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都市连载
陶眠顾远河是奇幻玄幻《桃花山上长生仙》中涉及到的灵魂人物,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点十足,作者“少吃亿点”正在潜心更新后续情节中,梗概:桃花山下有一座桃花观,桃花观里有个桃花仙人。桃花仙原本不叫桃花仙,原本他也是个凡人。一朝穿越,他获得长生系统,从此就在此处享永世年华。想让他出山修仙?他不在意,他已经长生。想让他出去争势力?他没兴趣,都已经是长生仙了,只要活得久,想要的都会有。徒弟有难?他:“大胆!让我来!”——徒弟别怕,还有为师为你送终!...
主角:陶眠顾远河 更新:2024-03-18 22: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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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陶眠顾远河的现代都市小说《桃花山上长生仙》,由网络作家“少吃亿点”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陶眠顾远河是奇幻玄幻《桃花山上长生仙》中涉及到的灵魂人物,二人之间的情感纠葛看点十足,作者“少吃亿点”正在潜心更新后续情节中,梗概:桃花山下有一座桃花观,桃花观里有个桃花仙人。桃花仙原本不叫桃花仙,原本他也是个凡人。一朝穿越,他获得长生系统,从此就在此处享永世年华。想让他出山修仙?他不在意,他已经长生。想让他出去争势力?他没兴趣,都已经是长生仙了,只要活得久,想要的都会有。徒弟有难?他:“大胆!让我来!”——徒弟别怕,还有为师为你送终!...
“二掌柜就在此间,先前留话儿了,大掌柜直接进去便好。”
陶眠迟疑起来,一动不动。
“劳烦管事的,能不能带我进去?”
管事后撤半步,干笑两声,似乎也很不愿意直面二掌柜。
“大、大掌柜的,二掌柜有话在先,咱也不能乱来。”
陶眠退一大步。
“这话说的,有大掌柜在,你怕什么?我给你撑腰。”
管事连退三步。
“大掌柜说笑了,小的哪里会怕?只是庄内繁忙,离不开人手……”
两人在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谦让拉扯,谁也不肯进,谁也不让走。
直到门内传来清越沉静的男声。
“李管事,你去忙。陶眠,你进来。”
李管事恨不得再长出两条腿,说了声“小的告退”之后,飞速逃走。
独留小陶仙人孤零零地立着。
“怎的,还要我亲自去请?”
里面的人又言。
陶眠给自己撑势,他嘴上说着“你现在半点没小时候听话了竟敢直呼恩人大名”,脚下却麻利地走进屋子里。
他不是怕,他只是会审时度势。
屋内檀香袅袅,宽大厚重的条案后,一位紫衣华服的青年一手执账本,另一手拨弄着紫檀算盘。听见房门关闭的声音,他头也没抬。
敌不动,我不动。
陶眠也一声不吭,看他要这回又闹什么幺蛾子。
青年没有放陶眠尴尬许久,翻过一页账本后便开了口。
“舍得离开你那小破山了?”
“什么叫破山!薛瀚,你注意言辞。”
陶眠底气不怎么足地警告那位叫薛瀚的青年,后者微微一笑,笑意不达眼底。
小陶仙人可太熟悉这笑了,顿感不妙。
“你……欸??”
三道金色的绳索不知从何处出现,贴着陶眠的衣服,如同攀附的蛇,将他紧紧地捆住。陶眠又惊又慌,使出浑身力气挣扎。
“别乱动,越动勒得越紧。”
薛瀚慢悠悠地提醒他。
“捆仙索!好啊薛瀚,你现在玩得是真变态啊!竟然对救命恩人用上这等厉害的法器了!快把我放开!”
陶眠像被甩上岸的呆鱼,坐在柔软华贵的地毯上,不停地扑棱弹动。
薛瀚的心情好起来,反而收敛笑意,缓缓踱步到陶眠身前,弯腰。
他的手指勾住绳索,试了试松紧,满意极了。
陶眠怒目而视。
紫衣青年装作看不见,亲自搬来把椅子,两腿交叠,抖了抖衣摆,从容地坐在昔日的恩人面前。
“你那小徒弟一时半会儿死不了,我看你也不急。不如在我府上做客?我亲自招待。”
“哧,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陶眠把脸一撇,“本仙人忙着呢,没工夫吃喝。”
“诶呀,你看我现在岁数大了,记性也不好。救你徒弟那法子别人跟我说一遍,是半点都记不得呀。”薛瀚故作糊涂地用纸扇轻敲两下自己的头。
陶眠:……
“我吃,吃还不行吗!”
“别一脸的屈辱,”薛瀚的好心情都快刻在脑门上了,“又不会亏着你。”
听他的语气有一丝松动,陶眠的眼珠一转,心思又活跃起来。
“既然都答应了,那你把我解开。”
“这个么……”
薛瀚拖长了声音,看陶眠眼中重燃希望的光。
他手中的洒金纸扇哗啦打开,掩住嘴角狡猾算计的笑。
“不行。”
“……”
陶眠怒了。
“你变了,大变特变。你小时候不是这样的。”
薛瀚把玩着折扇坠着的穗子,阴恻恻地回。
“那应该拜谁所赐呢?”
“……”
陶眠重新闭紧嘴巴。
好吧,有他的一部分错。
薛瀚和陶眠之间的人情官司可以追溯到多年以前,大约是顾园七八岁那么久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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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的薛瀚只是陶眠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小孩子。
或者说……小妖怪。
那次是顾园在山上玩时,不小心被一种罕见的毒蛇咬伤。解毒的药草有几味山中采不到,陶眠不得不只身前往镇上的药房抓药。
待他提着一串药包出门,原路返回,路过一处拐角时,却被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扑住了腿。
如果只是普通的小乞丐,陶眠给些钱就罢了。但那孩子不知先前受了怎样的虐待,露在衣服外面的手臂和双腿都是勒痕烫伤,还有利器割过后愈合的疤,惨不忍睹。
陶眠都走出拐角十几步了,想起小孩的一身伤,咬咬牙,转身又回到原地。
男孩仍在,只是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陶眠把药包收进芥子袋,一边责怪自己,迟早因为心软把自己坑死,一边背起那瘦弱的小孩,寻了处医馆,给他看病。
捡来的孩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因为饥饿晕过去罢了。既然没有病,陶眠想着给他怀里偷偷塞些钱,自己离开便是。
没想到当他刚准备把全身上下所有的钱送给男孩之时,后者却睁开眼睛,醒了。
醒了更好,陶眠把他的想法一说,希望男孩拿这些钱换点吃的。
他要回山上了,徒弟还在等着他。
结果小孩拽住他衣服的一角,一言不发,也不掉眼泪,只是默默地盯着他。
很倔强,也很卑微可怜。
陶眠的头开始痛。
他是长生者,活了一千零几岁,自然明白不能随便结下尘缘的道理。有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徒弟已经很麻烦了,再来个身世不明的小孩,他还要不要过以前那种潇洒自在的日子了?
陶眠强迫自己不能心软,把小孩的手从自己的外衫拿开,跟他讲道理。
“你看,你我素昧平生。我把我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你,算是对这一场萍水之逢有个交代。这样好不好?”
小孩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重新躺回榻上,虾米似的蜷缩起身子,手臂环抱住自己。
陶眠闭着眼睛不肯看,把钱袋塞给医馆的大夫,头也不回地离开。
……
不到十个数,他又大步流星地从门外跨进来。
“罢了罢了,帮人帮到底!我给你找个好去处,之后就别来招惹我了!真是服了我自己……”
他碎碎念叨着,又把小孩背起来。
初秋时节,长空一碧。金黄落叶铺满医馆门前的石板路,正是橙黄橘绿的好时节。
即便许多年过去,薛瀚阖上双眼,依旧能跨越时光,感受到那日洒在脸上的融融暖意。
故事的开始分明如此美好……
然后急转直下。
陶眠当时的确如他所承诺的,将小孩送到了他在凡间一处认识的人家。
这家夫妻是做买卖的,多年无子。陶眠曾经帮他们驱过邪祟,夫妇两人知恩图报,逢年过节都要送些礼物来桃花山。
陶眠知道这对夫妻一直希望有个孩子,正好,把捡来的小孩送过去,两全其美。善良的夫妇二人并没有嫌弃小孩一身的旧伤,反而因此对他十分疼爱,给他起名为薛瀚。
知根知底的家庭,陶眠也放心,就将这孩子留在了薛氏夫妇的府上。既帮助了孤苦伶仃的孩童,又还了他们夫妻赠礼的人情,算行了两桩善事。
随后他就回了桃花山,再没有主动探望过小孩。
小陶仙人心里想的是不能过多干涉薛瀚的人生,既然有了好人家收留,那么他的使命便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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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态不愧是变态。您还能赞叹地说出来,真行。”
“安心,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我敢把你带过来,自然也能把你安稳地送回去。”
陶眠说你别的不会,就会给咱俩插旗子。
薛瀚见陶眠尚且有闲情逸致拌嘴,看来他接受得很快,只是尸体乍然出现,给人的冲击的确大了些。
开场就是三道禁令,让宾客们精神一震,接下来才是好戏登台。
唱楼官唱的第一样物品是寒玉骨。
“一灯百金——灯多者得——”
唱楼官拖着长长的调子,细致地展示手中锦盒所盛的那根剔透玲珑的“玉”。
看着像玉,名字却叫“骨”。
陶眠问寒玉骨是什么。
喝茶的薛瀚顿了顿,目光瞥向他。
“仙人的胫骨。”
“……”
就多余问。
接下来的拍卖品就更奇怪了,什么仙人的小指、仙人的左耳、仙人的三片心。
陶眠有些忍无可忍。
“拍这些东西作甚?留在家里供着么?”
薛瀚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忍了。
“一般是用于食补。”
“……”
“千灯楼的惯例,通常一层楼卖一类别的物品。你我所求的横公鱼脂是药,这层自然是卖药的多。而这其中……又属你们人仙的骨血筋肉为上品。”
陶眠这才明白自己的处境。
他哪里是登楼啊,这不是落到了砧板上?
“忍忍吧,马上到我们要的东西了。”
薛瀚试图安抚仙人情绪,别耽误了正事。
陶眠假装自己听不见唱楼官的调子,埋头吃点心。
直到身边的人用手指轻叩桌面。
“到了。”
唱楼官手中的锦盒没有变化,盒中的宝物却换成了一块油润的鱼脂。
“横公鱼脂——诸君掌眼——一灯两百金——灯多者得——”
“一灯两百金?”陶眠咕哝道,“未免太贵了。孟管事是不是因为提前知晓你这熟客要来交易,涨价了呀?”
薛瀚摇了摇纸扇,浑不在意。
“涨了约莫五十金而已,不必介怀。”
后面又跟一句。
“总归是划你账上的钱。”
“……”
唱楼官在圆台之上环绕踱步,给在场的宾客展示手中的珍稀鱼脂。
“横公鱼脂——食之可去邪病——请诸君细瞧——”
陶眠心想尽快回山,否则他楼下不去,直接进锅。
他瞄了身侧的薛瀚一眼。
“不点灯?”
薛掌柜老神在在。
“不急,先瞧瞧热闹。”
和他之前所言类似,比起仙人的胳膊腿心脏,横公鱼显然落了几个档次。
五层的贵客们对此兴趣寥寥,只有位于他们雅间东南角亮起一盏琉璃灯。
不多时,在那盏灯的右侧,另一抹幽绿色徐徐点燃。
总共两位客人出价。
唱楼官吆喝着,询问是否有其他客人跟灯。
薛瀚这才把那盏小巧提灯取来,玉制的灯柄伸长,轻撞最底端的琉璃灯。一声清响,灯芯缓缓升起一点亮光。
他提灯的手继续上抬,按照同样的做法,又点亮另外一盏。
“震字七号阁——出价两灯——”
五层交易的物品底价均为五百金,薛瀚出九百金买这么一截指骨大小的横公鱼脂,已经算出手大方的。
果然,他亮了第二盏灯之后,对面灭掉了一盏,以示不再参与此轮拍物。
另外一盏依旧固执地亮着。
唱楼官左手扬起,声调也随之高昂。
“震字七号阁——出价两灯——有无贵客跟灯——”
话音刚落,对面那唯一的一点绿之上,又多了两团新火。
“震字三十六号——出价三灯——”
三盏灯!
一千一百金!
其他雅间的宾客见状,不免交头接耳。
横公鱼脂虽然难得,但也有个基本的价位,哪怕是被炒得最高的时候,也未超过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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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号阁给出的算是高价,继续追灯意义不大。
但既然加了一灯,恐怕这位三十六号的客人需要横公鱼脂救急,不得已,才开出如此之高的价位。
看来这鱼脂是三十六阁的囊中之物——
“震字七号阁——出价五灯——”
七号阁跟灯了!
一千五百金!
陶眠眼睁睁地目睹了全过程,薛掌柜一面不屑地说“哪个脑袋被门挤了的会花一千金买这玩意”,一面追加了两盏灯。
……
“倒也不必如此为难。”
他不禁宽慰道。
薛瀚的神情是难得一见的严肃,他说这里面不大妙,他预感不好。对面的竞价者未必是真心想要这块鱼脂有什么大用,怕是对方刻意刁难。
如果是这样的话……恐怕就不得不走到最后一步。
陶眠问“最后一步”意指为何。
薛瀚侧过脸望着陶眠,琉璃灯把他的轮廓笼罩一层朦胧的光晕。
“最后一步,靠你。”
陶眠一头雾水,这薛掌柜不但会插旗,还特别擅长卖关子。跟薛瀚猜测的差不多,对面果然又加了一盏灯。
其实换作以往,薛瀚不是那种容易竞价上头的人。他有一道底线,破了这道底线是无论如何都要放弃的。
就像他自称的,他“见好就收”。
但今夜的情况不一般,陶眠那倒霉徒弟还在山里一觉不醒呢。
薛瀚虽然在心里敌视每一个拜入桃花山的徒弟,可陶眠是值得破例的人。这鱼脂不算举世罕见,短时间内再去寻一块却难办,那素未谋面的小孩又等不起。
他和对面的竞价者咬上劲儿,两人谁都不肯停手。
宾客们眼看着一块不怎么起眼的妖鱼脂破了万金,面面相觑,不免惊异。
没多久,两边的雅间所有的琉璃灯全部被点亮了。
薛瀚的上身向后倒,靠在椅背之上,折扇敲打着玉扶手,看起来有些不耐。
他素来波澜不惊,能把他逼到这种地步,对面也算是好本事了。
琉璃灯全亮了之后又该怎么办呢?
“撞连环。”
不等陶眠询问,薛瀚按了按眉心,直接解了他的困惑。
每层雅间悬挂的琉璃灯个数是提前经过计算安排的,每场交易的物品不同,各个物品的估价自然也不相同。千灯楼的管事们会把这些细枝末节做到极致,基本不会出现琉璃灯点无可点的情况。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为了以防万一,自然也有相应的对策。
这对策便是“撞连环”。
所谓撞连环的“连环”,是指千灯楼的九曲连环灯。这灯的位置就藏在圆台和雅间回廊之间的黑暗之中,由若干个小的莲花灯组成。需要两方或者多方竞价者各自派出一位男性侍从,手持小臂长短的灯杖,把位于暗处的莲花灯点燃。
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点燃最多的莲花灯的一方,即可得到该物品。
雅间之外,已经有楼中的女侍悄然候在门前,两手间的托盘盛放的正是用于燃灯的灯杖。
薛瀚叹一口气。
“方才在门口,沈泊舟质问我为何带男随从前来,也是这个意思。通常带男随从的客人,是在这轮唱楼中有势在必得的宝贝。如果动钱拿不下,就要动手了。”
陶眠心态平稳,但他仍是好奇。
“千灯楼的禁令不是不允许宾客之间大打出手么?”
薛瀚讥笑。
“你瞧瞧前面,只有那圆台是亮的。只要不在那上面动武,被唱楼官发现,那剩下的黑的地方,不是随便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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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流雪手中一把饵料,边走边撒,两只公鸡跟在她身后啄来啄去。
走到院子的西南角,那里有一株盛开的海棠,花下站着一道黑影。
楚流雪没有警惕和戒备,仿佛什么都没看见,引着两只鸡继续遛弯。
当她经过海棠时,她垂着眼睛对那黑影道——
“别再来了,我不会随你们回去。”
薛瀚说到做到,三日后,果真带陶眠启程,前往魔域。
经过三日熏陶,陶眠已经不成人形了。白天头晕夜里吐。幸亏身体素质不错,不然他还得在薛府躺上七天才能赶路。
看见面无血色瘦一大圈,连来时的衣服都撑不起来的陶眠,薛瀚这没良心的还很满意,折扇轻敲掌心。
“不错,要的就是这种萎靡的状态。”
陶眠翻他个有气无力的白眼。
返魂香属实好用,陶眠现在除了那身素雅的外袍,几乎找不到更多形似仙人之处。
薛瀚让他更衣,把那丧气的打扮换了。
“我这是……仙气翩翩……”
陶眠还在为自己有气无力地辩解,任由府上的丫鬟摆弄,换了一身木槿紫色的锦服。
薛瀚端详着他的脸。
“虽然你在魔域没什么名气,但以防万一,易个容?”
“不会易容。”
陶眠理直气壮地回。
“这也不会?你这一千多年都学什么了?”出了那间屋子,薛瀚的嘴又要变损。他拍拍手,让人送来一个雕花小盒。
“这是何物?”
“改变容貌的雪泥。”
“……擦着好痒。”
“……”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薛瀚被折腾得没脾气了。
“那你戴个面具吧。虽然不便,但也比什么都没有来得好。”
陶眠就这样戴了一张月白无纹样的面具。
两人乘坐一辆宽大的马车,车夫戴了黑色的斗笠,看不清脸。
陶眠和薛瀚先后进入。
车内空间宽敞,薛掌柜是个处处追求品味的人。这马车不但能载人,还能容车厢内的人品茗读书对弈。
陶眠趁着赶路的时间吃东西,补充体力。薛瀚就在他对面慢悠悠地品一杯茶。
待小陶仙人恢复了五成的精力,才开始详细询问他们此行的安排。
只要提到正事,薛瀚就能暂时地当个正常人。
他说他们二人即将前往魔域一处专供权贵富商交易买卖的场所,名为“千灯楼”。
千灯楼共九层,每层交易的物品等级品质不同,客人们根据所需,前往对应的楼层参与“唱楼”。
所谓唱楼,即是负责拍卖的侍从站在每层楼中央的圆台之上,为各位宾客展示物品,并报出底价。包厢前坠着数盏大小齐一的莲花琉璃灯,有意竞拍者须燃灯,灯的数量与价格挂钩,点灯最多者即可获得该物。
陶眠听过薛瀚的解释,点了下头。千灯楼的拍卖规矩不难理解。
“你所需的横公鱼脂,就在下一轮唱楼的物品之中。这玩意虽然罕见,但只能入药治一种病,那些客人对它的兴趣并不大。我听闻,这块横公鱼脂已经在千灯楼挂了两月有余,也无人拍下。旁敲侧击了千灯楼的管事,对方给出的答复是——只要有意,必是探囊取物。”
薛瀚不紧不慢地叙说着,过程中陶眠一言不发。
直到听见那句“探囊取物”,他咀嚼点心的动作慢了。
“怎么,你有什么预感?”
薛瀚极为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细微变化。
陶眠想说,他隐隐感觉薛瀚刚刚那番话,直接往他们俩的后背插了好几个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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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这么直白。
“还是慎重为上。”
千灯楼坐落在魔域的西南部,一个叫月丘的小城。月丘城不大,却甚为繁华,这是专门供魔域之人游玩赏乐的地方,没有白日,有的只是无尽的靡靡之夜。
马车穿过人间和魔域的边界,原本温顺矫健的两匹骏马,忽而皮肉褪去,只剩两具森白骨架,昂起头高声嘶鸣。驾车的马夫一扬马鞭,疾驶的风扬起斗笠的黑纱,露出仿佛被火烧过的黑黢黢的侧脸,本该有眼球的地方,徒留一个空落落的洞。
车中的陶眠皱了下眉。返魂只是能掩盖他的气息,但他对于邪气的感知丝毫没有减弱,明显不适起来。
薛瀚又递给他一个香囊,让他贴身塞在衣服里面,看来是早有准备。
他们的目的地很明确,因而用了最短的时间,就抵达了月丘千灯楼。
薛瀚让陶眠把面具扣好,同时叮嘱他等下尽量少说话,跟在他身后别乱走。
陶眠这次的假身份是薛掌柜的随从。
两人下了马车,透过面具,陶眠得以见识到千灯楼的富贵巍峨。
千灯照碧云,高楼客纷纷。
耳畔是丝竹管乐之声,有暗香浮动,人影重重。
若不是周围的“人”长得千奇百怪,身形格外巨大健壮和矮小细瘦的都有,耳朵尾巴各式各样,陶眠还以为他是误入了哪个人间的繁盛都城。
唱楼尚未开始,门口有个矮个子的“小孩”在迎客。
那“小孩”有些奇怪,他露在外面的皮肤生出了皱纹,可见年龄不低。但他的头上却扣着一个类似过年游街艺人戴的“大头娃娃”头套,油亮亮的,带着僵硬刻板的笑容。
陶眠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才发现那应该不止是头套,因为它的眉毛和眼皮会小幅度地动。
或许是魔域的一种妖怪吧。
那大头娃娃对待每个客人都是弯腰陪笑,热情地邀请他们登楼。他那略大的脑壳似乎有些许妨碍视线,必须要把身子转过来,眼睛才能看见某处的人事。
他一回身,就看见了马车旁边的薛瀚和陶眠。
“哎呦——薛掌柜,大驾光临!”
大头娃娃晃着脑袋,殷勤地走过来,一边搓着手一边笑盈盈地望着薛瀚。
凑近了之后,陶眠才发现,这大头给人带来的冲击感真是不小,他过于像人了,但很明显又不属于人。
薛瀚熟络地回话。
“孟管事,近来生意可好?”
孟管事连连躬身,嘴上客套着。
“哪里哪里,多亏薛掌柜这般的贵客照拂……”
他的脑袋向左一转,看向不发一语的陶眠。
“这位是……”
薛瀚下意识地上前小半步,把人挡了挡。
“随从而已,不必在意。”
“哎——好好。”
那孟管事欲言又止,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异样,又忍着没说。
他不说,自有人来提。
“薛掌柜往日来唱楼,带的都是窈窕女子。怎么今日变了?”
一道年轻的男声自二人身后响起,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挑衅和恶意。
陶眠皱着眉回头,一个高挑的华服青年背着手,站在不远处笑盈盈地望他。
“哟,还戴着面具,神神秘秘的。不亮身份不能登楼,孟管事,这千灯楼的规矩,我没记错吧?”
“这……”
孟管事连连搓手,如果他的大脑袋壳能流汗,恐怕已经是满头大汗了。
青年嘴角的笑意更深。
“规矩不能坏。薛掌柜,让你身边的人把面具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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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我桃花山有什么好的,只能跟着我一起受穷。”
“你嘴上这么说,”薛瀚叹气,“但你心里从不这么认为。桃花山才是你的福地,你永远牵绊于此。
我算是想明白了。你的徒弟都是过客,只有山永远在。”
很多年间薛瀚都被一个问题困扰,就是陶眠当初为何决定救他,却不肯带他回桃花山。
当时的小陶仙人虽然清贫,但好歹是活了一千来岁的仙,解决两个孩子的温饱不成问题。桃花山地广物丰,给他留一副碗筷一张床就好,或者床也可以舍掉。
他要得并不多。
在薛府的日子远比那偏僻的桃花山更加富足滋润,养父母待他又细致体贴。曾经的薛瀚一度劝自己别再念念不舍。那小破山有什么好奢望的呢?没有玉盘珍馐,没有名茶佳酿,自然更不会有稀罕的古董名器供他赏玩。
……别说找个伺候的人了,真实情况极有可能是他伺候着懒惰的陶眠。
这样的自我宽慰起过一段时间的作用,薛瀚以为自己行了,桃花山自此与他无关。
但某日少年的他在庭院穿梭。第一片落叶飘零昭告着秋的降临时,他在心里想,他还是向往那山。
许多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才有诉之于口的勇气,陶眠的大弟子顾园去世之后又二十年,薛瀚才状似不经意地和他谈起此事。
细数那时的年纪,他尚且算得上年轻。换作现在的薛掌柜无所顾忌,把人绑起来逼他招供这种事都有发生的可能。
但彼时的薛瀚只能把萦绕在多年的执念当作一个玩笑讲出。
海棠花落,酒带香尘。陶眠和薛瀚坐在庭前对酌,一壶西凤酒,两只白玉盏。
陶眠微微醺然,上身斜压在漆红的栏杆,手指指尖掐了一朵粉底儿雪尖的海棠,连眨眼的频率都变缓了。
薛瀚的掌心托着酒盏,故意把视线绕开他,怕自己开不了口。
他笑言道,你看桃花山人杰地灵,养十个小孩都算不得事。当初你怎么只救下澡盆里的顾园,对于墙角要饭的我就送到别人之手呢。
陶眠“嗯”了一声,像无意义的呓语。
晚风一卷,数十朵海棠又缱绻地飘落。薛瀚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了。
这时陶眠却缓缓开口。
“薛瀚……我常常言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修行。
就像顾园会成为我的弟子,而你被薛家夫妇收养。”
薛瀚期待半晌,结果等来一句废话。
他举盏的手都有稍许停滞。
算了。
他当陶眠是醉了,不省人事。现在问他是谁都未必能说得上来,何况这么复杂高深的问题。
但陶眠又有下文。
他转着指尖的落花,思绪飘到天际。
他说做我陶眠的弟子有什么好的呢,命途多舛,颠沛流离。
仙人的心是肉做的,仙人也会伤感悲戚、胡思乱想。
偶尔仙人就在想,到底是因为徒弟命苦找上了他,还是遇到他才变得苦。
如果没有传授他们通天的本事,本本分分做个平庸的人,是否能够度过长足的一生。
想来小陶仙人那时候也不过是一千岁刚出头的小仙,被这些杂思裹挟也是正常,顾园又是他的第一个弟子,他的死给他带来绵延许多年的伤痛。
不得不说陆远笛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救赎了他。徒弟在成长,他也在不断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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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天尽谷的人确实来找过她,但是她不愿出山。
她说以她的本事不足以帮上什么大忙,既然如此,不如留在山上,省得添乱。
陶眠颔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意思,他看出楚流雪并不想深谈。
北雁南飞,楚流雪把剥开的栗子壳拢成小小的一堆,和远处的连绵山脉倒是相映成趣。
最完好的半个圆壳被她点缀在最上端。
她说银票,如果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我的故乡吧。
本来是一次即刻出发的旅行,陶眠带着两个小孩,行囊都收拾好了,却被薛瀚的一封来信拦住脚步。
薛瀚说陶眠你快从你那破山出来吧,皇帝一手立的太子要逼宫。
皇帝立大皇子陆远为太子,已有七年光景。
七年间,太子宅心仁厚,克己守本。庙堂内外无不交口称赞。
皇帝对待太子却极为苛刻,并不亲近。
谣言四起。有人说这是因为太子是过继来的,血缘本不深厚。也有人说皇帝早早立太子就是受了大臣们胁迫,她的那把龙椅坐得从不稳当。
近两年皇帝开始沉迷长生不老之术,政事逐渐荒废,由年少的太子接手。
皇帝寻仙问药,炼丹修观,黄金银两像投入了一个无底的洞。
君王痴迷此道,宫中人心不稳,太子的势力暗中崛起。
现在翅膀足够硬了,要把皇帝从帝位赶下来。
陶眠略略地读了薛瀚寄给他的信,通篇看下来,差点把桌子捏碎。
简直荒谬!
陆远笛是他陶眠的亲传弟子,若是她要长生不老,何必费力外求?
这根本就是构陷。
他和两个懵懂的徒弟简单交代了一番,说他要出一趟远门。
楚随烟点点头,茫然地问:“师父要把二师姐带回山么?”
楚流雪捏了下他的手臂,叫他不要多嘴。
匆匆离开的陶眠却留下一句——师父会考虑的。
陶眠的脚程极快,午后收到的信,黄昏时分,他便赶到了皇宫外。
仙人如入无人之境,轻而易举地闯了进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偌大的宫廷,一个人落进去仿佛一粒沙。陶眠左右环顾,打算胁迫个宫人,问问陆远笛的下落。
一株白玉兰后,有人绕过来。
太子一袭赤色蟒袍,于花下长身玉立。
“小陶道长,你果然来了。”
陶眠瞬间不知该以何种表情对待这个少年人。他在宫中曾经度过一段岁月,那时的太子还是普通的皇子。虽然早熟,但和另外三个孩子闹得激烈时,也会显现出天真本性。平日要么是温习功课,要么就是追着妹妹后面跑,不让她捣乱生事。
原来他已经长这么大了,一举一行隐隐带着帝王风度。
四处没有见到任何宫人禁卫的影子,不知是否为太子故意为之,也许他早预感到陶眠回来,候在了这里。
陶眠说,太子,何故绝情至此。
太子没有为自己辩解许多,而是给陶眠指了个方向。
“我把她关在那里,你去吧。”
陶眠闻言,顾不上质问太子为何软禁皇帝,直直地奔向他手指所指的方向。
那宫殿偏僻荒芜,陶眠越是往深处走,就越是蹙眉。
一个年迈目盲的宫女似是听到脚步声,头微微向他走来的地方看,又迟缓地转回,出神地盯着园中一簇荒草。
陶眠掠过她身侧,站在紧闭的殿门外,停驻。
他的两手扶上门扉,微微阖了下眼,才将其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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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瀚呢,也有自己的私心。仙人总想要割断与凡间的因缘,他偏不想让仙人如愿。
本以为这样两人算是有了交际。只要时间足够,他和救命恩人的关系迟早会拉近。
……
然后又出现了一个陆远笛。
“顾园就算了,陆远笛是前朝皇室公主,身上麻烦重重,”薛瀚提起这件事情就咬牙切齿,“你说你不愿招惹是非,然后你收皇室遗孤做弟子是吧?”
陶眠尴尬笑笑。
“她偷我养的鸡,我也不能轻易放走她不是。情势所迫。”
“看来非要亏欠你点儿什么,你才能理睬人是吧?”
“你这思路不就偏了。话说既然你这么不乐意,为何跟我说你能救随烟?你不排斥他?”
“不,”薛瀚微微一笑,“我平等地仇恨你收的每一个徒弟。”
“……”
陶眠突然振作起来,两腿被捆住,他蹦着也要往外走。
他得赶紧溜了,薛瀚比几年前更变态了。
走是走不掉的。
薛瀚动动手指,好不容易蹦到门口的陶眠功亏一篑,唉呀一声倒地。
这捆仙索着实厉害,不知是薛瀚从哪儿淘来的上品。
陶眠不是解不开,但他需要时间。
而薛掌柜显然不会给。
他横在地上咕俑,薛瀚从椅子起身,踱步来到他面前,半蹲,一双墨色的眼睛对上他的,瞳孔竖起,妖异非常。
在昏过去之前,陶眠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太不老实了,还是乖乖睡会儿。
待他再次寻回意识,苏醒,四周已经换了环境。
陶眠揣测这大概是薛瀚的府邸。四周富丽华贵,地面铺着厚厚一层羊毛毯,家具均是乌沉持重的檀木而制。古董和盆栽随处可见,又毫无堆砌之感,可见主人家的品味格调。
身上的捆仙索不知何时被去掉了。
陶眠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打量周围布设。
他把桌上果盘里的水果一样一样取出,然后两手端着半个手掌深的琉璃盘,哇地一声吐出来。
……
这屋子里点的是什么香!
陶眠被奇异又浓郁的香气包围,晕头转向。他的身子站不稳,踉跄着四处寻找香味的来源。
终于,他发现了一只鎏金三足铜香炉掩映在一株珊瑚盆景之后,上有浮烟袅袅。
陶眠忍着胃里一阵阵的恶心,衣袖掩鼻,打算把香灭掉。
有人推门而入,阻止了他。
“灭掉那香,你也别想救徒弟了。”
“薛瀚?”
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陶眠回头,正是更衣过的薛掌柜,还有一个男仆。
薛瀚一抬手,仆人把桌上的果盘端走,同时掩上房门,留给二人私聊的空间。
房门无声关闭。
陶眠问薛瀚这香的用处,薛瀚走过来,从袖口取出一个纸包,拆开,里面是褐色的香料。
他的手指把纸弯曲成一个弧度,往香炉内倾倒香料。香料受热后瞬间扩散,屋子里的味道愈发浓重,陶眠顿感不适,一手弯腰撑住旁边的博物架,另一手捂住自己的嘴,眉头深深地皱紧。
“你要是……呕……对我有成见……就直说,别呕……耍这些花招。”
陶眠的气息都虚弱了,薛瀚却没有像之前在钱庄那般来一句怼一句,而是叹口气,劝他忍忍。
“此香来自魔域,名为返魂。连燃三日,能抑制活人气息。你这一身的‘仙味儿’不去,下了魔域恐怕得被生吞活剥了。我也是为你着想。”
“魔域?”陶眠说了两个字,又想吐。他面目纠结地缓了缓,才继续说,“你要带我去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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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土和四堆最终在陶眠处留下来。
原因无他,给的太多了。
做陶眠的书童其实不需要做诸多事,或者说,陶眠本不是个多事的人。
他每日品茗、饮酒、游山玩水,闲散且无所事事。
虽然要做的活不多,但陶眠性子怪,时不时要发病,偶尔一天喜欢折腾人。
眼前这杯茶,楚流雪来来回回,已经换了三次。
太冷,兑些热的。
太烫,放窗边晾凉。
凉了,再重新烫热。
……
忍无可忍的楚流雪差点要把这套昂贵的茶具掀翻。
“银票,你心情不好?”
陶眠侧倚在床榻之上,耳畔是潇潇雨声。他目前歇憩之所是城中最好的客栈,窗子半敞便能窥见一城烟色,一簇杜鹃斜斜地坠着,上面是沉甸甸的花。
潮湿、冷寂。
每逢阴雨天,陶眠的心情就起伏很大,不知是否与多年前的那个弑君的雨夜相关。楚流雪见他的衣衫被细雨洇湿,绕过案几将窗子轻轻掩好。
楚随烟坐在榻下的一个小凳,抱住双膝,手里是一本薄薄的经书。陶眠四处重金购入古籍,他自己一个字儿都不看。某次楚随烟鼓足勇气向他借书,他大大方方地全都丢给小孩子了。
楚流雪都迷惑了,不晓得自己到底是在陪谁读书。
雨水染得四处都湿漉漉的,人也昏昏欲睡。楚随烟瘦小的身子贴着木榻一角,浅浅入梦,怀里抱着读过大半的古书。陶眠弯腰把他抱到榻上,掖好薄被,回身,一手捻了碟中的茶点,细抿一口。
楚流雪尚且在等他的回应。
陶眠吃光一块点心,没了胃口,其余的都推给楚流雪。楚流雪还没有从之前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日子里面走出来,但凡是食物来者不拒。陶眠怕她撑坏了自己,只得顿顿监督她的饭量,点心也不允她多吃。
好在经过这些天的努力,楚流雪慢慢明白没有人会和她争抢,进食的速度缓了下来。
女孩学着陶眠的样子,一口一口咀嚼食物,克制自己的欲望。陶眠望着她垂下来的纤长睫毛,忽而道一句,他想徒弟了。
“徒弟?你是指当今陛下?银票,她真是你的徒弟?”
楚流雪狐疑的语气让陶眠直撇嘴。他说不光陆远笛是他的徒弟,连许多年前名震一时的青渺宗宗主顾园,也是他的爱徒。
“所以你思念的是哪个?”
“我雨露均沾,当然都想。”
陶眠打开了话匣子,叭叭地给女孩讲他的两个徒弟多么多么厉害。见他好不容易恢复精神,楚流雪没打断,一边猛塞点心一边听他废话。
“讲完了?”
“你都没听。”
陶眠嘟囔一句,伸手要取碟子里最后一块糕点。楚流雪哪里能让,胳膊一揽,整碟揣到自己怀里。
“小气。”
楚流雪忘记了她好不容易学来的吃相,狼吞虎咽,谁也不能抢走她的最后一口吃的。咽进肚子之后,女孩才抹抹嘴巴,接着陶眠的话茬。
“你说女帝是你的徒弟,这个存疑。至于青渺宗……我没听过这个门派呢,很有名吗?”
陶眠简直不敢相信有人没听过青渺宗的大名,他睁大双目。
“不可能。青渺宗是天下名门,三土你这就没见识了。”
楚流雪没有回,只是沉默。这沉默蔓延到陶眠那处,从身到心将他缠绕。
人间沧海桑田,阶前花开花落。曾经威震天下的修真名门,也抵不住岁月洪流,渐渐亡逝。
情与恨一并散落,被连绵的水浪卷走,滚滚东流。
“三土,”陶眠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一碟点心,悲伤地望着楚流雪,“吃吧。”
楚流雪不知道他这突然又闹哪一出,但食物的诱惑力过大,无法抵抗,她一面疑神疑鬼一面手脚麻利地把碟子拢进自己身前。
“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唉。”
陶眠长吁短叹。
“我忽然意识到一个深妙的哲理。”
“什么?”
“人,是要活到死的。”
“……”
讲的哪门子废话。
“吃吧,吃吧,撑死也算是体面的死法。”
楚流雪的身体一抖,头一回直观地感受到食物带来的威胁。
“我留着给随烟吃。”
他们之间的交谈不出意外地扰了楚随烟的轻眠,男孩揉了揉眼睛,苏醒。
陶眠见两个小孩都清醒着,指尖一扣桌子。
“即日北上,到王都,见见我的二徒弟去。”
陶眠的行动和想法都令人捉摸不透,至少楚流雪认为他正常的时候越来越少,基本每日都在发癫。
他竟然要收她和随烟为徒。
“当我徒弟有什么不好的?我陶眠一身的本事。别光顶着眼前的几碗饭,学好了,区区温饱算什么难题。小孩子可别太短视。”
楚流雪当他在犯病,不理睬,继续啃手中的烧饼。
楚随烟却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捏住陶眠的袖子,问真的能拜师吗。
陶眠久久地望着男孩的双眼,像是在穿透层层雾霭去审视他的灵魂。那神情楚随烟尚且不懂,楚流雪却察觉异样,把半块烧饼掰给弟弟,又堵了一整块进陶眠的嘴。
她近来愈发没大没小,是因为她发现大人并不靠谱,小的更不懂事,年纪轻轻的她不得不肩负起照顾他们三口人的重担。
陶眠唔唔地挣扎,看起来被噎得不行。
楚随烟握着半块油乎乎的病,无措地回望姐姐。
“吃东西,肚子都没填饱,还有余力想些没影儿的事。”
“流雪……”
“吃。”
楚随烟郁闷地咀嚼着烧饼,不敢回嘴。
叼着整块饼的陶眠眼睛滴溜转,在姐弟二人之间来回打量。
心生一叹。
楚随烟比楚流雪年幼,什么都听姐姐的。一直以来是楚流雪照顾他,有食物让他先吃,有危险却让他靠后。姐弟二人磕磕绊绊地长大,直到遇见陶眠,不再漂泊。
现在陶眠要收徒,楚流雪很明显不愿意让弟弟拜师。
并非她不信任陶眠……当然,也可能存在亿点质疑吧,更多的原因是,她不想让楚随烟卷入世俗纷争之中。
她看不清太远的未来,她只是朦胧地感知到了某些走势。
楚流雪不答应,楚随烟肯定跟着姐姐的想法走。
这如何是好呢,陶眠心道。
他希望把本事传给两个人,让他们将来不管遇到什么,总归能保护自己。
但金手指只给了他其中一人的身世。
有一人注定要走入宿命,无论自愿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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