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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和疯批少年双向奔赴了

人间天糖 著

现代都市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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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江燃白栀   更新:2024-06-03 04: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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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我和疯批少年双向奔赴了》精彩片段


江燃站起,扫视四周,冷笑一声后拽起书包。

他要走。

眉眼透着深深的厌倦和不耐。

他不信白栀说的半个字,对班里的同学也充满敌视。

白栀透过江燃故作强悍的面具看到了他着火的灵魂,一如前世。

行动比思想快,她冲上去抱住他,身体被撞得一抖,苍白细软的双手摸索着往上,先是揪住衣服,然后扶住嶙峋的肩膀,用尽全力拥住了少年倔强又单薄的背。

草木的气息。

汽油的气息。

他的,气息。

像着火的雨。

原来他这么瘦。

“江燃,别走。”白栀颤声道:“别丢下我。”

江燃身体一颤,震惊地看着白栀。

楚河汉界确实存在,那条线是班级同学无形划分的活动区域,是成绩单上赤裸裸的满分和不及格,是她不肯施舍的目光和避如蛇蝎的肢体动作,是他悸动羞耻的心脏上,一条血淋淋的裂。

四周哗然。

有人掏出手机,咔嚓咔嚓拍摄,审视片刻又咋咋呼呼说拍不清,询问谁的手机像素好。

“快点,手机手机,白栀这回要出名了!”

江燃瞳孔骤缩,猛地推开她。

哗啦——

白栀撞到课桌,手臂破皮,细密的血珠渗出来。

江燃脸色煞白,比她还白,身形一颤,欲言又止,望着同学纷纷举起手机,最后书包都不要了,搡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逃似的往外跑去。

“别、别跟着我!”

白栀抽出餐巾纸按住手臂,再抬头,只能看到仓促消失在门口的背影。

“江燃……”

“别喊了,真是服了,早上倒贴陈舟,下午强抱江燃,学霸和学渣都不放过,不挑的吗?怎么这么骚啊你?”

孟晓丹翻个白眼,张口就喷。

她的直率发言获得女生的一致赞同,男生则又摸着鼻子窃窃私语,一脸笑意。有八卦看,所有人都很快活,直到上课铃响,老师抱着教案进来,众人才回到位置。

白栀没去医务室。

按压伤口到血止住,旁若无人捡起江燃扔在过道脏兮兮的书包,妥帖挂在椅背。

孟晓丹噗嗤笑出声。

趁着课堂讨论的空档,凑过来问道:“白栀,人家就差朝你脸上吐唾沫星子了,还捡书包啊?要点脸吧你——”

虽然是悄悄话,但周围的人立马有了反应,个个都竖起耳朵。

白栀看都没看。

孟晓丹咧嘴一笑,脸上扬起得意,又准备说些更恶毒的话来刺人。

这回白栀却先发制人。

“孟晓丹,我犯我的贱,碍你什么了?你话这么多,好大的醋味,难道说你暗恋江燃,受不了我对他投怀送抱?”

周围瞬间安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很想继续看白栀的笑话,但是不得不承认,白栀说得对。

刚才女生声讨白栀胆敢肖想陈舟时,孟晓丹都没这么大反应,现在见白栀撩拨江燃,就跟踩了她小尾巴似的惊怒。

孟晓丹猛地拍桌,“你血口喷人!”

“哦。”白栀不紧不慢,遂她所愿,“这么说,你看不起江燃。”

天啊,谁敢看不起江燃,想死吗?

孟晓丹圆圆的苹果脸瞬间涨红,“你你你……”结巴半天,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八卦很快传开。

大家纷纷睁大眼睛望向孟晓丹。

班上心直口快,大大咧咧的霸王花竟然暗恋最后排成天缺席,偶尔露面就是在睡觉的混世魔王?

真相如何,对于关在象牙塔的学生而言并不重要。

三人成虎。

只需要一点似是而非的提示,就能将人打上标签,打入地狱。

白栀太熟悉这套流程了。

就是太熟悉,所以知道有多厉害,不敢轻易发动泼向旁人人,让人家跟她一样痛苦。从小到大即便有委屈,也懒得争辩,可活了快三十年,转头发现,善良没有牙齿害的是自己。

“如果害的只是我,其实也没关系……”

白栀看着染血的纸巾喃喃自语。

可爱她的人也会受伤——

江燃如果没有喜欢上她,或者自私一点,不曾对她伸出援手,完全可以过上另一种让人艳羡的人生。

追根究底,她害惨他。

放学后,白栀来到年级办公室,以受伤为由递了假条,申请不上晚自习。

她平时很少请假,老周答应得很爽快。见白栀低着头,一前一后背着两个书包,鞋也染了污渍,老周关切道:“跟同学闹矛盾了?”

“没。”

“你这孩子闷得很啊。”老周抱着保温杯不住摇头,“你不说,别人怎么知道你的想法?开心的时候笑一笑,难过了,也是可以哭的。”

白栀只是摇头。

老周叹口气,随手从堆积成山的书页里抽出两张试卷,“请假可以,试卷还是要写的。”

白栀乖巧接过,说过再见,从办公室出去。

“哟,老周,今早跟陈舟递情书的就是你们班这个姑娘吧?”体育老师接杯水,笑着靠过来。

“去去去。”老周不停摆手,“瞎说什么,要告白也是陈舟想高攀我们白栀。”

“行啊,你是一点不担心学生早恋!”

“早恋总比晚恋好,我还没问你对象找到没!少管我们班的事,啊,这帮孩子聪明着呢,有数儿。”

办公室其他老师笑起来,纷纷打趣老周。

老周在学生面前像个笑面阎罗,动不动就小测,拖堂更是家常便饭,晚自习跟鬼似的,游荡在教室窗户和后门暗中观察,但其实私底下极其护短小气,听不得别人贬损一句自己的学生。

……

白栀家在幸福佳苑。

这是江市最早的商品房小区,开发商就是江燃老爸的公司,可想,江家在本地的势力多么庞大。当单位公房还要爬楼梯时,这里已经装上电梯,小区里不仅有公园,还有单独的车库。

可是住在这里的白栀却谈不上幸福。

白永刚是普通蓝领,工资刚够家用,没什么积蓄,买房还是奶奶资助,买的也是小区最小的两室户型,现在每月大半收入还要还贷。

白栀妈妈徐颖是金融高材生,当初恋爱时看脸,喜欢白永刚的高大帅气,头脑一热领证结婚,婚后发现丈夫除了帅气也没有别的长处,在白栀几个月时果断离婚。

两人的关系闹得很僵。

徐颖出国工作,白栀回来跟白永刚生活,才发现家里根本没有她的房间。

两个卧室,一个属于白永刚和继母刘丽,另一个属于刘丽带来的女儿刘露(后来改成白露)。

本来姐妹共用卧室也不是不行,但白露不肯,一直哭闹,吃饭时还掀了碗筷,闹得楼下邻居都来敲门。

后来刘丽心疼女儿,将靠门口的储物室收拾一番,勉强放下一张折叠弹簧床,那便成了十五岁白栀的卧室。

从偌大的别墅到暗无天日的储藏室,白栀不是没有跟徐颖提过,可就像白永刚觉得前妻够狠,走都走了还要甩个拖油瓶过来恶心人,徐颖的说法更加直接。

“那是你生父,白栀,送你过去,就是让你看看不上进的人能过什么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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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回来了。”

说起来也许没人信,离家念大学、工作,也见了些五光十色的场面,说精彩,应该是精彩的吧,可午夜梦回,白栀往往还是一个人待在这个逼仄发霉的储物间。

有些事,不是走了就能放下。

梦最诚实,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

白栀换好拖鞋,打开房门,侧身踮脚穿过高高堆叠的各色箱子来到床铺。屋里没有窗户,常年不见光,顶灯又被箱子遮住,唯一的光源就是夹在床头的小台灯。

啪嗒。

白栀按开灯,熟练地缩到床上,找到充电器插稳,然后放到枕头下藏好。

这款手机是奥赛得奖后,徐颖托同事寄来的奖励,新款,功能多,粉色的很时尚,除了打游戏不行,哪里都很完美。

白露看到后眼红,也想要,但白永刚哪有闲钱买,有一次白栀将手机放在客厅充电,第二天起床就找不到了。

家里扳着手指数也就四个人。

房子在五楼,有防盗窗,连只鸟都飞不进来,但刘丽一口咬定是小偷偷的,后来见丈夫脸色不好,又改口说是白栀自己不小心在外面弄丢,怕大人责怪,就说是在家丢的。

“这个家谁会要你的破手机。”

这是刘丽的原话。

白栀望着父亲。

白永刚默认了这个解释。

其实,真相真的无所谓。白栀当时就懂了,有人偏袒就永远不会错,无人照拂,再对也不对,白露和刘丽固然可恶,但让她最失望的却不是她们母女。

对徐颖来说,白栀是年少轻狂留下的事业绊脚石,对白永刚而言,何尝不是一段窝囊人生的见证。

总之,她就是个错误。

白栀收起思绪,不肯再想,想得越明白人就越痛苦,何必呢。

她关好房门,拿起江燃遗落的书包,倒出里面少得可怜的几本书和笔记本,没有翻,只是抚平书页抖落灰尘然后整齐摞好。随后来到卫生间,先用温水泡,然后用毛巾轻轻擦拭书包。

他的东西应该很贵,洗坏就不好了。

将书包晾到阳台角落,白栀心情好了许多,打开阳台的鞋盒,捡来的小狗能吃饭了,但眼睛还是闭着,有点脓,也不知道这一世能否平安活下来。

白栀摸摸它的脑袋,擦掉脓液,涂上药膏,然后加满狗粮和水,趁着还没人回来,趴在客厅写试卷。

高中的知识忘得差不多了。

她需要一边翻课本一边写,好在年龄大也有年龄大的好处,重生一次,耐心也变好了。

晚八点。

白永刚和刘丽回来,问白栀怎么没上晚自习。

她晃了晃手臂。

两人一怔,不痛不痒关心两句,说家里有碘伏,但谁都没去找,随后让白栀收拾桌子吃饭。

饭和记忆中一样不好吃也不难吃,大都是中午的剩菜。

吃完白栀回到房间,搬出折叠桌放到床铺,就着台灯微弱的光继续写试卷。

十点半,白永刚接白露回来,一阵欢声笑语,刘丽端出宵夜,是花旗参炖鸽子汤。

白露后面查出肾炎,也许和夜里进补有关,也可能跟总是熬夜有关,白栀不确定,当时刘丽哭着带她到医院做检查,说她能给白露捐肾时,白栀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清。

没多久,白露吃完大声喊道:“阳台书包是谁的?这是什么牌子啊?”

明显是问白栀。

白栀听到了,却没有回答。关了灯装睡,她不想和白露讨论江燃的东西。

白露又嘀咕了一会儿,用风扇呼啦啦响的台式电脑查过资料,在外面大呼小叫:“我靠,七千多一个,真的假的啊?”

要知道白栀的手机在同龄人中已经不错了,现在智能手机还没普及,一千出头的价格不是谁家都舍得给孩子买。谁用过近万的书包啊?这装的是书吗?任凭白露怎么咋呼,白栀只是默默听着,不曾回应。

第二天不到六点,白栀起床,收了满是手印的黑色书包,重重拍打后又重新擦拭了一遍,才将书重新装进去。

来到学校,教室里没两个人,都睡眼惺忪啃包子呢。

她将书包放到江燃抽屉。

不看不知道,抽屉里塞满废纸,全是从草稿本扒下来的,胡乱写着几个汉字,潦草的笔画画的是大约是人,但太抽象了,白栀也不确定。

她看得津津有味,一道锐利的目光射来。

抬头望去,教室门口站的竟然是江燃。

上午的课他几乎不来,突然出现,别说白栀愣住,啃包子的几个学生也吓一跳。

他来做什么?

上学吗?

开什么玩笑?

“你在做什么?”江燃搔着头盔压乱的头发,隐隐有股火气,口气特别冲。

白栀抿了抿唇,“帮你放书包。”

“谁他妈要你管了?!”

“……”

她退出来,贴着墙壁让到一边。

江燃脱掉手套急匆匆走近,猛地拉开桌子,拎起书包,入手的一瞬闻到一股清新的肥皂香气,随即疑惑地提到面前,闻了闻,本来就黑的脸色越发像阎王,桃花眼也生出骇人的凌厉。

“你动我包了?”

“嗯。”

“谁让你动的!”他吼一声,眼角却红了,好像动的不是书包,而是不能给外人看的底裤。

“看着脏了,洗了洗……我没翻你东西,我发誓。”

白栀竖起三根手指,一抬手,宽大的校服袖摆落下,手臂结痂的擦伤露出来,黑色的血痂缀在苍白的小臂,像一摊污点。

江燃没了气焰。

声音压得很低。

“我不喜欢别人动我东西。”

他说完,将书包扔到座位不远处的垃圾桶。

哐当一声。

好像连她的心意也一同丢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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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栀愣在原地。

眼眶通红。

显然吓得够呛。

江燃腮帮微动,不自觉绷紧身体。

女孩抱着校服走到陈辰面前,抿了抿唇,深吸口气说道:“你说对了,我就喜欢跟在江燃后面当丫鬟,请你识相一点,以后不要妨碍我们。”

胡旭阳转头,“嗯?”

他耳朵出问题还是白栀脑子出问题了?

这是新中国能有的人话?

江燃停住,火气刚上头就给浇灭了,阴郁暗火从脸上丝丝抽走,桃花眼明灭不定如风飞扬如雨流连,半个眼神都不肯浪费给陈辰,只一瞬不瞬幽幽望着白栀。

白栀走过来让江燃穿上校服。

他没拒绝,乖乖穿好,还拉紧了拉链。

周围人僵住。

陈辰满脸不可置信。

江燃泼他一脸冰水男生都没有半点改色,听了白栀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

胡旭阳抖开餐巾纸帮陈辰擦脸,乐得合不拢嘴。

“行了,现在知道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可别凑近当电灯泡。这朵小白花啊让陈舟都吃过瘪……她可能有特殊的嗜好,就喜欢渣男,等你什么时候变渣再去她面前晃悠吧,小辰辰。”

“她跟陈舟不是没关系?”

“跟你哥传绯闻的女人两个手数不过来,你见过他为谁大张旗鼓辟谣?”

只有在乎才上心。

否则谁愿意多事。

“……”

“行了行了,回教室。”

陈辰架住胡旭阳,“你是不是还知道点什么,关于江燃。”

“那当然了,江市就没有我胡旭阳不知道的八卦!”

“细说。”

“钱来。”

“校园卡给你刷一周。”

“成交!”

胡旭阳搂着陈辰亲亲热热上楼,还没进教室,八卦就唠完了。

其实也不是多大事。

江燃初中念的私立,里面都是些富家子弟,作风比较开放。他那时候一门心思扑在篮球青训队,还是大家口中百投百中的小科比,结果为一个女人在训练场跟队友干了起来,他赢了,输的那个年轻气盛,自尊受不了,跳了,于是江燃的篮球梦就碎了,被踢出了球队。

家里应该是怕他出事,高中转到江一中这所公立。是换个环境,也是想让江燃避避风头。

为此,还花几十万捐了全校的空调。

陈辰又晃了晃胡旭阳,像在抖存钱罐,“还有没有?”

“没了。”

“你知道那个女人在哪吗?”

“怎么,咽不下这口气想搞江燃?”胡旭阳挤眉弄眼。

陈辰握了握拳,松开,然后笑起来,“就是认识一下。”

“顾轻轻。”

都不用多说,陈辰立马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顾轻轻啊……”

江市道上有名的太妹。

据传是某某大哥养在外面的小老婆,逛街和正房碰到还被揪着衣服当街扇过嘴巴子,是个传奇人物,现在混艺校,据说已经从良,打算考电影学院了。

周末,陈辰打车到江市西北的艺培学校,临近艺考,各大机构都在封闭培训,想找到人可不容易。

好在顾轻轻很有名。

随便一打听就知道地址。

艺校附近有个半荒废的湿地公园,再过去一点就是村庄了,下车走路得仔细,不注意就会踩到鸡屎鸭粪或者懊糟泔水,还能碰到散养的土狗,见到生人就撕心裂肺地嚎叫。

吵得耳心子疼。

陈辰问了两个人,绕了些弯路才找到学校。

说是学校其实更像监狱。

铁门高耸,锁得严丝合缝,上面还拉了防止翻越的铁丝网,敲响大门后保安会打开铁门正中的小窗。

“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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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同学。”

“找谁?”

“表演班的顾轻轻。”

“又是找顾轻轻。”保安关上小窗,抖落钥匙打开手腕粗的铁链,哐当一声拉开门,让陈辰登记。

陈辰填了递过去。

对方随手一指,“直走左拐,一楼舞室。”

陈辰打量四周,很快走到舞室。一半墙都是玻璃,光透过去,又明又暗,里面是七零八落的舞蹈生,像商场拆下来的假人模特。有的在压腿,有的在下腰,还有的在互相贴膏药……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训练服,说是艺考生,但平平无奇的占多数。

陈辰一眼就看到了顾轻轻。

真的很漂亮,气质也独特。

顾轻轻家里条件不差,但她就是要出来混。也许太漂亮的人都不会循规蹈矩。

婀娜窈窕的女孩站在镜前摆臂,精致艳丽的娃娃脸透着冷气,目中无人得厉害。她是女生不愿意靠近的大美人类型,当然,一般男生也不敢靠近。

陈辰敲响玻璃,指了指顾轻轻。

她看他一眼,昂首出来。

像只骄傲又孤独的孔雀。

“我不认识你,也不想认识,你走吧。”

顾轻轻直截了当。

陈辰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白栀也好,顾轻轻也好,怎么这两个女的谁都不把他看在眼中?江燃就这么大魅力?

陈辰说道:“我不是找你,是来问江燃。”

“……江燃?”

顾轻轻高傲的脸裂开一丝缝隙,就像平静的湖面落入石块,第一道涟漪起来,便是无穷无尽的涟漪蔓延。

她停顿片刻,目光凌厉望向陈辰,“你想问江燃什么?”

“你们谈过?”

顾轻轻沉默。

陈辰顿了顿,“听说你因为他一蹶不振,还跟大哥闹掰了。”

陈辰后来自己又打听了些。

江燃周围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讽刺的是,偏偏他总能全身而退,将别人留在无穷无尽的漩涡当中挣扎。

顾轻轻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曾经多张狂,整个江市都是她的天下,现在呢?窝在这鸡屎鸭粪遍地的乡下,跟一群不知道哪来的自信参加艺考的普通人混在一起。

也不知道她怎么忍下来的。

顾轻轻瞪向陈辰。

“关你什么事?”

“不关我事。”陈辰说道:“就来提醒一句,顾轻轻,你在这出家当尼姑,江燃在外面又找了个女人。”

顾轻轻冷笑,一字一顿,无比铿锵,“不可能。”

“信不信由你。”

陈辰站在台阶刮鞋底,他长得高,身材比例很优越,五官也出色,穿着不菲,手上还戴着一只做工精良的表,如果牌子是真的,啧啧,可是货真价实的高富帅。

他一出现就吸引了舞室里女孩子的目光。

平常不跟顾轻轻说话的女生也跑来打听:“那谁啊?”

顾轻轻转身。

“不认识。”

“别是不想介绍给我们认识吧?”

“他也配得上?”

女生没好气笑起来,“拽什么拽,以为谁不知道你以前做什么的,一只鸡罢了,真当自己是孔雀!”

顾轻轻甩了说话的女生一巴掌。

“我是鸡,你是什么?你连做鸡都没人要,腆着脸要我介绍男人,人家肯看你半眼吗?”

嘴贱的女生哪里打得过顾轻轻,哭着求饶。

顾轻轻从她身上起来。

一抹脸,眼眶通红。

江燃,江燃……难道已经忘了她吗?

……

(1)班和(3)班体育课比赛的事最终还是走漏了风声,(1)班班主任气得要死,说没事跟别人争什么,输了不说,现在(3)班摔伤一个,幸好伤的不是手,否则耽误了复习,误人家一生。

老周却笑呵呵的,心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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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栀摇头。

“今天没带饭盒。”

“有一次性饭盒。”

白栀又摇头,“算了,你去吧,我到校外买饭。”

季浩然欲言又止,旁边的人扯住他衣服往外拉,“算了算了,走吧,有什么意思呢?”

两个人的世界容不下第三个人,何必去跟江燃争,反正白栀迟早会哭鼻子,以前也不是没人试过。太子爷身边的一定是太子妃吗?洗脚婢什么下场用得着说?

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一个个都想飞上枝头当凤凰,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江燃去搬课桌。

白栀默背课文等他。

两人绕道从教学楼后面的小路走,出了校门,白栀去路边买炒粉,江燃坐在河埂抽烟。

秋冬,水草黄了,河底的瓦砾碎石格外清晰,什么颜色都有呢,玻璃还会反光,一闪一闪,挺漂亮的。拇指长的瘦条鱼围着一块馒头进食,不远处铁桥传来劣质的扩音喇叭声。

卖烤饼——

一块钱两个——

白栀捧着一次性饭盒坐下,江燃呼出口烟,“就吃这个?”

“这个好吃。”

“好吃个屁。”江燃把钱包扔给她,“买点人吃的。”

棕色皮质钱包鼓囊囊的,露出厚厚一沓磨损的钞票边角,都是红色大钞。

白栀捡起来放到他手边,“这个真的好吃。”

江燃笑了声。

也不知道是笑白栀还是笑自己。

他有时候总会像风和雾,风是捉不到的,雾是看不透的。

他是若隐若现,清透迷离的水晶球。

白栀坐下,吃得很香,没敢喂他,因为里面有剁碎的小米椒。学校最狠的人却不敢吃小米辣椒,平时还喜欢喝奶茶吃面包啯软糖,说出去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信。

白栀吃完,将垃圾扔到桥头的大垃圾桶。

江燃接了个电话,吵了两句。

白栀问道:“晚自习上吗?”

“不了。”江燃站起身,拍拍裤子,“晚上我来接你回家。”

“不用。”

白栀下意识回绝。

江燃伸指戳她脸,勾唇笑得很坏,“可你脸上明明写着要,到底要不要我,嗯,白栀?”

白栀一颤。

江燃走了,留下一句“晚上等我”。

整个晚自习白栀身旁崭新的单人座位都是空的,老周过来巡查,站着看了十来秒,也没问白栀怎么回事,人上哪去了。

江燃的脾气,要做什么谁都没法指挥。

“白白长了个好脑子……”

老周背手离开。

学习是有天赋的,不是什么人恶补一通都能在短短半个月内及格。

江燃聪明得过分。

可是聪明不用在正道,谁有办法?

老天爷就是这么缺德,让最不需要学习的人拥有学习的天赋,让最需要学习改变命运的人脑子里塞石头,怎么学怎么笨。

放课铃响了。

白栀收好课本,背包出去。

江燃发信息说在桥头,白栀怕待会儿人挤,步子迈得特别快,闷头闷脑跑出去,迎面撞到了人。

旁边的人在笑:“哟,你走路不长眼吗?还是投怀送抱啊?”

“抱歉,不好意思,让一让,我赶时间。”

白栀也不生气,好脾气地猫起身子请他们让路。

被她撞到的男生故意挡住,“你是(3)班的白栀。”

白栀抬头,犹疑片刻问道:“……陈舟?”

陈辰眉头轻皱,耐着性子说道:“陈舟是我堂哥,我是陈辰,(1)班的,星辰的辰。”

“不好意思哦,借过。”

白栀依旧无动于衷,拨开陈辰钻进了人流。

胡旭阳差点笑死,“你以为你很出名吗,人家都不认识你哈哈哈哈……不行,我得给陈舟也说说,不能笑死我一个人。”

陈辰抢过手机,“怎么什么都跟陈舟说,你是他养的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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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放晴,体育课终于能到室外上了。

白栀栓紧鞋带跑到操场,洼地还有积水但不多,绕开就行了。季浩然正在整队,冲着几个迟到的同学不停叨叨,唯独略过了飞奔而来的白栀。

她像一朵翻飞的栀子花。

谁忍心苛责?

体育老师还没来,但是预备请假的学生已经站出来。

今天尤其多,整整站了一排。

“十三个请假,大哥大姐你们没病吧,上一节体育课会死吗?”

“冷死了。”孟晓丹揉搓双臂,“我可是有医院开的假条。”

“你的假条能用一辈子啊?”

另一个男生不耐烦道:“少啰嗦,老师都没话说,就你话多,这么能,怎么在江燃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

季浩然捞起袖子走过去。

其他人见状不好赶紧上前抱住,“都是同学,吵什么,看,老师来了,老师来了——”

老师确实来了。

不过是负责教(1)班体育的赵老师,赵老师不到四十头发就掉光了,总是戴顶黑色鸭舌帽欲盖弥彰,头发没了,性格倒是比其他体育老师随和。

“你们老师请假处理家事,今天(1)班和(3)班的体育课一起上,你是体委吧,先带大家做热身运动,做完围着操场跑两圈,然后到旗台前面集合。”

“收到。”

季浩然一拍手,带领队伍散开。

白栀个子不高站在第二排,重生以来都有在认真锻炼身体,热身运动做完,呼吸都没乱,跟着队伍跑完两圈操场才有点发汗,反观其他人已经掐着肚子喊疼了。

又有几个以身体不适请假,站到一旁。

赵老师看着(3)班仅剩的学生,乐了,“你们班是风水不好吗?这么多老弱病残。”

(1)班学生哄笑出声。

嘲讽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陈辰跟几个高个男生站在后面,笑得尤其大声。

季浩然脸红得像猴子屁股,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不说又憋屈。江一中的班次排序是按照入学成绩来定的,文理分科后按照成绩又分一次,(1)班成绩本来就是最好,现在体育也比他们强,一股屈辱感油然而生。

白栀举手。

赵老师:“你说。”

白栀:“除了老弱病残剩下的都不差。”

赵老师:“哦?”

(1)班的人齐齐望过来,见白栀长得清丽出尘,说话脸不红心不跳跟真的一样,就挺不服,吵着要比比。

没有一个体育老师不喜欢看热闹。

赵老师一锤定音。

“来比比,陈辰出列,带两个人去器材室抱球……男生比球,女生比跳远怎么样?”

“好——”

(1)班学生答到。

(3)班的学生闹起来,一个矮个男生指着白栀就喷:“你有病啊,不会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逞什么能?要比你自己去比……”

“我本来就打算自己比。”

白栀活动关节,说话声音软绵绵的,柳絮一般,但语意却一点不饶人,说话的空档已经站到沙坑旁边排队了。

孟晓丹掩着嘴跟同样请假的人说道:“看吧,还好我们请假了,要不然今天脸丢大了,她以为自己是谁,能跳过一米六不?哈哈哈哈……”

幸灾乐祸的样子,根本没意识到刚才人家嘲讽的老弱病残就是他们这十来个请假的高人。

女生组已经开始跳了。

(1)班有个女生长得不高,跳的是真远,爆发力十分强悍。

所有人都觉得(1)班稳赢。

男生组的比试,每个班派三个人出来打半场赛。

陈辰领着两个人出来,季浩然也是,两波人对视一眼,谁也不服谁,随着赵老师一声哨响便开始抢球,肢体碰撞接连不断,火药味够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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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栀一颤,摇头否认。

“我和陈舟没有关系。”

“没关系你还跟出来喝酒?”江燃按亮手机,摇了摇,“十二点了,接下来是不是还打算去开房?”

他的话像刀,一刀刀扎在最痛的神经。白栀脸色惨白,揪着外套站了会儿,鼓起勇气去拉他,江燃抬手甩开,呼出口烟,拉拉衣服径直离开。

白栀追过去。

没追上。

江燃走得太快了,他不想,没人能追上。

陈舟找出来,见到白栀后询问她有没有见到孙思怡。白栀带他来卫生间门口,地上只有一滩淡黄色的腥臊液体,江燃前脚走,孙思怡后脚就跑了。

陈舟沉默片刻,怕白栀出事,叫她回包间。

十一点半,蜡烛点燃,大家都在唱“祝你生日快乐”,白栀望着跳动的烛光,却满脑子都是江燃融化殆尽的身影。

他好别扭,比刺猬还棘手。

可是真的会像守护神一样,在她最需要的时刻降临。

吃过蛋糕,白栀起身离开,白露假装没看到,继续点歌喝酒,没了孙思怡,她在包间里快活得像只出笼小鸟,到处叽喳,等白栀出去又发了条短信来:姐,回家别跟爸妈说我哦。

白栀没回。

陈舟出来送她。

深夜的江市冷得可以,梧桐瑟瑟其叶,冷风卷着塑料袋东倒西歪,喝醉的人边走边吐,嚷着没醉,烧烤摊的老板娘一脸麻木地收拾残羹冷炙和堆在地上的啤酒瓶。路边停着两辆出租车,司机抱手坐在里面打盹。

陈舟脱下外套盖到白栀肩头,去叫出租。

江燃不晓得从哪里出来,不由分说掀了陈舟的外套扔到地上,随后抓住白栀的手腕就往一旁拖。

陈舟正跟司机说话,察觉不好折身跑回,揪住江燃领子就要揍。

白栀挡到他跟前,张开双手,“别,他只是喝醉了。”

“你认识?”

“嗯……他是江燃,我最重要的人。”

陈舟面露难色,慢慢松开拳头,望着烂醉如泥的江燃,口气有些冲:“你要跟他走?”

“嗯。”

“不是十二点之前要回家?”

“是,但是跟江燃在一起没关系,他会保护我。”

白栀笃定的语气近乎虔诚,脸上有着陈舟从未见过的光彩,既纯洁又盲目,叫人的心不禁跟着揪紧,怕她唱着欢歌,快乐与魔鬼同焚。

直觉告诉陈舟,白栀跟江燃不是一路人。

陈舟欲言又止,白栀却无暇顾及,扶住江燃,关切问道:“是不是要吐?我送你去卫生间……”

江燃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直到陈舟僵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才慢慢松开。

“要喝水吗?”

江燃吐完出来,白栀立马跑到旁边超市要了杯温水,咯吱窝还夹着一包可乐味的软糖。

她有点不好意思,“不买东西,老板不给水……”

白栀递过水,抽出纸巾让他擦嘴。江燃没有接,只是瘫坐石阶,仰头望着枯黄的梧桐树。

今夜无星。

风还冷。

喝过的酒过了糊弄大脑的劲,在胃里翻江倒海,激得身体阵阵发颤,每个毛孔都在喊冷,可是有她在,他却觉得不太冷。

白栀也不生气,展开纸巾帮江燃擦嘴,做完将纸杯放到他泛白起皮的唇边。

少年一饮而尽。

一股清水从嘴角流下,落在锁骨。

白栀望一会儿,怕他着凉,脱下外套盖住瘦削嶙峋的肩膀,随即打了个响亮的喷嚏。江燃闻声转头,他的眼睛总是不会完全睁开,现在也如此,因而想分辨他的情绪就异常艰难。

比如现在。

白栀分不清江燃是生气还是嫌弃。

女孩局促道:“喝酒容易着凉,你先披着吧,别摘。”

江燃勾起唇角,讥讽道:“钓不到陈舟了,现在来钓我吗?”

“可以吗?”

江燃皱眉。

白栀很认真地又问一遍:“可以钓你吗?”

“白栀,我不要人家玩烂的东西。”他将外套扯下扔回女孩身上,眼都不抬,“不要在男人面前脱衣服,穿好。”

江燃叫来出租车将白栀塞进去,扔了一百,说剩下的都是小费,让司机别绕路,直接把人送回家。

少年单薄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远,白栀双腿并拢,揪着衣服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女孩从外套兜里摸出一支药膏,借着路灯摇曳的光看清,是疤痕灵,上面写的繁体字,是香港的老字号药房,外包装磨损得破破烂烂,也不晓得让江燃揣兜里捏了多久。

白栀整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双手握着疤痕灵,唇边勾着淡淡的幸福的笑。

他真的是有够别扭。

直接给她不就行了。

白栀回到家,十二点过了,刘丽和白永刚洗过脸坐在沙发看电视,见白栀进来,问道:“你妹妹呢?”

“白露还在玩。”

“几点了还在玩?”刘丽掏出手机打电话,可白露的手机一直都在通话中,根本无法接通。

女人挂掉电话,双手抱胸,斜了白栀一眼。

白永刚说:“怎么不带露露一起回来?”

“你们做父母的都叫不回来,我又不是如来佛,没有五指山,怎么压得住?”白栀说完换鞋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便开始刷牙。

刘丽在外面骂得很难听。

以前白露不回来,不管白栀怎么辩解都要挨骂,这回干脆就不辩解了,也懒得听刘丽训,反正翻来覆去都是那套没用的话,耳朵都要长老茧了。

白栀冲完澡出来,刘丽眼睛气得发红,白永刚神情也不好。

在他们看来,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不听简直是滔天大罪。好似打着教育的旗号,大人就能肆无忌惮向孩子释放负能量,垃圾桶还有装满罢工的时候,可她装不下了,还得装。

白永刚说道:“我们也是担心露露,她一个孩子懂什么,这么晚在外面要是出事了,你是她姐姐……”

“步行街76号,万家超市旁边的KTV。”白栀报出地址,随口道:“她把手机设置成免打扰了,打不通,要去赶紧去,晚了露露出事,你们后悔一辈子。”

打不过就加入。

不是很担心吗?直接接回家呗。明明跟她无关,白露也好,刘丽和白永刚也好,都拿她来做夹心饼干。

刘丽一怔,没了说辞。

白永刚思索片刻,还真去拿车钥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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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月跟老周说不想带操了,但是她不干,班里就没女生愿意干,其他班都是两个人带的……本来嘛,忍忍就过去了,没想到她竟然会直接请假,课都不上。”

季浩然作为男生,根本不懂身体攻击对女生而言有多伤人。

其他班都不这样,(3)班的风气就是有点歪邪,不论男女都不爱上体育课,经常一请假就是七八个,这个心脏不好,那个来大姨妈,还有什么感冒发烧……就是觉得满头大汗很狼狈,不好看,连带着也爱攻击其他人的外貌和身材。

欧阳月本来在班里没啥存在感,根本无人针对,就因为帮了白栀一回,矛头就转向了,还这么恶毒。

白栀不愿管闲事,可受不了欧阳月因为自己受牵连,想了想,对季浩然说道:“你叫班长回来上课,我来带操,这样老周就不会拎着她了。”

“你来带?”季浩然一顿,面露难色。

“怎么了?”

“不是我看不起你,带操不能划水,姿势要到位……白栀你跑个步都喘。”

“跑步跟带操有关系吗?”

她扬起头来,葡萄似的眼睛又黑又亮,因为生气,鲜明灵动得不得了。

季浩然没见过这样的白栀,愣了会儿,走到操场边缘拨打电话。白栀站在旁边,凝神听着,得知欧阳月下午就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放了电话,季浩然笑起来。

“你们女生都是母老虎吗?你刚才跟我姐差不多凶,吓死人了。”

白栀一顿,“……不是凶你。”

季浩然点头,“我知道。”

她往教室走,季浩然说食堂的奶油面包烤好了,新鲜出炉,一个只要一块钱。

白栀说挤不进去。

季浩然一拍胸脯,“我长这么高是摆设吗?”

没两分钟,男生抢回两个面包,将油纸包着的没挤扁的那个放她手里,死活不肯要白栀的一块钱。

哪有让人出力又出钱的?

他又不是江燃。

白栀追过去,让他把钱收下。

“就一块钱的东西,你看不起谁?”

季浩然在前面跑,不时转头笑话白栀腿短。

操场到处都是追打玩闹的人,两人并不突兀,甚至还有一丝和谐。预备铃响了,季浩然站在教学楼门口摆手,“快点,要迟到了。”

白栀杵着膝盖喘气,“不能白吃你的。”

“要不,你也教我写作业?”

“啊?”

“我也是学渣啊,高三了,想拼一把。”

“你姐不是学霸吗?你俩住一起……”

季浩然一脸头疼,“让她教我,头都要被打烂,我姐是母老虎,母老虎你懂不懂?会吃人的!”

教着写个作业,张嘴废物,闭嘴垃圾,不爽还会揪耳朵,他宁愿高考落榜都不让季雨晴教,痛,真的太痛了,会落下心理和身体双重残疾!

白栀没应。

季雨晴这么泼辣吗?

亲弟弟都打?

“你这么高,还能挨你姐的揍?”

白栀一脸不信。

季浩然往前走了两级阶梯,低声道:“你不懂姐姐对弟弟的天然压制,其实我没别的意思,你瞧,江燃那种人你都能教好,我比他还是正常一点,应该不难教……”

白栀正在思考。

季浩然从楼上滚了下来,砸得好响,一直到一楼门槛才止住,跌得头破血流。

江燃从转角处走出,冷冷看着两人。

他的眼好像燃起了火焰,又好像下起了大雪。

冰与火。

冷与热。

暧昧交替,琢磨不到边界。

白栀诧异往前。

江燃飞快下楼,校服脱下来搭在肩膀,裤腿拉高,褶皱的布料松垮堆在小腿,踝骨分明,能看到青蓝的血管。

他一般不这么穿。

除非去打架。

“江燃。”

白栀伸手拉他。

他挥开她的手,两步下楼,从地上拎起季浩然衣领,明明矮一头,气势却十分凶猛,叫人大气都不敢出。

“江燃……你疯了!凭什么踢我!”

“凭你动我的东西。”

“白栀不是你的玩物,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是大少爷,整个江市没人敢惹,但我还是要说,你已经拥有一切了就不能放过白栀……因为你……她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心里没数吗?”

江燃举起季浩然,猛地砸到收缩在一起的铁栅栏。

拳头挥过,本该狠狠砸到季浩然脸上,结果却因为白栀的拉扯,落到铁栅栏。

他的手流出血来,鲜红的。

血液滴滴答答,像他的心在一点点碎掉。

白栀清冽动人的声音响起,向他,替别的男人求情,“不要啊,江燃,季浩然是好人,你误会了。”

“误会吗?”

江燃收起拳头,辨不清表情,白栀这才看到他流血了。

女孩脸色骤白,心脏疼得缩到一起,嗓子像是被人狠狠扼住。

“他是好人,我就是混账,对吗?”

他没看她一眼,径直往外走去,头也不回。

白栀晃了晃,毫不犹豫追上去,季浩然的声音和上课铃声同时响起,叮铃铃——叮铃铃——

世界变得冰冷尖锐。

就连颜色也逐渐褪去,变成苍凉无助的灰白。

“白栀你去哪!”

季浩然坐起来喊道。

江燃翻出围墙,跑过铁桥,拐进小巷。

白栀也翻墙,但是她真的不擅长,上去了,下不来,坐在墙头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一咬牙,奋不顾身跳下去,不出意外,脚扭了,脚踝迅速肿起来,动一下就是钻心的疼。

“江燃……江燃……”

白栀忍着剧痛站起,扶着墙踉跄走去。

少年骑着机车从小巷拐出,银灰色头盔罩住了他的脸,看不到丝毫表情。

她以为他肯定会心疼,她以为他会停下,但是他只是骑着车,一扭手柄,在轰鸣的油门声中变成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点。

白栀喘着粗气坐到地上。

不是放学的点,四周的铺子静悄悄的,没有人站出来招揽生意,自然也就没有人看到她,帮助她。

她抱着膝盖缩成一团。

喘不上气。

脚上的疼痛都是其次,心里的痛几乎杀死她。

江燃,江燃。

江燃……

远去的轰鸣又回来了。

昂贵少见的进口机车在桥头停下,少年脱掉头盔随手挂到把柄,伸腿踢了踢她的鞋。白栀一把抓住他的腿,力气之大,细软的手指也陷入单薄的肌肉。

“在这等死?”

江燃笑起来,却没有丝毫笑的意思,像一柄冷到极致的刀,亮出无情的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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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栀抬头,一瞬不瞬望他。

“等你。”

“你他妈有病吧白栀,我已经走了,懂吗,我已经走了!”

“可是又回来了。”

“要不回来呢?”

“你会回来。”

简直讲不通。

江燃往前,单手将人扛到肩膀。

他骂她,“死脑筋。”

白栀没有反抗,任由头发垂落,隐忍片刻,在少年腰间咬了一口。

他没反应。

她便更加用力,牙关都酸软。

这一刻,白栀真想咬死他!

少年将沉闷倔强的女孩放到后座,伸手拂过凌乱的头发,温热的拇指摩挲脸颊,带来怜爱的酥麻,下一刻,冰冷残酷的话语又重重打在白栀脸上,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到底要招惹多少人,钓男人有瘾?”

白栀紧绷的神经骤然断开,泪失控地涌出眼眶。

她没有,她没有,她没有!谁都可以说她贱,就只有他不可以!

江燃怔住,像是被她的泪烫伤,整个人一颤,迷离低垂的桃花眼变得凌厉破碎,生出叫人胆寒的狠来,“不许哭!白栀,你哭给谁看呢!”

“班长因为帮我被班上的人说闲话,我找季浩然是为了联络班长。”

白栀低下头,眼泪噼里啪啦落在裤腿,偏偏一点声音也没有,牙根紧咬,嘴唇紧抿,双手紧握,边哭边平静地跟他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放屁,你们还打情骂俏。”

“他帮忙带了个面包,我给他钱,他不要……对了,我面包呢?”追江燃的路上弄掉了吧,白栀翻遍口袋死活找不到,肩膀慢慢垮塌,唯一的证据也不见了。

她掖住手袖擦脸,泪还是止不住。

“我回学校了。”

江燃按住她的肩膀,强硬的语气泄了劲,尾音发颤。

“别哭了——”

“这个世界上如果在你面前都不能哭,我……再也没有可以哭的地方了。”白栀撑着座椅,单脚跳下来,瘦弱的身体像台风中一节飘摇的小树枝,风再大一点,就要断了,随水漂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都说眼泪是女人的武器,可没有人心疼,哭只会惹人嫌,招人笑。

她早就知道的。

早就懒得哭了。

江燃伸手捧住巴掌大的小脸,直视她的眼睛。

“那你哭吧。”

他这么说,白栀反而哭不出来,女孩猛地吸下鼻子,知道没控制好情绪吓着他了,抿住唇,摇头。

江燃将她重新抱上座。

“坐过吗,抓紧我。”

“好。”

“怕吗?”

“不怕。”白栀缩着脑袋抱紧江燃的腰,微弱的声音消失在凌冽喧嚣的风中,“跟你在一起哪怕是刀山火海都没关系。”

江燃身体一紧,顿了顿才启动机车。

……

中心医院门诊。

医生正在帮白栀检查伤势,手机铃声响起,她按开,江燃接了过去,隔着段距离都能听到老周的声音。

“她摔了,我送医院。”

“医务室顶个屁用,就会擦点红药水,脚踝扭了,待会儿要拍片,挂了……哎,你别来了,烦不烦啊,医药费我会给,才多少钱……会不会讲话,谁欺负她了?”

“明明是她欺负我,别颠倒黑白。”

江燃挂掉电话,拽了下白栀的马尾,一脸不爽。

“笑屁啊。”

白栀正襟危坐,有点委屈,“谁笑了?”

医生打量两人片刻,笑起来,开过单子,让待会儿拿片子来看。折腾到下午,肿包消了些,药都没开,医生就让他们回去上课。

江燃皱眉,“会不会看病?这么严重的伤势不休息个十来天?”

医生笑了笑,“江一中的学生吧?”

江燃沉默。

医生继续说:“别想借机逃课,这点伤不影响上课,明天就能走了,小孩子哪有这么脆弱?”

白栀已经能走了,扶着墙壁小声道:“确实没事。”

江燃瞥她一眼,拎着印有中心医院标识的塑料袋出来,里面是病历本、各种单子以及X光的片子,知道她没事,把塑料袋甩了过去。

白栀张开双手接住,乖巧拎着。

她说要回学校,江燃默了默,冷不丁道:“你不饿吗?”

“不饿。”

“中饭、晚饭都没吃,你吃空气饱的?”

“你饿吗?”

“……废话。”

从早上白栀扭伤,他的心就高高提着,胃也难受,赌气骑车先走还摔了一跤,疼都不知道,哪里知道饿?这会儿看她能走了才晓得饿,快饿死了。

他领她去吃饭。

就在医院后面过去一条街,新建的商业广场,四周停放着光鲜的私家车,食铺也全是看起来就很贵的特色私房菜。

白栀坐下,看过菜单,只要了一碗鸡汤粉。

东西挺贵的,她没有什么零花钱。江燃要了炸丸子、炒牛肉、卤猪蹄还有一锅海鲜粥,点菜都不带停顿的。

白栀眼皮跳了跳,去摸裤兜。

他看都没看她,撕开保鲜膜取碗碟,熟练地用茶水洗了一遍,然后又一遍。

“紧张什么?跟女生出来还能要你给钱?”

白栀拢了拢手袖,停顿片刻,平静道:“你经常请女生吃东西哦。”

尾音拖长了。

不是她平时说话的腔调。

江燃一怔,没答,把洗好的碗碟推过去,想了想,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白栀红着脸正要说谢谢,少年又把碗碟收了回来。

“自己动手。”

“……哦。”白栀飞快看他一眼,低头用筷子戳开保鲜膜,刚想开口问他要电话,现在全部咽了回去。

真是的,干嘛问些不该问的问题。

他请谁吃饭重要吗?

菜很快上来。

白栀喝口汤,舒服地眯起眼睛,好久没喝鸡汤了,一连喝了好几口才举起筷子捞粉。

江燃收回目光,无聊地捡着面前的菜。

“我尝尝。”他垂着眼睛说。

“我吃过了。”白栀从雾气腾腾的瓷碗抬起头来,脸嫩得能掐出水,嘴巴沾着亮晶晶的油光。

江燃喉结动了动,直接把汤粉的碗霸道地端到面前。

白栀没办法,只好端起碗吃饭。

剩的鸡汤粉不多,江燃两口捞了,连汤都喝光,见她一个劲吃饭,皱眉道:“你是饭桶吗?先吃菜。”

“哦。”

白栀夹了牛肉,几次想啃猪蹄都没下筷子。江燃真的有点毛,直接把装猪蹄的盘子放到她面前,口气怪冲,“快吃,吃什么补什么。”

白栀一怔,忽然笑起来。

从小妈妈就教她只捡面前的盘子吃,当着人的面不要啃骨头,太难看。爸爸从不关心她吃什么,怎么吃,会把盘子放到她面前的,除了一直照顾她的保姆,再也没有第二个人了。

“那你是不是要吃猪头?”她揩下眼睛,笑盈盈问。

“……”

“嗯,对了,还有猪心猪肺。”

“骂谁没心没肺呢?”

江燃抬头,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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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栀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又回到项目失败公司间接损失几个亿,副总在会上嘴巴都骂出火星子的时候了。

不,那时候都没现在可怕。

老周背着手沉默抄题,有的学生在小声啜泣,很快啜泣变成了嚎啕。

白栀胆战心惊望向江燃。

……

他睡着了。

究竟什么人才能在满教室的灵堂氛围中睡着?

他一点都不在乎能不能跟她当同桌吗?

白栀的心凉了半截。

女孩掐了掐手臂,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老周写板书的速度飞快,她也抄得头皮冒烟,两节课结束,笔芯都写光了,后半页纸还是用铅笔抄的。

下课铃响起,老周却并没有喊下课。

他背手沉思片刻,转过头来,手臂一抬,指着最后一排睡得昏天暗地的江燃,江大少爷。

“江燃。”

“……”

“你起来!”

“……”

老周提高声音,“没听到是不是,臭小子!”

江燃臭着张脸站起来。

老周没好气道:“校服掉地上了,不要我叫人帮你扔了。”

江燃懒洋洋弯腰捡起,像只不戳不动的懒惰青蛙,拍也不拍,随意扔到一旁,跟今天发的各式各样的卷纸混在一起。

老周问道:“你理综怎么及格的?”

全班唯二的及格分,一个是后来检查试卷发现算错分的白栀,一个就是不多不少刚刚180的江燃江大祖宗。

老周百思不得其解,还专门去问了当天考场的监考老师,确定江燃按之前的成绩排在最后一个考场,整个教室都是不相上下的学渣,想抄都只能抄个几十分,及格只能靠自己。

江燃沉吟片刻,桃花眼难得认真,“把会做的做了呗。”

全班鸦雀无声。

这么拽?

还有没有学渣的样子!

其实仔细想想,不难发现其中原因。

学霸尽善其美,恨不得写完一题检查两遍,遇到乍看会但其实不会的题目很容易陷入思考,然后时间就在思考中浪费了。

江燃会做的题目有限,扫一眼就知道哪些能做。

他是要及格又不是要考年级第一拿奖学金,干嘛跟自己过不去,又不是有病。

老周“咦”了一声。

疾步下来翻看江燃的答题纸,一看不得了,好家伙,真的只做了最简单最直观的题目,有难度的大题连个【解】都懒得写。

一组试卷再难,总有基础分,拿到了就能及格。

他的思路不能说很对,只能说大道至简,学渣也有春天。

老周笑两声,阴沉了两节课的阎王脸终于放晴,扯过江燃其他试卷看起来,语数外加上理综,全部压线过。

江燃趴在课桌,正对老周阴阳怪气的笑脸,眸光却穿过半个教室瞟向白栀,淡淡的,懒洋洋的,还有点掩不住的少年得意。

绷了一整天的白栀骤然松快,咬牙瞪他。

江燃勾起嘴角,笑得潋滟芳华,埋了埋脑袋,又收敛笑容抬起头,漫不经心看她。

老周一挪屁股,挡在两人中间。

“早点想通好好学,年级第一何至于让给(1)班的……笑什么笑,臭小子。”老周把他又拎起来,押解犯人似的赶到白栀旁边,“单人课桌到勤学楼一楼的办公室领,行了,下课。”

欧阳月喊道:“起立。”

众人稀稀拉拉站起来,拖长声音喊道:“老师再见——”

老周前脚出去。

后脚就有人冲着两人吹口哨。

江燃斜一眼,吹口哨的立马溜了。

季浩然拿着饭盒走到门口又折回来,站在一米开外问道:“白栀,去食堂打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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