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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集小说引凤台

之知 著

现代都市连载

小说《引凤台》,是作者“之知”笔下的一部​古代言情,文中的主要角色有沈妤江敛之,小说详细内容介绍:军也差不多这个速度。这样太无聊了,天气又冷,她坐在马上都想打瞌睡,干脆来回跑着还清醒点。她从前回京,哪次不是策马扬鞭,快意得很。......

主角:沈妤江敛之   更新:2024-07-16 21: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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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沈妤江敛之的现代都市小说《全集小说引凤台》,由网络作家“之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小说《引凤台》,是作者“之知”笔下的一部​古代言情,文中的主要角色有沈妤江敛之,小说详细内容介绍:军也差不多这个速度。这样太无聊了,天气又冷,她坐在马上都想打瞌睡,干脆来回跑着还清醒点。她从前回京,哪次不是策马扬鞭,快意得很。......

《全集小说引凤台》精彩片段


兮风表情严肃,“殿下不该这样以身犯险。”

谢停舟斜睨他一眼,“你不会和其他人一样以为我武功尽失吧?”

兮风说:“属下不敢。”

“此人身份仍旧存疑,不知道是哪一派派来的。”

兮风道:“不过我看他的刀法,像是师承君松先生一脉。”

“但又不完全像,用枪倒是有些石家枪的影子,像是糅合了几家的功夫,学得太杂。”

谢停舟也纳闷了,君松先生轻易不出山,既能成为他门下弟子,那就不可能再去学石家的枪法。

有趣,谢停舟似勾了笑意。

这几年他在北临纸醉金迷,已经许久没有过碰过这么有趣的人了。

让人想把他身上一层一层的皮给扒开,看看里头到底藏了什么。

①氍毹(qú shū):古代毛织的布或地毯,

谢停舟本以为经他提点,时雨肯定会消停了,谁知又准时地听到了车外的马蹄声。

谢停舟掀开帘子问兮风:“都说前面押送的任务不在他职责范围内,他还在来回跑什么?”

兮风无辜地接受谢停舟的怒气,说:“他不知和谁换了巡防的任务,所以……”

所以她来回跑得更欢实了。

人家巡防两个时辰巡一次,她半个时辰已经在队伍里跑了个来回。

兮风自认没见过时雨这么勤快的兵,勤快的都有点烦人了。

谢停舟甩下帘子,兮风从那扔帘子的力道就看出自家主子心情不大好。

过了片刻,就听马车内的谢停舟沉声吩咐:“叫他进来。”

沈妤巡防时骑马经过马车,又被兮风叫住。

她就纳闷儿了,她如今已经没有再管前面的押送,难不成又做了什么惹谢停舟厌烦的事?

近卫中本就设了巡防一职,她这也不算僭越吧。

沈妤翻身下马,一脚刚跨上马车,又扶着门低声问:“殿下找我有什么事?”

兮风道:“你进去就知道了。”

车厢内温暖如春,谢停舟还是只着一件单衣,不过换成了沉青色,衬得他肤色愈发的白。

车内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桌案上的碗底还沉着些许药渣。

沈妤想起了那个传闻,传闻战场上杀神般的谢停舟之所以成了世人口中的揽月公子,是因他自那次战场上受伤中毒之后,武功尽废。

她想起了上一世的自己,她明白那种痛苦。

练功等同堆高楼,没有捷径,都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用苦功夫堆出来的。

砌了那么多年的高楼忽然之间倒塌,对谁都是灭顶之灾,更何况是谢停舟这样的。

沈妤看着谢停舟,不自觉就露出了同情的神色。

谢停舟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你每日来回跑什么?”

沈妤认真回道:“我换了巡防任务。”

“我记得巡防是两个时辰一次?”谢停舟问。

沈妤抬眸瞟了了一眼,发现谢停舟正在看着自己,于是立刻垂下头来,“我……我比较勤勉。”

勤勉?

谢停舟险些气笑了,他方才喝了药正准备睡觉,就听见外面人骑着马来来回回的跑,不用想都知道是谁。

“你倒是勤勉了,你那匹马怕是后悔跟错了人。”

沈妤也不知自己脸到底红没红,总之觉得有点烧。

其实她不是勤勉,就是这一路走得太慢了,一日才三十里,负重行军也差不多这个速度。

这样太无聊了,天气又冷,她坐在马上都想打瞌睡,干脆来回跑着还清醒点。

她从前回京,哪次不是策马扬鞭,快意得很。


江夫人出门时高高兴兴,归来时悲悲戚戚。

进门便问:“敛之回来了吗?”

门房回话:“回夫人,少爷回了有一阵了,还让小的见夫人回来便差人去通报一声。”

江夫人面色阴沉,“不用通报了,我亲自去找他。”

江敛之喜静,书房设在江府那一汪静湖的北边。

江夫人找到人时,江敛之正立在湖边望着湖水,目光有些深远。

已是深秋,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青色长衫,迎着风凭添了几分萧瑟之意。

江夫人原本准备兴师问罪的想法也歇了,招了小厮去替他拿披风。

听见身后的脚步,江敛之转过身,“母亲,今日……”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江夫人打断他,“我与你直说了,那沈妤不能进我江家门。”

江敛之眉心一蹙,“为何?”

江夫人想起来就一肚子气,不由质问道:“你让我上门之前怎么没提过她是个残废的事?”

江敛之脑中轰的一声,“残废?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江夫人不忿地说:“她一条腿是瘸的,据说是在战场上受的伤,我就说好好一个大小姐成日里舞刀弄枪的像什么话。”

江夫人看向他,“该不会你也不知道吧?那定是给那丫头骗了。”

“那个沈妤恨不能明日就嫁过来,瘸了一条腿还将我撵到了大门口,害我摔了一跤。”

“盛京不乏才貌双全的小姐,你也莫急,回头我好好给你瞧上一瞧。”

江夫人自顾说了半天,这才注意到江敛之已经走神。

“敛之?”

江敛收回目光,“我知道了。”

江夫人看他的反应,略放下心,将披风递给他,又数落了一番江敛之的小厮才走。

转过月洞门,回头还能瞧见江敛之还立在湖边。

江夫人摇了摇头,边走边嘀咕:“你说他这是怎么了?这几日总站在那里,这湖都看了几十年了,有什么好看的。”

……

盛京繁华,这个时节没有宵禁,月上中天街道上还有不少叫卖的小贩和行人。

看着倒是个太平年,谁能想到两日后厥西大军会来进犯。

城东全是青砖绿瓦的高门大户,将军府身在其中却算不得豪华。

二更的梆子声刚刚敲过,一辆马车停在将军府后门。

车辆刚停稳,沈妤准备下车,就听车夫说了声:“小姐稍等。”

然后冲着那暗处喊了一句:“谁在那里?”

沈妤撩开帘子望去,后门院墙下停着一辆马车,也不知在那停了多久,马儿不耐烦地在原地打着哼哧。

车沿坐着两人,稍矮些的那个下车,站在车旁朝这边一拱手说:“车上可是沈将军家的小姐?”

后门光线昏暗,檐下挂着两个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正是,”沈妤道:“找我何事?”

“沈小姐稍待。”

小厮从说着回身打帘子,一个身型高挑的青年从马车上下来。

那人的身形,沈妤太熟悉了。

没想到刚重生回来第三天,她就见到了江敛之。

她内心狂跳,手不自觉探向软靴中的匕首。

“小姐,你在干嘛?”绿药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妤的动作。

沈妤一惊,连忙缩回手,就这一会儿功夫,江敛之已经走了过来。

她下意识想躲开这个人,因为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拿刀抹了江敛之的脖子,杀害朝廷命官可是大罪,况且她也不能确定自己的死,他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江敛行至到车旁,“沈小姐。”

绿药冲着沈妤挤眉弄眼,“小姐,是江……”

沈妤一把捂住绿药的嘴将她塞进车厢里,装作不认识眼前的人,“你是谁?”

江敛之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她,一双通红的眼隐在昏暗的灯光下面。

他终于,又见到她了。

前世他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小院门口的灯笼再也不亮,他每每经过都是一片黑暗,才知道那几年她曾每日提着灯笼站在那个地方等他归家。

想到这里,江敛之痛苦地闭了闭眼,前世如心脏剥离般的痛苦到了此生依旧没能减轻。

他明白得太晚了,有的人就是那样,直到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他想再叫她一声阿妤,可是如今他不能。

不过一切都还早不是吗?比他们上辈子的遇见更早。

见她还在看着自己,江敛之望着她浅笑,“沈小姐,我姓江名寂,字……”

“喔~”沈妤长长地应了一声道:“名妓啊,幸会幸会。”

江敛之身后的侍从面色肃然,“我家大人——”

“无妨,”江敛之抬手打断,“家母两日前曾上门提亲,沈小姐想必知道此事。”

沈妤淡然道:“当然知道,当时江夫人可是逃出的将军府,可见对上门提亲一事非常后悔。”

江敛之抬眸望去,门口灯光昏黄,只看清沈妤半边侧颜,美人在灯下总能凭添上三分颜色,让原本就姿容出众的她看上去更加娇艳。

他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连扬在风里的头发丝都透着朝气,只是她眉眼间似乎有些许敌意。

江敛之蹙眉。

是了,这两日京中有传言,说沈将军府上的大小姐一条腿瘸了,这消息多半是他母亲传出去的,她对自己有敌意也正常,是该好好给她道个歉的。

“京中关于沈小姐的传言,我在这里代我母亲向你致歉。”

沈妤客套道:“江大人言重了,我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敛之眉心一松,“你唤我小字敛之。”

“抱歉,不熟,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江敛之颔首,“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不论我父母怎么看,我想娶你。”

沈妤心中微动,忽然想起他当初要纳妾时也是这般坚决。

“哪怕我是个瘸子你也娶?”她问。

江敛之不动声色地又往前迈了一步,那张俊脸已经在灯下显现出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妤的脸,肯定地说:“哪怕你是个瘸子,我也娶你。”

沈妤与他对视,脸还是那张脸,风度翩翩品貌非凡,只是如今这个人和这张脸已再难在她心中掀起波澜。

“那你的那位青梅竹马的林小姐呢?”

江敛之愣了一下,当即道:“我与她——”

沈妤先一步打断,“我可是听说当初林家家眷发配往冲州的时候,江大人曾策马送出几十里。”

江敛之的表情有些难看。

沈妤弯腰钻出马车,江敛之下意识伸手扶她,她已经避开他的手跳了下来,落地平稳轻盈,哪有半分行动不便的样子。

江敛之何等聪明,一下就猜到瘸腿多半是她装出来的。

沈妤扬声道:“我也有句话要同大人说。”

“我不会嫁给你。”她认真重复了一遍,“哪怕我是个瘸子。”


这是青云卫的荣誉,岂能容旁人随意践踏!

大汉上台后径直拔出自己腰间的刀,右腿在身前划了一道弧线站定,“出招吧!”

沈妤负手而立,“那就,得罪了!”

她右腿向后一踢,武器架剧烈震颤,一把长刀飞出架子被她劈手接住,刀锋一横便朝着大汉袭去。

这次她不再如之前那般耐着性子和对方拖。

她面目沉静,眸子里闪着光彩,一招一式都相当狠戾,招招致命。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长刀已架在了大汉脖子上。

“承让。”沈妤利落手刀,望向台下,“还有人吗?”

众人虎视眈眈,又一将士提着长枪上台。

不远处高台上的常衡“嘿”了一声,说:“那是你帐下的,我看他能在这小子手里撑多久。”

又是一番刀剑相击的声音,不出所料,又一人败下阵来。

时雨将武器放回兵器架,转身看到台上又多了个人,双目如鹰隼般盯着她,“这次你选什么武器?”

“我不选了,”沈妤拍了拍手上的灰,平淡道:“今日真是令我大失所望,不如你们推选出几个厉害一点的再来?我随时奉陪。”

她挑衅的语气直接把众人给激怒了,人群中甚至听见了抽刀的声音。

沈妤望着台下一笑,“不至于这么输不起吧?”

都是血性的汉子,哪能容她这般挑衅还无动于衷。

眼看一场械斗就要一触即发,高台上忽然响起了厉喝声,“都杵在那干什么?还不快去训练!”

下头的士兵看到了高台上说话的常衡,立刻喊道:“殿下,将军,这小子太狂妄了,辱我青云卫将士。”

常衡没开口。

谢停舟目光如炬,越过重重人群看着台上的少年,“荣誉和折辱都是自己挣的,技不如人便老实挨打。”

他这么一说,将士们只得把怒火憋回去,但离开时纷纷向台上的时雨投去警告的眼神。

人群四散开来,只剩下来替沈妤加油打气的尤大嘴和杨邦。

她走下来,杨邦立刻拄着拐山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据说青云卫的常将军想收你进营,你如今把人都得罪了个遍,以后进去还怎么混?”

尤大嘴脑子一根筋,只觉得这一场擂台看得他气血上涌心潮澎湃,哪里听得出这里头的门道。

“那就打服他们!”尤大嘴说。

沈妤抬眸往高台看去,那里还站着三人未曾离开。

“我不进青云卫。”她望着高台轻声说。

“什么意思?”杨邦问。

与此同时。

“他说什么?”刚准备走下高台的常衡问,距离太远,只看见少年望着这边嘴唇微动,却完全听不见说了什么。

谢停舟道:“你能收服他?”

常衡想起方才少年望过来的那一眼,那一瞬间,他似乎从少年的眼中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烈焰。

有着那样眼神的人,似乎天生就不能被任何人驯服。

常衡的胜负欲被激起来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我非得收服这小子,不把他压住我不姓常。”

“你不行。”谢停舟淡淡道,抬步迈下台阶。

韩季武笑道:“算了吧你,连殿下都说你不行。”

常衡不服,“你等着瞧看我行不行。”

“你没这个机会了,”谢停舟道:“他不入青云卫。”

“为什么?”常衡顿了一下,连忙跟上去,“难道是因为他杀了咱们将士们的锐气?殿下,时雨虽然狂妄,但是多少进咱青云卫的兵刚开始不是这样的?这种时候咱们就该大度一点。”

谢停舟懒得同他们解释,目光淡淡扫过他的面颊,“叫时雨来见我。”


江敛之刚下马车就看见宫门前的沈妤。

昨日就听说她病了,送了几味药材上门都被退回来,没想到竟在这里见到了她。

“沈小姐。”

沈妤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江敛之一身孔雀补子官服,正下了马车朝她这边走来。

“江大人。”

江敛之打量着她的脸色,看样子确实是病得不轻,一张小脸苍白得没有颜色,一下让他想起了她从前缠绵病榻的样子。

“沈小姐来这里做什么?”他问。

沈妤没说话。

江敛之略一思考就清楚了,问道:“沈将军已经进宫了?”

昨夜来的急报,户部官员连夜筹算军费和粮草辎重,他也是熬了一宿,天亮时才回府换了官府上朝。

边疆战事,上辈子沈仲安和沈昭战死边关,昨日听说两人病重,他还怀疑过二人不知从哪得到的消息称病避战,如今看来应当不是。

沈妤点了点头,依旧是没开口。

见她神色凝重,江敛之思忖片刻道:“不用担心,沈将军片刻就回。”

是啊,片刻就回,只是回家就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往边关,再回来时已经是一具尸体。

沈妤仿佛已经看到了旧事重演。

离上朝时间已经不早,江敛之往宫门看了一眼,再看她的表情,一时有些不忍。

“有没有我能代劳的地方?”

沈妤眼睛亮了一瞬,如今看来天命难违,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只是有些话不便为外人道,出口即有可能被人拿捏住把柄。

江敛之看清了他眼中的疑惑

“劳烦江大人替我传句话,就说此战凶险,我方才让丫头转达的话,望他能慎重考虑。”

此战凶险?

江敛之蓦地心头一震,“你如何得知?”

“我做了个梦。”沈妤呼吸一滞,后面的单是想想已经激得她眼眶发酸。

江敛之目不转睛地注意着她的表情,探究道:“你还梦到了什么?”

沈妤摇头,“没有了。”

江敛之松了口气,袖口下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朝她微微笑了一下,“你放心,我定当转告。”

天彻底亮了起来,日头往当空又挪了一寸。

厚重的宫门压着低沉的声音渐渐敞开,朝官陆陆续续从里面走出来。

沈仲安身体欠佳,步履稍缓走在后面,身侧除了几位同僚,还跟着江敛之。

沈妤望过去,江敛之正好朝她看来,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已经料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

回将军府的路上,父女俩共乘一车,从始至终沈仲安都没说过一句话,一进府便将沈妤带进了祠堂。

祠堂里香火缭绕,摆着数十个牌位。

沈仲安视线一一掠过,沉声问道:“那药是不是你下的?”

原本他就觉得这事蹊跷,今晨听过红翘转达的话,大致有些怀疑。

沈妤嘴唇动了动,轻轻地“嗯”了一声。

“为什么?”

“不想让你和哥哥出征。”

“跪下!”沈仲安忽然厉声喝道。

沈昭来到祠堂,看见的就是沈妤脸色苍白一下跪倒在地的场景,那膝盖磕在地面“扑通”一声,听着都疼。

“爹。”

沈昭刚一开口,沈仲安便抬手制止,对着沈妤道:“你看着列祖列宗的牌位再说一遍。”

沈妤咬牙,抬起头正色道:“我不想让你和哥哥出征,所以在你们的饭菜里下了药。”

“阿妤,”沈昭震惊地看着她,“不对,爹,这里面恐怕有误会,急报昨夜才传进来,阿妤不可能未卜先知提前下药。”

沈仲安:“你让她自己说。”

“我做了个梦,梦到爹和哥哥这一战……没能回来,所以提前在饭菜里下药。”

她脸色苍白,双眼却通红,瞳仁周围布满了血丝。

沈仲安又问:“那你又是为什么连你自己也没放过?”

沈妤道:“如果只有你们两人病倒,我怕有人疑心你们称病避战,若是多个人就不一样了。”

沈仲安冷哼,“你倒是想得周全,还大张旗鼓请了几名回春堂的大夫,仅仅因为你的一个梦……”

“那不仅仅是梦!”沈妤跪着转过身,仰头看着沈仲安,“爹,你们别去行吗?阿妤没求过你,这一次我求你们别去,别丢下我一个人。”

“行啊,”沈仲安问:“那你告诉我边关的百姓该怎么办?”

沈妤道:“爹不去,自然会有别的将领顶替上。”

沈仲安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神里略带失望,“沈家从没有出过贪生怕死之辈,别的将领难道就没有妻儿?再说了,你告诉我谁能顶上?”

他继续说:“萧家军守在赤河以南,冲州边境常有漠北人滋扰,远南府沿线上的将领已经三年没归过家,你告诉我谁来顶?燕凉关外的厥西人谁去挡?你当真以为哪里都像盛京一样歌舞升平,那是将士们的铁血换来的!”

不是不怕死,而是放不下一方百姓。

身为将士,骨血早就和大周的土地融在了一起。

便是蹈锋饮血又如何?

便是马革裹尸又怎样?

每一位将领在出征前,就早已做好了一去不返的准备。

沈妤眼眶里兜着泪,正因为她知道父亲是怎样的想法,所以她说不出口,便是说了,他也会义无反顾地奔赴前线。

父兄战死沙场,却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她单是想想,心口便疼得难以自持。

沈仲安低头看着她。

这是他为之骄傲的女儿,天生练武的料子,根骨比沈昭还强上几分,只可惜是个女孩儿。

若是男孩儿,沈家定能再出个将军,比他还要出色的将军,只可惜大周从没有过女将的先例。

他叹了口气,抬手抚上她的头顶,“阿妤,就算是所言是真,但爹退不了,你随我上过战场,比盛京的好多男儿都强,你见过战事的惨烈,刚才的那些话,本不该从你嘴里说出来。”

沈妤顿时泪流满面。

若是在上辈子,她一定不会说那样的话,只是她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不求别的,她只想让他们好好活着,就算用自己的命来换也行。

沈仲安尚在病中,站了一阵也觉得有些吃力,但他没有倒,望着那一干牌位。

“你在这里跪着好好想想,没我的命令不准起来。”

沈昭留在原地,等沈仲安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在沈妤面前蹲了下来,掏出一方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

“还哭鼻子呢?”

沈妤垂着头,“爹一定对我很失望。”

“丫头,看着我。”

沈妤抬起头,听他郑重道:“他永远不会对你失望,你是他的骄傲,也是我的骄傲。”


谢停舟拂袖而去,常衡撞了撞季武的肩,低声问:“这是不是传说中的断袖?”

季武拿眼横他,“你如果不想死的话,可以这么说。”

沈妤烧得神志不清。

梦里一时是前世的种种,一时是父亲被射成了刺猬的尸体。

哥哥呢?沈昭在哪儿?孔青在哪儿?他找到他了吗?

燕凉关的风似乎没那么冷了,只是天色很暗,像暗红的血从天际沉下来。

沈妤深一脚前一脚的在雪地里走着,每踏出一步,都感觉有一股力量在拉扯着她下沉。

她低头一看,地上全是血,还有无数只手在血液里挣扎着。

她好像走不动了。

远处风里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低头,往前看。”

“爹!”沈妤喊了一声,冲着声音的方向蹒跚前行。

远方的身影越来越近,那高高的城墙上,沈仲安立在风里。

他朝她伸出手,“上来看看,看见什么了吗?”

沈妤举目远眺,“是尸海。”

沈仲安摇头,“丫头啊,你看错了方向,回头——”

沈妤转过身,朝着城内望去。

“丫头,你回来不是为了救我,是为了救关内成千上万的百姓。”

“你看,历史没有重演,你改变了原有的轨迹,为我们拖住了时间,燕凉关没破,甘州城没有被屠,这便是你存在的意义。”

沈妤拼命摇头,“可我只想救你和大哥,我想让你们都活着。”

沈仲安笑了,“你娘等着我呢,她等得太久了。”

“那你们等着我,我也来。”

沈仲安摇头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阿妤,你能救更多的人,你明白吗?”

身影渐渐淡去,沈妤拼了命地往前,却抓不住一片衣摆。

“爹!”

沈妤颤抖着醒过来,每一次呼吸都感觉像是小刀在胸腔里割,眼皮很沉,她没有睁开,感觉屋子里还有其他人。

有什么东西凑到了唇边,温温热热的,带着一股浓烈的药味。

沈妤睁眼看去,喂药的药童立刻被吓了一跳。

药碗哐啷一声打翻在地,药童看着床上的沈妤,惊喜道:“你醒啦。”

沈妤转过头,看见药童已经起身,不一会儿帐子里就进来一名年纪颇大的大夫。

大夫一进门就拉住她的手把脉,然后吩咐药童再去重新盛一碗煎好的药进来。

伤者太多,军医根本忙不过来,大夫都是从城里临时征招过来的。

这人得了常将军的特殊照顾,得把命给他保下来,原本药都已经喂不进去,没曾想竟自己醒过来了。

“这是哪儿?”沈妤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如蚊蝇,喉咙干哑得厉害。

“是伤兵营,”老大夫说:“你被人从战场上抬下来的。”

沈妤静了静,想要翻身起来,刚离开床面又倒了下去。

“别动。”

沈妤喘着气,“我……不,沈将军,的遗体呢?”

大夫道:“这你不用担心,世子殿下专门给沈将军设了灵,如今就停在帐子里呢。”

沈妤松了口气,此刻才发现掌中触感有些不对。

手里是一条缀着云纹的断帛,一侧断面相当整齐,像是被利刃斩断。

“这是什么?”她问。

药童刚巧端着药进来,说:“我们也不知道,你被送进来的时候就握着呢,我们怎么扯都扯不动。”

那一战后第五天,经过这几日的医治,沈妤终于能够下床。

据闻这一战伤兵三千,有许多撑不下去的,日日都有尸体被抬出伤兵营。

药童没能拦住沈妤,让她遛出了帐子,整个伤兵营找遍,也没有找到沈昭和孔青。


“你掐我一下。”尤大嘴说。

杨邦看得正入神没搭理他。

尤大嘴伸手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啊——”杨邦惊呼一声,“你掐我做什么?”

“我没做梦啊。”尤大嘴道:“这真是山炮儿?”

“这真是山炮儿?!”尤大嘴又问了一遍,激动地揽住杨邦的肩,“真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山炮儿!”

谢停舟和常衡几人站在校场边的高台上,几人视目能力都不错,擂台上一招一式都看得非常清楚。

少年身若游龙,扎、刺、挞、抨、挑、点、拨,招招都在压着屠四打。

常衡撑着栏杆眺望,口中赞叹不已,“我就说这小子功夫不错,不亏我费尽心力把他这条小命捡回来。”

韩季武目不转睛地看着,还不忘呛他,“刚才是谁说他打不过屠四的?”

常衡死活不认,“我说了吗?我说了吗?我没说啊 ,我就说让屠四下手不要太重,都是自己人嘛,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我手下的两员大将。”

“还不是你手下的兵。”韩季武说:“时雨现在还是伤兵营的。”

“早晚都是我的。”常衡得意地说。

场上屠四已经面颊涨红,每次都是堪堪抵挡住攻击,他知道对方在等他自己认输。

军中男儿可以战死但不可退缩,输了不重要,但是先低头认输那就是连仅剩的一点血性都没了。

几人看了一会儿,面色却渐渐变得凝重。

因为旁人不可能看不出来,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将屠四拿下,时雨却一直在与屠四周旋,逗着人玩。

谢停舟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但性子还要好好收一收。”

他顿了顿,转头问常衡:“你收得下来?”

“殿下小看我了不是?就没我收不下来的兵。”常衡一拍栏杆说。

谢停舟望着台下。

九十五招,九十六招……九十九招,刚好一百。

擂台上,沈妤在一声惊呼中挑掉了屠四的枪,白蜡杆子抵在屠四喉咙,堪堪只离了一寸的距离。

场上响起了喝彩,夹杂着一句嘹亮的:“好样的,山炮儿!”

沈妤:“……”

山炮儿你大爷,我谢谢你。

少年迎着风,发丝飞舞。

屠四剧烈喘息,看着时雨收回白蜡杆,随手一丢,白蜡杆子冲天而起,落下时正好放入了武器架中。

屠四抱拳,刚想说自己输了,时雨已经开口。

“这就是你们青云卫的水平?”她轻飘飘地笑了一声,“也不过如此嘛。”

她嗓音清亮,带着一股少年感,把这句话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场上一时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台上的人。

不过赢了一场,就敢轻视青云卫,他哪儿来的胆子?

人家刚千里奔袭来救了人,结果转头就说你们青云卫水平不行,将士们岂能忍?

尤大嘴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杨邦问:“他这是要干嘛啊?这不是找打么?”

杨邦面色微沉,“不知道。”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杨邦和尤大嘴看得出他其实是个低调内敛的人,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么长时间大家才知道他武艺居然这么好。

但是今日的所作所为又恰好背离了他往日的行事作风,是赢了一场便得意忘形?还是他在谋划什么?

“我来会一会你!”一名猿臂狼腰的壮汉撑着擂台一下跳了上去。

落地时步伐稳健,甚至激起了地上的灰,看得出下盘相当地稳。

台下众将士顿时一阵叫好。

屠四性子急躁,在军中惹过不少人,但这一刻,青云卫同仇敌忾,一致把枪口对准了时雨。


在沈昭面前,沈妤没必要藏着掖着,这是她在世上最信任的人之一。

“我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做了一个梦。”

沈昭颔首。

沈妤继续道:“不论你信不信,我都将它当成一个警醒。”

“你梦到了什么?”沈昭问。

沈妤说:“你用一万轻骑突袭西厥南营中计被困,父亲举兵营救未果,燕凉关一战大周大败,甘州城破后被百姓被屠。”

沈昭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他确实在今日点了一万轻骑,只等入夜便出发,若说是无稽之谈,未免也太过巧合。

炉上的水壶片刻就沸腾了,汩汩水声一直响个不停。

沈昭喘了口气,仍是有些难以置信。

“在你梦里,我和爹……”

“战至最后一刻。”沈妤艰难地说,喉间有些哽咽。

沈昭没说话,盯着响动的水壶思索着,又听沈妤道:“快下雪了。”

沈昭这才拎起水壶,将倒扣在桌上的杯子翻过来,倒了杯热水递给沈妤。

“燕凉关以西气候更冷,往年西厥人不会在冬日进犯,他们雪前就会退兵,再抗些日子应该快了。”

沈妤摇头,“他们不会退兵。”

“为何这么说?”沈昭疑惑道。

沈妤捧着水,感觉手上热了些,她说:“因为今年西厥遭受的旱灾,他们是指望着进关内抢夺这个冬日的口粮,否则这个冬日就得宰杀牛羊和战马过活,太伤根本了。”

沈昭苦笑了下,“他们哪里知道就连前线都快吃不上粮了,哪还有粮给他们抢。”

“不过……”沈昭话锋一转,“前日已经探到一批西厥士兵在后撤,约莫两三万人的样子,由博达带兵。”

沈妤在脑中搜寻着关于那一战仅有的记忆。

博达根本没有退兵,因为据记载屠城时还有他的身影,那他一定是躲在什么地方蓄势待发。

“你这里有舆图吗?”她忽然问。

沈昭放下杯子,拿出一张舆图摊开,指着说:“西厥如今在这里扎营,博达从这里后撤。”

沈妤指间敲着舆图,“恐怕博达根本没走。”

营内暮鼓敲响了第一轮,沈昭侧耳听着,忽然说:“原定戌时出发。”

沈妤道:“我有一计,但也是兵行险招,没有十足的把握。”

沈昭:“你说。”

第二轮暮鼓敲响,沈昭从主帐中出来,带上一万轻骑趁着夜色出发。

不是去往原计划的西厥南营,而是径直北上,绕过石马河,石马河从黑雀山劈山而过。

“他们果然在这里扎营了。”沈昭沉着脸说。

西厥人将战线拉得很长,此处绕过黑雀山,便能直达燕凉关北面,看样子博达是想带着两万士兵去突袭燕凉关的侧后方。

看样子是准备前后夹击,让前线酣战时突袭后方。

天还没亮,正是士兵最困的时候,营内安静得很。

哨兵裹着棉衣在望楼上打瞌睡,偶尔才睁眼扫上一圈,没任何动静又眯起了眼。

夜风呼啸如狼唳,将干枯的草地上摩擦的动静全都掩去。

沈妤趴伏在地上,整个人贴近地面,旁边趴着同样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孔青。

孔青是沈昭的副将,进营前沈昭再三交待,沈妤活着他便能活着。

沈昭的一万大军停在五里外,他在后方压阵,沈妤仅以两百精兵潜入万人大营,就算能以一当百,一旦被发现就是有去无回的事,但沈昭拦不住她,让她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路跟到了这里。

两人对视一眼,孔青冲身后打了个手势。

巡夜的士兵在帐子的背风处躲风,什么都没察觉就被人捂着嘴一刀抹了脖子,甚至都没察觉出痛,只觉得脖子上凉了一下人已经归西。

各处如法炮制,撒尿的士兵裤子都没提起来就栽进了自己的尿里。

沈妤嘴里哈着白气,手上被鲜血染得通红,她随手在裤腿上抹了抹,低声问:“粮草在哪个方向?”

孔青打了个手势,指了指来路,“你去营地外等我,半刻钟的时间,信号一亮,你就等将军的人来。”

沈妤不接话,一个闪身又往粮草库摸过去,孔青无可奈何,沈昭都拿捏不住她,他就更不行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摸到一处,沈妤抬手示意停下,身子一拧躲到帐后。

孔青不明所以,伏在原地等她。

沈妤侧耳细听了一会儿,忽然低声道:“这里不对劲,太安静了。”

经她这么一提醒,孔青也察觉出来了,营帐里本当鼾声如雷,此刻却只剩下风声。

西厥北大营是空的!

那两万士兵又去了哪儿?

沈妤迅速分析局势,博达的两万士兵只有两条路可走。

其一,趁夜突袭燕凉关北门。

其二,回防西厥南营,集中兵力主攻正门。

沈妤越想越是心惊,因为不论这两种可能的其中之一,都需得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西厥人知道今晚的突袭。

如果沈昭带兵突袭南营,那定然是落入圈套有去无回,并且西厥人还可以趁机突袭燕凉关北门,来个前后夹击。

就看沈仲安是选择去救自己的儿子,还是回防燕凉关,不论作何选择都十分被动,而且会元气大伤。

孔青也霎时想明白了,沉重地吐出几个字,“我们营中有细作。”

沈妤点头,“职位还不低。”

说话间,沈妤已经往反方向走。

孔青一把抓住她,“你干什么去?”

“搞清楚他们到底去哪,才好进行下一步计划,你在这等着。”

这大小姐不按套路出牌,孔青已经被她搅得脑仁儿疼。

沈妤一路摸出营帐外,半刻钟后,又按原路摸了回来。

十月底的天冷得很,可沈妤头上已经冒出了薄汗。

她语速飞快,“往北的马道上马粪都是新鲜的,他们多半是绕后想来个前后夹击,我留在此处,留二十人给我,你带剩下的人去断了他们回程的马道,让他们没办法回防。”

正说着,风里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哨音,紧接着又是两声短促的鸟叫。


沈昭和孔青跪在帐内。

“你起来吧。”沈仲安对着孔青说。

孔青看了眼沈昭,主将还跪着,他没敢起身。

沈仲安的副将劝说道:“这次总算是有惊无险,打了西厥人个措手不及不说,还运回了北营大半粮草,算是功过相抵吧。”

沈仲安看着沈昭,“你自己说。”

沈妤抢先一步道:“是我自己跟来的,去北营也是我的主意。”

“你闭嘴!”沈仲安呵斥。

沈妤抿了抿嘴,捧着茶留给沈昭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曹固你去清点一下,我有话要跟他们两兄妹说。”沈仲安对副将道。

副将知道剩下的就是家事了,他也掺和不了,领命后掀帘走了。

方一出去,就有士兵在帐外说水烧好了,已经放在沈昭帐中。

沈妤自进营就没好好洗过澡,只能趁大家睡了偷偷擦一擦,如今她浴血归来,血糊在身上干了难受得紧。

她眼巴巴地望着沈仲安,就等他开口。

沈仲安撇开脸摆了摆手说:“昭儿带你妹妹去你的帐子吧,洗完过来我有话讲。”

出了帐子,沈妤绕到沈昭的营帐后,蹲在帐子下面掏了半天,掏出个包袱来拍了拍,“幸好还在。”

沈昭笑着,无奈又无语地摇头,她这习惯还没改,跟个小耗子似的喜欢藏东西,小时候藏吃的,现在也不知道藏了什么。

沈妤扬了扬包袱,“我的衣服还有银票都在里边。”

沈昭陪着她走到帐门口,说:“你进去洗吧,我替你守着,先用温水泡一泡脚再洗。”

才走了这么一段路,两人头上肩上都盖了层白雪。

沈昭站在帐子前,士兵替他找了把伞来撑着。

军营里条件比不得家里,能冲洗冲洗就不错了,士兵还是替她找来了个不大的木桶,人挤一挤能勉强缩进去。

发凉的脚泡进水里,舒坦得沈妤忍不住发出满足的喟叹。

洗了快半个时辰,水都快凉了沈妤才爬起来,整理完只觉浑身清爽。

脸上抹黑的都洗掉了,瓷白的一张小脸拢在大氅里,头发还没烤干,半湿的头发束在头顶。

沈昭看了她好几眼,这模样总算是顺眼了,“瘦了。”

“能不瘦吗?”她边走边抱怨,“你们不带我,我走得急又没路引,这一路上都没法进城,都是在树上和破庙里睡的,啃了好多顿干粮。”

沈昭撑着伞,两人并行去主帐,帐内沙盘周围已经围满了人,几名副将熬得双目通红。

沈仲安吩咐完才让众人散去,大马金刀一坐,说:“阿妤,你将西厥北大营发生的事情细细讲来。”

沈妤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我见吹的是北风,便在粮库南侧点火,风把火引向营帐,火势看着大其实没烧掉多少粮草,能带的都运回来了,带不了大就一把火点了。”

“孔青在后方断了他们的马道,他们追不上来,粮车太沉,加上风雪天路难行,所以才回来得晚了些。”

沈仲安像对待儿子那样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是一种无声的赞许。

沈仲安不免又想到,怎么就不是个男孩儿呢?若是男孩儿跟着他在战场上拼杀,他也不至于这样心疼。

“适才曹固清点过粮草,加上你运回来的,最多只能撑两日,长都的粮草何时才能运来?”

“怕是还需四五日。”沈妤说。

沈仲安沉吟不语。

沈昭道:“军中有细作,昨夜突袭的事,军中几位将领都知道,暂时还无法判断出是谁。怕是西厥人知道我们粮草不足,只等三日后断粮便会发起总攻。”

沈仲安点了点头,“我连发了三封军报上报粮草的消息,盛京迟迟没有回应,这样干等下去不行,我方才也和众将商量过了,明日一早拔营,退守燕凉关内,需得把断粮这几日熬过去。”

沈妤先出帐,等沈昭回帐,没瞧见她的身影。

“她人呢?”沈昭掀了帘子出来。

士兵答话:“说是先回去歇息了,说将军如果有事就派人去帐中叫她。”

沈昭走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沈妤的帐子,刚走到门口,一个壮汉掀帘出来,看见沈昭立刻行礼,“将军。”

沈昭颔首,张了张嘴,不知道沈妤在军中的化名不知道怎么问。

只好说:“她呢?”

杨邦问:“谁呀?”

“你们帐的新兵。”

“喔。”杨邦恍然大悟,“您说山炮儿啊,刚进去睡了。”

沈昭眉毛抽了抽,好样的,山炮儿!

他直接进帐,看见通铺脚落里窝着的人,眉毛止不住又要跳了。

“山炮儿。”沈昭咬牙切齿地喊了声。

通铺角落里的人没动静。

帐中数人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尤大嘴接话,“他早晨才回来,说是去其他队帮忙去了,刚睡下。”

沈昭冷不丁转头望去,被那张大嘴吓了一跳,直接上前将沈妤从通铺拉起来,“山炮儿,跟我走。”

沈妤迷迷糊糊跟在后面,听着沈昭在前一直数落。

“你好歹是一……是一姑娘,”他放轻了声音,“和一群男人滚个大通铺像什么样?”

沈妤半睁着眼,“我睡的角落里,而且盖的自己的被子,事急从权,我现在就差不多是个男人。”

沈昭在她头上薅了一把,带着她回到自己帐内,在帐中拉了张布帘子隔开,“今日起你就在这里歇着。”


十万大军扎营在黑雀山南侧,往后不足百里便是燕凉关。

沈仲安率领的大军如一道盾牌,横切在了西厥人和关内百姓的中间。

沈妤在跟在队伍后面,一群人行至临时的点兵校场,在一处宽阔的地方站定。

沈妤个子高挑,放在女子中间极为出挑,但是军营里一群男人面前就不那么显眼了。

前面的人高出她小半个头,那人回头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儿又再次回过头来。

沈妤摸了摸脸,她混进来时已经刻意涂黑了脸,眉毛也描粗,好让自己看起来粗旷一些。

前面的人第三次回头,沈妤垂在身侧的手已经做好了起势,这里众目睽睽若是他一喊沈妤就会暴露,只要男人一动手或是开口,她就只能先把他敲晕。

男人皱着眉看了他半晌,食指指着她,“你叫……你是那个山炮儿吧?”

沈妤:“……”你山炮,你全家都山炮!

可嘴上却笑着说:“是,是我。”

“你被分派到我们这里了?”

沈妤点头。

“你咋站这儿呢?上前边来。”男人拉了她一把,将她推到前面,自己站了沈妤刚才的位置。

军营里来来往往人数众多,年年都有人战死,年年都在征兵,每一场战役过后都会重新编队,伤亡的重新补上。

有的人刚打个照面,第二天人就没了,所以记不清人也是常有的事。

前两日刚和西厥人交锋过一次,死伤数千,西厥军死伤还要更严重,沈仲安下令追击十里后,在原地扎营。

再没有血性的汉子,经此一役之后也会斗志昂扬。

校场吼声震天,士兵列队清点人数,点到杨邦时,身后的男人发出一声:“到!”

这一声震聋发聩,差点没把沈妤耳膜吼穿。

她揉了揉耳朵,看见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马蹄不疾不徐地在各方阵间踱步,马上沈昭凌厉的视线缓缓从万军之中扫过。

这个距离看沈昭是模糊的,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沈妤还是下意识低头躲了一下,若是被沈昭逮到,肯定会把她绑了送回盛京。

只见沈昭停在高台上,侧头对身旁的副将说了什么,副将颔首,随即沈昭策马下了高台。

沈妤的视线一直追随着沈昭,连队列动了都没发现,身后的男人推了她一把,低声道:“赶紧的,动起来。”

他又嘀咕了一句:“你这身板咋这么单薄,风一吹就倒了吧,咋想起来从军捏?”

沈妤随着队列移动,心不在焉地回他,“家里吃不上饭,不从军就饿死了。”

杨邦道:“那和我差不多,我家里人都死光了就剩我一个,我就觉着吧还不如上战场杀几个西厥人,死也要拉上几个西厥蛮子垫背。”

就这说话间的功夫,沈妤一晃神就没了沈昭的踪影。

沈昭一路策马跑到主帐前翻身下马,提着马鞭进了帐篷。

青天白日,帐内还是点了灯。

沈昭坐下道:“怕是要下雪了。”

沈仲安问:“粮草辎重晚了有十日了吧?”

“十一天了,”沈昭喝了口热茶,这是军中仅剩的老梗茶了,味道着实好不到哪去,但能提神。

他眉心拧得很紧,“辎重队那帮人不知道干什么吃的,我早上点过数,剩下的粮草还够撑两天。”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早在从盛京出发户部便已开始着手调配粮草辎重,可是除却第一批粮草准时到达外,后续迟迟没有消息。

沈仲安愁眉不展,“怕是在路上出了事,若是这雪下下来,粮马道更不好走,你派一队兵去接,再派个斥候出去探探。”

沈昭把马鞭扔在一边,说:“我又向甘州府借了一批粮,明日应当能运到,只不过这是最后一批了,今年不是个丰收年,他们仓库存粮也不多,还要考虑明年春耕留种,所借的粮食最多也只够让我们多撑五天。”

甘州府就在燕凉关内,是临近关内最大的城,州府粮库存粮都不多的话,普通人家更是难。

沈仲安叹了口气,“希望辎重队能尽快赶到吧。”

沈昭这两日心里总不踏实,他说:“将军,咱们得做二手准备,七日内如果不能让西厥退兵,粮草不到的话我们将十分被动。”

两人虽是父子,但在军营时还是以职位相称。

“你有什么想法?”沈仲安问。

……

今日操练不多,主要是清点人数,全军休整。

队列一散,杨邦勾着沈妤的肩膀往帐篷走,“咱们帐子人少,前两天又折了两个兄弟,现在加你就七个人。”

说罢撩开帘子。

帐子里已经坐了四五个人,得亏是冬日,大家冻得没脱鞋。

沈妤曾在三伏天进过营帐,里头士兵一个个打着赤膊光着脚,那味道简直感人肺腑,能让人当场飙泪。

杨邦一一介绍,“这是尤大嘴,这是阿虎,这是……”

一一介绍完毕,又拍了拍沈妤的肩膀,“这是山炮儿。”

“谁给你起这个诨名?”尤大嘴问。

尤大嘴人如其名,那张嘴大得能吞人。

沈妤也很想知道,杨邦记谁不好非把他记成山炮儿。

“你东西呢?”杨邦问道。

沈妤那包袱还藏在主帐旁边的帐子下,都是些日常用物,拿过来也不方便,况且她也不会在这里待很久,五日后等上辈子那场大战一过,她就撤。

“我没什么东西。”

阿虎上下打量着她,“你瘦成这样,能扛得起刀么?”

沈妤看看他,“扛你也没问题。”

尤大嘴听着就笑了,一笑那张嘴就更大,三十二颗牙都能见光,大有吞天之势。

杨邦一指,“你别笑了,仔细把新来的吓坏了。”

杨邦是个热心人,还去帮沈妤领了床被子和一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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