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眼神,嘴唇哆嗦着,终究没敢再往前挪一步,只是死死地盯着强子,眼神复杂得像一潭搅浑的臭水。
我不再理会,拉着强子,头也不回地跨出了这个困了我半辈子的破院门。
夜风一下子灌进来,带着田野和露水的清冷气息,吹散了身后那令人窒息的污浊。
夜,墨一样浓。
天边刚透出点蟹壳青,村子还在沉睡,只有几声零星的狗叫。
脚下的土路坑坑洼洼,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
我背着那捆沉甸甸的硬柴,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手里紧紧攥着强子冰凉的小手。
身后,那间困了我们母子十几年的破房子,黑洞洞的,像头吃人的怪兽,终于被我们甩在了越来越浓的晨雾里。
强子一直很安静,只是紧紧地跟着我,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
走了不知道多久,天光渐渐亮了些,雾气在田埂上流动,像一条条白色的河。
路两旁的玉米秆子黑黢黢的,叶子上的露珠滚下来,砸在土里,悄无声息。
“娘……”强子终于忍不住了,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过后的沙哑,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爹……爹他……为啥……为啥突然对咱好?”
我脚步顿了一下。
晨雾湿冷地扑在脸上。
为啥突然对咱好?
我望着眼前这条被浓雾笼罩、不知道通向哪里的土路。
脑子里闪过那盒刺鼻的雪花膏,碗里那块油乎乎的肥肉,劈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垛……还有那张被撕碎的通知书上,旁边抠掉的“刘建军”三个字。
心口那块被火烧过的地方,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我攥紧了儿子的手,像是要抓住唯一一点实在的东西,声音不高,却像石头一样砸在湿漉漉的雾气里:“儿子,记住娘的话。
迟来的深情……比路边的烂草还贱。”
雾气更浓了,白茫茫一片,把身后的路,连同那不堪回首的一切,都彻底吞没。
脚下的土路向前延伸,隐入雾中,看不清尽头。
我紧了紧背上那捆硬实的柴火,拉着强子,一步一步,走进了那片未知的、湿冷的白茫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