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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干预师2

尧启 著

美文同人连载

你相信命运吗?如果命运注定你失去所爱,断送梦想,让你在子夜的黑暗里辗转反侧,你是否需要一道光?我会给你一张我的名片,步宴晨,Destiny首席命运干预师,我是你深陷暗夜时最值得信赖的那道光,我会扮演你的上帝,你不用再祈祷说“mygod”,因为上帝就在你的身边,我是春天的细雨,滋润你的心扉,我是展翅的青鸟,指引你新的方向,我会是你的来路,也会是你的归途......你问我是怎么当上命运干预师的?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个关于那个......“冷血”、“暴虐”的,自命不凡的,史上第一大臭屁、神棍,也就是我的师

主角:   更新:2023-08-08 00:3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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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命运干预师2》,由网络作家“尧启”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你相信命运吗?如果命运注定你失去所爱,断送梦想,让你在子夜的黑暗里辗转反侧,你是否需要一道光?我会给你一张我的名片,步宴晨,Destiny首席命运干预师,我是你深陷暗夜时最值得信赖的那道光,我会扮演你的上帝,你不用再祈祷说“mygod”,因为上帝就在你的身边,我是春天的细雨,滋润你的心扉,我是展翅的青鸟,指引你新的方向,我会是你的来路,也会是你的归途......你问我是怎么当上命运干预师的?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一个关于那个......“冷血”、“暴虐”的,自命不凡的,史上第一大臭屁、神棍,也就是我的师

《命运干预师2》精彩片段

“祁笑添,快走。”
距离布达佩斯英雄广场两公里外一条阴暗的巷道内,停着一辆改装过的房车,车上安装着三台穿戴式高功率即时图像传输设备,可远程操控充当诱饵的飞机和赛车。
一个20岁左右,叫祁笑添的男人,此刻乏力的靠在敞开的车门上,他穿着一身修身的西服,衣服质地优渥但又脏又破,脸白皙却显忧郁,特别是此刻,他浓郁的睫毛微颤着,眼眸透着难以言说的疲惫,他听着呼啸而过的警笛声,伸出手感知从天幕降下的细雨,低头看着弄堂坑洼积水的涟漪,看着昏黄路灯,以及那盏昏黄的路灯下摊坐着的那个女人。
那女人穿着红白相间的连衣裙,血水染红了身下的涟漪,刘海遮住了她半张脸,她笑着,笑得怅然若失。
“杰西卡……你不要走,杰西卡……”魏锋从身后搂着那个女人,用手紧紧按住她身上的弹孔,但鲜红的血液止不住地往外倾泻,宛若决堤。
“这个世界如果真的有神明,那么请听我的祷告……”魏锋素来不信神灵,祷告的话语从他嘴里念出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苍白得让杰西卡都笑了。
杰西卡用最后的力气,把手轻轻攀向魏锋的脸,眼神却吃力的看向车旁的祁笑添,对魏锋说:“把祁笑添带出欧洲,快,走得越远越好……”
“好,我答应你,杰西卡……杰西卡!”
祁笑添从口袋抽了一根染血的女士烟,微颤着含在唇间,点着火吸了一口,那一点猩红光芒亮起,照亮他半张阴郁的脸,眼眸中悲愤之浓,宛若深秋的萧肃。
“……是年,千年狐王鸠摩,为了替自己的妻子报仇,率领十万妖军,扫荡了整个西北。西凉王沮渠安周当时正在北方作战,鸠摩便率妖军横渡沙漠,直追沮渠安周,沮渠安周逃到哪里,他就率妖军追到哪里,他所过之处,人犬不留,从南到北,从东往西,他毁了七七二十一座城池,屠戮几十万人,近乎半个凉国被屠戮的干净!”
步宴晨站在一群人中间,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个看上去疯疯癫癫的老头。
那老头戴一顶小红帽,帽檐上印着哈拉和卓旅行社标志,身上穿着一身污迹斑斑的蓝白色运动服,胸口位置绣着一个小学的校徽,腰上系着一个打着补丁的帆布包。
他指着身后斑驳的壁画,一脸狂热的对听众们讲述着壁画里千年狐王的故事。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很是滑稽。
“老人家,这幅壁画都剥落了一大半了,我只在上面认出两条狗和一只猪,你指着这样一幅吊儿郎当的壁画说出那样慷慨激昂的故事,未免难让人信服啊。”
没等那老头说完,游客中就有人起哄来,周围的人都被逗笑了。
步宴晨也随大流的干笑了两声,不过那壁画虽剥落大半,但余下那部分色彩艳丽,画工精美,内容类似‘飞天’中仙女散花、神仙眷侣,并不是牵牛扶犁的生活化壁画,自然没有猪狗之说。
讲故事的老头似乎习惯了看客们的嘲笑,并不以为意,硬说这故事是真的,还说亲眼见过狐王真身。
“我最后一部剧《千年狐王》的灵感,就来自这个导游所说的故事。”周树离耸了耸肩,对步宴晨说。
一个月前,步宴晨带着周树离来到吐鲁番执行一个干预案,途中被苍茫戈壁的美景折服,干预案结束后索性赖在当地住下,也不急着回去,由周树离领着,好好地领略一通这西域风情。
然而就在她们玩得正酣的时候,步宴晨却收到魏锋的电话:
“你在哪?有事拜托你。”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沙漠里。”
“我来找你。”
“啊?”
“给你带个人来,杰西卡临终所托,希望你不要推辞。”
“什么?”
“见面聊。”
步宴晨原本以为魏锋在跟她开玩笑,但没想到就过了两天,这家伙真带了个人来见她。
几人约在吐鲁番机场外碰头,步宴晨和周树离开了一辆吉普去接他们,见到魏锋时,他穿着一件米色的长袖衬衫,留着寸头,戴着一副蛤蟆镜,一年多没见,他瘦了,脸颊都有些凹陷,身材看上去倒是又健硕了很多,皮肤也变得更黝黑。
“杰西卡的死,和他身世有关。”魏锋带来的男人叫祁笑添,魏锋说他是杰西卡生前最后一个干预案的执行对象,杰西卡在这个干预案执行过程中,遭遇不测,临死前托他把祁笑添送出欧洲。
“杰西卡死了?怎么死的?”步宴晨惊讶地问。
魏锋嘴唇动了动,刚想说什么,似乎又想到什么避讳,叹了口大气,步宴晨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哪里肯相信,一脸狐疑看向祁笑添。
祁笑添看上去二十出头,身形修长穿修身西装,五官接近西方人,但肤质像汉人细腻,头发漆黑如墨,丹凤眼,眼尾细长,内勾外翘,开合间百媚丛生,唇红齿白,嘴角微扬浅露皓齿,长得怎么说呢……有生以来第一次,步宴晨被一张男人的脸,美到一阵窒息,不,不是美,更确切的说是‘妖’!
何为妖?
哈拉和卓说故事那老头,用庄子的一句话形容千年狐王:藐姑射之山,有妖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
而步宴晨现在只想指着祁笑添的脸,把说故事那老头和庄子都拉过来,然后大声问他们:“妖是不是长这样?他是不是妖?!”
“你看什么?”祁笑添见步宴晨的眼神仿佛两根万丈高楼的地桩打在了他的脸上,怎么也拔不出来,微微皱眉,轻咳一声问道。
被他这么一问,步宴晨那张风餐露宿了二十几年,自诩被社会磨砺得比城墙还厚的老脸,居然情不自禁的红了,初次见面,聊表失态。
“你的脸……天生的?”步宴晨下意识得问了句。
“他是基因改造人。”魏锋把步宴晨拉到一边,对她说:“据说是第二代,根据杰西卡查到的资料,他们这种人对三万多种致病细菌、病毒有免疫能力,抗辐射能力强,几乎不会得癌症,成年后衰老速度比普通人慢40%,预期寿命能到120岁,而且智商极高,长相这种就不必说了。”
“怪不得,我说呢怎么跟少女漫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魏锋揉着太阳穴对步宴晨说:“这小子背景有点复杂,暂时不能回欧洲,说实话能送入太空的话我都不想让他回地球,我本想自己带着他,但欧洲那个烂摊子总得有人收拾,杰西卡的仇,也得有人去报,所以只能把他托付信得过的人,我想来想去,只有你能暂时保他安全。”
“你要把他放我这?”步宴晨眉头一皱,看向周树离,周树离拼命向她使眼色,又是摇手指,又是眨眼睛,似乎在暗示她不要接收这小子。
“之前非洲那个案子,我看得出你是个义薄云天的人,杰西卡在世的时候,一直在我面前说一生得你一个知己足矣,她本想今年冬天的时候来看你,可惜……杰西卡临终之托,想必你不会推辞。”魏锋拍了拍步宴晨的肩膀,眼神里有种托孤的决绝。
“这样……那……好……”步宴晨知道他说的是套话,但终究觉得肖言昂干预案的确欠了杰西卡一个人情,她为难地看了周树离一眼,勉强答应下来。
“诶~”周树离叹了口气,虽然一直朝步宴晨使眼色让她不要接这烫手山芋,但也知道步宴晨终究还是心软,即便经历了那么多身边人的背叛,依旧相信着所谓情义和热血,所以他也不强求,毕竟这也是他到了安享晚年的年纪,还愿意跟着步宴晨出生入死的原因。
魏锋带着祁笑添和步宴晨周树离一同吃了餐饭后,就像扔包袱一样把祁笑添扔给步宴晨,自己轻装上阵,回欧洲接替杰西卡成为首席干预师,并着手调查杀害杰西卡的凶手,空留一个祁笑添用他那张风尘仆仆的脸望着步宴晨,眼神透着一丝疲惫,一丝迷茫。
魏锋走后,祁笑添表现得很沉默很乖,甚至看上去不太聪明的样子,但和他对视每一眼,都让周树离不自在,甚至可以说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觉得他像一只匍匐着的小狐狸。周树离把自己的感觉告诉步宴晨,步宴晨知道以周树离这般老道,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不把他三辈祖宗挖清楚是不会轻易接纳的,略带歉意道:“魏锋亲自送来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Destiny公司的制度魏锋也不是不知道,干预师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尤其是首席干预师。魏锋这家伙径直就把祁笑添带来面见,这很不符合规矩。”周树离道。
“可能是被杰西卡的死冲昏了头脑,毕竟他和杰西卡的关系,相当于我和沈沐,如果我知道沈沐有什么事,可能也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举动。”步宴晨安慰他道。
“总之我对这个人不是很放心。”
周树离借口上厕所,把用眼镜上隐藏照相机拍摄的祁笑添的照片,传送给远在本部的18,让他调查祁笑添的底细。
“18,把这个人的资料找出来,可能叫祁笑添,也可能叫其他名字,大概率生活在欧洲,我要他的一切资料,身份证件、出生证明、学籍证书、亲属关系、PO在网上的照片、交过哪些朋友,零零总总,所有资料全部传给我,生辰八字都别放过。”
然而当他提着裤子打开厕所间隔门的时候,却发现祁笑添正在卫生间里的洗手台洗手。他从镜子里意味深长的看了周树离一眼,周树离一愣,系裤带的手都僵住了。
这家伙什么时候跟进来的?
原本步宴晨以为,旅途多一个人至少会稍微热闹点,没想到反而冷清了。祁笑添全程都不怎么说话,除非有必要,仿佛从嘴里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要收过路费,一句本该主谓宾齐全的句子,从他嘴里筛选一遍出来,总会缺胳膊少腿,怎么听怎么别扭。
比如步宴晨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他回答:“鱼,刺少。”
不得不说他的回答很妙,连步宴晨没问出口的‘什么鱼?’这个问题一并回答了,省事儿了,你说他敷衍吧?他至少没说‘随便’,说他不敷衍吧,步宴晨又觉得自己结结实实地贴了冷屁股,总感觉吞了苍蝇一样怪怪的。
这家伙的背景也确实非同一般,18查出来,他一个20岁的男孩,居然在被十二个国家通缉,罪名各式各样,有大有小,有涉嫌非法侵占,有涉嫌网络攻击,其中最大的一项指控居然是‘操纵汇指’,这种指控一般是针对国家的呀。
这更加重了周树离对祁笑添的疑窦,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单从通缉上的罪名看,他绝对就是一名副其实的祸水。
“恭喜你喜提一位灾星。”周树离把18调查出来的关于祁笑添的资料传给步宴晨,步宴晨尽管已经经历了大风大浪,但看到这窜密密麻麻的罪名,还是后脑勺发凉。
这些罪名要是真的,留着他的话,步宴晨早晚得步杰西卡的后尘。
“这些国家和我们国家都没引渡条约吧?而且他只是涉嫌,并没有定罪。”步宴晨总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她和魏锋打电话,魏锋只是淡淡的告诉她,网上查到的这些罪名,都是罗织的欲加之罪。
“如果他真的是十恶不赦的罪犯,我和杰西卡不会豁出性命保护他。”
魏锋的话听来也有点道理,祁笑添可能是被诬陷的,但步宴晨再详细寻问祁笑添身世的时候,魏锋却怎么都不愿再向她透露半个字,甚至直接挂断电话,把步宴晨气得不轻。
“他就是一灾星,把他甩了吧。”周树离悄悄对步宴晨说。
“不好吧?”步宴晨举棋不定,一边是已经答应的承诺,另一边是恩师的挑唆,浑然有种自古忠义难两全的为难。
周树离眯起标志性的三角眼,对步宴晨道:“明天带他去哈拉和卓博物馆听故事,听到一半的时候,你借口买饮料,把他一个人留在博物馆。”
“啊?”
第二天日落时分,哈拉和卓古墓群博物馆早已没了游人,整个大厅空荡荡的。解说老头手里拎着一大串钥匙,身形萧然的游荡在偌大的博物馆里穿梭着,钥匙碰撞,发出“叮铃铃”的空灵的声音。
他仔细的检查了博物馆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游客滞留后,向大门走去。
博物馆的大门,是两扇又大又重的仿古铜门,门枢许久没上油,关起来特别费力,他要弓着腰背,卯足了力气才推得动的,正在他推门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一个身穿蓝色T恤的男人还没走,他负手而立,神情肃穆的瞻仰着残破壁画。
那个男人长得极好看,老头揉了揉眼睛,以为妖王显灵了,忙上前搭话:“您等人呀?”
男人默然点了点头。
“可……我们要关门了。”
“马上,来。”他说话很精简,精简得仿佛这辈子只能再说一万字,说完一万字就会死去。
解说老头见他长得非同凡响,破例不去撵他,安静等在大门外,他有个疯狂的想法,想等着看他嘴里说的‘马上来’的人,会不会是传说里的‘哈拉和卓公主’。
坐在周树离开着的,极速驶离博物馆的车子上,步宴晨满脸负罪感,回想自己刚才骗祁笑添去买可乐时,他动容的眼神,落寞黯然的神情,以及他缓缓点头的样子,让步宴晨觉得,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被放弃了。
“我觉得他挺可怜的。”步宴晨酝酿许久对周树离说。
“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正常。”周树离哪里不知道步宴晨的想法,听她这么说,脚下油门默默踩得紧了些,他只想快点远离那尊瘟神。
“其实我们并不了解他对吗?我们还不确定他是个坏人。”
“他被十二个国家通缉着呢。”周树离瞪着眼睛道,明摆的事实难道她看不见?
“正因为这样,他才需要我们帮助,我觉得这其中肯定有隐情,要不然杰西卡和魏锋不会把他托付给我,至少杰西卡和魏锋,我是了解的,信得过的。”
“你……”
“周导,我想再了解他一点,至少就算要判他有罪,也应调查清楚。毕竟,如果我们不帮他,没人能帮得了他。”
步宴晨的倔劲上头,周树离就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有用,如果他的话有用,她现在应该在飞鹰话剧团当主角,而不是在Destiny当干预师。
他把车停在路边,潦草看了步宴晨一眼,长叹一声调头往博物馆开回去。
哈拉和卓博物馆的宁静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坐在门口的解说老头站起身,眯起眼睛痴痴地看着远远跑来的女人,嘴里略带兴奋地呢喃着:“传说真的灵验了,狐王和公主等了千年,终于又相遇了。”
他好事的打开所有灯光,播放最舒缓的梵音,让步宴晨的每一步,都有音韵为伴。
祁笑添也听到了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看向气喘吁吁向他走来的步宴晨。步宴晨一边拍着自己胸口,一边大喘气地对他说:“让我消停会儿,我怕你走了,从大门口一路跑过来的。”
“没地,去。”祁笑添依旧漠然得没有一丝表情,仿佛被遗弃也好,步宴晨重新回头找他也罢,对他而言都不值一提。
“跟我走吧。”步宴晨深吸一口气,她知道她不需要向他解释什么,因为解释能起到的作用只是安抚一个人的情感。
步宴晨见过一类人,他们对情感完全没有一丝的执念,再开心的记忆,再伤痛的回忆,都会很快在脑中僵硬,死去,若不刻意提起,逼着自己去回想,他们的记忆便会安静的在脑中沉淀着,一如湖底的淤泥。
她觉得祁笑添就是这样一类人,他的情感不需要安抚,他的记忆也最好不要翻起。
“给。”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厛可乐,默默递给步宴晨,步宴晨看着他递来的可乐,脸隐隐有些发烫,他一定去找过她吧,至少去过最近的饮料贩卖机。他等了很久,好几个小时吧,他是用怎么样的心情在等待呢?步宴晨不知道。
她接过他递来的可乐,说了声‘谢谢’,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抱歉’。
“我……中文,坏。”
“你不会说中文?”步宴晨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不是惜字如金,是中文不太会说,也难怪,从小生活在欧洲,也不是正儿八经的干预师,不会说中文也正常。
“听,可以,说不行。”祁笑添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我教你。”步宴晨拉开可乐喝了一口,说这瓶可乐就当学费了。
从新疆回来后,步宴晨给祁笑添在靠近她现在住的小区租了一个公寓,有空的时候,她会去教他中文。
祁笑添是很聪明的,学东西非常快,他喜欢看书,也喜欢看电视,特别是系统学习中文后,他对中国古代、近代的故事非常着迷,他喜欢三国和水浒,也喜欢民国民间故事,尤其喜欢听步宴晨讲故事。
“最近在看什么书?”步宴晨每次去他公寓,他都把公寓整理的井井有条,所有的家具都擦得锃亮,所有的书都整齐摆在书架上,橱架上没有半缕灰尘,甚至冰箱里启封过罐头的瓶口都擦得干干净净,当然整个房间最干净的,还是他自己。
每次见到他,都像刚打完蜡的车,整张脸莹莹发光,他会穿着一身乳白色的睡衣,抱着书窝在落地窗的前的单人沙发上,专心致志听步宴晨讲课,上课的时候他很少插嘴,等步宴晨讲完,他会缠着步宴晨给他讲故事。
或许是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呆的太过无聊寂寞,每次步宴晨来,他都绞尽脑汁的想让步宴晨多留一会儿,尤其是步宴晨答应给他讲故事的时候,是他最开心的。
讲故事倒是步宴晨擅长的,她看过很多剧本,每一个都是顶尖的故事,所以步宴晨说的故事每每让他听得津津有味。
那天步宴晨照例给他讲了一个民国小姐的故事,故事来源于她以前参演过的一个剧本,说的是一个望族小姐,遇人不淑,怀孕后又被放了鸽子,最后投海自尽,四十年后一名渔夫遇到她的鬼魂,带她渡海报仇的故事。
有多年舞台经验做基础,步宴晨讲故事的时候,声情并茂,特别是讲到渔夫遇到小姐鬼魂那一段,她让祁笑添把窗帘拉上,然后点了一根蜡烛,让祁笑添假装船老大,自己则扮索命的女鬼。
“李小姐投海自尽后,一晃四十多年过去。那日,船老大李大腮帮子并两个伙计从大雾岛押了一船蚕茧入宝岛,送往公和永缫丝厂,不想船刚出海,突遇狂风暴雨,海面风大浪急,昏天暗地之间,迷失了方向。”步宴晨压低声音,告诉祁笑添,他就是李大腮帮子。
“李大……腮帮子?”祁笑添睁大眼睛,问:“这是人的名字?”
“不是,他姓李,腮帮子比较大,所以叫李大腮帮子。”
“明白,等一下。”祁笑添揉了两团餐巾纸,用胶带站在自己下颌上,然后端正坐好,示意步宴晨继续。
“那天夜里,李大腮帮子一个人在船舱,他感觉非常冷,刺骨的湿冷让他浑身发颤。”步宴晨这样说的时候,祁笑添给自己裹了一条毛毯,然后整个人蜷缩在毛毯里,扑闪着大眼睛装出一副害怕紧张的样子。
“吱嘎。”步宴晨拿着蜡烛绕到祁笑添身后,她披散头发,下巴贴一片长条的红纸,在卧蚕位置涂上熏黑眼影,一步一步往祁笑添背后走去。
“蜡烛黄色的火苗跳动起来,将狭小的船舱映的忽明忽暗。突然,蜡烛灭了,四周一片漆黑。”步宴晨说着,吹灭了手里的蜡烛。
李大腮帮子摸到桌台,双手在桌子上摸蜡烛,却怎么也摸不到。
“给。”一只手碰了碰他的手臂,把蜡烛递到他手里,他以为是船上的伙计,下意识的说了声‘谢谢’,但在接过蜡烛的时候,他分明摸到了一只湿漉漉的,僵硬的,冰凉的,细而瘦的女人的手!
李大腮帮子猛的一惊,全身汗毛瞬间全部竖了起来,但他毕竟是行船多年的老江湖,出奇的镇定,既没惊叫,也没有逃窜,而是伸出另外一只手,说了句:
“请把火机也给我。”
“那时候的人叫火柴啦。”步宴晨纠正道。
蜡烛重新亮起,猩红的光点出现在李大腮帮子眼前,他看到一张苍白,却略显清秀的脸,那是一个长相颇为标致的女人,不,女鬼,穿着一件湿漉漉的红丝袄,丝袄上绣着鸳鸯图,她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也带着水珠。
祁笑添看着她的脸,用手指轻轻撩开她披在眼前的头发,然后直直的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清澈透亮,亮的像奥迪大灯那样璀璨。
“再怎么说我也是鬼,你能不能尊重我一下?”步宴晨不满道。
“很漂亮的鬼。”李大腮帮子赞到。
“哇呜!”步宴晨面露狰狞,一老拳垂在李大腮帮子天灵盖上,叫他认真点。
“我是鬼。”女鬼一手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宝盒,一手摸着微微隆起的下腹,面无表情的对李大腮帮子说:“但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我知道。”李大腮帮子强装镇定,不,确实很镇定。
“想劳烦您一件事。”女鬼道。
“什么?”
“带我去一个地方。”女鬼双眼一抬,蜡烛的火苗矮了三分,整个船舱的温度也似乎降了下来。
“宝岛?”
“我要去报仇。你带不带我去?”步宴晨点了点头,问他。
祁笑添摇了摇头,把下颚上两个纸巾团拿下来,对步宴晨说:“我不带。”
“你不带?”步宴晨眯起眼睛,问他为什么?不怕女鬼把他吃了?
“帮她杀人不是真的帮她。”祁笑添认真的说,他说女鬼已经死了,现实意义上讲,谁都没有办法再帮她,因为她已经不存在了,如果要帮她。唯一的办法是在她死前进行干预,劝她放下执念,珍惜自己的生命,就像杰西卡对他做的那样。
说道杰西卡的时候,他的眼眶微微湿润。
“你知道杰西卡是干预师?”
祁笑添蓦然点头,然后看向步宴晨,问:“我也想成为干预师,可以吗?我想帮助别人,就像杰西卡帮我一样。”
“魏锋把我的身份告诉你了?”步宴晨一脸狐疑。
“我猜的。”祁笑添摇了摇头,说:“看来我猜对了。”
“小机灵鬼。”步宴晨一头黑线。
周树离写干预案的策划仍旧喜欢用钢笔,步宴晨来跟他商量事的时候,他正带着老花镜,伏在桌案上写策划,步宴晨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由衷感叹:“周导,您的字是越来越好了,铁画银钩,笔力遒劲。”
“怎么了?小嘴甜得抹了蜜似的。”周树离抬头看步宴晨,微微一笑,问道。
步宴晨坐在他身边,托着下巴对周树离说:“元老B说,想在我们这抽调两名干预师去北美,听说北美那边有个S级行动失败,一组人全部暴露了。”
周树离忧心忡忡道:“最近怎么搞得?欧洲杰西卡的事还没查清楚,北美又出大事,上周吧,18收到内部文件,说中亚也那边也连着出了几起出事故了。”
“中亚本来完成率就不高,那边的情况一向都很乱。”中亚区出事故步宴晨倒是不惊讶。
周树离叹了口气,问:“两名干预师人选由元老院指定吗?”
步宴晨面带不舍的对周树离道:“元老院指定了一个‘大菠萝’,另一个说让我们自己选。”
“大菠萝是唯一一个我们自己发掘,我们一手培养起来的干预师,是我们绝对的心腹,论条件来说,他没有北美生活学习经验,学历也不及其他元老院选送来的干预师,他们为什么偏偏指定要他?”周树离的眉头拧成一个不安的问号。
“元老B说大菠萝身上有我那种草根特质,元老院想给北美区注入新鲜血液,她说我们的成功,正在潜移默化的改变公司对人才的认知。”
“冠冕堂皇,一派胡言!”周树离一拍桌子,郑重对步宴晨道:“大菠萝不能交出去,他们越是要大菠萝,我们越是不给,元老B要是再跟你要,你就告诉她大菠萝没有,大香蕉倒是可以给她两根。”
“大香蕉?”
周树离从茶几上拿来两根香蕉,递了一根给步宴晨,对她道:“我是打个比方,她们要人可以,但是人选,必须我们自己定,她们要菠萝,我们就给香蕉,她们要香蕉,我们就给苹果。这样,你把逍遥王和落日弥这两个人送回去,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人手不够的时候从元老院借调过来的,来的时间也最短,而且他们都有北美学习生活的经历,送他们回去正好合适。”
“他们两个?现在可是我的左膀右臂啊,他们能力很强……”
“不是你的人,能力再强有什么用?为他人做嫁衣。本来申请让他们俩来就是带新人的,新人现在我们有大菠萝、南柯梦、锦衣,他们都很优秀,逍遥王和落日弥现在在我们这最大的意义,就是阻挡大菠萝他们上升的通道。”周树为步宴晨离分析道。
“他们两个一走的话,短时间会青黄不接,面临人手不够的局面。”步宴晨认可周树离的观点,但的确存在客观困难,两个挑大梁的人一起送回去,S级干预案怎么办?如果让大菠萝他们来顶替,那么普通干预师的缺口也会很大。
“送了两员干将给元老院,再向他们要两个干预师的名额,不过分吧。”周树离靠在椅背上抽了一口烟,说道。
步宴晨点了点头,说:“再要两个名额,应该不难,如果名额下来的话,我看祁笑添整天呆在自己的屋子里无所事事,也浪费他一表人才,要不我们把他吸收进来……”
“不行,绝对不行。”步宴晨的话还没说完,周树离就从自己的椅子上弹了起来,断然否定了步宴晨试探性的提议。
江山玫瑰园小区,宁霄鸿把车停在48幢花坛边上,从副驾驶位上小心翼翼的抱起一套装在黑色相机包里的设备,斜跨在肩上,又从后备箱拿出一套支架和仪器。
他站在楼道口的铁门前,按下502室门铃,几声等待提示音后,安装在门上的传声器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你哪位?”
“您好,我是回忆坊公司的售后服务人员。”宁霄鸿整了整衣领,将脸对准摄像头,好让里面的人看得清楚。
“回忆坊?这家骗子公司不是倒闭了吗?怎么还有售后服务?”
宁霄鸿露出职业式的微笑,追问道:“您是周琳女士吗?请问您是否在5年前购买了本公司的产品回忆再植机?”
“没错,我是买了一台给我妈用的,你们的产品不是号称对老年痴呆症有神奇效果吗?还真是托了你们的福了,我妈用了你们的产品后,前半年是好了一些,但后面几年病情每况愈下,每隔一段时间记忆就退化一次,现在已经没法住在家里,只能送敬老院了!”周琳向宁霄鸿抱怨道。
“蔡婆婆没在家里吗?”宁霄鸿听着她的抱怨,脸上的表情逐渐僵化。
“不在。对了,你这次上门是提供什么服务来着?看你带了很多仪器,是又要做什么检查,然后推销新产品吧?”
“我是来为蔡婆婆制作回忆录的。”
“回忆录?做回忆录需要那么多设备吗?”
“不是普通的回忆录,而是利用回忆再植机里的已经确认完全无副作用的功能‘回忆再现’,并用我们公司最新研发的专用设备记录,拷贝而成的记忆模型,终端为一副带按摩功能的VR眼镜,蔡婆婆可以用这副眼镜,浏览自己一生中最难忘的十段记忆。”宁霄鸿拿出一个VR眼镜盒,殷勤介绍道。
“呦,改行卖VR眼镜了?这个眼镜多少钱?”喇叭里传来轻蔑的笑声。
宁霄鸿急忙解释道:“不要钱,这项服务是完全免费。”
“商人都是无利不起早,完全免费,你们公司图什么?”
宁霄鸿低下头,道:“图客户对我们前期不成熟产品的谅解。”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一声叹息:“还有什么谅解不谅解的,你们老板都跳楼死了,我们还能怎么样?你们公司还剩多少人?这个产品的受害人可有六万多,你们一个一个的去请求谅解吗?”
宁霄鸿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为之一凝,眉宇之间突然流露出无比的悲怆之情,周琳口中那个跳楼死去的回忆坊公司老板,正是他的父亲宁长远教授。
“5年前,宁长远教授发明了能治愈失忆的机器,命名为‘回忆再植机’,通过为期一年的临床试验,发现它确实对创伤应激型失忆症和帕金森病因型解离症有明显的治疗效果。‘回忆再植机’很快投放市场,并在当年获得极好的销量,但与此同时首批使用者开始出现回忆反复剥离和解离型人格障碍。”
在一个虚拟会议室里,周导给大菠萝、南柯梦和锦衣布置最新的干预案——宁霄鸿干预案,案子的委托人是他父亲宁长远教授生前好友王源。
“为了证明这不是产品的副作用,宁长远亲身尝试自己发明的机器,结果半年后,副作用在宁长远身上显现,他患上了短时失忆症,那些副作用中最常见的一种,这直接导致最后宁教授自杀。而宁霄鸿,也背负上了本不该他承受的自责和包袱,立誓要完成父亲未竟之事,放弃原本前途远大的工作,一门心思为父亲生前的缺陷产品升级,甚至多次尝试以身试机,险些酿成不堪的后果,所以这次干预目标是解开宁霄鸿的心结,让他放下替亡父背负的执念。”
这个干预案并不简单,步宴晨已经做过前期调查,宁霄鸿对父亲的死执念非常深,他的日记里,记录着他父亲自杀前的状态:
他常常一个早上坐在书桌前,看着前一天写的记录,一脸茫然无措地坐到中午。
“我想不起来了,明明就是昨天的事,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宁霄鸿日记里,父亲出事的前一天,他一个人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呢喃自语了整整一天,一遍又一遍重复说着那句话:
“是我害他们都变成了这样,6万多人的记忆,天哪,我该怎么赔,我用什么去赔?”
第二天,人们在他实验室楼下找到了他的尸体,他给宁霄鸿留了一份遗书,关照宁霄鸿千万不要因他的死而迁怒任何人,他期望他能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栋梁之才,在有能力的时候,替他对那六百万被‘回忆再植机’伤害的人和家庭做出力所能及的弥补,这是作为一个失败的父亲对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请求。
步宴晨觉得,宁霄鸿的执念那么深,很大一部分原因要归咎于宁长远留下的遗嘱,虽然他没有强烈要求宁霄鸿为他做什么,但对他提出了期望,而这份期望,步宴晨觉得是对自己的儿子极不负责任的,也让干预的难度上升了一个等级。
没错,这是一个准S极的干预案,原本这种难度的案子,步宴晨首选会是逍遥王和落日弥,但这次周导强烈要求,把这个案子交给大菠萝他们。
一个大菠萝的头像在屏幕上闪烁,留下一行文字:“周导,把策划发我邮箱,这个案子我接了。”
“看上去蛮有挑战的,周导策划案也发我一下。”一个锦衣华服的头像闪动。
“我也可以。我会让他明白,他该有自己的人生,没有必要为他父亲的失败买单。”南柯梦也很快给出回复。
显然,大菠萝他们没被案子的难度吓退,反而表现得很是兴奋,连干预策划里的角色都没看,就都应承下来,表态想参与这个案子。这倒让步宴晨蛮欣慰,不论能不能完成干预,至少他们的态度已经摆端正了。
“错了,究竟是哪里错了?哪里错了!”
仓库改建的私人‘实验室’里,宁霄鸿把他父亲发明的回忆再植机拆成一堆零件,对照着父亲留下来的笔记,一遍又一遍的运算、验算,但每一次的结果都完美的相差小数点后三位一个极小的数值。
这个数值存在着六种变数,宁霄鸿现在所掌握的知识完全无法解释这种状况。
车库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畔回响,宁霄鸿坐在一张铁质的椅子上,他的头顶悬着一个硕大头罩,上面像刺猬一般密集得布满了一根引导管,它的外形和看上去有些笨重,甚至需要用三根铁丝吊在仓库的屋檐上。
宁霄鸿一手抓着一根有许多接头的电线,一手拿着测试仪,正把刚才一激动扯断的接线点,一根根分叉的接头重新接到对应的接口上去。
“叮咚。”他的手机提示收到一条讯息,是他女友发来的,劝慰他说人的大脑比宇宙还要复杂,他父亲的研究已经开创人类历史的先河了。
“可他终究失败了,不是吗?”宁霄鸿无力的打了一行字,回复她。
“没有失败怎么会有成功呢?在他之前,没有人可以用机器辅助改善人的记忆,他是第一个,尽管有副作用,但你要知道居里夫人发现‘镭’的时候,也不知道这种可怕的放射性元素足以夺去生命,很多人把它制成染料、饰品,甚至是口红,导致很多因辐射过量而死。”
“谢谢。”宁霄鸿对她的安慰表示感谢。
“你现在在干吗?还在给当年回忆坊的受害者制作回忆录?”
“嗯。”
“你打算给他们多少人做?”
“尽我所能,越多越好。”
“你做一份回忆录要三天,当年的受害者有六万多人!宁霄鸿,我是你女朋友,你总得给我个盼头吧。”宁霄鸿的女友沉默好长时间,发了一条语音过来,听得出她的话语里怨气颇重。
宁霄鸿靠在椅背上,编辑了好几遍回复的文字,最后点开语音,对着手机道:“这是我作为儿子必须承担的责任,你放心,我会尽快把回忆录这项业务产业化,我要继承我父亲的遗志,重建回忆坊,并让回忆坊,重新赢得社会的信任,为社会做出开创性的贡献,为我父亲洗雪污名。”
把这段话发过去后,他索性把手机关了,看着重新接好的仪器,耐着性子重新测试了一把数据,发现这次数据的偏移几乎为零。宁霄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激动的站起身再次对设备进行测试,偏移量依旧很小,在安全范围内。
“哈哈,我做到了,爸爸,我做到了!”宁霄鸿眼神炙热地看向那个被吊在实验室房梁上的头盔。
“试一下吗?”他心里有些激动,未免明天再生变数,他打算今晚趁热打铁,用自己的脑子,再进行一次试验。他重新检查了一遍设备的线路,着重检查了稳压器,这是最重要的保证安全设备。
然后他把一部机器推到自己坐的椅子边上,把吊在房顶上的头盔缓缓放下来,小心翼翼套在自己头上,打开机器,很快看到一望无际碧蓝的海,这是回忆向导的进入画面。
他缓缓向前,感觉自己在海面上行走,低头看每走一步都在海面上踩出涟漪,随后一条巨大的鲸鱼在他身边浮出海面,他的站到鲸鱼的背上,然后鲸鱼张开几十米长的翅膀,挥舞着背着他飞上天际。
“进入系统中……”电子背景声音响起。
宁霄鸿站在鲸鱼的背上,破开云层,沿着鲸鱼的翅膀走到云层之上,感觉灵魂一半升入天空,一半沉入海中,逐渐迷醉在这宽广空旷的世界中,而坐在现实中的他,则整个人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直到那一声雷声响起。
“哄”一声巨响响彻整个仓库,他感觉到头皮一阵刺痛,就像戴着的帽子突然向里长出一万根长针插进她的脑中一般,眼前在原子弹爆炸一般极度明亮之后彻底黑掉。
“啊!”他尖叫一声,两眼一黑整个人昏迷过去。
“咔”的一声脆响,回忆向导亮起了红色的启停指示灯,尖锐的电子声音再次响起:“主网故障,重合闸稳压器失败!主网故障,重合闸稳压器失败!……”
当他再睁开眼时,他已经不在自己的仓库实验室里,原本他觉得自己应该在医院或者天堂,但没想到看到的却是一张放着一台电脑和许多报表的格子间办公桌,他疑惑的抬起头,发现自己所在的是一个两百平米左右的办公区,除了他以外,所有人都在有条不紊的办公。
“怎么回事?”他缓缓坐下,看着眼前的一切,陌生的办公环境,莫名其妙的报表,还有那个诡异的日期,2028年11月3日。天哪,他昏迷前明明是2027年11月份,怎么可能整整两年过去了?
“难道……”宁霄鸿有种极其不安的猜测,他用了记忆再植设备后,中招了?和他爸爸一样,患上短时记忆障碍了?
他焦急拿出手机,想打电话给女友确认,却发现手机上一个备注罗博的男人给他连发的4条讯息:“快跑,他们来找你了。”
“快!”
“他们来了!”
“跑!”
宁霄鸿皱了下眉头,看到发送时间就在刚才,他满脑门子问号,“跑?为什么?”。他抬起头,突然看到一个气势汹汹的女人带着几名黑衣男子闯进他们的办公区。
那个女人扎着马尾,鼻头很尖鼻翼很窄,鼻梁挺拔眼睛有很明显的内凹,细长眼睛尾巴向上翘,嘴唇薄,下巴尖,五官脸型组合在一起,给人一种锋芒毕露的感觉,就像一把出鞘的妖刀,牛斗之间,紫气冲霄。
她的眼神异常锐利,一进门就横扫整个办公室,问身边的主管模样的人:“宁霄鸿在哪里?”
主管指了指宁霄鸿的办公位,那女人的眼神所落,身后几名黑衣男子就沿着三条走廊分别包抄过去,可等他们走到宁霄鸿的工位时,却发现宁霄鸿的工位已经空了。
“景主任,他跑了。”那个女人款款走到宁霄鸿工位边,手下黑衣人汇报到。
她用手摸了摸櫈子,櫈子上还残留宁霄鸿屁股的余温,命令黑衣人道:
“追,他没跑远。这次再拿不到宁长远最后一个记忆体,你们下半辈子就去西伯利亚放马吧。”
主管给景主任指了宁霄鸿的办公位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脱下伪装,却是想近距离考察新人的周树离。
周树离透过自己办公室玻璃幕墙的百叶窗,看着外面正在执行干预案的锦衣,给步宴晨打电话。
“我在锦衣这,她还不知道我是谁……”周导对步宴晨说,锦衣做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但他总觉得锦衣的气质和妖雀很像。
“是啊,当初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才从备选的十人中选了锦衣。”步宴晨对周导说。
周导眯起眼睛,可他现在也是因为这一点,对锦衣有种难以言说的不安,他明明知道锦衣不是妖雀,但看到她执行案件时飒爽的样子,就不由自主想到那个能干却又歹毒的女人。
“我还是再去考察一下南柯梦,他的下一个干预场景应该在宁霄鸿的仓库实验室吧?”周导用肩膀夹着电话,翻开自己的记事本说。
除了大菠萝以外,周导和步宴晨要在锦衣和南柯梦两人之间选择一个,顶替逍遥王和落日弥空出来的位置,而这次的干预案,就是对他们三人的实际考察,由步宴晨负责考察大菠萝,周导考察锦衣和南柯梦。
“周导……”步宴晨觉得周导最近疑心是不是太重了一些,本想劝他,但周树离挂电话很快,没给她劝解的机会。
因为干预案进行得比较晚,步宴晨差点忘了答应祁笑添去给他上课,好在有18提醒,她才吃过晚饭匆匆赶去。
“我今天摘抄了一首李清照的词,你帮我看看。”步宴晨给他上完课后,祁笑添拿出自己的笔记本,摊在茶几上给步宴晨看自己摘抄的词: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亲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祁笑添中文进步很快,不到半年的功夫,他已经能很流畅的和步宴晨用中文交流,不再需要一个词一个词的蹦,他的字也练得很像那么回事,当然和周导遒劲的字体是不可同日而论的,但也看得出他写得很用心。
步宴晨看着他写的字,忍俊不禁:“小屁孩,你知道这首词的意思吗?”
祁笑添认真的说:“我猜是写芙蓉花很美。”
“芙蓉花?”步宴晨笑了,看着祁笑添这个小滑头,他是真不知道呢,还是装的?不论怎么样,作为老师还是要纠正一下的。她告诉祁笑添,这首词写的不是花,也不是鸭,而是人,这首词写的是美人。
“原来是这样。”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呢。”
祁笑添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才后知后觉的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但这个表情显然呈现得晚了一些,这晚到表情瞬间让场面变得有些尴尬,步宴晨突然看着他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祁笑添甚至以为她生气了。
什么样的女人会在一个男人如此委婉表达暧昧之意的时候,陷入这样的沉默呢?
“你有喜欢的男人?”祁笑添小心翼翼地问她。
步宴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脑海里浮现沈沐的背影,也浮现肖言昂最后那双凝视夕阳的眼眸,已经有多久没想起他了,可是一想起,心里总感觉有个洞,塞个拳头都填不满的洞。
“作为正常育龄妇女,有个喜欢的男人很正常吧?”步宴晨没好气道。
“正常。”祁笑添的眼神有那么一瞬失神,说:“没有一个人的人生,是从遇到另一个人开始。”
“小屁孩你想什么呢?”步宴晨捂住额头。
那天晚上,步宴晨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被一只雪白的鸥鸟抓着,飞越无数高山,越飞越高,直到脱离地心引力,然后那只鸥鸟化身成沈沐的模样,在云海之上拥抱她。
她也死死的抱着他,怕一松手,他就重新不见,可是某一瞬间,他突然在步宴晨怀里,炸裂成无数的泡沫,步宴晨从天空掉落,然后惊醒,发现一直抱在怀里的,只是她的被子。
梦醒之后,步宴晨辗转反侧睡不着,总觉的这个梦是那么的不祥,她不安的坐起身,点亮台灯,18感应到房间灯亮起,‘呼啦’一声跳上步宴晨的床。步宴晨抱着18,心里不安和焦灼越来越浓重。
“肖言昂已经消失八个月了。”18对步宴晨说,从非洲回来后,步宴晨就让18在网上盯着肖言昂,可肖言昂没多久就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渺无音讯。
步宴晨微微叹了口气,他到底是不是沈沐,至今步宴晨都拿捏不准。
18把她之前和沈沐在一起的画面投放到墙上,步宴晨看着那一幕幕在当时感觉极不和谐,而现在看来无比温馨的画面,感觉有些美好,又嗔怪18多事。
天色微微亮起起时,她沉沉的进入梦乡,但不知道为什么,又被一个噩梦惊醒,梦里一只乌鸦停在天鹰话剧团天台的招牌上,冲着她嘶哑喊叫。
步宴晨在深重的不安里窒息,像溺水的人,往黝黑的湖底沉去。
“你爸爸的记忆盒在哪里?”宁霄鸿从一个简陋汽车旅馆的床上猛然睁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一会儿,四周的光线才开始柔和起来。
他一脸惊恐的坐起身,看着眼前坐在他床尾太师椅上的男人,那个男人穿着一双黑的发亮的皮鞋,深海蓝的西裤笔挺,一件棕色的牛皮夹克盖在身上,他听到宁霄鸿醒来,缓缓抬起眼眸。
“做梦了?”他问。
宁霄鸿不安的看向他的脸,一张极其陌生的脸,小麦色的皮肤,脸部轮廓棱角分明,眼白如雪,瞳黑如墨,眉宇间透着一股正气,就是这个叫罗博的人,说是宁霄鸿自己亲自拜托他,调查他爸爸真正的死因。
“我真的认识他吗?两年的记忆,怎么突然间就没了,这两年我究竟干了什么?”宁霄鸿没法完全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他对罗博这个人,这个名字没有一点印象。
“你真的一点都记不起来了?”罗博见他眼神迷茫,拿出一本本子递给宁霄鸿,纸上写着宁霄鸿两年来所有的记录,上面的笔记宁霄鸿确认的确是自己的,原来两年前他对自己用回忆再植机时,突然一道闪电使得机器过载,稳压器被击穿,但这没有马上导致他失去记忆,反而让他记起了一些似乎被人为抹去的记忆,而这些记忆关系到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
他放下一切调查父亲的死因,期间认识了罗博,并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但不幸的是,没过多久,记忆再植机的副作用开始显现出来,他开始忘记近期的事情,有的时候一觉醒来会不记得日期,有的时候约了人转头就忘,一年之后,他的间歇性失忆越来越频繁,甚至会忘记昨天做过的事,再然后,他丢失的记忆越来越多,直到三天前,他把自己视若珍宝的笔记本交过罗博,让他在自己完全忘记这两年发生事情的时候,把这本记录本交还给他,提醒他继续调查自己父亲的死因。
“你说你怕自己会彻底忘记这两年的记忆,甚至连这本记录本都忘记,所以把它交给我,让我在你失忆以后提醒你。”罗博对宁霄鸿说。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对了,昨天来抓我的人到底是谁?”宁霄鸿问他。
“王源的人。”
“王源?王教授?!不可能,他是我爸爸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的授业恩师,他的人怎么可能来抓我?”
“你自己看。”罗博把一本杂志扔给宁霄鸿,杂志的扉页上,印着王源博士的半身像,而他的简介里,赫然写着记忆坊公司创始人,回忆再植技术缔造者!他偷窃了宁霄鸿父亲的头衔。
宁霄鸿一脸震惊地看着杂志的扉页,表情极度僵硬,难以置信地说:“不,这不可能,王教授绝对不是这种人!”
“宁霄鸿,你太天真了,这个人把你,和你父亲的一切都夺走了,包括你浸淫着你父亲汗水的仓库实验室,他已经把那里做成了展览馆,用来欺世盗名……”
“不,你不要说了,我不相信,王教授不是这种人!”
“他才是杀你爸爸的凶手!”
“不,不可能!”
罗博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对他道:“你敢和我一起去看看吗?去那个展览馆!”
宁霄鸿怔怔的看着他,肩膀垮塌下来,他把目光移向杂志封面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深深吐出一口浊气,说:“去就去。”
周树离提前了半个小时到仓库实验室,检查实验室的改造进度,因为时间比较紧张,他没有对车库实验室进行大的改动,只是做了简单的打扫,添加了一些印有王源博士照片和事迹的玻璃橱窗,布置了组合式灯光,各种物件的简介和与王源博士的渊源,然后在最中心的位置打算放置一座王源博士的半身雕像,以此来击溃宁霄鸿的心底防线,让他相信自己父亲的死真的另有隐情,然后顺利开启下一段剧情。
可能是以前导话剧时留下的习惯,周导总会比所有演员早到场,检查现场设备是否安装到位,有没有破绽的地方。尤其是那三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小干预师,第一次执行这种程度的干预案,他更不能容忍有半分差池。
“怎么搞得,雕像上一点灰都没有,这个设备都已经陈列了,还插着电源,橱窗玻璃也太干净了,道具组怎么回事?!”周导一边拍照片,一边联系道具组,狠狠把道具组的负责人骂了一顿,要求他们火速派人来处理。
然而当他精益求精的扣道具的细节时,却听到身后传来“吱吱呀呀”的关门声,他从玻璃橱窗的反光里,看到两个陌生人走了进来,一个关上仓库实验室的大门,另一个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你们是谁?!”周树离一转身,便被那人擒住。
18从睡眠模式抬起头,碧绿的小眼睛眨了一下,“哒哒哒”走到步宴晨的房间,跳到她床上,把她从迷迷糊糊的睡梦中叫醒,步宴晨这一晚连着做了好几个噩梦,醒醒睡睡,睡睡醒醒,感觉比不睡还累,18叫醒她的时候,她都不知道是早晨还是中午。
“羽伶,醒醒,元老院发来紧急文件,最高安全等级,速阅!”18用前爪踩在她身上,奋力把她摇醒。
步宴晨累到恨不能抽出一个10吨重的榔头把18的狗头敲晕,但听到‘最高安全等级’这几个字,不由地一阵激灵,强迫自己睁开眼睛。该有2年多了吧,元老院没发过最高安全等级急件。
她让18把文件投影到墙上,一边扎辫子一边看文件,文件很简短,大意是鉴于世界各地频发发生的针对Destiny公司的干预师、干预案的袭击和恶性扰乱活动,公司元老院一致决定,暂停所有已经开始的干预案的执行,取消所有在列计划干预案的实施,暂不受理一切干预案的申请,文件执行时间自收到通知日起,要求各首席干预师马上传达元老院会议指示,坚决贯彻执行!
“暂停一切干预案的执行?!”步宴晨以为自己看错了,在自己的印象里,Destiny公司几乎是无所不能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能让Destiny做出停摆的决议?
她让18帮忙联系元老B,问她究竟出了什么事。
“欧洲出现了一个新的命运干预组织,名叫‘Fate’,它很隐蔽,是欧洲区兄弟九死一生才查到,由此,我们才知道原来这段时间以来,我们那些失败的干预案都不是偶然事件,我们怀疑欧洲、北美、中亚都已经被‘Fate’严重渗透,甚至我们Destiny组织内部,也可能已经被渗透。”
元老B告诉步宴晨,有迹象表明,‘Fate’组织正在往中国境内渗透,她让步宴晨一定要小心,马上暂停一切活动,如有必要,秘密转移、隐藏麾下干预师。
“Fate组织?”
“我们怀疑Fate吸收了部分从Destiny离开的干预师,所以他们对我们公司非常了解,我们在明,他们在暗,现在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
“这样……我明白了,我马上通知下去,暂停一切干预案!”
“奇了怪,这个时间段居然会堵车。”
罗博载着宁霄鸿往仓库实验室去,可行到高架引桥的时候,却发现引桥上堵车,引桥上有两个车道,罗博那条车道一动不动,他们旁边的车道倒不断龟速挪行,直到一辆特大号的皮卡在他们边上停下,才彻底把这条道也堵死。
那辆皮卡很高很大,轮胎的高度都快超过罗博的车门了,车身上贴着花里胡哨的拉花,特别是前门上,贴着个大大的狼头,两只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的瞪着罗博的车窗里面,让宁霄鸿有些不寒而栗。
“轰轰轰……”那辆车停在他们的车边上,排气的声音特别大,它前面已经没车了,但他就是不走,宁愿成为一颗肾结石,挡住道路的畅通。
‘喂喂,没这个剧情吧?谁他妈乱加戏?’罗博不露声色看向那辆车,那辆车驾驶室的玻璃也摇了下来,从车窗里伸出一个锃光瓦亮的光头,贼眉鼠眼的往罗博的车里看,那人脸上刺着刺青,大蒜鼻阔嘴,眼神透着一股狠劲,一看就是影视剧中反派的形象。
“那辆车……也是王源教授派来的?”宁霄鸿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光头。
罗博示意他别出声,就当他空气。
那人看到车里的宁霄鸿,突然朝他诡笑了一下,露出一排被烟熏的漆黑的牙齿,眼里血丝虬结,染得眼底血红血红,活像个青面獠牙的罗刹,朝他龇牙咧嘴,把他吓的不轻。
这时,那辆车副驾驶上下来一个瘸子,很瘦,穿着一条挂满金属挂件的风衣,嘴里嚼着口香糖,一瘸一拐的从罗博的车后面绕一圈,走到宁霄鸿旁边,突然把脸贴在车窗上,然后用手敲他们的车顶。
宁霄鸿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有些害怕,罗博把车窗摇开了一条缝隙。
“刚学的车?哪个教练教的,知不知道老子跟着你的车等了十分钟了?”他一边说,眼睛一边往罗博的车里扫,似乎确认车里没有其他人。
“实在抱歉。”宁霄鸿对他道。
“抱什么歉?他跟的不是我们的道。”罗博恶狠狠瞪了一眼回去,那人有眼疾,盯着罗博看的时候,一只眼睛聚焦在罗博脸上,另一只眼睛却像变色龙似的转在其他地方,说不出的怪异,甚至有些可怖。
“识相的让开。”罗博关上窗。
那人阴狠地笑了笑,回到自己的车上。
罗博驶上主干道后,那辆巨大的皮卡也跟了上来,和他的车贴的特别近,近到罗博只要一看后视镜,就能清楚的看到那辆皮卡里坐着的光头和瘦子,并且面容不善,而正在这时,罗博收到步宴晨发来的紧急讯息,让他马上停止宁霄鸿干预案。
罗博带上蓝牙耳机,接通步宴晨电话,问她怎么回事。
“敌对组织渗透,元老院下发紧急通知,要求所有执行中的干预案一律暂停!”
“知道了。”罗博用眼角的余光看了后视镜一眼,那辆皮卡让他有种极不好的预感,后面跟着的那辆车,是冲他来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罗博在下一个出口立即使下了高架桥,后面那辆皮卡也立马跟了下来,依旧紧咬着他的车不放。宁霄鸿有些慌了,他咽了口唾沫,但看到罗博镇定的表情,他没再问什么,只是紧了紧安全带。
罗博加速往直行车道开,后面的皮卡也紧跟着加速,然后在快到十字路口的时候,罗博突然变道到右转车道。
后视镜里,那辆皮卡终于没跟上来,直行走了。
罗博把车停在路边,下车绕车身一周检查,宁霄鸿也跟着下了车,问他干嘛。
“那个瘸子下车的时候嚼着口香糖,但趴在我们车窗上和我说话的时候,嘴里的口香糖没了。”他拿了张纸巾下车,指着行李箱盖板后面,上面贴了一个被口香糖包裹的,隐隐闪着猩红色亮光的小装置!
“跟踪器!”宁霄鸿虽然没见过这种东西的实物,但从各种影视片段里汲取的养分让她在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东西!而后,他立马意识到危险并没有随那辆大排量皮卡离去,而是正在向他逼近!
“上车吧。”罗博对他说。
他们两个重新上车的时候,没发现在他们车尾的底部,还有一个用磁铁吸住的跟踪器,那瘸子可不是真瘸,而是脚面上绑着东西。
下雨了。
祁笑添穿着一件丝质的面料的睡衣,宝蓝色,有着像热带的海面一般瑰丽的色泽,他坐在茶几前的地上,悠悠的看着眼前国际象棋的棋盘,那双欧式的深邃的眼睛,黑中透着蓝,仿佛能从这小小的棋盘中,看出这人世间的命运。
他用修长的手指夹起一枚水晶棋子,往前走了一步,而对面虚无的空气里,仿佛有一个灵魂在和他对弈,他看着他,眼神平静而自信。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把世界落得迷茫,旧式的留声机里,正好播到一首颇为应景的《Singin’intheRain》。
I'msingingintherain
Justsingingintherain
Whatagloriousfeeling
OhI'mhappyagain
I'mlaughingatclouds
Sodarkupabove
Thesun'sinmyheart
AndI'mreadyforlove
Letthestormycloudschase
Everyonefromtheplace
Comeonwiththerain……
在这凄美的雨中,罗博把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红灯结束变成绿灯以后,他慢慢把车开出来,然而这时,一辆卡车正从他的侧面,向他冲来!
那一刻,他的脸吓的扭曲起来,那辆卡车行进方向对准了自己的车,而且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这一刻,宁霄鸿忘了尖叫,甚至忘了呼吸,意识里唯一的声音,只剩下一个疑问:“就这样……结束了?”
而罗博几乎下意识的把车挂上倒档,深踩一脚油门,但来不及了,卡车像陨石一样撞了过来,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哄”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伴随着纷飞的汽车零件和碎片,天地间响起了“呜呜呜”的警报声。
南柯梦走到仓库实验室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头,按理说,罗博他们应该比她先到,可是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仓库里面一片死寂,只有一股淡淡的焦臭味从里面弥漫出来。她小心翼翼推开仓库实验室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偌大的,空荡荡的实验室。
她正要往里走的时候,接到步宴晨发来的讯息,告诉她干预案暂停。她这才放松下来,心道可能是因为干预案暂停,其他人才没到的吧。
她本想往外走,但在转身的瞬间,隐隐感觉身后哪里不对,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火焰一般‘腾’一下从心中燃起,她机械地重新转过身,看到一个老人被绑在记忆再植机的椅子上,他的头上,戴着回忆再植机的头罩,那股焦糊的味道,就是从他的头上弥漫开来的。
南柯梦睁大眼睛,镇定如她也不免往后踉跄了两步,她捂住嘴,急忙跟步宴晨联系。
从纽约飞往上海的飞机上,一个带着墨镜,穿着干练西装的女人坐在商务舱里,她梳着利落的短发,妆容不艳不淡,达到一种美妙而精致的平衡,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多余的点缀,但给人的感觉却雍容庄重到不可侵犯。
她看着飞机舷窗外高耸的东方明珠塔,把玩着手里一个精致的齿轮吊坠,通体闪烁着银色的金属光泽,戒指大小,正面看上去像机械表的机芯,背后是个字母罗盘,罗盘上拼凑着一个英文单词‘Fate’。
“我回来了,步宴晨,借你的东西,也到该还的时候了。”她嘴角露出浅浅的微笑,轻按吊坠,里面发出轻微‘滴’的一声,前面齿轮那一面弹开,露出盖上刻着的龙飞凤舞的英文名字:Nina。
漆黑的夜,万籁俱静,城市霓虹闪耀,但已不复喧嚣。
假日大厦顶楼,步宴晨站在巨大的玻璃幕墙前,神色颓然的注视着脚下的万丈深渊,神情凝重得仿佛要把这世界看穿。
随着‘嗒、嗒’金属轻扣地面的脚步声,18走到她的跟前,蹲坐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
“周导和罗博怎么样了?”步宴晨的语气沉得仿佛出口便能凝结成冰。
“周导和罗博已经安排到了最好的医院,各自完成了各项指标的检查,周导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目前意识清醒,罗博为了保护宁霄鸿,受了皮外伤,简单治疗后现留院观察,宁霄鸿轻微脑震荡,现在昏迷状态,留院观察中。”
18看向步宴晨小心翼翼对她道:“现已确认,罗博在交通事故后,被警察盘问过,现被警方控制,身份恐怕暴露。周导……身份已经暴露,元老院认为,他们不再适合担任干预师。”
宴晨打断18的话,对他说:“我知道。他们在哪家医院?”
“他们已经暴露,您应该知道您现在不能去探视他们,罗博和周导也不会希望你去。而且后勤部门已经通知周导的家属前去照顾,这样退休对他而言可能是最好的。”
“他被强制进行了回忆再植,回忆再植机的副作用会逐渐在他身上显现,他会逐渐丢失回忆,忘记过去,我该怎么向他家人交代?”步宴晨缓缓蹲坐下来,双手环抱着膝盖,垂下头,自责的看向手中的‘祝福吟唱’,她觉得如果沈沐在的话,事情一定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沈沐一定会有所警觉。
如果是他的话,现在会怎么做呢?步宴晨问18。
“如果是沈沐的话,他会当机立断,宣布宁霄鸿干预案失败,封存暴露人员档案,尽最大可能善待他们,让他们余生无忧。”
“宣布宁霄鸿干预案失败?”
这大概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率的及时止损处理方式,步宴晨相信沈沐一定会这么处理,他从不似她这般优柔寡断,现在的形势,外部有Fate的威胁,内部充满了不稳定的因素,并且宁霄鸿干预案已经在失败边缘,内外交困,进退维谷,她凭什么力挽狂澜?
唯有壮士断腕,才是最佳的选择。
步宴晨知道,她懂这个道理,可是如果干预任务现在戛然而止的话,周导的记忆怎么办?按照之前病例的推断,进行过记忆再植术的人,平均半年左右就会出现记忆衰退的副作用,一年左右就会逐步失忆,到时候,他不仅会忘记亲人,朋友,严重的话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会记不起来,甚至大小便失禁,完全丧失自主行为能力。
“需要我向元老院申请终止宁霄鸿干预案吗?”18冰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回响,那声音像来自水面上的人对溺水者缥缈而混沌的呼救。
“等等。”步宴晨烦躁对他道。
“干预案终止有时限规定……”
“我说等等!”步宴晨声音陡然提高,18愣住了,它的记忆里,步宴晨从来没向他发过火,即便沈沐消失后那段最难熬的日子里,步宴晨都没有这么大声对它下过指令。
步宴晨自己也知道有些失态,她的手搭在18身上,抚摸着他的头,把它抱在怀里,轻声向它道歉:“对不起,我知道这很难,但我不想终止宁霄鸿干预案,是我把周导请来成为干预师的,我能接受他退休,但绝对不能接受他退休后变成那种样子,我……必须要把宁霄鸿干预案继续下去,只有这样才有希望清除他身上的副作用。”
“宁霄鸿干预案的失败,绝对和Fate组织有关,在他们行动之前,周导和大菠萝已经暴露。这么了解整个行动计划的,除了你和周导、大菠萝,只剩下锦衣和南柯梦。”
“你是在提醒我,我已经没有可用的人了?”
“是的。”
步宴晨无奈的叹息一声,沈沐不在的这些日子,她真的很累,手下都是一帮心比天高的所谓精英,特别是逍遥王和落日弥这两位,平日里就没把她这个‘首席’放在眼里,我行我素不说,还总是越级和元老院联系,没有周导的话,步宴晨压根压不住他们两个人。这也是周导启用大菠萝他们的真实意图,他是怕自己哪天不在步宴晨身边,她会被自己手下完全架空。
周导的苦心孤诣,步宴晨哪里不知道呢?
中华上下五千年,历朝历代的朝堂上,哪一朝哪一代不是贤者如风,智者如云,而哪一朝哪一代,不是成也风云,败也风云,镇得住,便是扶摇而上,镇不住,便是水亦覆舟。
人性的诡谲,正在于此。步宴晨即便知道手下有人不可用,但又不得不用,她知道外敌环伺,但又不得不踏出安全区,明知山有虎,却又不得不像虎山行。
“帮我联系逍遥王和落日弥。”步宴晨凝眸对18下令道,不论镇不镇得住,她现在除了启用这两位之外,别无他法。
“不论对手是谁,他们对周导和大菠萝都没下死手,这可以看做是一种警告,如果我们继续对宁霄鸿进行干预的话,对方不见得会再手下留情。而且内部……”18说。
“联系他们。”步宴晨坚持道。
“兄弟,借一下饵料箱。”
宁静的小河边,一个彪形大汉走到斜躺在靠榻里的杭锦珅身边,他的身躯如此魁梧,乃至遮挡了杭锦珅头顶的三寸阳光。
杭锦珅眯起眼睛看了一眼那个魁梧的家伙,却是钓友刘司空。刘司空是当地的警察头头,闲暇时常来三彩河边垂钓,偶然间结识了杭锦珅。
原本他对杭锦珅是没什么兴趣的,这家伙总是一副萎靡的样子,蓄了很长的头发,刘海几乎遮住眼睛,胡子拉碴,穿的衣服都是看上去价值不菲,但都很旧,有些袖口上还有磨破的痕迹,而且总摆着一副爱答不理的拽样,所以刘司空起初对杭锦珅正眼都没看一眼。
后来发现他走路的姿势有点怪,手臂摆幅很小,和电影里特工的走路方式很像,但这也没什么,直到有一次听到他用一种南美小语种方言和人打电话,刘司空才惊觉起来,这种方言他在侦破一起跨过贩毒案件的时候,曾经研究过。
“自己拿。”杭锦珅用下巴指了指自己的饵料箱。
“今天上几尾了?”
“3尾。”
刘司空抽出他的饵料箱,看到里面的饵料既不是糠饼也不是红虫,而是一种长着两个触角的软虫,这种虫子显然不是本地产的。他看见这种饵料,微微愣了一下,然后递了根烟给他,一边给钩子穿饵料,一边问道:“兄弟你这种饵料我都没见过,你哪人呢?”
杭锦珅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都派人跟了我一个月,连我是哪里人都没查出来?刘警官。”
刘司空脸色一变,而杭锦珅的鱼竿一沉,又有大鱼上钩。
“你知道我是警察?”
“嗯,我还知道你晚上有任务。”杭锦珅一边收杆,一边对刘司空道。
刘司空看着他,眼神充满戒备,又充满疑惑,知道自己是警察不难,但知道自己晚上有任务,那就完了,他晚上的任务可是绝密任务,而且危险性极高,这个人真知道还是假知道?真知道的话,就说明这个任务已经走漏风声了。
刘司空干咳一声:“没有,哪来什么任务……”
“城西岸电码头。”
“嗯?!”刘司空听到这个地名整个背都僵了,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杭锦珅,心道晚上的任务真的被泄密了?!
杭锦珅收拾渔具,把钓到的鱼和绝佳的钓位都留给了刘司空:“这位置不错,留给你了,专心钓个通宵吧。”
“喂,你先别走!把话说清楚。”
“没什么好说的,取消任务吧,地雷埋在土里你踩上了,是你运气背,地雷放在地面上你也踩,那叫什么?”
刘司空看着杭锦珅大摇大摆离开,心里一阵后怕,脑子里冒泡似的冒出问号和感叹号,这家伙究竟是谁?是敌是友?为什么要提醒我晚上的绝密任务走漏风声?
杭锦珅离开的路上,接到一个电话,手机屏幕上显示‘羽伶’。
“逍遥王,宁霄鸿干预案我想继续下去,你能不能帮我。”
杭锦珅停下脚步,似乎早知道会接到这个电话,但真正接到这个电话后却依旧感到意外和沮丧,他对电话那头道:“我接到元老院的消息,暂停一切干预案,爱莫能助,抱歉。”
他利落地挂断电话,轻声自言自语道:“地雷埋在土里你踩上了,是你运气背,地雷放在地面上你也踩,那叫什么?真是个笨丫头。”
“呲~”
一座隐藏在庄园里的别墅,格斯达尔从他的地下温泉里睁开了眼睛,旖旎的雾气包裹着他金色长发和小麦色肌肤,他站起身,穿了一件浴袍,来到一组架满了世界名酒的酒柜前,抽出一瓶拉菲,将鲜红的酒倒满夜光杯。
他端着酒杯缓步走到一楼窗口,看到花园里停了一辆低调的奔驰S级双门轿跑,猜到是那个妖精来了。
“进来。”他放下大厅中央的一串水晶珠帘。
一楼大厅的双开门缓缓打开,两扇门中间站着一个婀娜的身影,她头戴着象征贵妇的帘帽,一颗颗蓝钻组成一帘幽梦正好遮着她的脸,身上穿着黑色华贵的礼服,左手叼着一根长长的女士烟斗,右手拿着一只镶满宝石的手包,款步向格斯达尔走来,最后在水晶珠帘前停下脚步。
“落日弥公爵。”她向格斯达尔行了一个礼。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Nina。”格斯达尔绅士得托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Nina吸了一口烟斗的烟,对他道:“我来是帮元老A带句话。”
格斯达尔转身看了一眼那女人身后,抱着一大摞礼物,弓着腰等在门口的随从,浅笑着问道:“元老A不是自立门户成立Fate了吗?来找我这个老部下有什么吩咐?”
“元老A说,落雨听梦终有时,当日耀华转乾坤。”
“落羽?”格斯达尔嘴角露出收敛到浮夸的微笑,他朝那个女人挥了挥手,问她帮助Fate除掉羽伶,除了成为Destiny的叛徒,还有什么好处。
“Fate中亚区首席干预师之名。”
“哈哈哈,哈哈哈。”格斯达尔放肆大笑起来,他回味着那句话,‘落雨听梦终有时,当日耀华转乾坤’,分明就是羽伶当落,落日恒空之意,羽伶这个乳臭未干的丫头,根本就是沈沐和他之间的过渡角色,区区一个戏子,怎么能担当首席干预师这神圣的重任呢?
“要变天了呢,哈哈哈。”
“良禽择木而栖。”
“干杯。”
“合作愉快。”
就在他们干完一杯,畅怀大笑之际,卫星电话响起,电话那头响起羽伶的声音:“落日弥,宁霄鸿干预案我想继续下去,你能不能帮我。”
格斯达尔狞笑一声,看着帘子外的Nina,道:“宁霄鸿的案子你想继续下去?这可不容易呢,但你亲自打来电话,我怎么能拒绝呢?”
“你答应了?”电话那头的羽伶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
“谢谢,落日弥。”
“不用谢。”
格斯达尔挂断电话,脸色欣喜到几近扭曲。
而步宴晨挂断电话后,却心事更重了,她坐在18身边,看着18绿幽幽的眼睛,神色黯然地说:“以为会答应的没答应,以为不会答应的反而答应了,18,你觉得怪吗?”
“怪。”
步宴晨苦涩地笑了笑,让18把宁霄鸿干预案原本的策划和执行情况投屏到工作室的电脑上,然后把收集到的记忆再植机有限的资料打印出来。
天阴沉沉的,下着绵绵细雨,祁笑添站在窗台上,手指之间夹着一枚雕刻着王冠的国际象棋棋子,双眼半阖着,以披靡之色俯览脚下众生,神情无比淡漠,仿佛刚刚和天对弈了一局,而他胜天半子。
一顶绯红色的伞,浮现在他脚下灰蒙蒙浮生尽头,从密集如沙丁鱼群一般的人群里穿过,走进他所在的那幢楼的入口,他知道是那个女人来了。
他脸上的神情变了,特别是在敲门声响起以后,他的脸仿佛一瞬间从那种沉郁里苏醒,重新变的青涩、单纯起来,那种神态的切换是那么自然,几如川剧里的变脸戏法。
他打开门,入眼的是步宴晨湿掉的衣角和发尾,还有她的略显空洞的眼眸和苍白的脸庞,她一只手里拎着一盒沾满水珠的巧克力小熊饼干,另一只手拎着一把滴着水珠的雨伞站在门外,看上去有些狼狈。
祁笑添在开门看到她狼狈样子的一刹那,心线微微一颤,仿佛平静的大海被投了一枚石子,荡起的涟漪,微不可查的怜悯,和短促到大概只有一毫米的心疼,让他的眼神在某一个瞬间,像打了霜一样凛冽,但瞬间又恢复清明。
“这饼干是你亲手做的吗?”祁笑添把步宴晨请进自己的屋子,两人围坐在茶几前,一起吃着饼干,祁笑添尝了一口,入口奶香浓郁,味道很不错,问步宴晨是不是自己做的。
“买的。”她说来的路上顺便买的。
她已经两三天没正儿八经吃饭了,周导和大菠萝的事让她睡无眠食无味,味蕾都僵化了,倒也尝不出这饼干味道好坏,只是机械的,一颗接一颗地往嘴里塞。
“我今天学了一句诗。”
“我今天不想教你这些,我只是想你陪我坐坐。”步宴晨打断他的话,周导出事后,她突然发觉自己原来那么孤独,连个出了事可以倾诉一下的人都没有,所有的压力都必须自己扛着,所有的苦水只能自己咽。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困在了一口被盖上盖子的井里,满腹阴冷潮湿,抬头没有半寸光亮,只能在黑暗里摸索前行,还要提防毒虫蛇鼠。
她好希望沈沐能回来,像从天而降的救世主,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算他回不来,哪怕能收到他一条短信,问一声‘你还好吗?’她也能重新注满能量,鼓足勇气面对这一切。
可是他似乎已经从这个世界消失了,好像一个人只要消失得够久,就能像从未出现过一样,哪怕这个人曾是她湛蓝的天空,但习惯了黑夜,便不再对黎明抱有幻想。
“一直都是你在为我讲故事,今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祁笑添似乎看出步宴晨内心的失落彷徨与纠结,从冰箱里拿了两罐啤酒,给步宴晨讲了一个他家乡的神话故事《出云记》。
“有一个女孩,从小生活在一个叫‘桃源岛’的岛上,岛被四面环着的海和一圈很厚的云墙锁着,数十年来没有人进来过,岛上的大人们对岛外的世界讳莫如深,只说这个岛所在的海域,叫‘雾海’,也叫‘北冥神海’。”他说那个女孩名叫迦曦。
每年七月初五,是紫鲸群从云外回来的时候,紫鲸是所有岛民心中的图腾,这一天是整个岛最大的节日,所有人都聚集在望鲸角,望着紫鲸群南归,并举行祭祀典礼。
迦曦的父亲被推举主持今年的这个节日的祭祀和庆典。
随着第一条南归紫鲸的脊背浮现在海平面上,庆典在锣鼓声中开始,然而欢庆还没开始,人们就发现情况不对,那条紫鲸游的太快了,好像身后有什么在追它。果然,伴随鲸群从云里出来的,还有一个由数百艘巨型帆船组成的船队,它们在追捕着紫鲸。鲸鱼的血染红了整片海域。
迦曦的父亲为了捍卫岛屿的图腾和尊严,下令出海阻击那队捕鲸船,但他们整座岛也只有不到六十艘船,在敌我力量悬殊的情况下,她父亲英勇牺牲,但也重创了那只船队,救下了大部分紫鲸。
岛上的居民为迦曦的父亲举行了隆重的悼念仪式,迦曦为父亲守孝,晚上突然一阵紫光乍现,一个浑身散发着紫光的妖媚男子在灵堂忽然出现,为宋迦曦的父亲默哀,他自称‘北冥海神’,给了迦曦一个紫色的封着心的宝石,让她好好保管,并告诉她,三天后这颗心的主人,会来照顾她和她的族人十年,这是他对她父亲的承诺,并嘱咐她切记,十年之期未到,不可将心还给他。
祁笑添说到这里,停了一会儿,看步宴晨安静地听着,情绪平复很多,便指着她说:“你就是迦曦。”
“我是迦曦?”步宴晨本想拒绝,她今天实在没心情陪他玩角色扮演,但架不住祁笑添一腔热血,他把步宴晨的马尾辫给拆了,然后给她戴上用花瓶里插花编成的头饰,头饰上还插了两根羽毛,然后把巧克力捂在手心里融化,涂在步宴晨脸颊上。
“迦曦是土著吗?”步宴晨看着镜子里好似从毛里求斯逃出来的自己,一脸生无可恋。
“对。”
“我的角色是土著,那你呢?”
“我是云外第一大国‘出云国’的七皇子,‘出云军’的最高统帅。”祁笑添给自己做了一个皇冠戴头上,但步宴晨显然对这种角色的分配不太满意,示意两个人身份调换一下。
“你,土著。我,七公主迦曦。OK?”步宴晨把她的头饰戴在祁笑添头上,然后把祁笑添那张白净帅气的脸用巧克力涂成黑人,这才稍稍稍顺意一些,示意祁笑添故事继续。
祁笑添在她的淫威之下,不得不忍辱偷生,把原故事里的七皇子改成了七公主。
“迦曦是‘出云国’的七公主,刚被任命为‘出云军’的最高统帅,这是一个以鲸油为主要能源的世界,今年出云国鲸油缺口十万桶,数十万人无法安然过冬,国王排除众议,命迦曦率领水师出征,用军队的力量来捕捞鲸鱼,但过程很不顺利,出海三个月都没捕上一条,直到遇到南归的紫鲸群。”祁笑添继续说道。
手下人提醒迦曦,那不是普通鲸鱼,是紫鲸,紫鲸是北冥妖海第一大族群,被称为‘北冥神族’,一旦捕杀过紫鲸,将受到北冥妖海的诅咒,终生不得踏进雾海。然而迦曦为了千万子民过冬,毅然决定追捕紫鲸,甚至大咧咧的追着紫鲸闯进了北冥妖海。
她在北冥妖海受到一帮土著袭击,土著把勾着紫鲸的绳索都砍断了,惹得她大为恼火,她命舰炮把土著的船桅杆都炸断,虽不想伤及无辜,但还是死了不少人。迦曦见那些土著红了眼要拼命的样子,未免枉死的人更多,决定暂时先退出去,结果她的舰队在雾海迷途,半夜她所在的船被一只巨型鱿鱼袭击,整条船被一折为二拖入海底。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赤身裸体躺在沙滩上,胸口空空的感觉,痛不欲生,岛上的原住民救了她,但她却从居民家里的图腾发现,这个岛,就是她几天前起冲突的岛,自己双手沾满他们亲人的鲜血。
讽刺的是,她竟然被这个岛上的人给救了,特别是一个小男孩,好像对她有什么误会。以为她是死去紫鲸灵魂的化身,是北冥海神口中,真心留下来代替他父亲照顾他和族人的人。
“你终于醒了,我以为你死了呢?奇怪,你怎么一点心跳都没有。”‘土著小男孩’祁笑添把步宴晨的手腕贴在自己耳边,自言自语。
“我的心脏不见了,被海妖收走了。”步宴晨敷衍对他说,然后指着他手上的苹果,说:“这就是我的心脏,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海神说了,要我十年以后才能把心脏还给你。”
步宴晨苦笑:“你要把堂堂出云国的七公主,出云军的最高统帅,圈禁在这鸟不拉屎的岛上十年?外面还有天下第一大国的王位等我去角逐,还有无数的风花雪月醉月飞觞等着我去享受,我凭什么留下来?”
步宴晨猜到这个故事怎么继续下去,七公主留在岛上,帮土著们解决一个又一个的麻烦,最终和祁笑添扮演的土著坠入爱河,为了他放弃荣华富贵,但她觉的这个故事即老套又不合理。
她笑着,一开始是嘲笑,但慢慢的,她发现这个故事里的土著和自己好像,意识到这一点后,她的笑容缓缓的凝固了起来。
她和沈沐,何尝不是这个故事里的土著和七公主呢?
沈沐所追求的理念,他的执着,他在意的事情,远远超出步宴晨的认知,在沈沐眼里,或许她只是这个故事里的土著,她只是他世界里的一部分,很小一部分,而步宴晨,却以为自己是他世界的中心,这是何种自大与狂妄的想法。
所以他才会凭空消失,所以他才会那么长时间连一点讯息都不给自己,说到底,他根本对她毫不在意,在他的眼里,步宴晨只是个土著而已。
步宴晨缓缓摘下自己头上的皇冠。
“怎么了,故事还没讲完呢。”祁笑添看着步宴晨的眼睛。
“你的故事讲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讲了。”步宴晨对他说。
祁笑添一脸懵逼状:“这是夸奖吗?”
“当然是夸奖。”步宴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以手掩面,半躺在沙发上,眼角莫名流淌出一行眼泪。
“半个故事就把你感动哭了,这故事很成功呢。”祁笑添轻轻笑了笑。
“我走了。”
“你才刚来,我还有要紧事呢。”
“什么?”
“上次提的那件,我想当干预师。”
“我再考虑一下。”
步宴晨无精打采回到工作室,原本想找个人平稳一下情绪,没想到被那人推波助澜,她现在的情绪就像内分泌失调的少年脸上的痘痘,只剩一层透明的膜裹住黄色的熔岩,随时都有失控爆发的风险。
“不要胡思乱想,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宁霄鸿干预案继续下去。冷静,工作!”
她只能用工作来麻痹自己的神经,说服自己不去胡思乱想。毕竟现在对步宴晨而言,最重要的是,拿到宁霄鸿视若珍宝的,记忆再植机的所有资料,包括原理图、设计图以及样品。
记忆再植机只有在Destiny公司手里,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得到完善,世界上恐怕也只有Destiny公司,有那么强大的资源,替宁教授消除那么多因为用了记忆再植机而副作用缠身的人身上的副作用。
当然,最重要的是消除强加在周导身上的副作用,步宴晨无法接受周导将承受失去记忆的痛苦,绝对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知道凭宁霄鸿一己之力,很难完善记忆再植机的功能,更谈不上消除它的副作用,原本她们对宁霄鸿进行干预的目的是让他放下父亲留给他的包袱,让他开启属于自己的人生,也就是彻底放弃记忆再植机这个项目,但现在必须得改变干预路径和结果。
她让18重新把宁霄鸿干预案的各个关键节点投射到大屏上,感觉其他剧情线都没有问题,唯独让宁霄鸿把记忆再植机的资料交出来这条剧情线问题很大。
“我们掌握的记忆再植机资料只有那么一点么?它的设计图、运用的逻辑程式都没有吗?连运用的原理性资料都找不到?我记得宁教授有很多论文……算了有那些也没什么用。”步宴晨扶着额头,看着薄薄一册记忆再植机的资料,深深皱起眉头。
“记忆再植机是他和先父的羁绊,让他亲手把所有资料全部交出来,并不容易。”18对步宴晨说。
步宴晨也明白让他自觉把记忆再植机的资料和盘托出,并不简单,最主要是取得他的信任,让他知道步宴晨有这个资源或者能力,可以在短时间找出记忆再植机的BUG,这就需要一个能让宁霄鸿都佩服的技术流大牛坐阵,才会稍微容易点。
“18,把我们的干预师资料库调出来。筛选神经学、生物学、程序编程等方面的专家。”
18把所有这些方面的人才都罗列出来,原本步宴晨觉得会有很多,没想到只有区区两页,18告诉她,干预师招收方向一般偏向文科,所以满足条件的人并不多,而且那部分人不是干预经验不足,就是没法设计比较契合的干预角色。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步宴晨想到了祁笑添。
这个被12个国家通缉着的家伙,步宴晨听周导说过那些高大上的罪名,当时就觉得这小子非同凡响,可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又觉得他只是个人畜无害的,爱听故事的小男孩。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步宴晨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
如果单单只是把他藏起来,他是什么样的人对步宴晨来说无关紧要,只要听话就可以,但如果要用他,那么步宴晨就必须了解他的身世背景。
“超级黑客、暗网领袖、诈骗集团首领……”18通过大数据分析,把祁笑添最可能的身份显示在屏幕上,让步宴晨看得直皱眉头。她怎么都没办法把那个爱听故事的大男孩和这些穷凶极恶的职业联系起来。
“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他们确实这么给我定罪的。”18突然转头看向她,那张碳素纤维的脸仿佛有了生动的表情。
步宴晨惊的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你说什么?给你定罪?”
“不好意思,我刚刚黑了你的手机,然后通过你的手机,黑掉了你现在身边的所有电子设备。”就在18说话的时候,步宴晨的电脑屏幕、电视机屏幕都自动切换画面,显出了祁笑添那张现在看来有些玩世不恭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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