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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王气应瑶光(四)

发表时间: 2023-03-28

余清涟方才吃准了陆照不会落人口实为难自己,才成心拿话想激怒对方。那陆七强作镇定也好,气急败坏也罢,她才懒得关心。却是陆锦颜毫不掩饰的怪罪令她惆怅不已,暗暗埋怨起女儿不懂事来。

可这么些年的千恩万宠,陆锦颜的娇纵任性,何尝不是自己惯的。余清涟生一回闷气,无奈只得作罢。

直到二房的主仆几人都走远了,落错花径旁的假山石后才又显现出另一行人的身影。

为首的妇人粉面含春,一派自得。身旁婆子见了,连连恭维:“哎哟,这真是出好戏,到底是水华榭住着的,不着天不着地,自然晓不得天高地厚。”

“就你促狭!”妇人听罢,越发笑意深沉,“可不要小瞧了水华榭,当年我娘在时,也是花费好些功夫,才冠了她那一刹芳华的。”

左右随行的丫鬟婆子都是后宅的旧人,自然听出了这话里的玄机。当年郭家嫡女因门第高华而后来居上,取代了余清涟成为陆家大太太,自此两房争斗不休,连住处名字都要较个高下。余清涟因入府在前,早早住进了芙蕖环拥的水华榭,大太太郭氏风光盛嫁进来,住的却是尚未取名的新园子,名门贵女哪里肯放过这大做文章的机会?郭氏以居处遍栽牡丹为由,初时题名“冠华园”,一语双关,既要冠盖群芳,又要名冠水华榭之上,用意不可谓不刁钻。余清涟也不肯屈就,事事都要与郭氏为难,偌大宅院闹得乌烟瘴气,后来陆擎天实在被吵的心烦,才放下身段去哄郭氏,又亲自提笔将匾额改作“冠芳园”,一场脂粉争斗才算了结。

水流花落白驹过隙,即便郭氏已故,余清涟也还是一听到“冠华”二字就恼火非常。后宅里上上下下都吃透了二房的脾气,是以明里不提,背地里也少不得取笑玩味。

婆子转转眼珠,犹自谄笑:“还是大奶奶高明,水华榭若是发起怒来,恐要水漫三丈呢!届时,不知寿阳轩的低门窄户,可否经得住?”

黄氏柳眉一挑,满不在乎道:“她陆七经不经得住,干我芝露斋何事?横竖咱们住得高离得远,大爷那里虽处的偏些,却也碍不着谁惹不上麻烦……”

说到这里,黄氏蓦地想起此行的目的来,脚下步子快了起些,口中也郑重起来:“被她们一搅,险些忘了正事,快着点,给大爷送饭要紧。若是迟了让大爷吃上冷饭,一会儿都自己领嘴巴去!”

丫鬟婆子们听了,一个个噤若寒蝉,全都默默垂耳跟在黄氏身后。

陆鹏举落败后,本以为在劫难逃,不想陆照竟然网开一面,只是将其幽禁在后宅的偏僻院落里。那里每日有兵丁把守,陆鹏举无法外出行走,黄氏却是能进到里面送饭看望的。一朝失势,往日的鹰犬扈从,全都作鸟兽散,倒是向来不得待见的妻子,日日过来看望宽慰他,陆鹏举的脸色也日渐和悦许多。

芝露斋的丫鬟婆子见大爷大奶奶之间一下子亲近不少,都暗自欣喜因祸得福,也乐得巴结黄氏跟着她过来送饭。

却不想,这次竟一反常态。

里面碗碟粉碎声大得出奇,外头把守的兵丁并着候在门前的丫鬟婆子,听了皆是一震。

“好你个蠢妇,都什么时候了还只会扇阴风点鬼火?你是生怕陆七忘了,上赶着提个醒,好让她赶快动手是不是?”

“爷,我没有……”

黄氏委屈地直落泪,陆鹏举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气急败坏骂个不停。黄氏为了邀功,故意将方才风露亭那一幕说给陆鹏举听,言下之意要趁此时机兴风作浪,让陆照和二房不死不休。陆鹏举听了气个倒仰,以陆照的城府,岂会洞察不到这些雕虫小技?小妹的手段陆鹏举是深深领教过的,现在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哪里再有勇气与去触她逆鳞。

一时屋内的叱骂声、哭诉声,与窗外的蝉鸣交错不绝,为这浓夏再添一番聒噪。

院里院外把守的兵丁,都是陆照亲自安排的,陆鹏举夫妻这出争吵戏,没多久就传到了寿阳轩里。

彼时她坐在廊庑下的湘妃椅上,听罢微微冷笑:“他这怂认得还真快,罢了,你们平日多盯着些就是了,黄氏若再去,也不必拦着。他们两个,还折腾不出大事来。”

那兵丁领命退下,陆照静静靠着椅背,怅然若失。柳嫂见她有些害困,便偷偷与坠子使个眼色,想劝她回房小憩。

坠子刚要上前,不防大门外多了个不速之客:“七姐姐,可教我把你逮着了!”

陆照闻声识人,睁开双目,唇边也漾起了笑意:“都来了还站在外面做什么,快进来坐。”

郭韬韬今日着了一身淡绿的西式长裙,衣袂飞扬,好不娇俏。陆照抬起眼眸看她,打趣起来:“女陶朱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侍候在侧的吴嫂早已搬过凳子,郭韬韬落了座才道:“姐姐这谬赞,韬韬可受不起。谁不知陆瑶光不让须眉,扬女性志气,我不过是跟着沾了些光,哪里真敢受这一声‘女陶朱’呢?”

这话倒算实在,云萝郭氏因是陆鹏举舅家,他得势起郭家人都跟着一飞冲天。郭鸿俟只是陆鹏举的远房堂舅,生意庞大,膝下却只得郭韬韬一个独女继承家业,早引起了族中人眼红,若不是陆照出手帮扶一把,郭鸿俟这支恐怕早就摇落飘零了。因背靠陆照这棵大树,江南商界都不敢轻视这位郭小姐,再加上她经商方面本就天赋秉异,是以外人送了个“女陶朱”的雅号给郭韬韬。

“果然近墨者黑,也学会妄自菲薄了。”陆照利落地站起身来,背手立在廊下,“我说你受得起,你就受得起。”

郭韬韬最是精乖,闻言有意作出一副虔诚样子:“那韬韬只好敬谢不敏了!”

陆照听她故意粗声粗气的调子,不禁扑哧一笑,郭韬韬也跟着笑逐颜开:“出尽百宝,总算博你一笑。”说着起身凑到对方跟前,“我看姐姐面带愁容,想必——是在为上午的事发愁?”

“上午的事,你也知道了?”陆照侧头看向她,目光颇是平静。

郭韬韬毫不避讳,正对上那双锐利的眸子:“有人想让这消息传出来,自然,就无人不知了。”

陆照的目光顿时杳远起来,颊边的笑意凝结成冰,连腔调都是冷的:“那人,还真是机关算尽,想要我不得翻身。”

“他不过见风使舵而已。”郭韬韬说着,执起了陆照的手,“事在人为,姐姐不要太往心里去。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事,韬韬都跟瑶光姐姐共同进退。”

“是么?”陆照转头看她,破颜微笑,“那陪我去外面走走吧,这宅子里乌压压的,闷的人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