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浩子柳梦的现代都市小说《文章全文凌晨四点的姑娘》,由网络作家“适闲客”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凌晨四点的姑娘》中有很多细节处的设计都非常的出彩,通过此我们也可以看出“适闲客”的创作能力,可以将浩子柳梦等人描绘的如此鲜活,以下是《凌晨四点的姑娘》内容介绍:要懂得谦卑。这是上官律师的原话。只是我没想到,所谓谦卑,竟然是点头哈腰的请法官们吃饭、洗澡、打牌,还有不可描述的种种。“你到底要调取什么?”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呢,房管局不动产交易中心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忽然就开口问我。我回答:“就是一个房屋的登记情况,这是书面的申请书,被告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法院开出来的调查令。麻烦您帮我查一下。”结果那位身材娇小的小姑娘......
《文章全文凌晨四点的姑娘》精彩片段
一个人要想学好不容易,可能得花上一辈子的时间,日行一善,吃斋念佛,培养心里的安静并且制怒。但要说学坏,那可就是一出溜的功夫,放任自己永远都是最简单的。
上官律师做了二十多年律师,有几十家顾问单位,年入七位数,住着别墅、开车豪车,我以为曾几何时他也一定是跟我一样,畅想着匡扶社会的正义的,有着朝气蓬勃的正能量。然而,实习律师的一年时光已经过去了十分之九了,我却发现上官律师似乎并非如此了。
他有一些些客户,竟然是长期的派出所专业户,这让我非常难以理解。
当我还在房管局艰难地排着队的时候,上官律师就打了电话过来:“一会你要去趟派出所,有个当事人被抓进去了。你去大概了解一下情况,问问事情经过,回来在跟我说说。我就不去了。”声音里都是睡意,估摸着昨晚跟法院的人熬夜打麻将,没怎么睡觉吧。
做了律师,就要懂得谦卑。这是上官律师的原话。只是我没想到,所谓谦卑,竟然是点头哈腰的请法官们吃饭、洗澡、打牌,还有不可描述的种种。
“你到底要调取什么?”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呢,房管局不动产交易中心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忽然就开口问我。
我回答:“就是一个房屋的登记情况,这是书面的申请书,被告的身份证复印件,还有法院开出来的调查令。麻烦您帮我查一下。”
结果那位身材娇小的小姑娘已经在低着头划拉手机了 ,花花绿绿的画面在手机上来来回回,甚是好看。跟站在柜台外的我一比较,简直是判若云泥。
等半天,小姑娘似乎都还还沉浸在手机带给她的愉悦之中,我故意咳嗽了一声,没有反应。反倒是排在我身后的一位大妈忍不了了,吼道:“哎,这里这么多人排队呢,你怎么老是看手机啊?这是工作时间啊!”
果然还是大妈战斗力强。小姑娘猛地就把头抬起来了,脸上依稀有了怒色:“我那是工作。什么社会了都?现在都网上办公了?都是手机里安排工作了,我有什么办法?不要乱说话好吧?”说完,是一脸怒气的看着我。我忽然觉得很好笑,又不是我催你,干嘛对我发火?
难道,她也知道,大妈不好惹?
白眼接着白眼地飞给我之后,终于是把我的调查申请给拿进去看了。“调查令呢?”忽然高声问道。
“第二页。”我说道,并且好奇于这个人为何连翻开看一下的意愿竟都没有。第一页是调查申请书,底部我已经注明了附件:调查令、身份证等等,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了。我思来想去,大约这位公务员小姑娘,怕一低头又给自己长了双下巴,所以坚决不看。
区区几页纸看了十几分钟,抽出电脑键盘来,左手又开始划拉手机,右手伸出一根食指,一个字一个字在那里敲击键盘,感觉费了好大劲儿,终于是把被告的名字给打上去了,搜索结果一看,一堆重名重姓的。
立刻就没好气地埋怨道:“这么多?我怎么给你挑?”白眼就飞了出来。
我一脸苦笑,说道:“你要不然试试,用身份证号码?那个是唯一的。”
小姑娘抬头瞅了我一眼你,把手机翻过去放在桌子上,嘴一撇:“你什么都懂!大律师!还得教我做事!”说完,又是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在那里敲击键盘,半天功夫终于是输入了十几位阿拉伯数字。
打开来,是一套房屋的登记情况,我站在柜台之外,根本看不清登记记载的内容,茫然等候着。小姑娘打了一个哈欠,似乎是昨夜没睡好,在那里盯着电脑屏幕发呆。这是我需要调取的东西,打印出来,盖个公章,给我就行了,自己在那里盯着看,到底是为了什么?
搞笑的是,隔壁一个男生忽然问道:“怎么了,累了?”
小姑娘忽然点点头,说道:“恩,忙了一上午了,累死我了。”
我有些懵。现在是北京时间九点半,九点钟他们准时开门,我第一个排队到了最前头。小姑娘风尘仆仆进来,放下包包,接了热水,打开电脑,发呆,刷手机,然后还没有为我第一个人做好事情。这就已经累了?忙了一上午了?
可笑的是,对面那个男孩仿佛是故意要说给我们听似的,高声说道:“哎,有人就是不理解啊。我们压力这么大,还非要紧赶慢赶催个没完,一点人性都没有。”
我忽然有些生气,想着我幸亏从公务员离职了,否则哪天真的知道了有部分公务员原来是这个样子的,我怕我自己会呕吐。曾经跟他们是一个阵地上的人,是一个阵营里的人,我恶心。
我笑道:“能不能帮我打出来,我急着要用?”
小姑娘瞅我一眼,那意思仿佛是在说,都告诉你我忙了一上午,累了,还催?在那里一手托腮,百无聊赖地点着鼠标。半天功夫,打印机就是打不出来。
“你看,你看,催什么催?打印机都坏了。”小姑娘 一脸愤怒的向我吼道。
我把脑袋一歪,笑道:“你打印机压根都没开。”
小姑娘一看,还真是,自己把开关给打开了,打印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却也遮不住小姑娘的一个懒腰:“忙的一上午,打印机都忘了开了!”
隔壁的男生跟着嘿嘿笑了一通,说了句“注意休息”。我一看手机,9点45分。忙了一上午???
书面的结果给我打印出来了,接下来需要给我盖一个印章。小姑娘手里捏着那张纸,很不情愿地起身走了,脚步缓缓慢慢,仿佛是双腿被绑上了丝带,使得她迈不开步子。但终于还是走到了里面的一间办公室。
盖个章需要多久,就算需要登记一下,三五分钟也足够了。
我等了十五分钟,一点消息没有。偷偷侧过身子,向那间办公室里观瞧,原来,人家小姑娘正靠在办公室里的桌子上,有说有笑地跟里面一个人聊天呢,那笑容真像是蓝莲花一般,是无比的温暖纯真啊!
感觉一个世纪都过去了,小姑娘终于是扭扭捏捏就走出来了。我以为,终于可以将东西给我了罢,谁知道,人家身子一歪,跟个风筝似的,飘向了远处的洗手间。
“现在的公务员太不像话了,一点为人民服务的意识都没有!怎么都这个样子!”身后的大妈终于是忍不了了,在那里愤恨道。
身后有一个大叔,接话话茬:“人家是官,根本就看不起咱们平头老百姓。你没看,律师来办事,半小时还没给办好么?他们,为人民服务,早忘了,都是为人民币服务!”
后排有一个老先生也是义愤填膺,说道:“毛主席说了,要为人民服务。可是现在,这些公务员,没有一个人记得。哎,时代变了!”
大约是听到了他们的抱怨,隔壁的那个男生有些不乐意了,过来说道:“人家要去洗手间,有什么不对?你们也讲讲道理噻!洗手间都不让人家去了,不要太过分了!现在的老百姓就对了嘛,你们不能体谅一下人民公仆嘛?谁容易啊?”说完,还装模作样地摔了一下面前的一沓材料,说道:“这么多材料,你们来做试试看?不知情,就在那里抱怨,谁知道我们的辛苦啊?你们不容易,我们就容易嘛?为你们服务,你们能为我们考虑下嘛!”
后面的大妈们不吱声了。这就是老百姓的悲哀,你要求着人家给你办事,就只能忍气吞声看着人家发脾气,而不管你到底有没有道理。
我笑了一下,问道那个男生:“你好。我想拍摄一下你们的工作样子,发到网上给你们做一个宣传,请问可不可以?”
那男生忽然就紧张起来,说道:“我警告你,不要瞎弄,出了事情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你想拍就能拍的嘛?”说完,却是快速地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瞅都不再瞅我一眼了,仿佛是心里有了害怕一般。
那小姑娘终于是摇摇晃晃走了出来,经过男生的办公桌子时,男生还拉住她悄声说了些什么。那女孩一脸的惊愕,眼神直勾勾看着我,把手里的材料交给了我,轻声问道:“你没有拍照或者录音吧?”
我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姑娘却忽然有些着急起来,说道:“大家都不容易,混碗饭吃而已。你录像是要干什么?砸了我的饭碗嘛?”
我一笑,说道:“我对那个没兴趣。你走了,还会进来一个同样的你,甚至比你更差劲的你。假如视频监控下你们才能好好做事,那也是你们自己心里装一个摄像头,不是靠着老百姓。”说完,转身走了。
排在后面的的大妈,却忽然翘起了大拇指:“小伙子,说得真棒!”
花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将我想要调取的东西拿到手里,我还本来以为只要我第一个排队,就可以几分钟搞定呢。看来,我还是低估了小姑娘们的辛苦程度,为了替老百姓服务,真的是累坏了身子了吧!就只能靠玩手机获取能量了!
事情太多,压根不给我喘息的机会,我马上去往了上官律师所说的派出所。你看地址,事情偏又凑巧,恰恰是丁所长那里。出租车路过那家酒店的时候,我看了几眼,脑子里竟飞快地闪出了很多画面,柳梦,花姐,我的10万块钱......
到了地方以后,我索性就直接去了丁所长的办公室,他果然还是在那里研究案卷呢,烟雾布满了整个办公室。抬头看见我,一笑,问道:“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了?”
我笑道:“来拜见你啊。有个叫尤俊龙的,你们是不是给抓进来了?”
丁所长一皱眉,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我笑道:“律所的一个当事人。我过来见一见,问个情况。”
丁所长深深吸了一口烟,问道:“现在做律师,感觉怎么样?跟原来相比。”
我笑道:“也还好,就是看脸色越来越多了。现在才知道,体制内的人,莫名其妙就会有优越感,自命不凡。拿我们这些人,根本不当回事。”
丁所长呵呵笑道:“我可不是这样啊!”
我笑道:“那当然。绝大多数还是很好的,只是少部分人,实在是不可描述。对了,尤俊龙在不在这里?”
丁所长示意我关上门,抽了一口烟,缓缓说道:“我建议你不要碰这个案子。”
我问道:“为什么?”
丁所长砸巴了一下嘴,说道:“尤俊龙,外号游龙,是黑彪子的人。你知道了吧,也就是花姐的人。这个你惹不起,现在不是法官了,就更惹不起了,离得远一点。”
我倒是没想过去惹她,让我惊奇的是,这是上官律师的当事人?那么就意味着,上官律师难道跟花姐或者她的老公黑彪子也有合作?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莫名地纠结起来。
搞半天,难道我要为害了柳梦的人提供法律服务?
我摇摇头,问道:“这个游龙,到底干了什么事被抓了?”
丁所长说道:“你就原话告诉你的指导律师好了。不要去见他,省的出什么意外。这个游龙涉嫌拐骗妇女的。”
“拐骗妇女?”我有些惊奇,小混混竟可以做这个了,难道幕后是花姐在主使?
丁所长说到:“他们专挑农村进城打工的小姑娘入手。故意去制造障碍,故意去为难小姑娘,有时候还会故意除掉小姑娘的父母,让她们无路可去,流离失所。然后呢,花姐就带人出面,再来招抚她们,把他们带去自己的酒店里,强迫卖淫。现在你知道了吧,都是他们一手策划的,游龙唱白脸,花姐唱红脸,配合的天衣无缝。”
我忽然很是愤怒,这样的手法,如果真的属实的话,那么,柳梦岂不就是这样被生生逼成了妓女和小姐的?
可怜的柳梦,现在还不知道被逼到了哪里去了?
丁所长显然是知道我的心思,说道:“你那个老乡,搞不好就是这样子被骗来的。”
我问道:“你知道我那个老乡现在在哪里么?”
丁所长答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去替你问问游龙。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花姐的事情,不要再掺合了。”
我问道:“那你呢?你这样子,不害怕得罪花姐?”
丁所长一笑,说道:“原来我害怕,但是现在我不害怕了。我有了靠山了。”
我一愣问道,“什么靠山?”
丁所长从抽屉里掏出了一个红头文件,我低头一看,那上面赫然有几个大字清晰异常,分分明明是“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寒假伴随着春节的鞭炮声,热热闹闹开启了。在吹灭了元宵节上的面灯后,又匆匆结束。
我本以为历经一个春节,柳梦的状态应该会好起来才是。没想到,回到学校的第一眼,看到的竟然还是一副颓废的模样——眼皮耷拉着,走路恍恍惚,鞋子在地上摩擦,不知道是没了力气抬起脚,还是压根儿就不愿意去抬了。
这是我见过的,柳梦最为消沉的模样。仿若是听闻了宝玉要娶宝钗之后的林妹妹,颜色雪白、失却了生的希望。
我发现,柳梦似乎陷入了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本来话就不多的她,每天又开始沉默寡言,课堂上的回答也开始渐渐失却兴趣,甚至于连抬头看黑板的次数都在急剧下降。终于以至于连每天早上与我的讨论也取消了。
这让我莫名的担起心来。我竟完全忘却了,这是我击败她的最好时机。
整个学校也许只有我知道她消沉的原因是什么,于这一点,我跟她并无分别。巨大的心理落差始终萦绕在我的心头,好就好在,我有浩子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天天扮着各种鬼脸在身边腻烦。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有浩子那一张要死不活的臭脸,我总能会心的笑出声来。
笑容,是治愈伤痛最好的灵药,尤其是来自于你所珍视的人。
然而与我所不同的是,据我所知,柳梦并没有多少朋友,她太过投入学习,太过孤立,甚至于每天早上与我的讨论变成了她一天里仅有的与他人交流。我从未见到过她与其他同学,哪怕是女同学,保持过一分钟以上的聊天。可悲的是,我并不知道怎么样才能给她以安慰。毕竟,我自己也想要有人安慰。
清晨五点钟的教室里,终于消散了两个人的叽叽喳喳,变得沉默,沉默的令人抑郁。
冬去春来,柳叶冒出了嫩芽,黄黄的点缀在枝条上,风里摇摆着婀娜多姿。现在天气还冷,煎饼不会动辄就发霉,卷着自己带的辣椒盐豆或是咸菜,生活质量瞬间得到了提升。
气温有了些许回升,爱耍酷的男生和爱漂亮的女生们,脱去了厚重的棉袄,换上了五颜六色的外套。校园里重现了属于年轻人的生机。春天到了,这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也是少男少女们放飞的时刻。
浩子忽然在一个下午,很大方的要请我去食堂喝粥。下午的食堂里,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我没有心思在意谁坐在这里,我关注的是我终于喝到了一碗热乎乎的大米粥。大米粥清香扑鼻,竟如此美味。
整个初中三年,这还是我第一次去食堂吃饭。一碗大米粥要两毛钱,我舍不得用掉这两毛钱。我的每周五毛的零用钱需要留给圆珠笔芯,还必须得剩下一毛,用来在周五下午给不争气的自行车轮胎打气。
我对于浩子的大方表现出了极其的疑惑,他的摸底考试更糟糕,不过这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
“你知道吗,我才不在乎呢,我没有像你或者柳梦一样,一门心思要靠县一中,能考上三中我就知足了。”浩子从来不强求自己做为难自己的事,这一点我真心的佩服他。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故而沉默不语。
浩子并不打算结束,继续说道:“过春节时候,我爸回来了。知道我的成绩后,说尽人事听天命。所以呀,你老子对你都这样,自己又何必强求呢?我不像你那么聪明,但我也足够努力了,不管结果如何,我觉得都对得起我自己了。”
这话不假。浩子不像我和柳梦一般,最早到教室,最晚离开教室。但是他每天5点半就出现在教室里了,晚自习结束也会熬到10点多,认认真真的听课做笔记,比起大多数人已经是很用功的了。而且,他每天都很开心,没有心里的巨大压力,过得无比自在,跟所有人都能打成一片。这让我尤其的嫉妒。
假如我也像他一样,不去担心考取县一中,而是开开心心的学习,应该成绩也不会太差,可是那样的话,是我想要的么?
我不知道答案。春节时候我也没有盼到久久未归的父母。我在村长家里接听父亲打来的电话的时候,父亲告诉我说,春节回家的车票太贵了,她和母亲两人一趟来回要花掉好几百块钱,这次就不回来了。春节时候,南方人会打扫屋子,清理很多不用的东西,这个时候,收捡废品是最划算的,一天可以赚到好几十块钱......
挂掉电话,村长笑眯眯地说道:没事儿,等赚够了钱明年再回来也是一样的。你都长大了,该懂的事情也得懂了。好好念书才最要紧。咱们村能不能出一个大学生,就看你了。
我冲着做了村长的二姥爷笑了一下,低头走出了他家里。二奶奶给我兜里塞了一把沙子炒熟的花生,那是我最常吃、也是我最喜欢吃、也是我唯一吃过的零嘴。
除夕夜里的鞭炮声隆隆传来,村子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爷爷包完了明天要吃的饺子,给我说:“咱也放几个炮仗吧。”
我说:好。爷爷从橱柜顶端取下来一盘红色的鞭炮,撕开红色的包装,用剪刀剪下了一小节鞭炮,约莫有七八颗的样子。我跟着爷爷到了院里,将鞭炮耷拉在晾衣裳用的铁丝上,爷爷狠狠抽了几下他手里那个又旧又脏的旱烟管,烟头的烟灰里忽而冒出了红红的火星,点在炮仗的信子上,爷爷迅速往后退了几步。
我站在原地,竟不知该往哪里去。啪、啪、啪......转眼之间鞭炮就燃烧干净了自己的生命,只留下一地的残骸,在地上打转儿。
爷爷回到了屋里,静静地瞅着旱烟管。天气太冷,屋子里如同冰窖,爷爷在一个废旧的铁锅上烧起了木头,火苗窜起来,传递出了温暖。烟雾缭绕起来,直冲到屋顶,化作了遥远的思念,传向远方。
除夕夜无论如何是不能哭的。我忍住了所有的委屈和抑郁,在被窝里数着鞭炮声,睡着了。一直到年初一的晚上,爷爷将中午吃剩的饺子在锅里重新用油煎过,酥脆留香,我咬着牙吃了一大碗。直到爷爷出门溜达去了,我自己躲在厕所里,流下了本该在旧年夜出现的眼泪。
我又想起很小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到外地去打工。那时节,每逢要开学了,父亲会用平板车拉着家里的黑猪到隔壁镇的集市上售卖,卖得出去了,那便是我的学费。卖不出去了,我可能也就上不成学了。
集市上有一些戴着红袖章的人,脚踩着板车扶手、嘴里叼着难闻的烟,要收取5块钱的保护费。父亲不给,与他们争执起来,却立刻被七八个人围在了当间儿,吵到面红耳赤,却险些被那些人打倒在地,还扬言不服管理就要抓起来去坐牢。结果黑猪没卖成,反倒贴了5块钱。
父亲那时告诉我,如果你不好好读书,走出这个破山村,一辈子可能就跟我一样,被人欺负!没有出息!说这话的时候,父亲的眼睛里有着我并不懂的泪花。
我只知道,那些个打在父亲身上的拳头,从此以后深深烙印在我的心里,疼的我每每想起来都抑制不住地流泪。父亲的话,也就在那时起,无时无刻不在我的脑子里回响。
我从那时起,对一切带着红袖章的人都产生了莫名的仇视和恐惧,直至今日。同浩子相比,我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
“嗨!跟你说话呢!发什么愣!”浩子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说道。
我睁开紧紧闭着的双眼,盯着食堂窗外的大地,不做回答。
浩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想过么,假如你真的考不上县一中怎么办?”浩子仰着头,不知道看向哪里问我,生怕我会埋怨他问这样一个敏感的问题。
我一口气喝完余下的大米粥,攥紧了拳头,面目凝重的看向浩子,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考不上县一中!”
第二天早上,我比柳梦更早到了教室,这让她很是吃惊。看到我坐在那里,面前什么也没有,柳梦一脸踌躇,低着脑袋坐下了。呆呆坐在座位上,望着面前的一堆课本出神。
“柳梦,你会考上县一中的。”我扬起了声音,告诉她。
柳梦不回我话,她把双手放在课桌上,把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柳梦,你跟我,必须要考上县一中的。我们付出了这么多,那是应得的。”我尽量用坚定的语气讲话。
柳梦呆住了,良久,转过身来,脸上竟挂着两行泪珠:“我们的努力不是太过廉价了么?为什么连学习都这么不公平?”
“人跟人是有差距的,他们有更好的学习条件,但却不像你我吃得下这些苦头。我坚信他们也不如你我聪明。现在败了,我们可以更加努力,你能做到,我就能做到。你能考上,我也能考上。”我看着柳梦,一边感觉到自己的某一种情绪被开发了出来,一边惊诧于自己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柳梦睁大了眼睛,看着我好一会功夫。然后依然是低下了眉眼,声音里充满了卑微的不自信,说道:“努力能补得上差距么?人家只要电脑查一下,比我们学三天还有用。人家掌握的都是最快最简单的方法,我们只会课本上的步骤。你知道做一道题,人家比我们能节省多少时间么?”
此时此刻,我不会再让任何事情动摇我的信念了,我只是必须要让柳梦也重新振作起来。我甚至已经不确定,我究竟是还想要打败柳梦,还是想要跟她一起踏入县一中的大门。我笑着向她说道:“我觉得你的脑子更厉害,我没见过比你脑门更大的人了。那个什么电脑,也比不上你的人脑。”
柳梦扑哧一声忽然笑了,笑声里有着我期待已久的简单和纯粹,有着我梦寐以求的放松和解脱。她那硕大的额头停止了颤动,自个儿用手摸了一下,问道:“真的很大么?”
我伸出手去,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个脑瓜崩儿,手指轻轻地触碰到了她的额头,原来这硕大的额头上竟也如此柔软。我说道:“这是我见过的最大的额头了,里面藏着我见过的最多的脑细胞。只是她的主人自己还不知道。”
柳梦的脸唰一下红了,低下头去,两只手抓着衣服上的拉链,上上下下拨弄。
“你弹琴呢?”我问他。
柳梦忽而抬起头来,娇怯的说了一句:“对呀,我在学公明仪呢。”
公明仪为牛弹清角之操?我会心地笑了,柳梦终于也讲了一个笑话,虽然这笑话里竟把我比作是牛了。我说道:“我可是听得懂的。”
柳梦笑道:“牛也能听得懂琴声?”
我回答她:“我听得懂,你会考上县一中的。我也考的上。”
柳梦忽而停止了动作,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竟有一种酣畅淋漓的洒脱,语气里也终于是饱含了积淀已久的信心,问我道:“是什么给了你这么多的信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分明听到了这句话里的崇拜之情。
我看着她,想了想,只说了一个字,你!
柳梦忽然停顿了所有的动作,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神情瞪着我,嘴巴半张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终于又咽回去了。
她迅速转回身去,问道:“你还能起得更早么?”
我回答她:“你能起得来,我就能起得来。五点钟可以,四点钟也可以。”
柳梦背对着我,说道:“说话要算话,从明天开始,我会四点钟到教室,所有不会的题目我们俩花一个小时一起讨论!五点以后,在各自开始背诵课文。”语气里有着我从未见到过的坚定。
我微微一笑:“你能做到,我就能做到!”
在中国古代,文人通过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后步入仕途,进而可以鱼跃龙门、光宗耀祖。在这一点上,即便到了现在社会,也还没有改变。
在我考上了公务员之后,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就出现了变化,仿佛我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让他们忽而就有了敬畏之情。尽管我最怀念的,依然还是小时候光着屁股跑去邻居家里蹭饭吃的情景。
人是会变的,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永恒的变化。只是我没有想到,柳梦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我以为她考不上高中,或许会过得很清苦,或许已经嫁给了某一个庄稼汉,养育了一双儿女,在贫瘠的土地里操劳着岁月。又或者,她时来运转,嫁给了某位有能力的男士,过上了悠闲幸福的日子。可是,她却偏偏成了别人的小三。
回到家里之后,我的天空变成了灰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满世界的雾霾的原因。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于这一点而言,我并没有资格去评价柳梦的选择,或许那正是她想要的,或许她可以从中获取快乐。其实也不错,穿好的、吃好的、住好的,花天酒地,可以满世界周游,难道不比守着贫困过日子好上百倍么?
我竭力地为自己找各种理由说服我,柳梦现在其实过得很好,结果深夜里却依然被惊醒。我蓦然发现,也许停留在原地不曾进步的,只剩下我了。
浩子从外地打工回到了家里,在村口的公路旁边开了一家售卖化肥农药的店面,还转卖出售各类的庄稼、蔬菜的优异种子。一年十二个月,忙活两个月,其他时间还是用来打理庄稼。相较之于绝大多数的我的乡亲们而言,浩子已经是个富裕户了。单单出卖化肥农药这一项,每年他都能收入三千多块。
而增长了见识的浩子,在别人播种玉米的时候,却忽然别出心裁地栽种了大蒜。结果大蒜第一年收成惨淡,烂在地里好多。村人笑话他,上了点学就开始瞎折腾,老老实实种地不好么?村子里几百年了,还从来没有人种过大蒜,这不是瞎胡闹么?
浩子并不理会。他向我借了一万块钱,第二年特意跑去县城,向别人讨教如何才能种好大蒜。结果当年度,浩子的大蒜有了收成,一亩地大蒜,自己拔出来、晾晒干净,拉倒县城去卖掉,竟然收入了两千多块。——这可是四五亩玉米都换不回来的收入。
村人立刻就眼红了,纷纷向浩子讨教种蒜的方法。浩子就索性卖起了大蒜的种子,又搭起了一个专收大蒜的铺面,小日子忽然就红红火火起来。拖拉机都买了两辆了。
我由衷地为浩子感到高兴。这个充分证明了,其实即便不上学,在农村也并非就一定没有出路。而即便上了学,考上了公务员,也并非一定就会幸福。
比如我。
浩子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每回见了我都一口一口一个大伯的叫,甚是可爱。小家伙继承了他妈妈的基因,跟刘莉一样有着大大的眼睛,白白的皮肤。可是我,竟然连恋爱都没有谈过。眼瞅着就要二十八岁了,还是个标准的处男,租住在城里的老小区,每天算计着要如何省钱才买得起那高不可攀的房子。
我有些孤独,有些疲惫,我想找个人来倾诉。
在周末的休息时分,我会骑着电动车,带着买来的钓鱼竿,跑到高架桥下的河边去钓鱼。河水清清澈澈,河边插上了禁止垂钓的牌子,可是我根本不在乎。
与我一样也对这道禁令满不在乎的,是一个常年戴着灰色鸭舌帽的老大爷。我自从第一眼见到这个老大爷,我就从心里断定,他绝对是个有身份的人。因为,每一次城管的巡逻人员见到我俩在这里钓鱼,绝不会上前去打扰他,还会很礼貌的招招手。
至于我嘛,互相表明了身份,做了个朋友,送了几包香烟,一切也都顺理成章了。
天气逐渐开始转凉,初冬的风打从湖面上吹过来,裹挟着凉凉的水汽,打在脸上竟也有了疼痛的力度。我坐在小马扎上,叼着一根从来不会点燃的香烟,把鱼线远远地抛向湖面。
“小伙子,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有点奇怪的。”从来不与我说话的老大爷,今天竟忽然坐到我的旁边,跟我唠起了家常。
我把烟拿在手里,问道:“怎么了大爷?我哪里奇怪?”
老大爷眯着眼睛,打了一个欠身,说道:“你看,咱俩在这里钓鱼得有大半年了,从来没说过话。你从来不打扰我,我从来不打扰你。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也不巴结我,这一点很好。”
我装作是一脸惊愕的模样,问他:“大爷,您莫非是个高人?”
老大爷忽然哈哈笑起来,说道:“你这小伙子好玩的很。我不是高人,岗位上退休了,闲着没事就在这里钓钓鱼,图个清静。回到家里,都是找我办事的,烦得要命。”
我忽然想到了单位李大姐每天播放的八卦。市里原先的老书记提前办理了退休,可是人退事不退,巨大的影响力还在,找他办事的人每天都把人家门槛踏破了。就连新任的市委书记,遇到不好处理的事情,也是恭恭敬敬去请教这位老先生。难道,面前的这位老大爷,就是退休的老书记?
我看了一眼这老大爷,衣着虽然朴素,但确实都不是普通的地摊货;讲话很和气,但还真的有几分领导发话的意味;再看那张脸,虽然也铺满了岁月的风霜,但是国字脸、四四方方,确实是像一位领导干部。
我有些愕然,问道:“大爷,您难道是......?”
老大爷忽然哈哈笑了起来,说道:“我不是,你不要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咱们俩,就是钓友。一块钓个鱼,拉拉呱。”
我会心一笑,点了点头。裤兜里掏出香烟,拽出两根,给到老大爷面前。老大爷也不推辞,拿起一根,我左手点燃了打火机,凑过去,老大爷双手捧着我的手,点燃了香烟。吸一口,吐出来浓浓的烟雾,问道:“你多大了呀?”
我回答:“今年二十八了。”
“也是公务员吧?”老大爷皱着眉头,狠狠抽了一口烟。
我笑道:“是的,几年前考上的。干了五六年了。”
老大爷点点头,长长的吐了一口香烟,轻轻咳嗽了一下,说道:“时间也不短了。提了干部没有?”
我哑然失笑,说道:“没呢。单位里好些人比我资历老,能力也比我强,轮不到我。我还是个科员。”
老大爷忽然摇了摇头,叹息道:“这也没办法,不提干部待遇是上不去的。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房子呼呼就涨价了。你们年轻人是真的很难啊!”
我撇了一下嘴巴,说道:“买不起的。就是有公积金,首付款都得几十万,我这点工资,养活自己还不够呢。”
老大爷点了点头,问道:“搞对象了没有?”
我摇摇头,说道:“自己的事情都没处理完,哪有心思再去招惹小姑娘?”
老大爷忽然嘿嘿一笑,说道:“对象还是要搞的嘛!我看你年纪也不小了,工作也不错,这种岗位时间长了,慢慢就提上去了。要不要大爷给你介绍一个?”
我忽然有些愣神,这大爷若真是我想的那位,那么他认识的女孩,岂不是非官即富?这不是一个桌子上的两盘菜,愣是给放到一块,能行么?
老大爷见我不说话,笑道:“咋了,不愿意?”
我急忙说道:“没有,没有。就是不好意思。”
老大爷呵呵笑了,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给你介绍对象,万一你成了,周末就得天天粘着人家姑娘了。我就没有人陪我在这里钓鱼了。”
我哈哈一笑,说道:“这个不会,您放心吧,我肯定还会来的。说不定,把姑娘也一块带过来。”
老大爷抽了一口烟,看了看我,又问道:“你不抽烟?”
我摇摇头,说了句“不会”。
“那你兜里还带着烟?”
我笑道:“这不是为了方便打招呼么?你也看到了,巡逻的来了,我得给一包烟呢。不然不让我在这儿钓鱼。”
老大爷呵呵笑了,说道:“按理说呢,咱们是不该在这里钓鱼的。这儿是禁止垂钓的。当年,还是我主张的,为了人民群众的安全,这样的湖还是得管理起来。不然真有那倒霉的,栽进去了,我这位子也坐不稳了。”
我看看这位老大爷,神情轻松自在,却又显得极有城府,不禁是敬佩有加。问道:“大爷,哪个姑娘啊,你给我介绍的?”
晚上回到我租住的房子里,掏出手机来,在通讯录里添加了一个叫做孟怡纯的女孩。握摁响了电话,却第一时间又给挂掉了。拿着手机,在二十平米的小房子里来回踱步,终于还是决定先发一条短信再说吧。
“你好!我叫XXX。是XXX老先生介绍我认识你的。”
不好,我把草稿删除掉,托着下巴琢磨应该发什么。
“孟小姐,你好!我是XX单位的XXX。很高兴认识你!”
还是不行,这年代谁还会叫一姑娘小姐?听着话,人家不得骂我个狗血淋头才怪呢!
思来想去,坐立难安,喝了三杯水,还是不知道该发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电话忽然响了,我低头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我接通电话,还没等开嗓子呢,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是XXX吗?”
我回答,是,请问您是?
那女的咯咯笑了,说道:“不要客气。是王叔把你的号码给我的。你在法院上班?”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来,对方在电话那头,哪里看得到我点头?我笑了笑,化解自己的尴尬,说道:“是的,学法律的,就干这行了。”
那女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不错呀。公务员待遇应该挺好的吧?”
我蓦然。也许在南方的一些城市,工资会很高。但是在我们这种经济程度跟沿海城市没法攀比的城市里,工资真的寥寥无几。我说道:“也没有。法院事情很多的,案子多,很累的。”
电话那头那个女人哦了一声,沉寂了一段时间。我有些不自在,想要继续聊天下去,可是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该说些什么呢?
“要不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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