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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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姜宁林飞凤 更新:2024-01-29 09: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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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接着问:“那为何我们犯了错,一直罚抄的都是书院校规,从来没抄过天盛律法?而且书院也未教授过天盛律法。”
郑公佩微怔,难得正眼看着沈灼:“你因何突然有此问?”
沈灼躬身一礼,诚恳道:“前日学生莽撞,险些违犯律法酿成大祸。所以学生就想学习律法,以避免日后犯了法还不自知。”
说着,沈灼顿了顿,脸色一红,声音也小下去:“不过......学生实在是......读不懂。就不知书院能否开设相关课程?”
郑公佩心头一震,他没想到历来不学无术的沈灼竟有如此上进的心思。
鸣山书院学生的出身不是出身侯门就是世族,因此书院所教也不以科举为目的,主要以广涉猎,培养各家族继承人为宗旨。
沈灼的一番话,倒是给郑公佩提了一醒。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些王孙贵胄的可以不应试,不中举,甚至不学习,但不应不知法。
郑公佩神色柔和下来:“律法艰深晦涩,确实不易读懂。你所提之事甚好,我会与夫子们商讨一下,看如何安排。今日,你且先回去吧。”
沈灼行了一礼,从山长那里告退出来。听山长的口气,此事应该八九不离。沈灼一路上蹦蹦跳跳,心情极好,连被强塞了五人五日的课业也不放在心上,反正家里有二哥三哥在,还怕做不出几首诗?
沈灼抬头看天色,见天光渐暗,一抹晚霞将散未散地挂在天边。确实有些晚了,沈灼抓紧书袋,抄着近路往书院门口去。
在路过书院西边的石园时,沈灼突然听到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似乎还夹杂着女子隐隐细碎的哭泣声。
沈灼脚步一顿,转身便往石园走去。
鸣山书院占地广阔,在男女学堂之外还修建了很多小巧精致的庭院、水榭或花园,用来给夫子和学生们课后休憩或小聚用。石园正是其中之一。
石园位于书院最西边,位置比较偏僻。它一侧是书院的围墙,围墙外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密林,另一侧穿过月洞门则连着书院的演武场。
在没武术课时,很少会有人来这里。若不是沈灼要抄近路去书院门口,也不会路过此处。
石园顾名思义是以奇石为景,园中有几处形态各异的假山,其中最大的一座假山下还挖了一汪水塘,塘里种着几株睡莲,养了数尾红鲤,颇有雅趣。假山边上还有一株高大的桂花树,每年到了八月就会满园飘香,也算书院一景。
沈灼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穿过月洞门,循着声往里走去。
沈灼靠近假山,终于看清园中情形。
竟是三名女子合力按着一个女子,正要用麻绳捆绑她。被捆绑的那名女子倒在地上,口中塞着抹布,手脚并用,拼命挣扎着。沈灼之前听到的隐约哭泣声,正是该女子发出的。
“啪!啪!”两清脆声响起,身着粉色绣花罗衫的女子,扬手就两记耳光扇在被绑的女子脸上。
“贱婢,竟然敢踹我!”粉衣绣花罗衫女子气喘吁吁站起身来,十分恼怒地骂道。
借着还未全暗的天光,沈灼看清此人长相,心里不由一沉,竟是康宁郡主:韦茜。
韦茜是大粟国主和长宁公主的女儿。大粟国虽国力富庶,但地处西南偏隅,长宁公主不欲女儿长居此地,所以韦茜常往来京都与大粟国都之间,是鸣山书院的挂名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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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这贱蹄子和她不要脸的娘一样,惯会干些下三烂的勾当,不值当您为她动气。呆会儿就让她一辈子都后悔敢踢了您。”
一身鹅黄锦裙的女子边说,边踩了地上浅蓝衣裙的女子几脚。
这时,另一位白衣女子也站起身来,三人似乎已经完成了捆绑。
浅蓝色衣裙的女子在地上不停扭动,口里发出“呜呜”的悲鸣,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流了一脸,头上的发钗也乱成了一团。
“她娘一寡妇,却不想着为夫守节。都进了庵堂,也要想方设法勾引男人。宁可与人当妾,也不愿好好当个员外郎娘子。我呸!真是天生的狐媚子!”白衣女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口气轻蔑,不屑中带着怨毒。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还没及笄呐,就勾得敏郡王和康公子都失了魂。果真是贱人生贱种。”
“哼,竟敢肖想敏郡王,她也配?”韦茜恶狠狠地又踢了地下女人一脚。
“不是喜欢勾引男人吗?那今日就让她勾引个够!”鹅黄锦衣女子笑起来,一脸畅快。
“来,把她衣服都撕了!”韦茜颐指气使地命令道。
沈灼咬紧着牙,眼里燃起怒火,这几人,她都认得。她伸手摸了摸书袋里的东西,然后猫着腰,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桂花树。
“唰唰唰”几声丝裂声响起,浅蓝色女子的衣裙被撕下几大块,雪白的肌肤裸露出一大片。
“嗬嗬嗬”躺在地上的女子爆发出一阵暗哑的声音,很激烈,却也很脆弱,很无力。
“砰!砰!砰!”,与此同时,桂树上飞出几个黑影,直砸在园中作恶的三人身上。
“唉哟”叫声此起彼伏,然后园中的地上多了一块砚台,两块纸镇。
“谁在哪里?!”鹅黄锦衣女子目中难掩惊慌,不停四处张望。若她们所做之事被人发现,再发告出去,那可了不得。
沈灼懒得搭理,她虚着眼,瞄了瞄距离,随后脚猛地一蹬树枝,整个人像大鹏一样,从树枝上直扑下来,准确地砸在韦茜身上。
“啊~~”先是韦茜一声尖叫,接着“蓬”一声闷响。韦茜一个趔趄,身形不稳摔倒在地。
沈灼按着韦茜的肩膀,在她身上灵活一翻,顺势骑在她腰上,结结实实把她压地上。紧接着沈灼扬起手掌,“啪啪啪”对着韦茜白嫩的脸蛋就左右开弓,顷刻间就扇了七八巴掌。
“叫你打我三姐,叫你打我三姐!!”沈灼边打边骂,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眼里燃着熊熊怒火。
“啊~~”韦茜的尖叫,一声高过一声,惊起栖息在树梢上的鸟雀,“扑愣愣”地惊惶四处逃窜。
这一变故来得太突然,沈灼从树上飞出到压着韦茜打,不过只是两息时间。另两名女子吓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们想想要拉开沈灼时,韦茜的脸已经被扇得又红又肿。
见两人围过来要来拉扯自己,沈灼薅住韦茜的头发,一把拔下她的簪子,拿着簪子的尖端处抵在韦茜脸上。
“你们去把我三姐放了,不然我划花她的脸!”
“沈灼,你疯了!她可是康宁郡主,你敢伤了她,你吃不了兜着走!”白衣女子又惊又怕。
“韩芝芝,你就看我敢不敢!”沈灼说着拿起簪子就在韦茜下颌处狠狠一划,一串小血珠瞬间涌出。
“啊~~”韦茜失声痛呼,尖叫着,“快放了那贱婢,放了她!”
“你再骂我三姐一句,信不信我不撕烂你嘴!”沈灼拿着簪子就去戳韦茜的嘴,吓得韦茜连忙闭嘴摇头,再也不敢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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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书院则不同,特别是鸣山书院更不同,这里一出事,指不定就涉及朝堂扯上国事。
郑山长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学律法的事,必须提上日程,尽快安排!绝不能让后宅之风在书院蔓延!
平阳郡主对郑公佩说完这番话后,带着沈灼和韩梅就往外走,路过韩府众人时,眼风都没扫一下。
在临出门时,她停下脚步:“今日,本郡主把话放这里,京都谁家要与韩府联姻,行嫁娶之事,便是和沈家,和昭王府过不去!”
平阳郡主的话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仗势欺人”四个字,被她演绎得淋漓尽致。
“砰!”韩大夫人手里的茶杯滚落地上,摔碎成数片。韩芝芝和韩萍萍苍白惊惶的脸色衬得韩夫人的神色更为阴沉。
平阳郡主带着沈灼、韩梅并一众侍卫婢女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她的来去像一阵风,从来到走,前后总共还不到一柱香时间。从头到尾,她就没问过一句是非对错,也不屑听任何人的说辞。
郭昊天一直坐在明察鉴大厅最偏最远的地方。今天这事,他可不是主角。他看着平阳郡主风风火火地来了又走,不由摇晃着脑袋“啧啧”咂舌,沈家小魔女的作风原来是遗传呐。
以往进明察鉴,郭昊天一贯是受审者,今日却难得当了回旁观的看客,这体验还真是新鲜。
今日他也算帮上点小忙,赵明义看他的目光都是难掩的诧异,他莫名就心里觉得挺爽。呃,这次左右就算欠沈灼一次人情吧。郭昊天心情大好地想。
上了沈府的马车,平阳郡主把沈灼和韩梅又仔细检查了一遍。
虽然书院的大夫说没大碍,但目之所及,两人身上到处都是划伤擦痕,特别是韩梅,腰上腿上青青紫紫一大片一大片的。平阳郡主让随行侍卫快马加鞭去太医院请太医。
之前打架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坐在马车上,沈灼才觉得全身筋骨都在疼,稍稍一扭身,就针扎似的。她不由按着腰,小声嘘着气。
一双素白的手按上她的腰部,缓缓替她揉捏着,沈灼扭头一看,是韩梅。
“娇娇,今天幸亏有你,要不然......”
韩梅的声音嘶哑,想来是之前喊伤了嗓子。她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泪水无声地流。
“唉呀,三姐,你别哭呀!”沈灼忙不迭地去擦韩梅脸上的泪,拍着胸脯道,“你放心,要是韩家那两个,敢再找你麻烦,我就揍得她们满地找牙!”
沈灼的眸子晶亮,灵动活泼,充满了生机,像是春日里蓬勃的树。看着这样的沈灼,韩梅泪倒真止住了。
“沈娇娇,你是个姑娘,别动不动就想揍人!”平阳郡主怒气冲天,气急道,“你那丁点力气能打得过谁?且等你伤好了,我再来好好清算你!”
韩梅见平阳郡主真生气了,忙道:“母亲,娇娇都是为了我才犯险。若是要处罚,我愿......”
“梅儿,这不关你事。”不待韩梅将话说完,平阳郡主便打断了她的话。
“你是她三姐,她救你是理所应当。但动不动就动手打架这事,再不好好管教她,怕是日后要闯下大祸!”
沈灼识实务地闭上嘴,乖乖地缩在马车角落,不去招惹盛怒中的平阳郡主。
平阳郡主见沈灼老实下来,这才转向韩梅,仔细询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韩梅一一详细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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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倚着车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她心里暗忖,前一世也发生过这事吗?如果有,那又是谁救了韩梅?
沈灼闭目仔细回想着,在她记忆中这一年鸣山书院很是平淡,好像并没有特别的事情发生。
突然,她猛地想起,韩梅在这一年病了很长的时间,后来苏姨娘带着韩梅回了肃州的老宅养病,最后是在第二年她快及笄时才再回的京都。
沈灼“唰”地睁开眼,心猛地狂跳起来。
前一世没人救下韩梅,韩芝芝的恶毒的暗害成功了!
此时,沈灼还想起在这一年的年底京都发生了件轰动全城的事。那是近年关时,郭昊天与昭王世子萧夙因争抢花魁在迎春楼大打出手。在一片混乱中,郭昊天被人一刀削中子孙根,从此不能人道,成了半个阉人。
郭太师在御书房前长跪不起,老泪纵横地恳求正元帝将萧夙绳之以法。萧夙大呼冤枉,说那日自己身上根本就没配刀剑,不是自己动的手。
一时之间朝廷内外,市井坊间都传得沸沸扬扬。不少民众都暗自拍手称快,实在是郭昊天太过恶名昭著。
为安抚郭家,萧夙被杖责了十五大板,禁足了两月。从此郭家和昭王府结了仇,郭昊天也因身体残疾,变得更是凶残。后来没几年,便被人捅死了。
沈灼隐约记得,郭昊天和萧夙打架那个时候,好像正是韩涛从边塞回来的时候?
她兀地冒出一身冷汗,心里冒出一个猜测,难道这是四哥的手笔?
沈渊名下共有五子五女,但其中有一子一女不姓沈,而姓韩。正是四公子韩涛和三小姐韩梅。他们不是沈渊的亲骨肉,而是沈渊挚友韩世平的孩子。
韩家祖上也曾高官显爵,但到了韩世平父亲这一辈,已经没落得全族只有两个从五品的小官。
韩世平是庶子,从小就不受主母的待见,他父亲因娶了户部侍郎的女儿,才堪堪保住从五品的官职,所以极其惧内。因此韩世平在韩府,生活得很艰难,连韩府一个得脸的下人都比他过得好。
在一场街头打斗中,韩世平意外救了沈渊一命,两人由此结缘。在后来的交往中,彼此性情极为相投,从此成了莫逆之交。
在沈渊的资助下,韩世平顺利完成了学业,并成功考上了进士,成了韩家唯一一个考取功名的人。韩家想靠着他抬门楣,自此他在韩家的日子才算好过了点。
韩世平为人谦逊诚恳,既肯吃苦又有能力,深受他上司工部尚书的赏识。只可惜,在一次治理南方水患时,他以身殉职。他死时才二十八岁,留下年轻的妻子和一双年幼的儿女。
工部尚书痛失爱将,上表给他请功。正元帝也念其妇新寡,两子幼小,生活不易,所以破格加大的抚恤金和赏赐,还额外允诺韩家子可补韩世平的缺。
只是这些赏赐一分一毫都没到他遗孀苏茹的手里。
韩氏主母不仅强占了韩世平所有的抚恤金和赏赐,让自己的嫡子顶了韩世平在工部的缺,还把苏茹赶出了韩府。
苏茹被拘在荒山的庵堂里,由两个粗壮的奴妇看管,说要让她为亡夫守节。而韩世平的一双儿女则留在韩府,无爹无娘,沦落到了人人可欺,饥一顿饱一顿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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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希口中的族学书院,并非是沈氏家族自己办的学堂,而是京都候门世家大族,共同办学的:鸣山书院。
鸣山书院在天盛王朝那可是大名鼎鼎。
其实在最初,各世家大族也是各自请教席教导族中子弟。可京都虽人才济济,但能成为良师的大儒就那么几个。
在发生过几起恶性争抢名师事件后,就有人提议,干脆世家们联合起来办一个书院,让各家子弟都在一起读书学习。这样既解决了名师资源问题,也方便各家子弟从小培养交情。
于是,鸣山书院应运而生,屹今为止已有三百多年历史。
鸣山书院是一所完全不同于正规学堂的书院,它不走科举的路子,而是对学生进行全方位的启蒙和教学。
鸣山书院不仅教授四书五经,更教授骑射、渔猎、工学、商学,甚至还包含星象学,比皇宫太学都教得更全面,也更包罗万象。因而有些皇子王孙都弃了太学,要来鸣山书院。
考虑到各世家大族的贵女们以后都是其它大族的当家主母,仅会识文断字是远远不够的。因此鸣山书院还专设了女院,专供贵女读书学习。
女院虽也教四书五经,骑射渔猎,但更偏重琴棋书画,女工刺绣,仪态礼仪和算术管家等。
鉴于鸣山书院学生的家世一个赛一个的显赫,为防学生仗势在书院滋事,书院与众世家约法三章:在书院里,除了天盛律法之外,天大地大,夫子最大。
哪怕是你是王孙公子,进了书院也要乖乖学习,不然屁股开花。
鸣山书院对学生管束极严,家长们对此是喜闻乐见,只有学生本人默默落泪。
前一世,沈灼就不爱去书院,经常三天两头的逃课,不仅自己逃,还带着一帮子贵女一起逃,可没少挨夫子的罚。
前日里,沈渊夫妇回府时,除了沈灼逃课在家,其余留在京都的子女全都被拘在书院里学习。
沈家人口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复杂的是沈府人口组成。沈渊有一妻三妾,五子五女,可谓是人丁兴旺,枝繁叶茂。
一妻,是昭王府的平阳郡主,生了三子二女,分别是长子沈晟、二子沈卫、三子沈希、长女沈窈的四女沈灼。
三妾,那组成就杂。有贴身大丫鬟,有他人遗孀,还有一异域绝色美人。这三妾共育有二子三女。分别是四子韩涛,五子沈从之,二女沈婷,三女韩梅,幺女沈桃之。
简单的是沈府家庭关系。
沈家虽然妻妾成群,子女众多,但后宅却很和睦,从没传出什么阴私,子女间相处也友爱,以致沈灼对高门大宅内的争斗一无所知,前世在后宫中被戏耍得毫无招架之力。
沈家的十兄妹全是鸣山书院的学生,其中最鼎鼎大名的就是沈灼,外号鸣山小魔女。
前一世,沈灼甚是娇贵,但凡苦一点累一点的事,她一概不做,总是爱用耍赖撒娇的方式糊弄过去。
鸣山书院对她唯一作用,就是学会了识文断字。然后她拿去看话本,话本看得太多,所以长出个恋爱脑。
重来一世,绝不能再这样。
萧屹夺位时,沈灼经过一段颠沛流离的日子。这一世她想要把骑射练好,如果再遇上危险,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
“娇娇,娇娇,你可来了!”
沈灼刚跨进鸣山女院的门,就被陆婉儿兴奋地拉到一旁,神神秘秘地小声道:
“你知不知道,男院那边新来一夫子,听说是青州最年轻的解元。关键是长得特别的俊!看一眼,三天都忘不了那种!!”
沈灼闻言一默,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陆婉儿,这夫子是她家举荐的。
“张静宜她们昨儿专门去打探了,说是新夫子气质高洁,脾气还很温和。真真儿的是个儒雅公子!”陆婉儿冒着星星眼。
“要不,我们也去看看?”沈灼眼睛转了两转,伸手戳了戳陆婉儿。
她是得去看看,看这个新夫子到底是不是谢辙。如果是,那她就得好好筹划筹划,可不能让她看上的“准姐夫”跑了。
“好呀,好呀。待会儿放学叫上孟清莲她们一起。”
“干嘛要等放学?走,现在就去。”沈灼拉着陆婉儿就往外跑去。
“哎,哎,你又带我逃课,我回家要被打的~~~~”
虽然陆婉儿嘴里嚷着不情愿,但小身板很诚实,跑得比沈灼还快。
元景五年
这年的正月,特别寒冷。
大雪不停地下,似乎连空气都冻得要凝固。京都宽阔的街道上,人越见的少,大家都窝在家里烧炭烤火。大冷天的,谁都不爱出门。
突然一队轻甲骑兵从城门疾驰而入,急促的铁蹄踏得朱雀大道上雪泥飞溅。只见那队轻甲骑兵直往皇宫奔去。
看到此景,路旁偶有几个闲人感叹。
“哟,这正月十五都还没过,皇宫禁卫就开始当差了?”
“食君俸䘵,自然要为君分忧嘛。陛下要办事,那还哪管节不节,假不假的哟。”
“唉,这么看来还是我们平头百姓好。走了,回家炖骨头汤去。”
皇宫御书房内,萧屹正在书案上画梅花消寒图,提笔点墨,举手投足间十分悠闲随意。
“你的意思是,尸骨找不回来了?”萧屹淡淡道。
他手里的笔没停,边做画边随口问,貌似不甚在意。
“末将已查实,太子带走沈皇后尸骨后,在西山卧佛寺外进行了火葬,然后带着沈皇后的骨灰离开。”
萧屹手中笔停了,嘴里冷冷吐出两个字:
“孽子!”
萧屹眉眼暗沉,犹如暴雪前的天色。卫轩心里猛地一凛,忐忑起来。
“他人呢?”萧屹搁笔净手,抬了抬眸。
“回陛下,太子行踪飘忽,末将无能,目前还未找到。”卫轩额头冷汗直冒。
“也就是说,连骨灰也拿不回来了?”
萧屹语气很平和,但卫轩只觉得心“呯呯呯”跳得剧烈,似要从胸口蹦出来。他深深俯下头,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萧屹缓步走到卫轩近前,弯腰抽出卫轩的配刀,反手一挥。
“噗~~~”
一股温热的血从卫轩颈腔喷出,洒了一地。
卫轩的头颅在御书房地上骨碌碌地滚,一双眼睁得大大的,他死不瞑目!
怎么就两句话功夫,就身首异处了?皇宫被盗,他是有失职,但罪不至死呀!
侍候在旁的姜宁吓得双股颤颤,腿直发软,两手抓着椅子背,才堪堪站住。
隔天,宫中传出旨意。
“擢都阳升骁骑将,任禁卫军统领一职。”
卫轩的死让朝野震动,一片哗然。
禁卫军统领怎么说也是二品大员,且卫轩是涿阳侯的嫡子,说杀就杀。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而且人死了,连个定罪诏书都没有。
难道是萧屹打完仗腾出手来,要开始要肃清朝堂了?一时间整个朝中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皇宫内,萧屹正在冷宫废墟上散步,他一个人沿着废墟转了好几圈,在雪皑皑地上留下一圈明显的脚印。然后萧屹指着脚印道:
“此脚印内划为禁地,谁也不准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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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盛皇宫的御花园内,皇后林飞凤和镇国公林仲霆隔着石桌相对而坐。
贴身伺候的内侍和宫女,全都站在一丈开外。
“娘娘可知,陛下为何要杀卫轩?”
林飞凤想了想:“冷宫被烧,太子失踪,再加上太子盗尸......卫轩身为禁卫军统领,这桩桩件件的,随便拎出一件都够定他罪。”
林仲霆摇摇头:“这些全加在一块儿,也不至死罪。再说陛下也没让刑部和大理寺查证。所以,这几桩事到底与卫轩是否相干,还不好说。”
林飞凤闻言,神色微暗:“陛下这几年,越发让人琢磨不透。”
林仲霆话锋突转:“宣儿已经快三岁了吧?娘娘,是时候该再给陛下添个龙子了。”
林飞凤一怔,脸色沉下来:“父亲这是何意?”
林仲霆自然看出了林飞凤的不悦,不由正色道:“陛下子嗣单薄,除了在外不归的太子,余下就仅有一子三女,而且都还年幼,最大的也不过六岁。”
“这于国祚来说是很危险的事。如今前方战事已毕,海内初定。子嗣的事就算我不提,朝中大臣们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与其给其它人机会,不如趁现在你和陛下还有情份时,你先多添上几个皇子公主。”
林飞凤眸色诲暗,手指不由绞紧了手帕。她何尝不明白自己只有一个皇子的风险?
可生,要她一个人怎么生?!
自从萧宣落地之后,萧屹就没再近过她身。
帝后情深,那都是外界传闻。个中真实的滋味,只有她自己明白。
萧屹敬她重她是不假,但也仅仅到此为止,全然无关男欢女爱。
林仲霆看林飞凤久久不语,不由叹了口气。
林飞凤常年行军骑马,又受过几次伤,所以不易受孕,于子嗣一途较艰难。萧宣能顺利生下来,那是林家动用了无数的珍贵药物保下来的。
林仲霆见林飞凤面色不佳,以为她是为自己身体担忧。
“若你身子还没恢复好,不如从族中挑几位合适的女子入宫,等生下孩子后,抱到你宫里养着,也是一样的。”
“若能帮你固宠,就多留几年,如若不能,就早些料理了。”
林飞凤面色一寒,冷声道:“本宫和陛下之间,不需要借助谁来固宠。”
林仲霆沉默了片刻,然后语重心长道:“凤儿呀,男人都贪鲜贪靓,难有长久之时。你切莫钻了牛角尖。想那沈氏也曾是京中绝色,又与陛下有结发之情。可你看,陛下爱惜过她几日?”
“与帝王相处,切忌谈情说爱,而应讲利益得失。身为后宫之主,你需做的是辅助他,而非纠缠他。”
“为父知你一向心志高远,但你一人在后宫中难免独木难支。是时候培养几个自己的人,为宣儿日后上位提前筹划了。”
林仲霆什么时候离开的,林飞凤浑然不觉。
她一人在御花园坐了很久。她死死地紧握双拳,短而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掐出一个又一个半圆的血印。
是夜,林飞凤拎着一壶酒,去了御书房。
萧屹曾赐林飞凤“御前行走”的金牌,她进御书房不用通报。林飞凤穿过守卫径直推门而入。
萧屹闻声抬头,看清来人后,放下手里折奏。
“梓童怎么来了?”
“凤儿心里烦,二哥陪我喝两杯吧。”
说罢,林飞凤走到窗边的茶几旁坐下,抬手倒了两杯酒。
萧屹看了看酒杯,缓步过来与林飞凤相对而坐。
林飞凤端起酒,仰头就是一杯,一连三杯入喉,才定定地看着萧屹道:“二哥,我想再要一个孩子。”
萧屹皱了皱眉,神色微凝:“怎么突然间提起此事?”
林飞凤垂目:“陛下现在只有二子,太子还在外,宫里就只有宣儿一人。帝王子嗣单薄可是会动摇国祚之根基的。”
萧屹沉默着,没说话。
“二哥可还记得,当初娶我过门时,你承诺过要护我一生周全?”林飞凤抬起眼,直视着萧屹,目光坚定,“非是我要争宠,而是我身为中宫之主,只有一个儿子,是远远不够的。”
“灭奥玛帝国时,你曾问过我要什么奖赏,当时我说没想好先存着。现在我想好了,我想再要一个儿子。”
萧屹久久不语,久到林飞凤以为她得不到回应时,才听萧屹淡淡道:“既是如此,那便走吧。”
当夜,萧屹和林飞凤一起回了凤坤宫,帝后同宿。
此后数日,萧屹也都宿在凤坤宫。两月后,御医诊出皇后有喜。
十月后,林飞凤产下一子,是为萧屹的三皇子,取名萧义。
此后萧屹更是大开后宫之门,开始采选美人,广纳嫔妃。短短一年之内,后宫就添了两位婕妤,三位美人。
这几年间,太子萧玮的行踪一直成谜,再未回过皇宫。隔三岔五就有言官参他一本,说太子失德,譬如私自出宫,盗改玉牒,偷盗尸体,蔑视宗法......朝中改立太子的呼声从来没间断过。
但萧屹从来不为所动,折奏收得多了,他便随手贬几人,罚几次。渐渐的,也就没人敢再提改立太子一事。
随着萧屹用铁腕手段对整个亚古大陆进行强权统治,元景年间的朝堂,越发的风起云涌,诡谲多变。
而正元二十二年的鸣山书院,却阳光明媚,鸟语书香,一片岁月静好。
沈灼和陆婉儿拎着衣裙,蹑手蹑脚,偷偷摸摸地正往夫子教舍院子里去。
“我问过我二哥了,男院今天没有谢夫子的课。这会儿他多半在教舍,就是不知道他住在哪间。”陆婉儿小声说道,有些发愁。
鸣山书院教授的内容多,请来的夫子自然也就多,全部加在一起能有四五十人。
书院里有东西南北四个院落给夫子们做起居之所。要是一间间找过去,怕是一天时间都不够。
沈灼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道:“先去西厢,前些日子王夫子和郑夫子返乡了,他们之前都住在西厢。”
陆婉儿一巴掌拍沈灼背上,满脸佩服:“还得是你的脑子转得快!”
沈灼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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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芝芝顾不上疼痛,一溜烟爬起来往园内跑,找了个假山躲进去。
若是前世的沈灼,听到有人往这边来,多半会拉着韩梅直接跑了。
原来的沈灼心思简单,神经粗,不会费心去想此事会引发什么后果。反正韩芝芝她们恶人有恶报,出什么事也是活该。
可现在的沈灼毕竟不再是十二岁的她,很多事情她开始能看得到后果。
韩芝芝几人确实可恶可恨,但不能折在这里,不能折在与韩梅的纷争里。
于是,沈灼叉着腰,站在月洞门口,像一夫当关的守关人。
刚在月洞门口站定,沈灼就看到一胖一瘦两人身影走近,两人都是十六七的年纪。
瘦的一个身材欣长,长得油头粉面,穿一件粉色长衫,手里拿把文士扇。
胖的一个长得膀大腰圆,大脸盘又白又胖,衬得脸上一双小眼睛更加贼眉鼠眼,穿着一身青绿绣花锦袍,手里拎一个蝈蝈笼。正是鸣山书院的校霸:郭昊天。
都说沈灼是书院小魔女,其实她不过是逃课打架,上房揭瓦的顽劣。可这郭昊天,则是实打实的恶霸,仗着他爹是国丈兼太师,亲姐是皇后,外甥是太子,他在全京都都横着走。
欺男霸女是家常便饭,强取豪夺时有发生,而且他特别好色,逼良为娼的事更是数不胜数,不过才十六岁出头,大理寺的大牢他就进过两次,在全京都也是头一份。
郭太师实在管不住他,就把他送到鸣山书院来拘着,不求他学有所成,只求他不在外惹事。结果他一来,就把书院祸祸得一团乱,当之无愧成了书院恶霸。
“沈娇娇,怎么是你在这里?”郭昊天见沈灼立在月洞门正中间,手里还拿着块砚台,他小眼睛转了几转,舔着脸嬉皮笑脸凑上来,“刚才是小娇娇在哭吗?”
沈灼斜睨了他一眼,不屑道:“你看我像是哭过吗?”
“可我们刚刚明明听到有女子哭声。”瘦个子是郭昊天的跟班周冲。
“对呀,对呀。”郭昊天附和道。
“那是我刚才在打架。”沈灼将手里的砚台抛起又接住,小脑袋往园内一摆,“她们几人不经打,一打就哭。衣服都被我撕烂了,现正在里面哭成一团呢。”
“你要去英雄救美吗?”沈灼突然凑到郭昊天近前,冲着他甜甜一笑,“三个大美女哦,哭得可惨了,其中一个还是貌美如花的康宁郡主呢。”
康宁郡主?!郭昊天猛地往后一跳,巴不得离沈灼八丈远,他连连摆手:“既然是沈四小姐处理闺阁中的事,本少爷就不打扰了。”
说罢,郭昊天转身就要走。他是恶霸,又不是傻子。沈渊的女儿和长宁公主的女儿打架......呃,哪一个他都招惹不起。
“等等,你不能走。”沈灼一把拽住郭昊天,对着周冲一抬下巴,“周冲,你去请山长过来。”
郭昊天瞅着自己被揪着且染了一团墨迹的衣袖,皱眉不悦地道:“凭什么本少爷不能走?”
“你让他去请山长,我就告诉你。”
“郭兄,贵女之间的事,男子不便掺和。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周冲道。
沈灼拿起砚台在郭昊天面前晃了晃,大有你不答应,就要挨砸的意思。
郭昊天想了想,扭头对周冲道:“你去请山长过来。”
周冲幽深地看了沈灼一眼,转身去请山长了。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郭昊天笑嘻嘻地往沈灼面前凑,不正经道,“还是说娇娇妹妹,舍不得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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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灼嫌弃地一把推开郭昊天:“园子里可有三个衣不蔽体的大美人。要不,我放你进去?”
沈灼的话大声且清晰,园内的韩芝芝和韦茜吓得簌簌发抖,要是这个霸王真的进来,两人的闺中清誉就真毁了。
郭昊天默了默,往月洞门外平移了几步,离园子更远了些。
沈灼见状,不屑嗤笑了一声,走到郭昊天近前,放轻声音:“看来,你还是知轻重的嘛。”
“我又不是笨蛋。”郭昊天撇撇嘴,也放轻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想拿你做筏子,算计女子清白呗。正好被我撞见了,我就把想害人的几个全教训了。我现在要守在这里,防止她们跑掉。”
郭昊天身子抖了两抖,步子偷偷地又向外侧了侧,离沈灼又远了点。
沈娇娇美是绝美的,长得也可爱乖巧,就是有点凶残。
“散学都快一个时辰了,你怎么还留在学院里没回去?是谁引你往这里来的?”沈灼问。
郭昊天闻言脸黑了,散淡的眉毛坚起,小眼睛里凶光毕露。
“看来你的狐朋狗友对你不仅有讨好,还算计满满嘛。”沈灼见状调侃道,“郭公子,这下你欠我一个人情哦。”
“我呸!你挡了本少爷的美人缘,还说本少爷欠你人情?我没找你讨要一个美人都是好了呢。”
郭昊小眼睛一转,立刻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他天鼻孔朝天哼了一声,带着脸上的肥肉横着颤了几下。
就算被算计了又如何,他又没损失,本来该他赚个美人的。
沈灼真是开了眼,头一次见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主儿。
不是说要美人嘛,沈灼心一横,一把拖住郭昊天的袖子,把他往园子里拽。别看郭昊天长得人高马大的,其实身上全是虚膘,被沈灼一拽,愣是被拖行得踉跄了几步。
郭昊天大惊,一双肥短的手扒着月洞门,死活不往园子里进。
郑公佩带着两个女夫子和书院的几个婆子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场景:郭昊天死命扒着月洞墙,口里嚷着:“我不进,就不进。”而沈灼拽着他的衣袖和胳膊使劲往园子里拖,口里也嚷着:“你不是要美人吗,里面美人多。”
郑公佩气得两眼发黑,抬起手颤颤巍巍指着两人,大声喝斥:“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沈灼见山长和夫子来了,双手一松,“砰”一声,郭昊天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墩。
书院的两位女夫子曹娘子和薛夫人进到石园里查看了情况之后,让人去大门外把各家候着的婢女都叫了进来,叫她们服侍自家小姐更衣。
待几人的妆容衣饰都妥帖后,两位女夫子才带着众女子出了石园。
鸣山书院有一机构叫明察鉴,专门针对学院内产生的纠纷,进行取证或审理,掌事的叫赵明义。
赵明义原是朝中刑部郎中,他作风清廉,为人刚正,后因秉公处理案件,而被权贵打压,导致他心灰意冷辞了官。
郑公佩爱惜他才华,又怜其不公的遭遇,便请他来鸣山书院当了明察鉴的掌事。
沈灼一干人等从石园出来后,直接被带进到明察鉴。
明察鉴内有十来间大小不一的独立房间,专为问询使用。沈灼几人被分别带到不同的房间,由赵明义带着监事亲自挨个问。
韩芝芝几人心机再深,哪里抵得过赵明义的老辣?仅仅一轮询问下来,事情就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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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看沈窈长得温婉秀气,看似弱不禁风,但其实她的武功不弱,在京都贵女圈中至少能排进前五。有了她当帮手,很快沈灼的比分就反败为胜。
天盛一直推崇多子多福,多子多福的前提是女子的身体要强健。因此王公侯门都会让家里女子习点武,一是可以防身,二是能健体。
沈灼从小被娇惯长大,最是疲懒,但凡苦点累点的训练她都开溜,所以在众侯门贵女中,只要与竞技相关的,她就妥妥地垫底。
她们玩投壶的小花园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沈灼坐在树下,悠闲地看着不远处几人边投壶边嬉闹。
六月的梧桐正值盛花期,满树的浅紫,花开得正好。微风乍起,梧桐花便纷纷扬扬四散坠下,落满了庭院,在夏日清透的天光下显出一份悠闲自得来。
沈灼突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在梦里无数次出现过。
不是在梦里。沈灼记起来了,是在前一世。
端王府的正院苍梧院也有一棵梧桐树,是沈灼亲手种下的。
每年到了盛花期,她就喜欢坐在树下,邀友人喝着酒,闲聊八卦,然后看梧桐花成片成片,飘落一地。
沈灼不由轻轻一叹。也不知她死后,苍梧院的梧桐树是否还有人打理。
元景十三年
天气格外的阴冷,哪怕进入到夏天,气温也比往年要凉爽很多。天气虽很清凉,但梧桐花仍是如期绽放。
梧桐花开得最盛之时,萧屹举行了称帝盛典。
一统亚古大陆后的六年间,萧屹以铁血的手腕镇压了数次造反。
战无不胜的实力和鸡犬不留的血腥,让反抗者彻底消失,也让失败者完全臣服。
元景十三年,萧屹才真正意义上完全统治了亚古大陆。礼部拟定这一年,为萧屹举行称帝盛典。
称帝盛典盛况空前。亚古大陆上二十三国的国君全部亲临京都为萧屹贺,并签字确认自己附属国地位,奉萧屹是亚古大陆上唯一的君主。
萧屹端坐于太极殿的龙椅上,头戴十二行珠冠冕旒,身着玄黑描金的冕服,上绣五彩神龙图,个个张牙舞爪,有着不可一世的威严,却丝毫压不住他自身强大气势。
年岁越长,萧屹越发地内敛。
此刻的他似一柄寒铁所铸的重剑,不露一丝锋芒,威压却摄人心魄。殿中数百人,无一人敢直视于他。
萧屹淡然地看着殿中众人对他高呼万岁,顶礼膜拜。“孤家寡人”四个字忽地从萧屹脑子里飘过。
他一人独坐于高台之上,周遭除了风,再无其它,手边案书上连个茶杯都没有。他突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看着万众来朝,百国归依,他十几年征战沙场,终于夙愿得偿,他心里是有豪情万丈的。他很想抓住谁的手,很想与谁分享他的喜悦和荣耀,也想有人来夸夸他。
可那人哪里去了?那个他想要的人,哪里去了?
脑子猛地一记抽疼,萧屹只觉眼前好似泛起层薄薄的血雾,耳畔嗡嗡作响。
高台下众人山呼海啸般的“万岁”之声不绝,高台之上萧屹双眸微敛,神色淡漠,轮廓分明的脸上喜怒不显。
十几级的台阶,划出了权力的天河,一方天上,一方众生。
自今日起,萧屹便成为整个亚古唯一的帝王。
“今晚陛下去哪宫了?”林飞凤坐在梳妆台前,让人边拆着头钗边问着。
“回皇后娘娘,陛下出宫去端王府了。”内侍宝来忙回复。
“又去王府了?”林飞凤眉头皱起。
今日称帝大典是大吉之日,按宫规萧屹应该来凤坤宫,帝后合寝。
林飞凤等了半天也不见人影,还以为是哪个嫔妃使狐媚手段把人勾走了,却不想萧屹竟是出宫了。
端王府是萧屹登基之前的府邸,登基后他人虽搬进了皇宫,但端王府还是让人照旧打理着,偶尔他会回王府小住。
只是近几年来,萧屹回端王府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一月竟有大半时间都宿在王府。
真不知他的家到底是皇宫还是王府。若不是林家多次调查过,林飞凤都要怀疑萧屹在王府中藏女人了。
此时的端王府内,灯火明亮,人影攒动,却十分安静。
“梆~~~梆~~~”打更的梆子声,清晰地从大街上传进内院。
苍梧院内,姜宁小声提醒着萧屹:“陛下,已经二更天了,该歇了。”
萧屹端正笔直地坐在书案前,闻言不耐烦地扭头道:“我的桂花酿呢?”
姜宁心里“咯噔”一下,这之前没也吩咐备桂花酿呀。
姜宁偷偷抬眼打量萧屹。
今日有大宴,姜宁知道萧屹喝了不少酒,可看着萧屹挺得笔直的身形和稳稳握着书卷的手。这,好像也没喝醉?
“老奴这就吩咐御膳房准备。”姜宁躬身道。
“为什么要御膳房准备?”萧屹皱着眉,眼光不善地看着姜宁。
“啊?”姜宁茫然了,不让御膳房准备,那让谁准备?
“我今日称帝了。”萧屹突然翘了下嘴角,眼里有丝得意。
姜宁更茫然了。是,陛下今日称帝了,全天下人都知道呀。
萧屹瞪着姜宁,眼光似乎凶狠起来,只听他话风一转:“所以,我的桂花酿呢?”
由于萧屹瞪着自己,姜宁这才注意到萧屹眼底满是红血丝,一双眸子竟幽幽泛着血光。
姜宁心里一抖,忙低下头。
姜宁猛地想起往事,不由心下骇然,手脚都止不住地哆嗦起来。
在沈灼还是端王妃的时候,萧屹只要打了胜仗或是得了先帝的奖赏,沈灼总要亲手给萧屹做上一碗桂花酿,以示庆贺。
姜宁这才醒悟过来,萧屹要的桂花酿,是沈灼亲手做的桂花酿。
沈灼的桂花酿做法与众不同,她曾得意地到处炫耀,她的桂花酿天下独一无二,除了萧屹谁也不给吃。事实也确实如此,萧屹不让任何人动他的桂花酿。
姜宁这下真是欲哭无泪,他觉得怕是自己老命难保。
沈皇后都薨九年了......他上哪里去找萧屹要的桂花酿!
正在姜宁一筹莫展之际,王府的老管家韩清的一句话救了他的命。
“姜公公,你莫是忘了樱桃还在府里?”
樱桃是沈灼的贴身大丫鬟之一,因为成家得早,又嫁的是王府外院管事,所以就没随沈灼进宫,留在端王府。
早已歇下的樱花,被强行叫起来。她听完姜宁的要求,一脸震惊:“陛下要喝王妃的桂花酿?”
反复确认后,樱桃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去了厨房。
一直到快天亮时,萧屹才等来他要的桂花酿。
姜宁把热腾腾的桂花酿端进屋时,看到萧屹仍是笔直地坐在书案前,端端正正,一动不动。
姜宁心里掠过一丝异样,陛下今天似乎与往日不同。
听到有人进屋,萧屹转过头,眨了眨眼,盯着姜宁手里的桂花酿看了会儿,忽尔展颜一笑:“我的桂花酿。”
说着萧屹便一把夺过碗,仰头就干了。
饶是姜宁看着萧屹长大,早见惯了萧屹的容貌,也还是被这一笑晃花了眼,不禁呆了一瞬。
他暗自感叹:天盛第一美男这名头,陛下果真是当之无愧。难怪以往沈皇后生再大的气,只要陛下一笑,沈皇后的气就能消九分。
萧屹喝完桂花酿一脸满足,脚步轻快地往内室走去,紧接着姜宁便听到“砰”一声。
姜宁忙上前一看,却见萧屹直挺挺倒在床上,双眼浅闭,呼吸绵长,竟睡着了。
“这还是醉了。”姜宁长长松了口气,他就说嘛,陛下怎么今日如此怪异。
明明喝醉酒,却硬挺了一晚上,就为喝上一碗桂花酿。姜宁默默守在塌前,叹了口气。
这些年,姜宁隐隐发现萧有时会有点不太对劲,就比如今日,他会有些奇怪的行为举止,隐约有疯癫的兆头。
萧屹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已大亮。
他睁开眼,没急于起身。昨日大典,今日不用上朝。萧屹垂眼看着怀里被自已揉成一团的丝被,还泛着淡淡腥气,眸色不由暗了暗。
昨日虽是喝多了酒,但做过些什么,他还是记得的。他酒量并不差。
沈灼从来就不掩饰她痴迷萧屹的相貌,这让萧屹颇为困扰,甚至还略有不耻,因此他也有意无意避着沈灼。
可沈灼历来是个胆大的,也不知道去哪里学来的歪招儿,竟敢在桂花酿里给他添加药物。
桂花酿一入口,萧屹便察觉出不对。但对上沈灼那双莹莹闪亮,饱含希翼的眼眸,他还是一口气把桂花酿喝完了。心想,这点量总归出不了大错。然后就是极为混乱的一夜,乱得往后一个多月里他都还时不时地心悸。
此后,每次沈灼端来桂花酿,他都面不改色的喝完,装作毫不知情。十几年下来,其实那一丁点的药量,他早免疫了,但喝完桂花酿的夜却一次比一次混乱。
他已经很久没喝过桂花酿了。哪怕他取得了天大的功绩,也再没等到他想要的那一碗甜汤。
萧屹起身站在窗前,默默看着院里的梧桐,一树繁花正盛。良久,萧屹缓缓道:
“梧桐花开很得好。”
“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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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阳郡主与庄王妃在闺中时是手帕交。各自成婚后,都主理着一府家事,难得有闲暇。
好不容易有机会见个面,自然就聊得久些,等平阳郡主领着沈家众女回府时已是傍晚时分。
沈灼一踏进兰亭阁,就看到二哥沈卫坐在她的小院里,正逗弄着庭院鱼缸里养着的几尾锦鲤。
“二哥,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沈卫抬眼笑笑,起身走过来,伸手随意揉了揉沈灼的头顶,“今日试探的结果可还满意?”
沈灼一挑眉,嘴角翘起,得意道:“自然是满意的。”
“谢夫子既不贪图富贵,也没见色起义,果真是磊落君子。不愧是我看中的人!”
沈卫眉目含笑,眼神宠溺:“满意就好,但下不为例。那小倌儿什么的,且打住吧。”
沈灼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其实找小倌儿,本就不是她的提议,完全是萧玉淑,张静宜她们的恶作剧。
沈卫微微叹气:“你那点小把戏,糊弄不了谢辙的。”
“谢辙是君子,不会计较,但若遇上个有成府的,你们惹祸上身还不自知。娇娇,你心性单纯,不合适做算计的事。”
说着,沈卫又揉了揉沈灼的头,叮嘱道“以后你若想做什么,只管来告诉二哥,二哥帮你。”
沈灼眼窝突地一酸,她将头垂得更低,竭力掩饰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沈卫虽会凶她,管束她,但也最是纵着她,护着她。
前世,她亲眼目睹沈卫在菜市口被斩首。那个场景,是她终身挥不去的梦魇。
沈卫凝视着沈灼低着垂头,道:“老三说你是替好友去探查谢辙人品。娇娇,你没说实话吧?”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二哥。我不是替好友相看,而是替阿姐相看的。”
沈灼知道她的借口能瞒过沈希,但瞒不过沈卫。
“你替阿窈相看?”
沈卫一愣,这还真出乎他意料。
他还以为是沈灼自己胡闹,毕竟她才满五岁,就敢拉着不认识的小公子嚷嚷着要嫁,只因为那位小公子长得俊俏。
“嗯。”沈灼点点头,“阿姐年底就要及笄了,过了及笄就要议婚。我这不想着替她先挑挑嘛。看到谢夫子,我就觉很合适呀。”
沈卫好笑地敲了她一下:“阿窈的婚事,自有爹娘做主,你添什么乱。”
“二哥,我不想阿姐嫁到皇家。”沈灼声音低落。
沈卫眼神凝住,看着沈灼:“娇娇何出此言?”
“你们别以为我不知道,阿爹就是想把阿姐嫁入皇家。”沈灼横了沈卫一眼,不忿道。
“王妃这个头衔听上去很尊贵,但哪个王府不是姬妾一大堆,破事一大堆?再说了,天家历来无情,指不定哪天就被贬被罚了。我可不想阿姐遭这些罪!”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沈卫皱起眉。
“话本上都这么写的,连皇后都能贬进冷宫,嫔妃也有赐三尺白绫,赐毒酒的。”沈灼撇了撇嘴,装作不在意。
沈灼无法告诉沈卫,这些都是前世自己亲眼所见。
沈卫拧了拧她脸蛋,没好气道:“你以后少看些话本,满脑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随后,沈卫又语重心长道:“阿窈是沈府嫡长女,她的婚事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不过你放心,只要有爹在,有兄长在,有我在,哪怕是皇子也不也欺她半分。”
“如果就是被欺了呢?”沈灼瞪着眼,执拗地问道。
前世沈窈不仅是被欺负,还丢了性命。不仅丢了自己的,连她儿子萧楠的,也一并丢了。
“那就十倍讨回来,若讨不回来......”沈卫忽地一笑,漫不经心道,“这天下,也不是不能反。”
前世,沈卫确实反了。
沈灼的泪意疯涌而来,长翘的睫毛挂上几滴晶莹的泪。
沈卫察觉到了沈灼情绪波动,他抬起沈灼的脸,细仔打量着,眼里有关切,也有担忧:“娇娇,你有心事?”
沈灼再也忍不住,扑进沈卫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哭,把沈卫哭懵了,也哭心疼了。沈灼最是喜欢撒娇,可极少会哭。
沈卫忙搂住沈灼,连声道:“娇娇,乖,别哭了。有什么事跟二哥说,二哥给你做主。”
“二哥~~~~我做了个可怕的噩梦。”
“娇娇别怕,梦里都是假的。”沈卫轻轻拍着沈灼,轻声安抚着,“回头我让青山去给你抓点安神的药。”
“二哥,你可要好好保护自己的脸,不然娇娇找不到你!”沈灼抓着沈卫的衣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卫手上动作一顿,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该哭,该笑,还是哭笑不得?
沈卫是沈家长得最出色的人,虽然沈希是和他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但沈卫气质更为沉静温润。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自就把沈希比下去了。
沈灼好美色,这是沈家人人皆知的事,但沈卫怎么也没想到,沈灼哭得如此伤心,竟是为了这?
然而沈卫不知的是,前世因他被毁了容,沈灼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才错过了救他的最后机会。
“好,好,二哥会好好爱护这张脸的。”沈卫无奈应承道,他仍轻拍着沈灼,好声安抚,“就算哪天二哥真伤到,碰到这张脸,娇娇多看看三弟,也是一样的。”
“不,不一样的,三哥没你好看。”沈灼抽抽噎噎道。
刚一脚踏进兰亭阁的沈希,听到此言脚步一顿,道:“啧,啧,娇娇这是嫌弃我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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