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白垂眸心想,那座亭子雕刻的吐水兽头,亭盖里的侍女飞仙图,都是他花了大价钱请人造的…
穆南茴口中的一个烧字,着实让人肉疼。
不过,昔日的繁华散落,余生只剩灰烬。
不止是物,人亦是!
他淡淡地开了口。
“你烧吧。”
自从那日,穆南茴说要把把房子砍了当木头烧了后,大少爷就好像没了魂…
脸色依然苍白,吴婆子送过来的饭菜他也照吃,穆南茴同他说话,他也附和…
但穆南茴觉得,大少爷就是丢了魂。
他的双眸失去了神采,灰蒙蒙的一片,犹如天上的日头,下雨天前覆上的一层黑霭,挥之不去,拨散不开,必须要等到那雨下了个干干净净为止…
大少爷心头的那场雨,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下?
六月天,天气已经很热了。
月华院墙角的山茶花开的正艳,一场狂风过来,一整朵一整朵地掉落在地,落在碧色的野草上,像镇里穿红着绿的媒婆。
穆南茴捡了一篮子,进屋递给了秦郁白。
秦郁白伸手取了一朵,落在他瓷白的掌心,才显得山茶花异常地娇艳。
“怎地给我送谢了的花?”
穆南茴想了想。
“山茶花是最坚韧的,其他花落的时候,都是一片一片的,它是整朵整朵的,惊艳又决绝,不肯留一丝残缺在枝头,我很喜欢…”
秦郁白静静地看着穆南茴,低头挑花,却不再言语。
院外,吴婆子偷偷送的饭食又晚到。
穆南茴发现时,他们收拾一番都可以就寝了。
总归,有的吃就不错了。
她提了食盒进了卧房,放置在圆木桌上,一打开,两碟子素菜,两小碗米饭,还有一个香喷喷的大鸡腿。
看来,吴婆子是怕她不给解药,特意找来赔罪的吧!
穆南茴笑眯眯地说。
“大少爷,今晚我们有口福了。”
坐在圆桌旁的秦郁白眼里毫无波澜,声音淡淡的。
“你吃吧。”
穆南茴用筷子把肉拆了一个碗,放置在秦郁白的饭碗旁,然而秦郁白瞧都未瞧一眼。
就像对待那些红色山茶花一般,毫无波动。
早晨,穆南茴偶尔会采了花丛中野生的小雏菊,扎成一束,插在纯白瓷瓶中,放在书桌旁,秦郁白瞥了一眼后,静静地看书。
过了几日,穆南茴端来一鸟窝,里面的雏鸟翅膀的毛都未长出,眼睛都没睁开,扑棱着双翅在鸟窝里转来转去,脖子伸得极长。
秦郁白灰白的双眸终于有了波动。
他看着桌上的雏菊花瓶,树枝弹弓,一窝雏鸟,编的活灵活现的小蚂蚱,还有教她写的一张张东倒西歪的字…
不知道为什么,眼眶忽然湿润了。
那个小姑娘,她只是想逗自己乐一乐而已。
她定是看到他毫无勇气活下去,想为他燃起生机,这桌上摆着的,都是燃料。
可是,他这般的废人,除了连累人,活在世上还有何意义?
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每天都在痛苦和自责中煎熬,每天等待着天明,等待着天黑,等待着又活了一天,等待着又离死亡近了一步…
穆南茴站在书房的窗外,静静地听着秦郁白小声地哽咽,哭泣。
忽然有一天,空寂的月华院来了不速之客。
穆南茴并不认识。
“你找谁?”
“鄙人听说秦家大少爷受伤了,特来探望一番。”
穆南茴听了便将人放了进来。
但那二十多岁的男子,秦郁白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