她是从小跟在阿姐身边的贴身丫鬟。

再次看见熟人,荣湘漪激动,想要让项珴与自己一起劝说阿姐。

却不想项珴翻了个白眼,她此刻竟指使起荣惜苒来。

“小姐你怎么现在才回来?裴少爷说了,今日要吃江南菜。夜里他的几个好友也会来府上做客,大概十余人,小姐现在赶快去做饭!否则来不及裴少爷会生气的。”

话里话外满是责怪荣惜苒回来晚了。

“对了,俪姑娘近些日子胎相不稳,昨日大夫来开了方子,这药需熬上七个时辰,火不能大也不能小,药罐子边不能离人。小姐抓紧时间熬上给俪姑娘送去。”

“裴少爷还交代,以后小姐就搬到俪姑娘的院子里去,方便照顾妊妇起夜。”

虽然是荣惜苒的丫鬟,可她却早被裴洮和俪娘收买!

荣湘漪气不打一处来。

“我阿姐也是你能使唤的吗?分不清自己的身份大可去茅房里照照再出来!好大个人真是不知羞。”

项珴这才意识到荣惜苒还带了个孩子回来,十分眼熟,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

被小娃娃骂了一顿,项珴面子上挂不住,却又理亏,只能拿荣惜苒出气。

“小姐你怎么能把又脏又臭的乞丐带回来?可别怪奴婢没提醒你,裴少爷回来见到她可是会生气的!”

荣惜苒蹙眉,这些年她心思都扑在裴郎身上,对身边下人缺乏约束,也纵得她们放肆了许多。

若是平时,她只会惦记着还需要项珴帮她获取裴郎芳心而不怪罪。

但今日,她竟然舍不得旁人这么辱骂手边这个跟妹妹相似的荣湘漪。

“项珴,你平日在我面前放肆惯了,我不怪你。但你为何要对一个小娃娃如此刻薄?”

这才是她的阿姐!

就该好好惩治一下刁奴。

荣湘漪心中感动的同时,躲在荣惜苒的身后对项珴做着鬼脸。

项珴根本不畏惧荣惜苒这轻飘飘的一句斥责,看见荣湘漪的表情后,气得大步上前,手上一点没有轻重地去抓荣湘漪的后脖颈,想将人提起来。

甚至还大言不惭地道:“小姐,奴婢这可都是为了你好!裴少爷那么珍惜和你的这处宅子,怎么可能允许一个臭乞丐玷污了?奴婢现在就替主子把她赶出去!”

荣湘漪毕竟身子小,双脚离地时,当即冲着荣惜苒大喊:“阿姐救我!”

下一瞬,她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被荣惜苒护在了怀里。

“啪!”

随着一声脆响,项珴被扇得右脸高高肿起,甚至还站不住地摔倒在地。

“够了!我看在你服侍我多年的情分上,才对你宽容有加。但你别忘了,我才是你的主子!”

“我带什么人回来还用不着你来干涉,至于裴郎那我自会和他解释。”

项珴没想到荣惜苒居然会动手打人,疼得龇牙咧嘴,脸色狰狞。

爬起来后,下意识抬手想要打回去。

却听荣惜苒冷声:“滚开!别挡本小姐的路,再有下一次,便叫人牙子把你发卖出去!”

她彻底被荣惜苒的气势唬住,咬牙退让一旁。

荣湘漪在路过项珴身旁时呸了她好几口。

等两人进入荣惜苒住的院子后,荣惜苒才腿软地放下荣湘漪,大口大口喘着气。

她捂着心口,手心里全是汗。

“吓死我了。”

荣湘漪兴奋得活蹦乱跳:“阿姐刚才好飒!就应该这样让下人清楚谁才是主子!”

她记忆里的阿姐,就应该是这样的。

荣惜苒被夸得害羞,脸颊绯红。

“也多亏了一一,今日听到你夸我,我才意识到自己从前的确过于自馁了,竟在下人面前也抬不起头了。”

荣湘漪见阿姐重拾信心,哪怕只有一点也颇为欣慰!

虽然恋爱脑难救,但她可以一点点,把从前矜贵自信的荣国公府嫡女养回来!

可很快,荣湘漪意识到了事情并没那么简单,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院子里大大小小,竟然全是菜!

茄子、菠菜、莴苣、扁豆......

发了芽的,长起来的,或是刚种下的,应有尽有。

荣惜苒熟稔地挽起袖子就踩进泥里,她见莴笋长势喜人,十分雀跃:

“太好了!莴笋能挖了,裴郎昨日还说想吃莴笋鸡,我现在就去做!正好赔罪!”

荣湘漪扶额:救姐路漫漫啊!




她见荣惜苒在地里挖着莴笋,托着腮帮子面如死灰。

“阿姐,你真没觉得有哪不对劲吗?”

说着,荣湘漪打量着这个院子。

陈旧又偏僻,还阴气十足。

院子里到处都是灰扑扑的,还有带着土渣的脚印,显然是无人洒扫侍奉。可见下人的轻怠。

摆置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物件,都不如地里的荣大小姐和一窝菜有价值。

明明整个裴府都富丽堂皇,却分给了阿姐一个连下人都不会住的杂物房!

“你有家不回,干嘛住这里受苦?”

荣湘漪是真心疼阿姐。

但荣惜苒乐在其中,她脸上的胭脂都被泥土蹭花了,依然笑着:“因为在这里能天天见着裴郎。”

“你别看裴郎今日只护着俪姑娘,其实他心里还是有我的。”

荣湘漪听着她自我洗脑。

“他是怕我在百姓心中落下一个善妒的罪名,才故意为难我,也保护了俪姑娘。也怪我,没有提前给俪姑娘也订一份首饰,还是裴郎想得周到,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荣湘漪:......

她是看明白了,阿姐中毒已深,仅用言语已经没法挽救了。

一定要找机会让阿姐看清楚裴洮的真面目!

在此之前,她要寸步不离地跟着阿姐。

说起来,她也得搞清楚荣国公府是什么情况,怎么没一个人来帮衬阿姐呢?

荣惜苒在地里大汗淋漓的挖笋,又去厨房忙得灰头土脸,一身油烟,仍旧乐此不疲。

直到裴府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

裴洮怒火冲天,上前来的小厮都被他踹翻,无人再敢上前。

他一句“贱人”还没骂出口,荣惜苒顶着灰扑扑的油脸从厨房出来。

“是裴郎回来了吗!”

裴洮看到她的模样,立马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俪娘更是在一旁捂着鼻子。

“哟,妹妹这是做什么呢?难不成是知道自己惹裴郎生气,想找个地把自己埋了吗?可就算是这样,裴郎也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俪娘和裴洮现在看见荣湘漪姐妹俩,恨不得将她们扒皮吃了。

鬼知道他们今日受了多少白眼和指指点点,又是怎么回来的!

“荣惜苒!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今天的事情!否则你就从府里搬出去!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荣惜苒顿时慌了,连手中的锅勺都掉在了地上。

她连忙走过去拉住裴洮的袖袍,苦苦哀求:“裴郎,我错了,你别赶我走!”

就在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

“小姐,您要的东西到了。”

府门口站着位年纪稍大些的男子,腰间挂着荣府的腰牌。

他的到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荣惜苒的眼睛也随之亮起,快步走过去:

“裴郎,你之前不是说想要在家里修一个戏台子吗?我前几日和父亲说了。”

“这些应该够了,就当是我冒失今日的赔礼。你看,你能不能原谅我?”

话音落下,就有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抬了几箱金银珠宝进来。

一打开箱盖,琳琅满目的珠宝金银,晃的人眼疼。

裴洮到了嘴边的骂声拐了个弯,他和俪娘对视一眼,贪婪的眉眼让荣湘漪几欲作呕。

不过比起这个,让人更在意的是那中年男人。

在荣湘漪看过去的一瞬间,男人移开了目光。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这人是谁。

趁着两人去捧着金银谄媚妄想,荣湘漪凑到了荣惜苒身边,问:

“阿姐,荣府的刘管家怎么会送这么多银子过来?”

“当时父亲修好府邸之后,怕我一个人住不安全,就让刘管家一起来了。”

好像哪里听着不太对劲......

什么叫父亲修好的府邸?

这不是裴府吗!

荣湘漪满脑袋的疑惑,再三追问之下,才知道内情。

“裴郎家中规矩严,压得他喘不过气,再加上他实在是想与我朝夕相处,项珴就出了主意,让父亲修了这座府邸,我们都搬进来!这样一来,裴郎既不用被他的兄长排挤,更不用受规矩束缚,我也可以和裴郎日日相见了。”

阿姐的语气听起来很满意。

荣湘漪眼前一黑,她现在有些怀疑是自己醒过来的方式不对,可能需要再睡一觉,说不定阿姐就恢复正常了。

又或者她直接回家,至少不会被气死......

不行不行,毕竟是亲姐,得救。

等回过神,她就眼睁睁看着荣惜苒把清单交给裴洮,小心翼翼试探:

“裴郎,你可否让一一在府上住下来?你放心,她只会待在我院子里,不会打搅俪娘养胎,更不会给你惹祸的。”

裴洮看着几箱宝贝眼冒金光,哪里还顾得上荣惜苒说了什么,只一个劲地点头答应。

他清了清嗓子,笑容像个伪君子。

“好阿苒,你知错了就行,下次别再让我为难了,乖。只要你以后照顾好俪娘,我会像爱她一样爱你的。”

荣惜苒因为他这一句话,顿时面色绯红,娇羞不已。

“裴郎放心,我记住了。”

荣湘漪在一旁恨得牙痒痒。

菩萨在上,这明明是她荣家的家产!

原先只以为裴洮是个四处留情的浪荡公子,没想到还是个烂了胃的,不要脸地吃荣家软饭!

也不知道他给阿姐下了什么迷魂药,吃阿姐的、住阿姐的,让阿姐死心塌地的贴补他,给他修府邸,却只让阿姐睡破旧的院子!

阿姐还要给他照顾外室,伺候养胎!?

简直天理难容!

从小阿姐就教过荣湘漪,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这种人就该给他点教训。

见裴洮招呼着自己的小厮把珠宝全搬进自己的院子里,荣湘漪挪着小步子走到他身边。

在他走过府中的水池旁时,趁其不备,一脚踹上去!

扑通!

裴洮猝不及防地掉进水中!

他呛了水,像极了在水里扑腾的鸭子。

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

而此时此刻,裴府大门正好打开。

裴洮今日宴请的兄弟好友站在门口,将他的狼狈囧样一分不落地全部看见了。

荣湘漪托腮蹲在岸边,一双大眼睛眨呀眨。

“呀,伯伯这是在教我们凫水吗?可是伯伯你游得好难看啊,而且我记得凫水是不用把自己淹死的呀。”

“怎么来了这么多人,大家都是来学凫水的吗?”




“救,咕噜咕噜......救命!”

“裴郎!”

眼见花容失色的阿姐不顾一切地要跳进池子里救人,荣湘漪忙从后面死死抱住荣惜苒的大腿,大喊:

“阿姐冷静!”

她才不允许阿姐为了一个渣子不顾身体,那水这么冷,冻着她阿姐了怎么办?

俪娘在一旁抱着珠宝,半晌才回过神来,“快!还不快去救人!”

“你们都傻愣着做什么?裴郎出事,你们这群贱仆担待地起吗?!”

语气虽急切,手里却不舍得放下一件珠宝,甚至还悄悄往袖子里藏。

一时间,裴府下人们手忙脚乱。

荣湘漪见阿姐满脸泪水,慌得浑身失力,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她卯足了劲儿才把人给稳住,拉到一旁,拍着胸脯安抚道:

“阿姐你别急,我一定帮你把人救上来!”

说完,就凭借灵活的身躯挤进了救援前方。

她个子小,再加上场面太过混乱,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她。

只有荣惜苒的脸色惶恐到煞白。

眼看裴洮从水面露出口鼻,荣湘漪快准狠一脚踹下去,将人蹬回水中。

使劲踹!冒头就踹!

如此接连十几脚。

救人?那怎么可能!

她没把人渣按水里淹死,都是看着荣家家产的份上。

让裴洮死在这里,她嫌脏!

裴洮呛了不少水,他此刻已经脱力,呼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逐渐往水中沉去。

府门口,裴洮请来的兄友们也终于反应过来,一大片人涌过来。

荣湘漪余光瞥见,不由得皱眉。

怎么来得这么快,她还没踹够呢。

不过山人自有妙计!

下一秒,荣湘漪就趴在水池旁,腿上蹬力踹,手下用力薅着裴洮的头发。

“伯伯别怕!一一来救你了!”

其他人连拖带拽,终于把裴洮从水里救了起来。

裴洮呕出一大口水,不断呛咳着,细看脸上还有青紫的淤青。

荣湘漪深藏功与名,悄悄溜出人群。

来不及甩掉手上薅拽中断掉的湿发,整个人就被荣惜苒提溜过去。

一抬头,对上荣惜苒满脸的愠怒与担忧。

“水边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这么小个孩子,要是他们挤来挤去把你也搡到水里,你是不是也要离我而去......”

荣湘漪原本想高兴的,阿姐没有第一时间围到渣男身边,而是先来训斥自己。

但听着听着,就听出了阿姐声音里的后怕与颤抖。

孩子、落水。

阿姐是想起了四年前自己落水的阴影!

她忙敛起嬉皮笑脸,乖乖认错,还伸着手去安抚阿姐的背。

“对不起阿姐,一一错啦!下次一定离水远远的!”

荣惜苒眼尾瞬间变红,紧紧抱着荣湘漪,仿佛是弥补了四年前没能救下妹妹的遗憾。

泪豆子‘啪嗒’地滑入荣湘漪脖领间,湿热又咸涩。

直到人群中突然喧闹起来,“裴少醒了!”

俪娘第一时间把眼尾搓红,扑到裴洮面前哭:“裴郎你受苦了!快让我好好瞧瞧,哪儿伤着没?”

不愧是远近闻名风月场地的头牌,入戏那叫一个快。

荣湘漪撇嘴,直接拆台:

“人昏着的时候,你藏金首饰;眼下醒了,哭得像是办丧一样。婶婶这心思,真叫一一看不懂。”

小娃娃看不懂,但旁人知道啊!

院中不乏长安城中的勋贵,这些人多数都只是表面与裴洮交好,此时自然是看乐子的心思更多。

一个个目光揶揄。

裴洮失了面子,气得眼底猩红。

他顾不上俪娘,一把推开后,张开手就朝着荣湘漪的脖子掐来。

“贱人!方才是你推我入水的!我一定要弄死你!”

荣湘漪如同受了惊的兔子,躲在阿姐身后,声音带着细软的哭腔:

“一一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让伯伯生气,要当白眼狼掐死恩人呀?刚刚那么多人看着,我明明在很努力的救人......”

荣湘漪很清楚自己的优势,眼泪欲落不落,鼻尖和眼尾都委屈地发红,破碎又令人心疼。

刚刚蹬人的事她做的隐晦,再加上年纪小,别人也只会觉得是添乱,不会往她恶意害人上面去想。

此时,都忍不住纷纷开口谴责。

“裴兄,这就是个孩子,她能懂什么害人啊?你那娼妓刚刚确实藏了些金首饰在袖子里,我也瞧见了。”

“都是实话,你要是不愿意听,自己捂着耳朵把俪娘抱回屋里呗,找一个孩子发火算什么?”

“水边滑脚是常有的事儿,你下次小心点呗!”

“......”

就连一向对裴洮百依百顺的荣惜苒也忍不住维护起来:

“裴郎,一一就是个孩子,她不会胡乱编排的。”

一旁的刘管家也适时出声:“刚才这女娃娃确实一直在努力救人,裴少爷,您怕是呛水受惊了,才产生了幻觉。”

“初春天寒水凉,裴少爷还是快去换身衣裳暖身吧,别让外客瞧了笑话。”

裴洮猛然惊醒。

他一直在被这个小娃娃牵着鼻子走!

这些勋贵可是他在父兄跟前挺起脊背的依仗,失了脸面是小,要是以后不再来往,他就是淹死也不足惜!

裴洮愤愤拽着低眉顺眼的俪娘下去换衣服了。

荣惜苒想去帮忙,却被瞪了回来。

“饭菜你都备好了吗?怠慢了我的客人,你就和那小贱人一起滚出去!”

真是踹轻了,还有力气凶阿姐!

荣湘漪忿忿不平。

可转头一看,荣惜苒居然面露娇羞。

“裴郎放心,这等要事,我不会耽搁的。”

她寻回地上的锅勺,嘱咐荣湘漪别乱跑后,就钻进了厨房。

“......”

荣湘漪当然是不会听的。

她在人群中锁定了刘管家的位置,跟了上去。

等周围没了人,她才开口叫住:“刘管家!”

刘管家早就注意到了她,转过身时并没第一时间说话,而是细细打量了一番,才喃喃出声:

“真像啊。”

可惜不会是四年前就落水溺亡的二小姐。

荣湘漪没听清这句,迫不及待问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我今日看阿姐事事对裴少爷言听计从,她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呀?”

她记忆中的刘管家温和慈祥,认真负责,从前很疼爱她!

除了阿姐,这是她目前唯一能信任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荣湘漪与亡故二小姐面容相似的原因,刘管家轻叹了口气,也不打算隐瞒。

反正在长安城中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两年前大小姐出游遇袭,被裴少爷救下。自那之后整个人就像是被下了降头,不管不顾地要嫁到裴家,甚至以死相逼,把亲人的心都伤了个遍。”

“若是那裴洮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偏......是个浪荡、不争气的!再加上裴少爷在裴家本就不受人待见,连带着大小姐也时常受人冷眼。姨亲的表小姐又是嫁与了裴家大郎,免不了经常被人拉出来比较,时间长了,小姐就一蹶不振了。”

原来这就是阿姐的病因!

荣湘漪又追问:“那父......荣家人都不管阿姐吗?”

说到这,刘桁愈发惆怅。

“夫人和国公爷和离后,两人就都不经常回府了,国公爷把事情都交给了瘸腿后整日酗酒的舅爷,时常领差事往城外躲。”

“至于大公子,每次与大小姐见面必把国公府闹得鸡飞狗跳,一家子都消沉着,如何还有心力去劝呢?”

荣湘漪听到最后,整个人恹下来。

家中变故竟然这么多。

可究竟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

看来有机会,她必须得让阿姐带她回家一趟!

等荣湘漪告别刘管家,再回到厨房时,天色渐暗,荣惜苒早已经准备好十多个人的晚膳。

她累了一下午,忙前忙后把菜摆上桌。

可没多久,就被嫌碍事赶了出来。

荣湘漪回去时,就看到阿姐正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子上,端着半碗饭小口吃着。

“阿姐!你怎么坐在这吃?”

荣湘漪又见碗里只有一些素白菜,顿时急了:“还吃得这么差!偌大个裴府难不成还不让阿姐吃饱吗!”

“裴郎说我这些日子腰粗了不少,让我少吃些。”

荣惜苒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着,又从厨房里端出四五个菜摆在荣湘漪面前。

“吃吧,这些都是给你留的,饿坏了吧?不过我厨艺不是很好,你将就一下。”

色香味俱全的菜,一看就是练习了很多次。

可阿姐从前明明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

荣湘漪将眼底的泪憋回去,叉腰开始教训人!

“旁人如何评价,阿姐你该有自己的判断。追寻瘦美丑的前提,也该是阿姐你自己的身体健康!”

“况且,如果你厨艺不好,那外面那么多名菜大厨,他怎么就偏偏找你来做?”

荣惜苒觉得荣湘漪说的有道理,但脑海里又忍不住浮现出裴郎指责她的画面。

矛盾之下,一时失语。

“真正喜欢你的人,才不会要求你为他改变,那是很自私的行为!”

“阿姐,你难道要因为一个裴洮,就丢失了自我吗?”

听到荣湘漪的话,荣惜苒浑身一震,心中好像有什么裂了口。

一股暖意弥补了破裂许久的心房。

半晌后,她为自己和荣湘漪夹了一块红烧肉。

“阿姐明白了,我们一起吃吧。”

荣湘漪非常欣慰!

“阿姐多吃些!你太瘦了,当心一阵风就给刮跑了,那我就没有阿姐了。”

她不停为荣惜苒夹着菜,直到原本只装了半碗饭的碗被菜堆得冒出头,才被荣惜苒笑着阻止。

荣湘漪知道让阿姐认清裴洮的真面目是件很困难的事,但只要有一点改变都好。

至少让阿姐先学会爱自己。

晚饭后,姐妹俩一起回了院子。

原本荣惜苒还想去抄女诫静心,却被头大的荣湘漪以害怕为由,撒着娇求陪睡。

两个人挤在小小的榻上,相拥而眠。

一夜无梦。

次日,项珴急促的拍门声吵醒姐妹俩。

“大小姐!快起来了,裴夫人来了!你怎么还在睡!你这样懒惰的新妇,以后进门了裴夫人会不喜欢的!”

荣惜苒一个激灵,慌慌忙忙地起来收拾,口中不停念叨:

“完了完了,今日怎么醒这么迟!”

荣湘漪揉着朦胧的双眼,见姐姐如此慌张,来不及多问,也立马爬了起来。

等两个人穿戴好打开房门,却发现天还是蒙蒙亮,最多不过卯时!

项珴还在催促:“哪有婆婆等新妇的道理,要奴婢说大小姐也该学学规矩了!”

荣湘漪本来还想骂人的,却被惊恐的荣惜苒拉着往前厅跑去。

紧赶慢赶到时,只见前厅上座坐着三位衣着华丽的妇人。

像是三堂会审。

中间那位应该就是项珴口中的裴夫人。

此时正细致的品着茶,细长的丹蔻搭在桌边,见荣惜苒来也只是淡淡扫了一眼。

“苒姑娘,昨日珠宝铺门口发生的事情,已经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我今日就是来替裴家向你赔个不是。”

荣湘漪扫了一圈周围轻慢的裴家下人,并不觉得这是道歉的态度。

但还没开口,裴夫人右下位置坐着的妇人就道:“其实本来不是什么大事,五郎行事太过浪荡,这苒姑娘你是知道的。要是当时先忍下来,等回了府再分辩,何至于让外人看笑话?”

“就是!”另一位明显是唱红脸的,语气蛮横,“现在整个裴家都因为你,成了全长安的笑柄!”

三人成虎,每一句都很打击阿姐刚捡拾起来的自我。

荣湘漪听不下去,况且这事明眼人都看得出是阿姐受了委屈,她们说得好像阿姐才是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想反驳,却被荣惜苒阻止。

荣惜苒像以往无数次一样乖乖听训认错,“还请夫人、姑母和表婶放心,这事儿我会全揽下来,不让裴郎声誉受损的。”

“不必了。”

裴夫人斜睨荣惜苒一眼,“这件事我已经让忻玉去处理了。她知理又懂分寸,从不会让家里人为难。办事也利落,昨日就已经替你处理好烂摊子。真不明白明明是一家表姐妹,怎么差得这么多!”

“你若是有忻玉一半懂事,和五郎何至于走到今天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荣湘漪的错觉,阿姐似乎在听到那个名字后,原本僵直的脊背一下子颓了下去,肩膀微微发抖。

表姐妹,忻玉。

荣湘漪在记忆里搜寻出了一个人。

姨母家的表姐,司忻玉。




荣湘漪对这个表姐的印象很模糊。

八岁之前,整个长安城的贵女中,明明她的阿姐最出类拔萃。

司忻玉跟姨母来国公府的时候,才是那个隐于人后,不经常说话与表现的。

阿姐还经常帮她,没想到长大了却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眼狼。

任由别人欺负阿姐!

“还好我们大郎娶的是玉姑娘,否则就按苒姑娘的行事作风,丝毫不顾及裴家的脸面,祠堂里的先祖都惶恐得无法瞑目!”

裴家姑母语气里是藏不住的讥讽。

“多亏苒姑娘当初悔婚,才没让我错过忻玉这么好的儿媳。”

裴夫人对司忻玉十分满意,谈论起她时面色温和很多。

阿姐还悔过婚?

来不及细问,荣湘漪就瞧见阿姐低着头,浑身透着股沮丧与馁气。

她看不得阿姐受委屈,当场就挽袖子冲出去。

“三个老虔婆有什么资格嫌弃我家阿姐?比较来比较去,怎么不拿你们的裴五郎去跟青楼小倌比?”

“想让我阿姐贤惠知礼,先看看你儿子是什么德行吧!吃着荣家的,还嫌弃荣家的碗!我阿姐就是养条狗都知道冲主人摇尾巴呢!呸呸呸!”

荣惜苒在身后惊慌地扯了扯荣湘漪的袖子,将她拉了回来。

“一一,夫人是长辈,训斥我两句没事的,更何况这事我的确有错。”

荣湘漪怒其不争,叉腰连带着荣惜苒一起教训。

“阿姐哪里有错?是错在没有将属于自己东西拱手相让吗?还是错在没有委屈自己成全旁人?”

“裴家教子无方,还纵容外室欺辱未入门的新妇,这话传出去更不好听吧?我一个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她们究竟是不明白,还是仗着阿姐脾气好,没理也不饶人。”

荣惜苒垂眸,松开了拉着荣湘漪的手。

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荣湘漪说得没错。

从前的她也不是没试过反抗,可每次她回嘴,就会被裴家的长辈更加严厉地教训,到最后甚至连带着国公府一起贬低。

渐渐地,她也就失去了反抗的能力了。

眼下看见荣湘漪拦在自己身前,为自己出气的模样,荣惜苒仿佛又看到了过去的自己。

面对荣湘漪的斥怼,裴夫人并未发火,而是睨了荣惜苒一眼。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

裴家姑母拍桌而起!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身边带着个娃娃住在夫家,荣国公府的家教就是这般吗?可真让我长见识了。”

气势之大,理不直气也壮!

一口一句裴家夫家,不知道的还以为荣湘漪住的府邸是裴家修建的呢!

她住在自己家还需要别人许可吗?

荣湘漪刚想反驳,这一次荣惜苒握住她的手,上前一步将她护在身后。

如同重生后荣湘漪每一次为阿姐出气一般。

“裴夫人作为长辈,倘若我有过错大可冲我来,但一一是我妹妹,她住在什么地方还用不上裴夫人操心。”

话音刚落,裴夫人重重地将茶盏放在桌上,滚烫的茶水飞溅。

荣惜苒手心发汗,但仍旧牢牢地握着荣湘漪的小手。

习惯了荣惜苒的逆来顺受,裴夫人再也维持不住面上从容,厉眼威胁:

“荣惜苒,这就是你对未来婆母的态度吗?”

“若是如此,下月十五的婚期还是推迟吧!荣国公什么时候教导好女儿,你什么时候再入门。”

荣湘漪求之不得,甚至想阿姐马上与人渣退婚。

可一旁的荣惜苒在听到后,面色瞬间变得煞白,浑身发冷。

荣湘漪心尖被刺了一下,担心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正当气氛焦灼之时,裴洮衣衫不整地跑来前厅。

还急急忙忙系着衣领,边跑边大喊。

“我要俪娘一同入府!”

他刚一入前厅,浓烈的酒味就弥散开。

表婶用帕子捂着口鼻,蹙眉道:“五郎做什么去了,一身酒馊味。”

“表婶和姑母也来了?正好我有要事要与你们商量。”

裴洮满脸得意,“俪娘为我怀胎孕子,劳苦功高,配得上平妻的位子!眼看着月份也大了,我打算下月十四就接她入府。”

话音未落,前厅变得落针可闻。

还是惨白着脸的荣惜苒打破沉默。

“裴郎,俪娘她毕竟......”

“你闭嘴!”

裴洮冷声呵斥,转头期待地看着裴夫人。

裴夫人正用手绢擦拭着方才被溅到茶水的手,见裴洮凑上前来,她弯唇笑了笑。

谁料下一瞬,竟扬手干脆利落地给了裴洮一巴掌。

她细长的丹蔲划过裴洮的脸,留下血痕。

“果然是下贱胚子生的野种,整日不思进取,就惦记着娶个娼妓进门,你不要脸裴家还要!早知如此,当初就该让你病死在乡下。”

裴洮唇角溢出血色,荣惜苒心疼地小跑过去为他擦拭,却被一把拍开。

他浑身发冷,“嫡母,俪娘肚子里的可是裴家小辈里的第一个孩子!”

裴夫人闻言,面上冷笑更甚。

“只有裴家承认的才算是裴家的孩子,但凡我在一天,裴家的长孙绝不会从一个娼妓肚子里爬出来。”

荣惜苒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她拽了拽裴洮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再与裴夫人顶嘴。

可裴洮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他怒红了眼。

“你想要对俪娘做什么!我警告你......”

裴家家仆瞬间围了过来,一个个面肃威重,压迫感极强。

裴洮的声音也弱了下来。

荣湘漪怕阿姐被误伤,赶紧过去拉走荣惜苒。

裴家姑母冷嗤一声,“五郎这般胡闹,苒姑娘你怎么也不跟着劝诫?我原先对你还有所期望,可今日见你连夫君都规劝不住,以后嫁入裴府还怎么料理大大小小的事务?”

“罢了,是我想多了,也不是人人都是忻玉。”

荣湘漪心下冷笑,她也算是看明白了,裴家今日本就是来打压阿姐与裴洮的气焰的。

她倒是有心给阿姐再逞几句口舌之快,偏偏这都是无用功。

阿姐自己意识不到,她再怎么出头都改变不了现状。

婚期在即,她一定要阻止阿姐跳这火坑!

裴家夫人走后,裴洮当即就生了闷气,不肯搭理荣惜苒。

荣惜苒如往常一般,打算琢磨着做几道裴洮喜欢的菜,她去了厨房里忙活,一身油烟却乐不可支。

表姐司忻玉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她穿着长安城中最时兴的衣裳款式,用料都是珍贵的苏锦,金簪细钿,眉眼温慈又不失身份,举手抬足都称得上一声‘贵女当如此’。

荣湘漪仰头看她,又看看厨房的阿姐,叹气。

她都忍不住怀疑自己的记忆生错了。

这两人之前明明是反着来的。

司忻玉并没有嫌弃荣惜苒身上的油烟味,上前拉着荣惜苒的手安慰。

“阿苒妹妹,这两日的事是你受了委屈,我已经同子方说过了,他会好好劝劝小叔子的。”

荣惜苒是从心底认为司忻玉对她极好。

“玉姐儿,我知道你对我好,也怪我自己不争气,总是惹裴郎和夫人生气,还要你替我操心。”

司忻玉面露心疼,“妹妹说的什么话,日后小叔子再欺负你,你一定告诉我,我在裴家还勉强有些分量。母亲那里我也会为你多说好话,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不曾真的责怪过你。”

“荣家已经出了那么多事,你若是再撑不下去,整个国公府可就倒了。”

荣湘漪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这些话看上去是在宽慰,其实字字句句都是在剖开阿姐的伤口疯狂撒盐!

告诉阿姐未婚夫不喜欢她,裴家不待见她,更是在说阿姐身后无人!

原先她只当是外人总拿两姐妹比较,表姐没什么作为。

如今却是看清了,这表姐的心就是黑的!

偏偏阿姐当局者迷,甚至对司忻玉十分感激。

这种事,肯定不是一两次了。

遭天谴的,快把从前阳光明媚的阿姐还给她!

但老天并没听到荣湘漪地呼唤。

而是叫司忻玉看见了她。

“真像......”

她恍然回神,温柔地蹲下身,从怀里拿出一包糖果递给荣湘漪。

“妹妹,这个糖很甜的,吃一点吧。”

司忻玉的认可,让荣惜苒眼眶瞬间通红。

原来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觉。

“我也这么觉得,见到她,就好像妹妹还在我身边一样,好像那件事从未发生......”

荣惜苒压低嗓音,却仍旧遮不住细微的哭腔。

荣湘漪知道阿姐是又想起了自己落水的事,“阿姐不怕,一一不会再离开你了,我们以后要永远在一起!”

荣惜苒啜泣着,半晌才缓过来,推了推荣湘漪。

“玉姐儿还在给你糖吃。”

荣湘漪撇撇嘴,“糖吃多了会牙疼的,一一不吃哦!”

司忻玉讪讪地收回了手。

她没露出任何不高兴的情绪,“对了,我今日来是要替婆母告诉你,过几日裴家族宴,宗亲长辈们都会来,你得提醒裴洮别忘了。府中还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走之前,司忻玉蹲下身去捏荣湘漪的脸。

“一一妹妹再见。”

阿姐要去送,荣湘漪不大情愿地跟在身后。

正巧听见了项珴的嘀咕声:

“真是不识好歹,玉小姐给的东西都不要,山猪吃不了细糠!”

荣湘漪翻着白眼,在走过拐角之后,趁阿姐看不见,悄悄伸脚。

嘭!

“哎呦......”

项珴一时不察,直接摔了个大马趴。

荣湘漪哼了一声。

再回到院中,荣湘漪晃着荣惜苒的手撒娇。

“阿姐,你可以和我说说你和裴少爷之间的故事吗?”

她现在已经知道阿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但要想让阿姐认清裴家与裴洮的真面目,就得知道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阿姐为什么不愿意退婚。

听到妹妹这样问,荣惜苒面露娇羞地绞着手绢,少女怀春,脸颊到耳根泛起薄红。

“两年前的长安城郊外,是我与裴郎第一次相见的地方。”

彼时的荣家正处于低谷中,家中人接二连三的出事,荣惜苒想去为家人求个平安。

这事儿不宜太张扬,所以她听了司忻玉的意思,只带了两个丫鬟。

怎奈人还没到寺庙,就出了变故!

暴雨中冲出来一伙劫匪,毫不费力就将荣惜苒劫持了!

她用尽全力挣脱束缚,却和丫鬟跑散,在大雨滂沱的山道上跌倒,受了一身的伤。

劫匪身手好,一路疾驰,追逐的身影也越来越近。

“我以为我逃不掉的。”

“但裴郎出现拉着我从悬崖一跃而下。那时我就觉得,这样的儿郎魄力过人,更有谋勇......”

那悬崖下,是一汪深谭。

裴洮早知二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只是荣惜苒也因此昏迷了整整三日,醒来后才知道是裴洮日夜照料她。

“尽管裴郎现在有做错的地方,但他是个值得托付之人。”

荣湘漪听得蹙眉。

这两日她所见到的裴洮风流浪荡,欺软怕硬。

他真的能做出救人跃崖的事吗?

但见荣惜苒深信不疑,荣湘漪也只能暂时按下不提。

她想起刚刚司忻玉的打扮,转而打量起荣惜苒。

发间素净,不施粉黛,衣衫朴素还浑身油烟,丝毫没有荣国公府嫡长女的气势。

甚至不如项珴小家碧玉。

荣湘漪拉着阿姐的手回到屋子内,将她按在梳妆镜前。

“阿姐五官生得这么好,也应该多打扮打扮自己!”

小时候阿姐就疏于打扮,如今更不当回事了。

荣惜苒内心抗拒,低垂着眉眼。

“裴郎说过希望我在他面前是最真实的模样,不喜欢太重的脂粉味。”

荣湘漪帮阿姐把梳妆台下埋灰的金钿找出来。

“那俪娘脸上的粉厚得都可以糊墙了,也没见他说不喜欢啊。”

荣惜苒手指微僵,认为荣湘漪说得很有道理。

她接过金钿,却还有些犹豫。

“裴郎会喜欢我这样吗?”

“阿姐,虽然书上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我却觉得,女容更为悦己。若你心情畅快,旁人大约是会被这样的你吸引的。”

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蛾眉螓首,本就是极其出挑的容貌。

荣惜苒生疏地给自己上了一层浅妆,看着镜子里的俏人儿,她恍惚觉得有些陌生。

有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了?

“我再给阿姐换身合适的衣裳,现在这身太素太旧了,像是乡下来投奔国公府的远房亲戚。”

荣湘漪兴冲冲地跑到衣柜前。

谁曾想,迎接她的只有一柜子灰。

里面空空如也。




荣湘漪第一反应是打开方式不对。

可她接连重开了两三次,衣柜里面依旧什么东西都没有。

荣惜苒虽然不爱打扮,可该有的一样不缺。

这柜子里,原本是放着许多上好绸缎的。

房间除了阿姐,平时只有一人出入。

项珴。

荣惜苒气得手抖,“我从不曾亏待于她,府中哪个下人的日子有她滋润?没找到竟养了个贼在身边!”

“这样忘恩负义的人可不能留在阿姐身边了。”

荣湘漪原先以为项珴只是怠慢偷懒,不想她竟然胆大到敢行窃!

“现在只是偷几身衣服,谁知道日后会偷什么。”

荣惜苒也觉得是。

她当即就让刘管家将人抓来问话。

项珴被人押来时,荣湘漪一眼就认出她身上穿着的衣服用料是做工精细的蜀锦。

她气不打一处来。

偏偏她们还没给项珴治罪,倒是先被倒打一耙:

“大小姐你现在是越发任性了!快让他们给我松开,你脾气这么差,怪不得裴少爷不喜欢你!”

这句话算是触碰到了荣惜苒的底线。

向来好脾气的人此刻也动了怒,她扬起手,“啪啪”两巴掌下去,项珴的脸就高高肿起。

“我与裴郎的事哪轮得到你一个奴婢评议!”

荣惜苒是真的心寒。

从前很多时候她也清楚项珴做的事不对,可总想着毕竟是从小就跟在她身边的,想着能多给她些改过的机会。

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得寸进尺!

荣湘漪在一旁暗暗叫好,可又觉得根本不够,上去补了几脚。

“偷了主家的衣服和料子还这么嚣张,阿姐没有立刻叫人牙子来卖了你,已经是留了情面!”

荣湘漪冷哼:“你如果真的不服,我们大不了去府衙上辩一辩!看是治谁的罪!”

事到如今,项珴再意识不到荣惜苒这次是铁了心要算账,那就白在荣家伺候这么久了。

她眼底闪过一丝怨怼,很快扑倒在荣惜苒脚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姐,我承认我是鬼迷心窍了,可你不能赶我走,否则裴......”

不等她继续说,刘管家已经先一步招呼人将项珴拖走。

她的哭声震天响。

很快就惊动了没出门的裴洮与俪娘。

项珴见裴洮过来,仿佛看到了主心骨。

她奋力挣脱开束缚,跑到裴洮面前,梨花带雨地哭求。

“裴少爷,您帮奴婢跟小姐求求情,让她别赶奴婢走。奴婢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流落街头活不下去的。”

她说着,竟还有意无意地往裴洮身上靠!

“好项珴,你先别哭,有什么委屈少爷为你做主!”

荣湘漪看着两人相拥的姿势,顿时察觉不对。

裴洮单手扶起项珴后,又想要像往常一般训斥荣惜苒。

却在看到荣惜苒时,瞬间噤声。

那些责骂的话被他咽下去,“荣惜苒?你今日......竟打扮了?”

“比俪娘还美......”

听到裴洮的夸赞,荣惜苒面红耳热。

荣湘漪见势不妙,忙挡在二人身前!

她帮阿姐打扮变好看,可不是为了让裴洮贪图阿姐的美貌。

晦气死了!

“呸呸呸!左拥右抱还不够吗?你不许看我阿姐,多一眼都嫌脏!”

荣惜苒认为荣湘漪的话太重了,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别说了。

不过即便荣湘漪不说,俪娘和项珴也不肯答应。

“荣妹妹今日可真不一般,我瞧着裴郎的心都要被荣妹妹勾走了。”

“裴少爷,您就是这样帮奴婢做主的吗?”

裴洮这才回神,在两个女人之间来回应付,还不时要偷瞄荣惜苒两眼。

“俪娘别说气话,我最爱你了,哪能被别的女人勾走?”

荣湘漪瞧得清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手里还握着项珴的帕子。

四个人的世界太过拥挤,荣湘漪决定赶快带着阿姐走,给他们三个腾地搭戏台子,免得最后阿姐也陷进去。

俪娘一边阻挡裴洮看向荣惜苒的目光,又要阻止项珴往裴洮身前凑,忙得不可开交。

最后干脆捂着肚子虚弱地往裴洮身上一倒。

裴洮慌了,再顾不得项珴,一口一个“好俪娘好儿子”地护住俪娘的肚子。

俪娘仗着有身孕,再次吸引裴洮全部目光。

她挤出泪水,“裴郎,不知为何,这丫鬟身上的香我闻了之后肚子好疼啊。”

“肚子疼?那怎么行!来人,快把这贱婢赶出去!再请大夫来!”

“少爷!”

闹了一番,项珴并没改变被赶出府的结局。

只是俪娘并没有注意到,项珴的帕子还一直握在裴洮手中。

荣惜苒因为裴洮的再次忽视,而略显失落,偏偏俪娘仗“肚”得意,临走前冷眼狠狠瞪了她一眼。

敢让阿姐受委屈,荣湘漪有气当场就出了。

她从地上捡起几颗石子,就往两人头上扔。

又准又重!

这招还是小时候阿姐教给她的。

扔完,就拉着荣惜苒跑!

等裴洮与俪娘头上起了大包,转身寻找罪魁祸首时,姐妹俩早就跑没影了。

回到屋内没多久,刘管家带来个丫鬟,名叫阿岑。

“人是老奴亲自挑选的,办事利落,以后就由她来服侍大小姐。”

阿岑老实靠谱,也很勤快,刚来就开始里里外外打扫着院子。

很快原本灰扑扑的院子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

荣湘漪十分满意。

衣服和布料都被项珴糟践完了,从她房间搜寻出剩下的布,荣惜苒也不会再用。

于是荣湘漪寻思着午饭后和阿姐上街,再定做两身衣裳。

原本以为街上的事都被司忻玉处理好了,谁知刚出门,就听到了许多腌臜的言论。

“那俪娘真是荣大小姐送到青楼里的?呸!那天我还以为她真是受了委屈呢,原来背后还有这事儿,真是活该!”

“糟践人啊!听说连俪娘的孩子都容不下,在府里闹了许久,把裴家夫人都给气走了。”

“这国公府看起来是要不行咯......”

荣湘漪听得皱眉。

上次裴家的老虔婆不是说事情司忻玉已经处理好了吗?

就是把所有的罪责推到阿姐身上,让裴家摘得一干二净吗?

“欺人太甚!阿姐你等着,我这就去撕了他们的烂嘴!”

荣惜苒及时拉住要窜出去的荣湘漪,“一些议论之词,若太过计较,显得我们心胸小了。再者,说几句又掉不了几块肉,随他们去吧。”

“可阿姐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呀,名声被这样糟践利用,以后还怎么嫁人?”

荣湘漪鼻尖发酸,也不知道阿姐这么多年听过多少难听的话。

荣惜苒笑了笑,“我已跟裴郎定亲,还想那些做什么?”

一听这个,荣湘漪就激动地想说什么,没注意脚下,摔了跟头。




“一一,没事吧?”

荣惜苒担忧地扶她。

只见荣湘漪身上摔了一身泥,衣裙上竟还染了些血迹。

“怎么还有血?快让阿姐看看是不是哪里伤着了!”

荣惜苒里里外外仔细地检查了两遍,确定妹妹没受伤之后,才放下心。

但血迹是怎么回事?

荣湘漪拍拍手心的灰,左右望望。

“阿姐你看,这里有好多人都受伤了。”

那是一个巷口。

此刻虽是正午,但巷中光线昏暗,只能勉强看清里面蜷缩着很多人。

这些人身上都有些伤,血腥味弥漫在巷中。

而方才绊倒荣湘漪的是一条血肉模糊的腿。

荣惜苒捂着嘴往后退了两步,她想拉走妹妹,可荣湘漪并不害怕,反而走过去近距离地观察。

“阿姐,他看起来好疼啊。”

伤腿的主人正在昏睡中,眉头紧皱,大汗淋漓。

荣惜苒深吸一口气,也跟着蹲下身,她克服恐惧打量着那只腿,伤口深可见骨。

“我们帮帮他吧。”

看见这个受伤的人,荣湘漪也忍不住想起,自己前日还是长安街头的一个小乞丐呢。

她个子矮力气又小,根本抢不过别的乞丐,如果不是找到了阿姐,她肯定会被欺负得特别惨!

吃不饱饭,还会受很多伤......

害怕阿姐不答应,荣湘漪拉着她的手撒娇。

好在,荣惜苒内心的善良底色从未变过,她温柔地摸了摸荣湘漪的头。

“好。”

就在这时,昏迷中的男人缓缓睁开眼,他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拽住荣湘漪的衣角。

荣惜苒下意识把荣湘漪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男人,在听到男人只是想求点东西吃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她招呼阿岑去买了点肉包子回来,男人接过狼吞虎咽地吃着,一边朝姐妹俩磕头:

“恩人!多谢恩人救我一命!”

口音和谈吐行为,倒不像是乞丐。

荣惜苒也有此疑惑,打听之后,才知道这是从岷州逃灾来的难民。

“长安城前几日开始戒严,我们是头一批逃进来的,还有很多人都被拦在城门外。大家都没饭吃,已经饿了十多天了。”

果然如男人所说,远远看去,城门口聚集着许多官兵。

城内都如此惨烈,不敢想城外的惨烈。

荣湘漪沉默片刻,随后竟和阿姐异口同声地说:“那一起帮帮他们吧。”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商议过后,荣惜苒决定施粥。

荣湘漪想,说不定自己多积攒福报,就可以向菩萨许愿,让阿姐早日变回来!

她顿时觉得动力十足!

急匆匆回了府,荣惜苒边喘着气,边招呼府中人去准备几口大锅,将火生好。

“城中来了许多难民,我们能帮一些是一些,刘管家快去多买点粮食回来,记得要买最好的。”

刘管家眸底划过一丝暗色,面上不显:“大小姐真是心善,国公爷若是知道,肯定会很欣慰的。”

府中顷刻热闹起来。

院子里支了五口锅,烟气缭绕,米香味弥散开。

动静太大,裴洮也忍不住过来呛两句。

“熬这么多粥干什么?真是败家!这烟那么大,熏着俪娘肚子里的孩子你们担待得起吗?再熬,就全都给我从裴府滚出去。”

荣湘漪努力忍着,差点没把手里的大勺扔过去。

“花的是我阿姐的钱,又没败你们裴家!积德行善的事你不仅不做还阻挠,良心都进狗肚子里了!”

“阿姐你看他,哪里像是当初会冒死救你的样子?”

荣湘漪抓住一切机会,想让阿姐看清渣男。

“裴郎只是太担心俪娘与孩子了。”

话里虽然在帮裴洮解释,但荣惜苒的语气和表情出卖了她自己。

她也十分不认同裴洮的做法。

裴洮自知理亏,也担心多说下去,会让荣惜苒起疑,只能狼狈离去。

等众人忙活一下午,运着粥往城外走时,天色已经暗下来。

刘管家推着半人大的粥桶,自责着:“天都黑了,都怪老奴买米路上耽搁太久了。”

“不妨事,只要......”

荣湘漪听见阿姐话说了一半不继续往下说,也顺着她的目光看。

只见城外正聚了一大批难民,却并不是愁眉苦脸,而是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大口吃着肉饼,满嘴流油。

一行人在原地站了许久,才终于有人发现他们,涌过来一部分。

纷纷举着自己手里油光锃亮的碗,叫嚷着让她们快点施舍。

有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挤过来。

“你们是来给裴少夫人送菜的吧!少夫人可真是大好人啊,为我们准备了这么丰盛的......”

他边说边掀开了荣湘漪面前的粥桶。

沉默。

然后愤怒地咆哮:

“白粥?没有好菜好肉?打发叫花子呢!你们不是裴家的人?”

荣湘漪寻思,她一开始也没说过是裴家的人啊。

“他好没礼貌。”荣湘漪忍不住嘟囔。

荣惜苒则是好声好气地解释:“公子,我们是来给难民施粥的,的确没有准备肉菜。”

此话一出,惹了众怒。

“散了吧散了吧,这没法吃,我们还是等着裴少夫人吧。”

“裴少夫人才是真正的人美心善,不仅施粥,还为我们准备了好菜和肉饼!”

裴少夫人,司忻玉。

她怎么阴魂不散!

荣湘漪仗着身小,朝难民最多的地方挤,没多久就到了最前方。

中央搭起了高台,粮食旁都贴着‘裴’字。

司忻玉一身素衣,和颜悦色,还在亲手喂受伤的老者喝粥。

荣湘漪一脸问号。

难民来了十几日,司忻玉和裴家迟迟没有反应。

今日她刚和阿姐决定好要来施粥,司忻玉就先截胡了?

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

“谁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荣湘漪低声嘀咕,她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周围的人听见了。

“裴少夫人菩萨心肠,哪来的小王八羔子敢诋毁她!”

见势不对,荣湘漪撒腿就跑。

若真是为了难民们谋福也就罢了,怕就怕她假充善人,借着做善事的名义干坏事!

荣湘漪也没继续管,转头就打算回去。

结果阿姐那边却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吃什么吃!裴少夫人那有好菜好肉不去吃,非要来她这喝白粥?是饿傻了吧!”

刚才那个高大威猛的男子正拦在粥桶前,将前来盛粥的难民往外推。

一边推,一边还夺过荣惜苒手中的木勺重重地摔在地上!

力气太大,难民直接摔倒在地!

他声音孱弱,显然是饿久了。

“那边人太多了,我们挤不动,实在是太饿了......”

“挤不动闻闻肉香也是好的啊,这破白粥填得饱肚子吗?”

男子体格健壮,有他挡着,更没人敢去阿姐那盛粥。

荣惜苒本想去扶灾民的,却被不耐烦的男人推开。

荣湘漪担心阿姐受伤,快步往回赶。

更要命的是,她还看见有个妇人鬼鬼祟祟地靠近粥桶后,在袖口中翻找着东西。

眼见她拿出一个纸包就想要往粥桶里倒,荣湘漪急得整个人扑了过去。

嘭——

妇人连人带桶,都洒了不少。

她还被桶边硌了背,‘哎呦’地喊着疼。

动静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荣湘漪眼疾手快地把她掉在地上的纸包拿起来。

“阿姐!我刚看见她想往我们粥里放东西!”

荣惜苒却并没管粉末是什么,而是提溜起荣湘漪查看。

确认没事后,才教训道:“你知道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旁边那么多家丁,你扑过去干什么?万一她带了利器呢!”

荣湘漪在被姐姐提起来前狠狠踩了妇人两脚,这会儿乖乖认错。

“我下次一定注意。”她将手中的纸包递过去,“阿姐快看,这里面是什么?”

幸好刘管家跟游医学过一点辩药,拿过来一闻,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是泻药!”

“难民多日未进食,此刻若是吃了掺杂泻药的粥,恐怕不是腹泻虚脱那么简单。那可是要人命的!”

此话一出,荣惜苒顿时后怕。

还好有妹妹在,否则她今日施粥不成,还会摊上命案!

证据确凿,妇人眼看自己被拆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就要跑。

却被刘管家带来的人当场擒住。

荣湘漪呸了她几口。

“是谁叫你来的?”

她跟阿姐分明是临时决定来施粥的,怎么有人会准备这些?

还提前佯装成难民的打扮。

还有刚刚那个男人,非要难民吃肉,喝口粥先暖身垫垫肚子不行吗?

这些真的是难民吗?

荣湘漪回头搜寻时,男人已经不见了。

妇人咬死了也不说,只能先让刘管家派人将她押回府,等施粥完再送去官府。

动静闹得不小,连另一边的司忻玉也被惊动。

“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来,就拉着荣惜苒的手,在听完事情经过后,满脸写着后怕。

“居然有这么恶毒的人,还好没叫她成功。”她拍着荣惜苒的手安抚,“阿苒妹妹放心,这事裴家会为你做主的。”

“先别在这站着了,和我一起过去,将那边的肉菜分给难民们。”

一句话,就让阿姐沦为了这人的陪衬。

荣湘漪不禁暗恼这人的心思重。

难民们不清楚里面的弯绕,只觉得裴家都是大善人。

“能遇到少夫人,我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

“原来是裴少夫人的妹妹?只是行径未免太小气,连些馒头白面都不愿意准备。”

“这裴家一定是长安城中的大户,比那些当官的好多了!”

司忻玉贴心地替荣惜苒解释:“大家别误会了,阿苒妹妹定是因为今日出来太过匆忙。好在我多准备了些,一定不让大家饿肚子。”

荣湘漪看不下去,挤进两人中间,分开她们相握的手。

“不用了!肉饼有肉饼的香,白粥也有白粥的好。难民们饿了这么久的肚子,乍然吃荤菜,是要闹肚子的。”

“阿姐明明是心细,买了最好的米熬煮了许久的!”

荣湘漪话才落,司忻玉的贴身丫鬟就急匆匆跑了过来。

“不好了少夫人!”

“方才来领肉饼的难民们,好多人都吐了一地,嫌咱们的肉饼和菜不干净!”

“几个孩子跟老翁都晕倒了!”

与荣湘漪说的分毫不差。

小孩都知道的事,司忻玉却根本没为难民想过。

但到底是当了裴家少夫人的,很快就稳下神色:“快去请郎中!”

有人出了事,其他人就也忍不住惶恐担忧。

“不会是有人往裴少夫人的饼菜里也放了泻药吧?”

“我怎么感觉是不新鲜呢,刚刚吃着有股酸味儿。那小娃娃说的也没错啊,太荤腥重盐,我都没敢多吃......”

不少人叫嚷着要个说法。

但也有人为司忻玉辩驳。

“裴少夫人只是一时疏忽,但她做的善事都是实打实的,我们不能因此谴责她,这不是没良心吗?”

“抢着吃肉的时候一口一个大善人,现在骂得比谁都难听,一群白眼狼!”

难民们各抒己见,荣湘漪瞧见荣惜苒抿着唇,似是想说什么。

只一眼,荣湘漪就知道阿姐的心思。

她适时推了阿姐一把。

荣惜苒就这么被迫成为人群的焦点,她眼神慌乱,但看见荣湘漪在身后为她加油打气。

那一刻,她心中冒出一个念头。

只要她们姐妹俩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荣惜苒内心底气变得充足,“大家先别慌,郎中很快就到了,看病拿药的一切支出都由荣国公府承担。”

“不止今日,日后大家若有后遗症,或是遇到了难处,荣府都会竭力相助。”

荣惜苒的处理给她拉了一大波好感。

“没想到荣小姐为我们想得这么多,看来刚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是羞愧啊!”

“当真是虎父无犬女!荣国公‌功勋彪炳,教导出的女儿也如此深明大义。”

眼看人心偏向荣惜苒,司忻玉有些站不住脚。

她面上还是维持着得体的表情,顺着荣惜苒的话往下说:“这事是我考虑不够妥当,裴家也会负责到底的......”

但刚才发生的事情已经让难民失去了对她的信任,只有零星几个人还在拥护着她。

不过好在也算是勉强维护住了名声。

荣湘漪见司忻玉吃瘪,内心得意,她偷偷朝司忻玉做着鬼脸。

而两家请的大夫也很快就到了,几人一起将腹泻晕倒的难民安顿好,再忙不迭回到粥桶前施粥。

这一次姐妹俩的粥桶前人头攒动,称赞道谢声不绝于耳。

与之相对,司忻玉跟前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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