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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醒后,转身嫁了爱我的糙汉

一支藤萝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叫做《觉醒后,转身嫁了爱我的糙汉》的小说,是一本新鲜出炉的小说推荐,作者“一支藤萝”精心打造的灵魂人物是顾月淮晏少虞,剧情主要讲述的是:【七零农场空间前世今生】上一世,她被渣男家暴,日子凄惨无比,家人们为了她也是付出所有。父亲坐牢,哥哥残疾,甚至二哥死于车祸……再睁眼,她回到了嫁给渣男前,还得知自己本是女主,而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气运被人偷走。这一次,她不会再与渣男有半分瓜葛,而是转身找到了一直默默守护自己的那位糙汉。她:“娶我吗?”他:“好!”——笑话,渣男爱谁要谁要,她要带着糙汉和全家,过上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

主角:顾月淮晏少虞   更新:2024-01-29 12:3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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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顾月淮晏少虞的现代都市小说《觉醒后,转身嫁了爱我的糙汉》,由网络作家“一支藤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叫做《觉醒后,转身嫁了爱我的糙汉》的小说,是一本新鲜出炉的小说推荐,作者“一支藤萝”精心打造的灵魂人物是顾月淮晏少虞,剧情主要讲述的是:【七零农场空间前世今生】上一世,她被渣男家暴,日子凄惨无比,家人们为了她也是付出所有。父亲坐牢,哥哥残疾,甚至二哥死于车祸……再睁眼,她回到了嫁给渣男前,还得知自己本是女主,而上一世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气运被人偷走。这一次,她不会再与渣男有半分瓜葛,而是转身找到了一直默默守护自己的那位糙汉。她:“娶我吗?”他:“好!”——笑话,渣男爱谁要谁要,她要带着糙汉和全家,过上锦衣玉食的美好生活!...

《觉醒后,转身嫁了爱我的糙汉》精彩片段


顾亭淮脸色平静地看着任天祥,看着他狰狞的神情,心头升起一丝厌恶。

他以前居然没发现任天祥是个狼子野心的小人,借着留宿就想对月淮行不轨之事,要说他喜欢月淮,恐怕也没人会信,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活该,罪有应得罢了。

不过,田静……

顾亭淮唇抿得很紧,不知道待会要怎么面对那张温柔暖心的笑脸,想起一口一个“亭淮哥”叫着他的田静,他这心里就充满了懊恼和歉意。

这时,人群散开,陈月升扛着锄头从人群外走了进来。

他先是瞥了一眼顾亭淮,旋即皱眉看向任天祥,冷声道:“顾亭淮和顾月淮害你?任天祥,这话你可要说清楚,不然大队没办法给你做主。”

他已经猜到了,无非是昨儿顾月淮听说他要娶田静,今天才搞了这么一出。

呵,若换做旁人他怕是还真要苦恼一番,但任天祥,一个要啥没啥的地主崽子,也配和他比?田静只要眼睛没问题,肯定不可能看上任天祥。

村里人也都不是瞎子,不会因为任天祥而怀疑田静。

“天祥,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昨儿喝酒,你在我家睡下,今儿一早人就没影儿了,我还想问你呢,你咋在这里?还……”

顾亭淮双手环胸,上下打量着任天祥,语气质问,脸色也有些难看。

任天祥哑然无语,他总不能说是他昨晚准备对顾月淮那死肥猪霸王硬上弓,却被她打晕,之后又被扒光衣服送到这里的吧?

蓦的,他眼珠子一转,扯着嗓子嚷道:“我昨儿晚上起来撒尿,莫名其妙被人打晕了,不信大伙看看,我现在头上还有……伤……”

任天祥抬手扒了扒头发,话音戛然而止。

他头上平平坦坦,别说伤口了,连个包都没有。

他哪里知道,上辈子顾家老三就是被人打死的,可惜人死了,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丝淤青红肿,最后被警方断定为醉酒后流落街头冻死结案。

顾月淮之后调查清楚这件事,才知道是田静特意安排的一群能人,打人颇有手法,专挑疼的地方不说,淤青第二天就能消,她的三哥,就是被活活疼死的。

事后,她找到那些人,报仇之余,也学了这手本事。

她原本是想原原本本还在田静身上的,可惜还没能实施,人就出了意外,重生回来,没让田静先享受这个待遇,倒是便宜了任天祥。

顾亭淮原本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冷笑:“伤呢?”

任天祥愤然放下手,英俊的脸上满是怨毒,反正顾月淮兄妹已经对他起了防备,双方也撕破了脸皮,他没必要继续忍让了。

这么想着,任天祥就一口咬定:“就是顾月淮兄妹打晕我的,说不准她和这家人关系不和睦,有私仇,这才专门把我弄过来想坏了人家的名声呢?”

话落,任天祥眼里闪烁着狠色:“他们一家都是不挣工分吃白饭的偷奸耍滑分子,甚至还往黑市卖东西,投机倒把,妥妥的走资本主义道路!应该都抓起来!”

任天祥总归是接受过一些教育的,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很快就把脏水泼了下来。

村里人原本还只是看个热闹,一听“黑市投机倒把资本主义道路”这些敏感词汇,面色瞬间就严肃起来,看向顾亭淮的眼神带着打量和冷漠。

陈月升眼底掠过一抹喜色,他忙不迭问任天祥:“你确定?”

真是风水轮流转,昨天顾月淮不还洋洋得意?

投机倒把,这是要坐牢的!

难怪顾月淮一家成天屁事不干,却有钱盖房子,原本以为是她家当地主的爷爷给留下的钱,如今听罢,倒是知道这钱的来路了。

任天祥一看有人愿意出头,重重点了点头:“那当然!不信你们现在就上镇里去查,他们现在估摸着还在黑市卖着粮呢!”

顾亭淮瞳孔缩了缩,垂在身侧的手蜷在一起,脊背上都开始冒冷汗了。

任天祥之所以知道这事,是因为他也时常去黑市做小买卖!

但是这话他现在却不能说,若说了,岂不是坐实了他们一家“投机倒把”的行径?看着任天祥一脸怨毒恨意的表情,顾亭淮心里也恨得要死。

他们一家的苦日子还没到头,竟然又要卷入这种灾祸中了。

顾亭淮只觉得嘴巴里很苦,连张嘴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因为他很清楚,老爹和俩弟弟这会儿还真在黑市!

这东西经不住调查,他心头暗下决心,要是今天这一灾能过去,往后他们一家铁定要离黑市远远的,再也不沾染这些东西了。

陈月升冷笑着看了顾亭淮一眼,就准备带人去镇上。

把柄都已经送到他手上了,这一回,他一定不会让顾月淮好过的。

任天祥穿戴好衣服,人模狗样。

他瞥了一眼顾亭淮,注意到他眼底的焦虑,心头大为爽快。

“走!大伙跟我一块儿去镇上!咱们大劳子大队绝对不能出违法犯罪的人!”陈月升振臂一呼,大义凛然的口吻瞬间掀起了一片附和声。

任天祥见状,投给顾亭淮一个冷笑的眼神。

就在这时,一道清冽而平静的女声从隔壁院子里响了起来。

“你们这是要上哪儿去?任天祥耍流氓就不管了?那田静的名声咋办?你们可得把事情给调查的清清楚楚,不然田静就只能嫁给任天祥了。”

顾月淮隔着篱笆院静静看着这群义愤填膺的人,语气淡淡。

她好不容易把任天祥这坨臭狗屎扔在田静的头上,又怎么会轻而易举让人揭过?

要知道,上辈子的今天,她因为任天祥胡言乱语清白全无,只能捏着鼻子和他去公社领了证,草草嫁给了这个狼子野心的男人。

任天祥成分不好,骨子里就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狗皮膏药,黏上了撕都撕不下来。

这辈子的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要让田静有苦说不出,即便是想撕下这块膏药,也得掉一层皮!

原本准备带人去逮顾家父子的陈月升止住了脚步,喝道:“顾月淮!你胡咧咧啥?任天祥自个儿脱光了跑别人家院子里,那是他自己自己作风有问题,和田静有啥关系?你少往她头上泼脏水!”

“我知道,你就是记恨我喜欢田静!”

陈月升说着,就狠狠瞪了顾月淮一眼,那薄情的模样又叫周围的人开了眼界,视线在几人身上流转,全是看笑话的意思,一时倒是忘了去黑市的事。

顾月淮歪了歪头,扯着唇角看向言之凿凿的陈月升:“是吗?你怎么不问问田静,说不定任天祥是专门过来和她幽会呢?”

说话间,顾月淮给大哥使了个眼色。

顾亭淮一顿,趁着大伙都注意着陈月升和妹妹,一咬牙,悄然混入人群中,往远处跑了,他要立马去镇上,把爸和老二老三都叫回来。

可千万不能叫他们被安上“投机倒把”的罪名!

小说《觉醒后,转身嫁了爱我的糙汉》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



顾亭淮一走,顾月淮神色就松了下来。

上辈子,父亲因为投机倒把罪被捕入狱是在三个月后,家里因为建房子欠的债务还不上,她又带着任天祥一直吃娘家,日日要精细粮。

那段时间镇上查的正严,父亲却为了她铤而走险,恰逢端午节,他下河摘了不少芦苇叶,装在麻袋里去卖,怕引起注意,特意天不亮就出了门。

不过,那天后,他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因为投机倒把被人举报,游街示众后坐牢了,整整被判了五年。

他为了家里操劳多年,身体不好,再加上年纪大了,牢里日子难捱,最后也没活着出来。

她永远记得父亲死讯传来那天,她哭的有多惨。

父亲趁着夜色去镇上时,她还在蒙头大睡,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这辈子,她一定不会让悲剧重演!

陈月升被顾月淮气得额角直跳,一把抄起肩头扛着的锄头,破口大骂:“你再张个嘴胡说,老子就扯了你的嘴!”

顾月淮平静地看着他,半点都不怕:“扯了我的嘴?我只是把眼睛看到的事说出来了而已,你难道想和陈茵一样,对阶级同志动手?”

“也是,年纪轻轻就成了大劳子生产大队第六小队的队长,仗着身份欺负咱们这种普通小老百姓也是正常的,你要觉得我说的不对,那你就扯了我的嘴吧。”

陈月升听了顾月淮的胡搅蛮缠,脸色愈发难看。

他攥紧锄头,如果不是众目睽睽,他肯定一锄头就把她脑袋给砸个稀巴烂!

四周的议论声大了许多,众人看陈月升的目光也有些怪异,昨天陈茵的事还没完,今儿陈月升又准备闹腾了,难不成真像顾月淮说的一样,陈家仗势欺人?

任天祥缩了缩脖子,盯着顾月淮的眼神十分骇然,眼珠子惊得都要脱框而出了。

这死肥猪一张嘴能把人给逼死,田静又是哪个?该不会也是个丑八怪吧?

任天祥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昨晚儿上打晕她的肯定是顾月淮,她为了报复他,保不齐就想让她娶个比她还丑的女人!

这么想着,任天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刚欲悄悄离开,突然,身后的屋门突然打开了。

任天祥下意识回头看去。

那是一个年约十八的姑娘,穿着洗的发白的衣裳,裤子腿弯处还打了补丁,一看条件就知道不好,衣服胜在洁净,也更衬得姑娘纯洁无瑕,夺目漂亮。

任天祥呼吸微屏,看向姑娘的脸。

她扎着两个垂在肩头的辫子,肤色不算特别白,但五官很漂亮,杏眼桃腮,身姿纤细柔美,不说和旁人,就单说她和顾月淮,两人站在一起就是妥妥的美女和野兽。

顾月淮也看向从屋里走出来的姑娘,她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旋即冷冷的勾起唇角,扯出一抹残忍又凉薄的弧度。

田静。

她上辈子所遭受的磨难,如果说三分之一来自于任天祥,那么,剩下的三分之二都来自于眼前这个看似柔美,毫无攻击力的女人。

上辈子,举报她爸的人,就是田静。

她不明白,明明儿时彼此感情还算可以,田静还时常与他们兄妹四人一起约着去山上挖野菜,为什么她突然之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处处针对于她。

她勾引陈月升,让其生出娶她的心思也就罢了,只能说渣男贱女活该在一起。

可是,她又为什么要举报她爸,撞死她二哥,打死她三哥?

双方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

上辈子她没弄明白,只是怀着满腔恨意,希望有天能够成功报仇,这辈子,她不仅要让田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要弄清楚其中缘由,否则难消心头郁气!

“月淮,你咋能这么说陈队长?”田静一走出来,就用不赞同的目光看向顾月淮。

她含羞带怯地看了陈月升一眼,直把对方看的五迷三道眼冒金星,这才默默收回目光,转而又瞥了一眼任天祥,看他目光痴迷,心头冷笑。

这人,长得倒是英俊,可惜,放在这个年代就是地富反坏右,人人鄙夷的黑五类。

当然,他就算不是地主家的崽子,她也不可能看上他。

一个前期深情,后期家暴的隐藏式大渣男,恶毒男配角,可怕的紧,真正的田静会被迷惑,她这个看惯了美男杂志的现代人可看不上这种货色。

他和顾月淮这个书中女主倒是搭的很,田静如是想着。

顾月淮懒得理会她的话,见她不着痕迹打量了任天祥一眼,不由冷笑道:“田静,你在给任天祥使眼色?难不成被我说着了,你俩真有一腿?”

田静柳眉倒竖,一把嗓子却依旧揉了蜜水似的甜:“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话音刚一落下,村头的有线广播喇叭就响了起来:

“深挖洞!广积粮!”

人群中,有人朝着陈月升喊道:“哎呀!该敲钟了,队长,你快去呀!”

陈月升不舍地看了看田静,又瞪了顾月淮一眼,才匆匆忙忙扛着锄头往村头跑去。

生产大队社员们每天早晨出工时都要敲钟,而负责敲钟的就是各生产小队的队长,伴随着钟声响起,各队队长也开始沿着村头田埂吆喝:“都下地干活去了!”

大伙凑了会儿热闹,也跟着钟声,扛着锄头,下地干活挣工分去了。

社员每天劳动的报酬都按工分计,有天工也有包工,按照活的量大量小,轻重缓急给算工分,比方说浇地2工分,出土2工分,抬粪3工分之类的。

不过,这年头大队把主要精力都集中在了宣传上,忽略了农业生产的重要性。

每每年关分粮,都是总工分多,总粮少,真按工分计,得饿死人。

人哗啦啦走了大半,剩下的几个磨磨蹭蹭,都想看完最后的热闹。

顾月淮瞥了一眼蜂拥而去的人,抿了抿唇,她记得,今年年关分粮的时候,粮食比往年少收了六成之多,别的大队也大差不差,人人吃不饱,都迎来了一个饥荒年。

这年代,口粮是每个家庭安身立命的必需品。

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筹措一些粮食,让一家人安然度过这个饥荒年。

“月淮,我知道,你喜欢陈队长,可是,感情是不能强求的,现在民主自由,你咋能成天想着挟恩以报呢?那和以前的大地主有啥区别?”

田静眼神亮晶晶的,看着眼前肥胖丑陋的书中女主,心头冷嘲。

她可是站在上帝视角的现代人,还能输给她一个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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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茵本就不乐意和顾月淮掰扯,一听她狮子大开口,便瞪直了眼,拔高声调喊道:“什么?十块钱?你咋不去抢!”

周围众人也倒抽了一口凉气,黄凤英亦暗暗咂舌。

1972年,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人均年收入还不足四十块钱,他们不是吃商品粮的城里人,一年到头忙忙碌碌也挣不了几个工分,分不了几斤小麦。

十块钱,大劳子生产大队可没几个家庭能拿得出来。

顾月淮隐晦看了陈茵一眼,一字字道:“我说十块钱已经够少了,且不提医药费,你看看我这头,少说得缝三针!”

“三针,我可就破相了,还怎么嫁人?”

她声音一顿,忽的唇畔含笑:“要不这样,你让你哥娶我,我寻了婆家也就不担心破相的事儿了,那这十块钱也就算了!”

陈茵倏的变了脸色,一脸嫌恶地看着顾月淮,狠狠啐了一口:“呸!”

“顾月淮,我当你是贪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还破相,就你那副尊容,就是没破相也嫁不出去,咱们大队哪个青年后生不是躲着你走?”

“行!十块钱是吧?我给你十块钱,以后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别再来我家,也别想再缠着我哥!”

话落,陈茵就怒而转身。

顾月淮看着她的背影,声音幽幽地道:“别忘了三斤小麦面和一条肥皂。”

陈茵一个趔趄,转头瞪了顾月淮一眼,心里直泛恶心,回了屋,手哆嗦地打开了她哥藏钱的小匣子,从里头数了十块钱,有零有整。

半晌,陈茵从屋里出来了,走路带风。

她一脸憎恶地看了顾月淮一眼,旋即高高扬起下巴,将手里攥着的一把零钱扔在顾月淮身上,旋即又飘飘扬扬落在地上。

周围的大队社员们看陈茵拿出十块钱,眼神都流露出艳羡,不愧是他们大劳子生产大队的劳动模范家庭,一家四口人上工,俩都是生产小队长。

陈茵一脸痛快地道:“你不是要钱?不要脸的破烂货!你就只配跪着捡钱!”

说着,她又将手里一个小布袋重重扔在地上,袋口没有扎紧,里头不算特别白的小麦面撒了一地,看的周围的村民一阵心痛。

这可是细粮!

陈茵却是咯咯一笑,叉腰道:“反正你们一家都是吃白饭的,咋吃不是吃?”

“东西我还你了,钱也给了,以后少来我家!想当我陈茵的嫂子,下辈子吧你!”

顾月淮睫毛颤了颤,眸底凝结成霜。

她脑子里有些混沌,就像是回到了上辈子。

“顾月淮,你个丑八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就甭做大头梦了,趁着年轻找个人嫁了,省的以后上年纪了,还长得这么丑,你咋嫁人?别又赖上我哥了。”

“我告诉你,我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知道他喜欢的是谁不?哈哈,你邻居,田静!他都已经在攒聘礼了,准备和城里人一样,攒一百块钱给田静姐!还有四大件!”

“……”

相同的情景,她的心境却与上辈子不同了。

上辈子的今天,她又和往常一样来找陈茵,给她当牛做马,伏低做小,只求她能帮自己说说好话,让陈月升看到她的心意,从而娶了她。

但她没想到的是,往日待她鄙夷,却从没说过狠话的陈茵不知怎的忽然翻了脸,对她极尽侮辱之能事,甚至将她推倒,磕破了头。

她没在意伤势,浑浑噩噩回了家,没及时治疗包扎,导致破了相。

后来她才明白,是陈月升让她这么做的,以前不在意,只是觉得没必要,忽然在意起来了,是因为他有了想娶的女人,怕她扰了他的名声,让田静误会。

田静……

想到这个人,顾月淮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闭了闭眼,收起眼中的神情,再睁开时,已经一片平静了。

顾月淮抬眸盯住得意洋洋的陈茵,抬手指着地上的小麦面道:“黄主任,陈茵浪费粮食,估摸着是她家粮多。我要求大队不再给他们家发粮,省出来分给别的社员!”

七十年代的农村,人人吃不饱饭,只要是吃的就极其珍贵,容不得浪费。

闻言,陈茵一个激灵,心里骇得不轻。

她一骨碌挺直脊背,忙不迭道:“婶儿!分明就是顾月淮自己没拿稳粮袋子,和我有啥关系?她空口白牙污蔑人!婶儿,各位乡亲,你们可不能听她胡说啊!”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到底是我没拿稳,还是你故意扔的,大家伙有目共睹。难道就因为我名声不好,善良诚实的群众就会偏向你?”

“不!不会的。群众实事求是,觉悟都高,能和你一样?”

顾月淮一本正经的给周围人戴起了高帽子,听她说着,乡亲们都挺起了胸脯附和。

“就是!分明就是陈茵把粮袋扔了,她还攀诬顾月淮,抓去大队!”

“一定要上报给支书,咱大队不能助长这种浪费粮食风气!”

“黄主任,你给个明话,陈茵是不是得抓去大队教育教育?!”

“……”

群情激奋,好像不把陈茵给带走教育,就不能体现他们的明事理,觉悟高。

陈茵则吓得腿都软了,又羞又气,泪水在眼眶里不断打着转。

她哪能想到,不过是想羞辱一下顾月淮,让她把小麦面一点点捡起来,却被她三言两语说的来了个大反转,她反倒是自取其辱了。

大伙是怎么了?

这可是顾月淮!大劳子生产大队名声最差的顾家的闺女!

为什么他们帮顾月淮,不帮她?

顾月淮只看了陈茵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现在是1972年,大劳子村虽然不属于偏远山村,但物资同样匮乏,土地贫瘠,人口稀少,条件艰苦,乡亲们平日肚皮都填不饱,就指望着用好名声换点粮。

在这个年代,为了吃饱饭,多的是大义灭亲的人。

更何况,如今的群众,不论是思想上还是行动上都极端膨胀,有时候念几句宣传标语或口号,做一件助人为乐的事,都能让人从心里感到满足。

不管她以前的名声怎么样,最起码现在,此时此刻,她是弱势却有理的一方!

顾月淮扯着唇角,笑道:“乡亲们都是觉悟高的好同志!”

黄凤英看顾月淮条理清晰,入耳的话也好听,心头的厌恶不由减轻几分。

再看她时,那痴肥的身体,黝黑的皮肤也没原来那么令人生厌了,言行举止间反倒是透着一种大气磊落,叫人看了暗暗吃惊。

黄凤英一扬手臂,高声道:“把陈茵押着,去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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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茵吓得哭出了声,她真怕大队把她当阶级敌人,拉她出来批斗,住牛棚。

这时,顾月淮突然开口了:“等一下!”

陈茵眼睛微微一亮,心里松了口气,她就知道顾月淮不可能真和她对着干,她心心念念想着嫁给她哥,咋能对她这个“未来小姑子”这么狠心哩?

黄凤英看向顾月淮,也当她是后悔了,要给陈茵说好话,毕竟这麦粉现在是她的,她要真不追究了,那他们也不能说啥。

“黄主任,作为一个上过几天学的‘知识分子’,陈茵知错犯错,理应重罚,希望主任和支书能够做到公平公正处理,不要让人民群众寒心。”

“粮食都是群众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大伙都是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的,应该知道,就陈茵洒出来的这些小麦面,足够五个即将饿死的人喘口活气!”

“正所谓‘饱时不忘饿时饥’‘勤勤俭俭粮满仓,大手大脚仓底光’,陈茵已经忘本了!”

顾月淮说的头头是道,说到激愤处,还抬起手臂,挥起拳头。

她这一番话再度鼓动了一众乡亲们心头的热火,这下子,他们看陈茵时,已经和看阶级敌人没什么区别了,浪费粮食的人凭啥挣工分?凭啥过的比他们强?

大领导没错,错的是陈茵。

陈茵三魂七魄都跟着出窍了,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月淮。

这真是以前那个恨不得舔她脚指头的蠢猪?

黄凤英听了顾月淮的话,神色不由严肃起来,郑重道:“顾同志请放心,我们这些干部就是为人民服务的,肯定不能助长陈茵这种歪风!”

在她心中,臭名声的顾月淮已经变成了阶级同志“顾同志”。

顾月淮笑了一下,投给黄凤英一个信任的眼神。

旋即,她指着地上零零散散的钱粮说道:“在押走陈茵之前,我希望她能弥补一下自己的过失,把钱和粮捡起来,端正态度,改正错误。”

人群中,不知是谁吆喝了一声:“对!没错!做错事就要改正!”

黄凤英转头看向陈茵,沉着脸道:“陈茵!顾同志说的没错,你来捡!”

这一连串的变故早让陈茵吓得双腿打颤心茫然了,她压根不敢想自己往后的命运,听了黄凤英的话哪还敢反驳?灰溜溜蹲下身捡了起来。

这钱倒还好,只是面粉撒了大半,只能把浮于表面的捞回来。

陈茵捡完,哆哆嗦嗦把东西递给顾月淮。

顾月淮看着面前眼神闪躲不敢与她对视的陈茵,莞尔一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她神情坦然地接过钱和粮袋,语气真诚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陈茵听着这“和颜悦色”的声音,脊背又是一寒。

顾月淮收回目光,与黄凤英道:“黄主任,你看我这脑袋,也耽搁不得,得立马去公社卫生所包扎一下。这大队我就不去了,我对组织上是十分信任的。”

黄凤英连连颔首:“成,你快去吧,就坐大队的牛车去。”

大劳子生产大队距离公社卫生所有一段距离,顾月淮脑袋伤得不轻,她吨量又重,走到卫生所要是出了啥事又是个麻烦,索性坐上牛车去。

黄凤英说完,又点了人群中一个中年人,让他赶着牛车去送顾月淮。

这事儿要是放在以前,保准没人愿意放着挣工分不干,送顾月淮去公社卫生所,不过今天不知怎的,让顾月淮给说的热血沸腾的,被点名的人兴冲冲就应下了。

顾月淮也没拒绝,道了声谢,她的伤确实不能再耽搁了。

*

公社卫生所。

顾月淮一到,就让赶牛车的人回去了。

整个大队也就这一头黄牛,平时都是用来犁地的,被队里当宝贝似的,她能仗着脑袋有伤用一回已经是荣幸了,要是蠢得再用一回,那就是纯粹给自己找事了。

她进了卫生所,找医生给缝针上药,包扎伤口,最后又给拿了一支药膏。

这一通下来,花了一块七。

顾月淮把药膏塞进口袋,出了卫生所。

她站在卫生所门口,仰头看看刺目的阳光,心里哂笑一声,当真是祸害遗千年,她这个祸害死了,竟又活了,回到了一切痛苦开始的原点。

这辈子,她定要好好活,绝不走上辈子的老路!

*

黄莺公社离大劳子村不算远,走路也就二十分钟。

如今正值深秋,秋高气爽,徒步回去除了身体大喘气,累得慌,也没别的不适。

顾月淮走两步便掐着腰喘两声,垂眸看看自己上下一般粗的水桶身材,暗暗苦笑,重活一回什么都好,就是再一次支配这样膀大腰圆的身躯,着实有些不习惯。

上辈子她减肥成功是在三年后,这辈子减肥是一定要提上日程的。

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几乎都是徒步走路的人,偶尔能碰上一两个赶驴车牛车或者推鸡公车的,都要惹来旁人好一顿艳羡的目光。

顾月淮在这十里八乡也是出了名的“人物”,不少妇女与她擦肩而过时,还冲着她的背影指指点点,嘴里暗啐一声。

一是怒骂她的不要脸,恨嫁。

二则是为大劳子生产大队,第六生产小队队长陈月升感到可惜,咋就被这么一个女人给缠上了呢?

顾月淮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赶紧回家。

重活一回,她就能重新见到老爹和哥哥们,想到上辈子他们的悲惨遭遇,以及自己无畏的恨意与漠视,顾月淮只觉得胸口像是针扎一样疼。

他们待她那样好,恨不得把心肝肺都掏出来给她,可她呢?

顾月淮眼底满是湿意,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她迫不及待想要回家,抱一抱他们,认真和他们说一声:囡囡回来了。

大劳子村口有一口水井和一颗大槐树,以前,槐树上挂了不少祈福用的红绸带,后来就被当成封建糟粕,被勒令要么砍树,要么就把绸带都解下来。

老槐树长了几百年,村里人舍不得,就自发上树把密密麻麻的红绸带都给剪了。

顾月淮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一路疾走,很快,就来到了大劳子村村尾。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夯土房,眼圈又红了。

这房子瞧着不算气派,但十分结实,在村里也算是亮眼的,都说她爸和她哥是街溜子,从不干正事,可这房子却是他们一点一点花费心思建起来的。

在旁人都住着坏垒房的时候,她家是为数不多住上夯土房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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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静!”陈月升嘶声大吼,不知道的还以为田静驾鹤西去了。

周围的社员们也突然躁动起来,唯恐这知趣懂礼的小姑娘没了气儿,人群里有人吆喝道:“还愣着做啥?赶紧把人送到卫生所去呀!”

陈茵脸涨得通红,呆怔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顾月淮冷笑一声,陈茵段位还是太低,稍微遇到一点事就茫然不知所措,她还是高看了她,十个陈茵只怕也不是田静的对手。

陈月升也不敢耽搁,抱着田静就往公社的方向跑去。

临走时,田静还隐约听到顾月淮说起自己的名字,一时心头又有些后悔不该装晕离开,顾月淮这人有些邪气,她要趁着她不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该怎么办?

不过事已至此,想后悔也晚了。

顾月淮压根没准备揭穿田静装晕的伎俩。

一来,田静舍得对自己下狠心,即便她真用了什么扎手指或是暴打她一顿的方法,田静也必然不会“醒过来”,届时,免不得还要让她倒打一耙,失了眼下的好局面。

二来,陈月升这一抱,也算是把两人的关系坐实了。

她就想看看,这辈子有她推波助澜,再避免寡妇事件出现,田静要怎么摆脱陈月升这个备胎拦路虎,拿着一百块的礼金和自行车安安心心当官太太。

三来,这次田静是避免了陈茵祸害自己,但往后呢?陈茵虽蠢,但也不是个什么善茬,有她三五不时给田静扯后腿,日子才更有趣不是?

故此,顾月淮就这么冷静看着田静被陈月升抱走。

王培生却是看着田静被抱走的身影皱了皱眉,眼睛里的不喜毫不遮掩,他转头看向黄凤英:“陈队长和田静家定亲了?俩人准备结婚了?”

黄凤英还没说话,陈茵却是回过神来了。

她阴沉着脸道:“定什么亲?结什么婚?八字还没一撇呐!田静惯会勾引人,哄得我哥又给她花钱又给她买衣裳,就她这种败家娘们儿,哪个敢把她给娶回家?”

听着陈茵阴阳怪气的话,黄凤英眉头一皱,不赞同地看向她。

小姑娘家家,说话咋那么难听呢?

顾月淮可懒得管这些破事,她叹了口气,说道:“王主任,黄主任,你们也看到了,田静身子这么弱,往日在地里干活肯定没少偷懒,以后她再上工可得考量考虑,她对大队的贡献是否值八个工分,可不能寒了社员们的心啊。”

她这话一出,瞬间得到了社员们的附和声。

一个妇女酸溜溜地道:“就是就是,田静那弱身子,要不是有陈队长罩着,咋能分配到拔草这种轻省活?可就这种活她都不好好干,以后再给这么多工分我可不服气!”

“谁说不是呢?下地干活还穿的骚里骚气,还不是给陈队长看的?”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人家都晕倒了,还想咋地?”

“呵呵,晕倒?以前咋没晕?不就是看着王主任要处罚了,赶紧想着法儿的逃跑呢?这么一比较,田静可还没陈茵有担当哩!”

“……”

黄凤英听着大伙越说越不像话,冷下脸道:“热闹都看完了还不赶紧干活去?都不想挣工分了?再在这儿说三道四,晚上记工分都减半!”

一听这话,人群哗啦啦全都散去了。

陈茵却是扯着嗓子喊道:“黄主任,顾月淮说的没错!我以前都和田静一个队,她拔草不认真,大半的活都摊在我身上,今儿也是她专门找我说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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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凤英看了王培生一眼,说道:“行了,逃不了她,也少不了你!你也干活去,别在这里说三道四,等队里下通知,看给你啥处分。”

这回陈茵倒是没再辩驳什么,也不知是认命了还是憋着什么歪招,埋头下了地,开始吭哧吭哧拔起草来,瞧着干活倒也算是一把好手。

王培生看向顾月淮,夸赞道:“小顾,你今天又帮我解决了一桩麻烦事。”

顾月淮心知肚明,不过面上却不显,只笑道:“王主任说话我可听不懂,不过,要真是误打误撞帮了您的忙,那也算是为大队做贡献了,是我应该做的!”

她很清楚社员们在集体劳动中的偷懒行为,这回把田静和陈茵当靶子给立了出来,王培生只要不蠢,就会抓住这个机会。

当然,如果只是言语敲打,起不到任何作用。

他要做的是实际处分,割肉式的,必须要让田静和陈茵感觉到疼了,才能对其他社员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反之,若是处分轻了,会更助长社员们偷奸耍滑的行为。

王培生双手背在身后,感慨道:“小顾呀小顾,你政治觉悟很高,是咱们大队的好同志,好社员,好好干,未来日子不会差的。”

黄凤英看了看王培生,她还真是很少见他这么夸奖一个人。

不过,顾月淮倒也真是明珠蒙尘,以前她可真不知道名声这么臭的顾月淮会是这样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能人,总之,大劳子生产大队以后的日子可丰富了。

“多谢王主任,黄主任,我就先去给我爸我哥送水了。”顾月淮道了句谢,举了举手里的瓦罐,笑着走远了。

王培生看着顾月淮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黄凤英不解:“你笑啥?”

“笑咱大队有个聪明人,以前却没人瞧出来。”

顾月淮走了老远,才看到弯腰在林子里拾粪的顾至凤。

他领了抬粪的活,却不是单单抬粪,社员们没拾满粪筐的时候,抬粪的人也要帮忙用拾粪叉子拾粪,大多都是猪堆狗群耕牛白天游走的地方,粪多。

有时候抬粪是去猪圈或者牛圈,那活干着更累,几乎闲不下来。

“爸!”顾月淮招手喊了一声,顾至凤就立马抬起头来。

他一看到顾月淮,脸上立马布满喜色:“囡囡!你咋过来了?”

顾月淮看着他通红的脸颊和滴滴答答往下落的汗,有些心疼,但这个年代的人大多如此,要想尽快融入大队,干农活挣工分是最快的途径。

“我过来给你送点水,爸,大哥呢?”顾月淮麻利的把瓦罐里的水倒进罐顶扣着的陶碗里,顺手递给顾至凤,还四下瞥着,可惜没看到顾亭淮。

顾至凤接过水碗,还没喝,听了她的话就脸一沉:“别提了,你哥分到二队去了,你也知道二队队长是谁,把你哥派去扒河了,那活能轻省的了?”

顾月淮脸上的笑意也微微收敛,扒河?

自古以来,农业和水利就是密不可分的,古时候的王朝甚至不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把治水当做治国安邦的重要大事。

所谓“扒河”,就是单纯靠人工开挖新的河道、加固堤坝的活。

这是大队里公认的最累最苦的活,虽说这样的活肯定得有人去干,但对于顾亭淮这样一个没接触过集体劳动的年轻后生来说,只怕一天就得掉层皮。

陈康明知道顾亭淮以前没干过重活,不给半天适应的时间,要说不是公报私仇都没人信,陈家人果然一个赛一个龌龊,小的这样,老的也是这样,上梁不正下梁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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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月淮提着装满井水的瓦罐走在田埂,田里都是参加劳动的人,有人耪地,有人浇水,有人出土,有人抬粪,有人除草,反正没一个人闲着,只看磨洋工的人多不多。

她沿着田埂没走多远,就看到两个磨洋工的人。

一个是田静,一个是陈茵,两人都是第六小队的人,陈月升心疼田静,给她分配了除草的轻省活,至于陈茵,则是队里给的处分,无工分帮队里除草七天。

该说不说,今天的田静光鲜亮丽,站在田间不像是来劳作的,倒像是来视察的。

她穿着黄毛衣,格子外套,脚下踩着一双干干净净的白色回力鞋,这一身衣服下来得花个五六块钱,更别提价值四块多的回力鞋了。

田静她爸是个酒鬼,根本不可能把自己的积蓄拿来给她买这么贵的衣裳,无非是撒个小娇,从某个冤大头那里讹来的。

至于冤大头是谁,除了陈月升外不做他想。

不过想想也觉得这事儿不突兀,毕竟田静因为任天祥的事受了委屈,陈月升又没帮上什么忙,依田静那不吃亏的性子,事后哭哭啼啼几声,总能换来一些好处。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即便是遇到麻烦,也总能把困境化解成有利于自己的事,这种性格的人十分坚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绝不好对付。

不过,她倒是一如既往的张扬,好处换来是一天都不藏着掖着,这么快就上身了。

顾月淮心头冷笑,淡淡瞥了两人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倒是陈茵,在看到顾月淮时就和乌眼鸡似的,怒目而视,恨不得冲上去暴打她一顿。

不过,想到在顾月淮身上吃的亏,陈茵还是压抑住了翻涌的情绪。

田静也看到了顾月淮,她目光微闪,轻声道:“小茵,你别生顾月淮的气了,她虽然做事偏激了些,但也只是想嫁给陈队长而已,你就当可怜可怜她吧。”

闻言,陈茵声音尖锐道:“嫁给我哥?做她的大头梦去吧!这辈子只要有我在,她顾月淮就别想进我们陈家的大门!”

说着,陈茵扯起一把带着泥土的草,狠狠扔到顾月淮脚边。

田静唇边掠过一抹不着痕迹的笑,陈茵这个小说里的恶毒女配果然愚蠢,只需要稍加挑拨,她就会立马冲出去给顾月淮找不痛快。

她只需要维持好自己善良温柔的小白花人设,完全不需要当那个惹人嫌的靶子。

顾月淮脚步顿住,垂眸看看自己棉布鞋上落的土,突然叹了口气。

她真的有点不理解,像陈茵这样没脑子的人,她上辈子到底为什么处处受她钳制?就为了一个狗屁陈月升?啧,他也配?难道说她其实是被下了什么降头了?眼瘸了?

陈茵看顾月淮没反应,只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她向前几步,又扯了一把草丢到顾月淮身上,冷笑道:“有些人还是少做美梦的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得又胖又丑,还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顾月淮突然动了,她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不过手里的瓦罐还平平稳稳挎着。

她动作狼狈,嘴却不闲着,喊道:“打人了!陈茵又刻薄阶级同志了!”

陈茵看顾月淮这么明目张胆的碰瓷,脸白了又白,这样熟悉的场景,再度把她给拉入到噩梦中去,她死都忘不了那天孤立无援被拉到大队批斗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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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嘴唇哆嗦了一下,后退了两步,一个没防备,一脚踩在了田静的脚背上,把她的白色回力鞋给踩出了一个黑黑的脚印。

田静吃痛,狠狠推了陈茵一把,自己也作势跌倒。

顾月淮看着这热闹的情形,眉梢微挑,有趣,有趣,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在田里劳动的社员们早就身心疲惫了,好不容易碰上这种可以磨洋工凑热闹的场面又怎么可能错过?一个个把锄头一扔,就义愤填膺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陈茵又打人了?她不是刚从大队放出来吗?”

“呵呵,有个当民兵队长的舅舅就是不一样。”

“雷大锤成天吆五喝六的,在队里都趾高气昂,都说当官的都是为人民服务,他给咱服务啥了?这种人,早就应该上报公社收拾他了!”

“……”

社员们都不是瞎子,陈家仗着雷大锤的关系年年都是余粮户,谁不眼红?

队里粮食蔬菜就那么多,多分陈家一部分,他们各家就得少拿,以前陈康陈月升父子俩名声好,大家见了也都只能阿谀逢迎,但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

陈茵浪费粮食,又刻薄阶级同志,陈月升也随意殴打他人,两人道德都有问题。

他们这样的家庭都能当余粮户,谁能咽的下这口气?社员们巴不得陈家倒霉。

田静怯弱地看了一眼义愤填膺的众人,小声道:“不,不是这样的,小茵没打顾月淮,是她自己跌倒的。”

陈茵原本被田静狠狠一推,双手都被干草给扎破了,疼得厉害,一听她这么说,也不生闷气了,站起身,姐俩好似地挎住田静的手臂。

她道:“就是就是,我和田静姐站在这说话,顾月淮突然假装跌倒,说是我打她,谁看见了?我就问谁看见了?谁看见我打她了?”

四周一静,大伙都忙着干活,谁有空看女人打架?

陈茵看众人都成了哑巴,心里得意,脸上也不自觉显露出来,她呵呵一笑:“顾月淮平时啥时候下过地?她就是故意过来找我麻烦的!”

田静冷眼旁观,她可不是陈茵,会任由顾月淮翻身。

可就在这时,陈茵又画蛇添足似得举起自己扎了干草茎的双手:“你们看我手上的伤,就是顾月淮干的!她是专门来报复我的!”

田静眉头一皱,默不作声的和陈茵拉开了距离。

理智告诉她这句话不妥,可到底是哪里不妥她又说不上来。

社员们看看田静和陈茵,又看看跌坐在地上的顾月淮,议论纷纷,有人相信陈茵,有人相信顾月淮,也有人嚷着找黄凤英过来调解矛盾。

陈月升这时也闻声赶来了,他看都不看顾月淮一眼,反倒是拉起田静的手,上下检查了一遍,看她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至于陈茵这个妹妹,也没有得到陈月升的关心。

陈茵脸微微一沉,心里对田静也有了些许意见,这还没进门呢,她哥都已经看不见她这个妹妹了,这要是进门了,往后家里还能有她的位置?

“怎么回事?现在是上工时间,闹什么闹?都不想挣工分了?”陈月升沉声喝道。

他说这话时眼睛直勾勾盯着顾月淮,显然指责的只有她一个人而已。

顾月淮叹了口气,慢悠悠从地上起来,她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土,似笑非笑道:“算了,今天黄主任不在,是没人给我主持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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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亭淮喝了酒,睡得正香。

“大哥,大哥!”顾月淮推搡了他几下,顾亭淮才悠悠转醒,有些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小妹?咋了?是不是头疼了?哥带你去镇上看医生!”

说着,顾亭淮就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顾月淮眉眼弯弯,以指覆唇,示意他小声一点。

顾亭淮一顿,刚想问话,就突然发现睡在自己旁边的任天祥不见了,他心头咯噔一声,紧接着就升起了一股怒火,但看到妹妹全须全尾的站在这里,又生出了疑惑。

老任是怎么回事?出去撒尿了?

顾月淮小声道:“大哥,任天祥刚刚摸进了我房间意图不轨,不过被我打晕了。”

闻言,顾亭淮身体一颤,神色怒不可遏。

亏他还把任天祥当兄弟,他就算是真喜欢他妹妹,也要采取正当渠道,名正言顺的追求,搞这一出?坏了月淮的名声,往后她还怎么抬头做人?

这鳖孙!

顾亭淮一撸袖子就要起身去教训任天祥。

“大哥!别冲动。”顾月淮一把拉住顾亭淮,朝外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大哥,我听陈茵说任天祥喜欢田静,他半夜摸进我屋里,肯定是想着占便宜不负责。”

“我们要是放任不管,他指不定还会在村里坏我名声,说是我主动的。”

顾亭淮一听,眉头紧皱。

他也知道妹妹在大劳子村是啥名声,大队要是听说了这事儿,肯定会信了任天祥的说辞,这要是给月淮安上一个作风不正派的名头可咋整?

顾亭淮压抑住心头的怒火,沉着性子道:“那你说咋办?哥都听你的!”

顾月淮看了他一眼,语气没有丝毫起伏:“我听陈茵说过,任天祥喜欢的是田静,这样吧,大哥扒了他的衣裳,丢进田静家的院子,这样一来,他就是想往我头上泼脏水都不成了,说不定大哥还能促成一段好姻缘呢?”

任天祥喜欢田静,这也是上辈子的事了。

顾家和田家比邻而居,她和任天祥结婚后,倒是方便了他和田静见面,久而久之,任天祥就爱上了田静,可惜,爱而不得。

这辈子,她总要帮“前夫”一把,让他如愿抱得美人归才是。

顾亭淮一听,面色豁然一变。

他迟疑了一下,用不忍的口吻道:“小妹,任天祥的错理应他自己承担,为什么要牵扯田静?有件事你兴许不知道,你二哥对田静……”

顾月淮眼眸晦暗,眼底滚着波涛。

她声音很轻,平铺直述:“陈月升已经攒钱准备向田静提亲了,二哥除了一张脸,和陈月升有可比性吗?大哥觉得田静会看上二哥?”

顾月淮没办法提及上辈子的事,不过,要打消顾亭淮的顾虑也不难。

他深知她有多喜欢陈月升,即便是为了她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他也会动手的。

果不其然。

这话一出,顾亭淮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陈月升喜欢上田静了?”

这事儿可难办了,陈月升有多受女人欢迎不用多说,他人有出息,家里光景也好,要真让田静来选,说不准明天两人就要去公社领结婚证了。

顾月淮扯着唇角,假假地道:“大哥,陈月升要是娶了田静,那我可活不下去了。”

闻言,顾亭淮眼神复杂地看了看她,神色略有松动,半晌,眼中掠过一抹狠色,虽说这么做对不起田静这个无辜的人,但为了妹妹,他也别无他法了。

若是顾月淮能听到顾亭淮的话,一定会冷笑出声。

无辜的人?

这个世界上,最不无辜的就是田静!

顾亭淮起身,径直来到顾月淮的屋,看着躺在地上不能动弹的任天祥,唇角紧抿,弯腰扯着他的后领往外行去,边走边道:“屋外头冷,你就在这等着。”

顾月淮颔首,对自家大哥一百二十个放心。

未几,顾亭淮就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插上了门闩,熄灭油灯,朝着顾月淮屋里道:“小妹,快睡吧,明天有的忙了。”

顾月淮回道:“诶!晓得了。”

她坐在窗边,看着外头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忽然粲然一笑。

明天的确有的忙了,可惜流氓罪是1979年才颁布的刑法,否则,任天祥赤身裸体破坏公共秩序的行为就够他喝一壶的。

*

顾月淮只浅眠了一下,天际刚刚泛起鱼肚白,她就挺身起床了。

她一出外间,就看到坐在炕上没什么动静的顾亭淮。

“大哥?”

“醒了?任天祥的事儿你不要出面了,我去。”顾亭淮像是一夜未眠似的,声音有些干哑,说完,就拖着疲惫的身躯出了门。

顾月淮垂在身侧的手攥紧,眼眸微阖。

她知道,爸爸和哥哥们虽然是外人眼里无所事事的街溜子,但实际在思想上十分超前,他们明白单靠赚工分没办法还清债务,才会铤而走险去黑市找活计。

但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好人,从不干昧良心的事儿。

她昨晚要求大哥做的事,已经挑战了他身为好人的底线,毕竟在他看来,任天祥是罪无可恕,但田静却是个无辜的人,这对她来说是无妄之灾。

顾月淮有一瞬间的悔意。

她是不是不该把他们拖入这无尽的黑暗中?

但一闭眼,满目猩红,都是顾家家破人亡,凄凉惨死的画面。

顾月淮眼中布满悲伤,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外头传来吵嚷声,她才敛去神色,拭去眼角的湿意,所有的情绪都归于平静。

事到如今,后悔也晚了。

如果做善人,结果就是骇然惨死,那倒不如将他们都拉入烈狱。

这辈子,她只想让他们都活着,一个都不少的活着。

顾月淮推门出去时,隔壁院子已经被上工的村民围堵的严严实实。

“怎么可能?!顾亭淮!是你和顾月淮害我!”任天祥面色惨白如纸,慌里慌张穿着胡乱扔在一边的裤衩,他看着人群中的顾亭淮,眼里满是恨意。

他昨晚摸进顾月淮那个肥猪的屋里,还没来得及干什么,就被一棒子敲晕了,今儿一早是被冻醒的,边上全是朝他指指点点的人。

在发现自己光溜溜躺在地上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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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咱家有菠菜种,眼下正是季节,要不就种点菠菜?”顾月淮说着就往杂货屋去了,顾月淮追在后面应承道:“行!菠菜好,菠菜有营养。”

顾亭淮笑骂一句:“呵呵,你这小丫头懂什么营养不营养的。”

顾月淮也不反驳,跟着他进了杂货屋,一推门,一股刺鼻的潮味就扑了过来。

屋里有镰刀、锄头、镐头等等农具,墙上还挂着稀稀拉拉的辣椒和玉米,东西不算多,只不过一家子没一个会收拾的,导致看上去乱糟糟的。

在屋里翻找了一会,才找到裹着菜籽的布包。

“喏,大哥去把屋后头的荒地给锄一锄,这样你也好种。”顾亭淮说着就拿起了锄头,眼看他就要去干活,顾月淮连忙把他拦住。

田静这会儿在家,他们要是现在去锄地,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她真正的目的也不是种菜,早一点晚一点也不影响什么。

“大哥一晚上没睡,回去躺会,菜地的事儿就交给我吧,也好让二哥三哥知道,我是真的变了,大哥可不要抢我的功劳。”

顾亭淮看妹妹老气横秋的模样不由失笑:“成!不抢你的功劳,不过有什么力气活干不了就过来叫我,知道吗?”

顾月淮连连点头:“知道知道!大哥快回去歇着吧。”

顾亭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

四下无人,顾月淮脸上的神色也冷了下来。

她淡淡瞥了一眼隔壁田静家的院子,听着里头隐约传来的酒鬼怒骂声,脸上冷笑连连,田大有总能在田静最不痛快的时候让她更不痛快,她很满意。

顾月淮把种子踹在兜里,出了院子。

这回,她去了黄凤英家。

今天田静在家,不适合开工“挖菜地”,她准备另想个法子,能赚回一些钱就赚一些,总归不能闲着。

她来到黄凤英家的时候,几个女孩正在她家院子里跳皮筋。

这会正是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不然这种七八岁的孩子也得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哪还有时间在院子里跳皮筋?

几个女孩也看到顾月淮了,还朝她最鬼脸,一副嘻嘻哈哈的嘲笑样。

顾月淮也不在意,冲正在跳皮筋的小女孩招了招手,她穿着一件八成新且没有打补丁的纯棉布红色小袄,脑袋上还用红头绳扎着两个辫子,一看家里生活就过得不错。

有撑皮筋的女孩看到,便大声喊道:“丁欣欣,顾月淮叫你!”

丁欣欣就是穿着红色棉布小袄的小姑娘,她老大不愿意的停下,挪着步子走到院子旁,语气不是很好地道:“你干啥?”

顾月淮也不在意小姑娘的脾气,笑着说道:“欣欣,我听黄主任说她给你买了一盒彩色铅笔?能不能让我看看?”

丁欣欣一愣,狐疑地看向她,说道:“我妈早给我买了,你才知道?”

那盒彩色铅笔刚买回来的时候她天天拿着出去玩,大队里谁不知道她有一盒彩色铅笔?这都啥时候了,顾月淮才过来问。

顾月淮抿了抿唇。

她只知道村里就丁欣欣手里头有彩色铅笔,至于是啥时候买的可从没关心过,提起这个也不过是为了有个话茬而已。

“我也是才听说,过来见识一下,听说供销社里头要卖一块多!嘶——那都够买两斤肉了!”顾月淮故意用着艳羡的语气,直把八岁的小姑娘说的有些飘飘然。

她仰着脖子道:“那当然啦!那都是城里人用的!咱大队就我有!你想看是不,等会儿,我进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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