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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的故事我全部都告诉你了,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教她自由,教她放纵,教她去追高山旷野,教她世人的眼光都不如自己重要,你现在所视若仇敌的每一部分,都是你教她的。”任嘉乐陷入沼泽,想要抽离却有心无力。直到那天,她捡到一束光,以为能据为己有,但日落时她还是选择把这束光还给了太阳。潇洒电吉他手X天赋型口译员(校园青春狗血be)
主角:白野,任嘉乐 更新:2023-03-25 02: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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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白野,任嘉乐的其他类型小说《落日逃跑》,由网络作家“一颗大米”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八年的故事我全部都告诉你了,你告诉我她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教她自由,教她放纵,教她去追高山旷野,教她世人的眼光都不如自己重要,你现在所视若仇敌的每一部分,都是你教她的。”任嘉乐陷入沼泽,想要抽离却有心无力。直到那天,她捡到一束光,以为能据为己有,但日落时她还是选择把这束光还给了太阳。潇洒电吉他手X天赋型口译员(校园青春狗血be)
达瓦又开着他的破吉普车停在任嘉乐的小屋门口,这是这个月的第五次了。
不管她再怎么明示暗示更喜欢一个人待着,达瓦却还是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她怀疑面前的这个藏族汉子一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热情地为每一位客人献哈达,请他们喝酥油茶,然后咿咿呀呀地为大家介绍布达拉宫的前世今生了。
“你这车又开去哪了,挡泥板怎么又掉了。”
“呀,这什么时候掉的。”达瓦的普通话不算太标准,但好在能听明白他的意思。
刚来扎西岗村的那几天,任嘉乐穿梭于叫卖声起伏的大街,看哪条小路有眼缘就钻进去,弯弯绕绕。
最后她因为太饿太渴就近找了一家老旧的小饭馆吃饭,老板娘是土生土长的西藏姑娘。
老板娘走向她,一张嘴叽里咕噜说了一大串,任嘉乐倒水的手僵在空中。
她摇摇头,老板娘也跟着摇摇头,她起身想自己找菜单,老板娘就笑着跟在她身后。
面面相觑之时,还是达瓦拯救了她们俩。
他喜欢和游客聊天,慢慢地,普通话也学得七七八八,缺点就是四面八方的口音他倒是也沾染了个遍。
任嘉乐本只想简单向达瓦道谢就作罢,但他看起来却是不想轻易放过她的样子,问的问题多得可以出一本书。见她不作声,他便自顾自地说起来。
“还没自我介绍呢,我叫达瓦降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达瓦是月亮,降初是大海。”
那天,他拉着任嘉乐从正午聊到迟暮,从西藏的经幡到江南的乌篷船。
他二十年来从未踏出过这片土地,但好像灵魂又早已飘散向哈尔滨的教堂、敦煌的石窟、桂林的竹筏。
天涯海角尽是故事,但夜晚回小屋时,任嘉乐早已疲惫不堪,故事的细节她也记不清了。
脑中唯一深刻的是,达瓦是月亮,降初是大海。
后来,他空闲时候总是开着那辆他阿爸的吉普车去她住的小屋,拉着她去看山川、河流、雪山,去草原上和牦牛赛跑求她去当裁判。
“你又要干嘛,我今天没心情陪你去玩哦。”
她坐在门槛上,想缝好那件昨天被树枝划烂的长袖,黑线穿进针里就花了五分钟,笨拙地绕进去再绕出来,一圈又一圈。
起码缝了二十针,末尾线头再打个结。啧,歪歪扭扭的,像一只蜈蚣趴在衣服上,妈妈怎么五分钟就缝得漂漂亮亮,早知道让她教教自己了。
达瓦丝毫没有离开之意,站在她的正对面。
“让开让开,你挡着我光了。”
“很好玩的,不去会后悔。”
“你每次骗我出去玩都这么说,换个话术吧。”
“真的,晒佛节,听过没?”
她摇摇头,看了看手上这件破了的衣服,真难看。
算了,还是扔了吧。
每次坐上这辆吉普车,任嘉乐都觉得它一定是达瓦家的传家之宝。
车座的边角掉出了弹簧,晃晃悠悠,每开一公里都离散架更近了一步。
还好在报废之前到了目的地,是寺庙。
她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不断往同一个方向走,拍拍达瓦的肩膀问道,“这是在干嘛?”
“晒佛节,每年都办的,把寺里珍藏的著称巨幅布画和锦缎织绣佛像拿出来,放在附近的晒佛台、山坡、巨岩的石壁上面展示给大家看。”
“听起来很特别。”任嘉乐若有所思地看着依旧空荡荡的晒佛台。
“看吧,我都说了不来会后悔。我带你来的这个可是规模最大的。”达瓦得意洋洋地说。
男女信徒们穿戴得十分正式,整装敬礼。
寺庙的藏宝室中取出五色锦缎堆绣成的巨幅释迦佛像,长约三十丈,几十个身强力壮的喇嘛齐力上阵,才能够把它抬出来。
阳光照射在佛像上,寺庙金顶熠熠生辉,彩色佛像仿佛就伫立在你面前。身着紫红色袈裟的喇嘛,口念佛经。
每一字每一句似乎都是在唤醒佛像,唤醒他给虔诚的信徒们播撒大爱与希望。
不管有没有信仰,成千上万的参与者此刻双手合十跪拜着,闭着眼睛。他们都在心底与佛交谈,与佛诉说、祈福、还愿。
每个人的人生,佛都听到了。
结束之后,达瓦在她身旁手舞足蹈,“壮观吧!以前是不是没见过!”
“是,很宏大,也很神圣。”
“走吧,我送你回家。”达瓦转转他食指上的车钥匙,“或者你想留下和他们一起庆祝吗?”
转身看着洋溢着笑容的藏族人民,他们为幸福而歌,为圆满而舞。
任嘉乐并不想加入他们,也可能是不合适,但她依旧想为他们一起祈祷来年风调雨顺,所有人的愿望都实现。
吉普车轰隆隆作响,走来时的路回去。
任嘉乐好奇地问达瓦,“你许了什么愿望?啊,这能说出来吗,说出来是不是就不灵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想要一个阿佳啦。”
“阿佳啦是什么?”
“就是妻子的意思!”达瓦面露羞怯,虽然他脸上本就晒红了,但耳朵突然也跟着一起变得红彤彤的。
“你有没有谈过恋爱?”
达瓦挠挠头,“还没有,那你呢?你谈过恋爱吗?”
她一时间有点无措,眨了眨眼,睫毛都宣告着她的慌乱。
“谈过,但是已经分开了。”
传家宝还是老旧的手摇车窗,吱吱呀呀地转得手都酸了她才摇下车窗,今天天气真好,风也温柔。
公路边是一片草原,不知是谁家的马,白色棕色黑色都有,吃完草就肆意奔跑,抓都抓不住。
“那你爱他吗?”
“爱,”片刻之后她又补上一句,“他也爱我。”
“已经不遗憾了,我们藏族有这么一句话:千千万万匹走马,换不来真正的爱情。”
任嘉乐默不作声,看着草原,眺望远处的山峰,好像在想着什么。
见她一句话都不说,达瓦也识趣地不再追问下去。
转头看见她盯着窗外发呆,他也悄悄把吉普车的速度降下来。
西藏昼夜温差大,夜晚总让任嘉乐觉得寒气入骨,午间的温暖阳光总让她觉得像一场梦。
但她还是披了件外套,搬了个小马扎,坐在屋外,望着漫天星河。
依稀记得,来这里的第一个晚上,她抬头看着满天繁星泪流满面。
不知道因为什么,可能是眼前的这片星空才让她突然明白世界的博大。
后来任嘉乐每天晚上总是花很多时间看星星。有次,达瓦无所事事,就留下来和她一起看。
就是那次,有很多颗流星穿梭于天空,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闭上眼睛。
但她突然摇摇头,放下了合十的双手,睁开眼睛,苦笑了一下。
对于流星,达瓦当然见怪不怪。但自己以前经常带游客们看星星,便疑惑地问她:
“你们不是最喜欢对着流星许愿吗?”
“但我好像已经没有什么愿望了。”
心中有追求的人才会祈愿,他们会期待着自己所求皆如愿,所愿皆所得。
直到困意袭来,任嘉乐才走回自己的屋子里。关了灯躺在床上,看着窗外黑暗中零星透着一点亮光,嘴里呢喃着,
“千千万万匹走马,换不来真正的爱情。”
初识白野的那年,她十七岁。
原以为他只是自己漫长人生的匆匆过客,可谁知最后竟成了千万走马换不来的爱情。
十二月的寒风吹向那扇年老失修的窗户,前一晚没关紧的窗户被刮开了一条缝。
好像就在等着这个机会,冷风一股脑地刮进房间,本来暖乎乎的被子好像突然失去了保温功能。
“啊冷冷冷!”天刚蒙蒙亮,任嘉乐看了一眼,拽紧被子,头缩进被子里。
每天七点准时响起的手机闹钟好像是这阵风的帮凶,响铃加震动让原本美好温暖的睡眠戛然而止。
“怎么又要上学,学校能不能改成十点上课?”
她的妈妈长期在外地工作,通宵打麻将的外婆现在这个点正是睡得香的时候,没人做早饭的日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她觉得这样也不错,省下吃早饭的时间还能再赖床五分钟。
梦里还在被杀手拿着匕首追杀,实在无路可逃的时候,眼看那把带血的刀离自己就一两厘米了。
任嘉乐这才突然惊醒,拿起手机再一看已经是七点半了。
一路小跑到路口,那辆她每天乘坐的公交车刚好从面前驶过,运气真差,心情也差得很,车上的乘客仿佛都在嘲自己本礼拜将要第四次迟到。
“完了完了,早一分钟就好了。”任嘉乐站在公交车站左看看右看看,找有没有同学路过能搭个便电动车。
不负众望,早读铃打了第二遍的时候,她才小跑进校园。辛辛苦苦爬到教室所在的五楼,偷偷躲在拐角处看班主任在不在门口逮人。
运气好像也没那么差嘛,她从后门溜进教室,在自己的座位上长舒一口气,每天搁学校这当地下党呢,上个学还偷偷摸摸。
“诶乐乐,过段时间要会考了,我拉你进个群。”同桌江露手里端着英语必修二,拱拱她的胳膊小声地说。
“为什么加这个啊?哎,加完群帮我关机塞书包里啊,要是被老向发现了我可就没手机用了。”
任嘉乐趴在桌上,哈欠打起来就控制不住,泪眼婆娑,困得像连轴转三天没合眼。
反正也不是外人,她把手机解锁直接递给江露,把头枕在胳膊上看背了两天还没记住的古文。
“说不定到时候群里会有人发答案呢!答案!”江露在她耳边说。
上课铃响了,任嘉乐这才爬起来,在抽屉里翻找着课本。
数学课真难懂啊,她撑着脑袋,发呆看着坐在第二排的同学对答如流。
任嘉乐小学毕业考数学考了满分,现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第二人格考的,单词课文都能记得住怎么偏偏公式就是记不住。
黑板上的字从向量、不等式变成《离骚》、诗歌,再变成precise、balance,一转眼落日余晖折射到书上的北大西洋暖流。哎好像真的感受到了暖流,快要放学了耶。
教室喇叭旁边的时钟离六点仅一步之遥的时候,任嘉乐和江露已经收拾好了书包。
校门口还是一如既往的熙熙攘攘,刚放学的学生、接孩子的家长们、卖小吃的摊贩、维持秩序的保安......
声音嘈杂喧闹,但意外地让人觉得安心,似乎太阳落山之时才象征着一天的开始。
饭桌上普普通通的家常菜每天都大差不差,不是把醋溜土豆丝换成酸辣包菜,就是把红烧排骨换成红烧鱼。
外婆几乎每天吃完晚饭后就出门会见她那些牌友,不到输光口袋里最后一分钱誓不罢休。
任嘉乐只好上楼回自己的房间,躺在小床上盘算着自己还有什么作业没写完。思索过后,坐起身来,却翻遍整个书包都找不着自己的数学书。
“我的书怎么没了,不会就因为我上次考了三十九分,数学书耻辱之极离家出走了吧?我还没离家出走呢!!”
接下来发呆的一分钟内回溯了这一天的所有事情,简直可以媲美垂死之际脑子中闪过的回马灯。
想起来了,又是那个前桌张可,平常老师面前挺乖巧,唯唯诺诺不敢说话,背地里那个嗓门比农村办葬礼吹的唢呐声音都大。自己好心好意把书借她,怎么还有借无还。
刚打开手机想给张可发个消息,QQ就叮咚叮咚响个没完,估计这得响到世界末日。
任嘉乐不解地摸摸头,啥群啊这是?怎么消息没一会儿就99+了。
飞扬教育:【欢迎新人~】
tusallsh:【听说这里有会考答案?】
一弯月亮:【别啥都说啊,自己心里明白就得了】
tusallsh:【抱歉,你也是五十二中的?】
漩涡:【真的假的啊 真有嘛?】
回复tusallsh:【哦我不是,我是三中的】
Thomas:【假的,你快退群吧】
任嘉乐心里嘀咕着,诶这个Thomas怎么挺眼熟的,好像是她们班同学白野。平常在各个群聊里永远假装看不见消息的她,突然脑子一热,就发出了消息。
任嘉乐:【哈喽,白同学】
Thomas:【你哪位?】
任嘉乐:【托马斯小火车】
如果旁边有刀的话,任嘉乐一定把她这个不听使唤的手给剁了。
自己怎么一上来就爆别人马甲还胡言乱语啊,好尴尬。
【好友申请+1】
Thomas:【你谁?】
任嘉乐:【对不起对不起,我就是看你的头像眼熟。】
任嘉乐:【不是故意的】
Thomas:【所以你是谁?】
任嘉乐:【不重要】
Thomas:【有病还是去治一下吧(微笑)】
任嘉乐:【人家乐】
Thomas:【谁乐?】
任嘉乐:【打错了打错了,我是任嘉乐】
Thomas:【哦知道了。】
天呐,这简直是她这辈子最丢人的时刻。手机突然像个烫手山芋,一晚上都不想再碰一下。
任嘉乐蒙头躲进被子里,地球真的容纳得下她吗?太空电梯什么时候可以送她去其他地方?
没有手机拖延睡眠的夜晚,让她早早入睡,第二天的手机闹钟还来不及响,她就已经清醒地按掉了。果然手机是阻碍她考清华的存在。
“哇今天竟然天晴诶!!”
近一个礼拜的阴雨连绵早已让任嘉乐无比厌烦出门湿淋淋的裤腿和沾水变了色的书包。
今天甚至可以吃个早饭,再慢悠悠的去学校。
公交车到站的一瞬,她跳下车。平常支着伞的油条铺子也把大伞收了,毕竟老板和油条都得晒晒太阳嘛。
“任嘉乐。”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声音中好像带着一丝起床气的味道,却意外的让人觉得舒服,和今天的阳光一样。
转过身去,面前的男生却看起来十分陌生。“我认识你吗?”任嘉乐疑惑地问道,顺带拉远了点距离。
“昨天的,Thomas。”
“哦!小火车啊!”说完她就觉得后悔,公交车能不能开回来把她带走。
“......我叫白野。”
阳光打了她的眼睛一下,一时半会睁不开,眼前都是光斑。
缓了一会儿,白野的身形才逐渐清晰,任嘉乐这才看清他的模样。
皮肤并不白皙,一看就知道常年夏天在露天操场安家,眼睛不算大,好在鼻梁还挺高的,整张脸也挺和谐顺眼。
但看起来也就比自己高半个头,可惜了。
“喂喂,同学,你在发什么呆啊?”白野晃晃手,他单肩挂着的书包也大幅度地动了一下,这时她的思绪才回到面前这个人身上。
“啊,对不起。”
“你已经和我说过三次对不起了,你到底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的书包看起来轻飘飘的,和任嘉乐身上压垮背的大石头书包一点都不一样。
任嘉乐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不停地说对不起,但她一向见不得冷场。
小学二年级的任嘉乐为了缓解过年餐桌上的尴尬气氛甚至一个人给亲戚们表演了东北二人转,两块红手绢她一个人转。
任嘉乐回过神来,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我的口头禅罢了,快快快,再不去学校要迟到了。”
“你还怕迟到吗?”白野戏谑地勾起嘴角,看着她的脸说道。
“我怕。”她转身就走,班主任为了治大家迟到的毛病,新出的班规写明迟到第一次五块,第二次十块,不断叠加当班费,这她可给不起。
“哎你怎么认识我?”任嘉乐才反应过来,停下来疑惑地看着白野。
他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说道:
“开学第一天就迟到,老师叫你名字叫到第九遍你才来,应该很难不记得吧。”
任嘉乐挠挠头,她放暑假每天睡懒觉,那天开学就完全忘记设闹钟了,好不容易跑到教室,才发现自己进的是高一教室......
好在铃声响起之前她进了教室,今天的钱包警报解除。
课桌上的数学书端端正正地放在正中间,张可转过头来,一脸谄媚地看着任嘉乐,
“不好意思乐乐我昨天把你的书借给隔壁班同学了然后我下课的时候完全忘了个干净我不是故意的。”
“你喘口气吧,我又不会打你,着什么急啊。”任嘉乐对着这劈头盖脸的连珠炮,一时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那你昨天晚上怎么不回我消息?”
“昨天晚上......睡着了没看见。”
任嘉乐把书一股脑全部垒在桌子右上角,随机抽了一本盖在脸上。
政治老师正在讲台上侃侃而谈,世界观、方法论、物质意识、如何实现个人的自我价值。
这个礼拜刚好轮到任嘉乐坐在窗边的位置,冬天太冷,窗户总是紧闭,同学的脸因为闷热变得通红。
四十个人坐在一个小小的房间里,不停地呼气吸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她趁大家不注意,偷偷给窗户开了个小缝。风好冰啊,有股树叶的味道。
老师在台上指着课件口若悬河,任嘉乐却在透过那条小缝,看楼下扫地的阿姨,看体育课正自由活动的别班同学,看对面那栋废弃的教学楼,看天上那只掉队的鸟。
白野嫌老师的废话太多,拿出今天的政治作业,准备先解决掉选择题,这样晚上他练电吉他的时间还能再多一点。
前几题都是基础题,勾勾画画一分钟就写了好几题。后几题倒是有点难,划掉完全错误的说法,总是在两个选项中摇摆不定。
选B还是选C,白野手上转着笔,不自觉往窗外瞟。心里抱怨着,这么好的天气不出去玩。真浪费。
白野环顾教室,学习认真的同学正襟危坐,手上抓着笔,盯着老师,生怕漏了任何一个知识点。
呼呼大睡的也不少,但睡的也不安稳,老师的麦克风声音稍微大一点他们就从梦中惊醒,而后撑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往下点,白野真怕他们磕着脑袋。
对面的窗户要是单数就选B,双数选C。他也就是闲得慌,要不然怎么能想出这种无聊的办法。
白野手上拿着笔,从左往右,一个一个点,“一,二,三,四,五......”一半都还没数完,他就看见任嘉乐也偏着头看窗外。
数完了,单数。
下课铃响起的一瞬间,最后一道题白野刚好写完,他伸个懒腰,抬头想问问王新放学去不去打篮球。
咦,那个上课就偏着的脑袋怎么还是偏着的,外面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人啊。
于是白野跨过旁边的椅子,走到过道也往外看了看。
明明就什么都没有啊。
问了一大圈,大家今天都没空打篮球,放学后,白野只好耷拉着脑袋,慢悠悠地推着自行车出校门。
昨天放学溜去练习室,图方便就没骑车回家,结果不知道是哪个浑小子把他车的气芯拔了,轮胎也划烂了。
干瘪的轮胎现在什么都承受不住,他只好推着去找修理铺。南城的冬天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冷,白野不禁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
任嘉乐每天和江露在学校的第二个十字路口道别,她们俩家离得并不近也不顺路,但总是要粘着对方走一段路再分开。
她低头一边踢着小石头一边走,耳机刚想插上手机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老板,我没想赖账,是真忘带钱了。”白野肩上挂着校服,站在修理店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修理店在学校路口的拐角,开在一家饺子店旁边。铺面很小,不知道多少年了,招牌上的字只剩最后两个。
店老板总是穿着件深蓝的工作服,身上不知道是什么,好像是油,黑黑的,袖子上,胸口上,小腿上都有。
那一年,手机支付还不发达,口袋里没钱什么都买不了。
白野后悔自己换了条裤子,钱全在昨天穿的那条校裤口袋里。才穿了一天,妈妈就非得让他换下来洗了。
“我帮你付吧。”任嘉乐走过来,摘下书包,从夹层里拿出钱给老板。
白野愣了一下,才冲着任嘉乐说:“谢了,算我借你的。”
“本来就是借你的,我又不是菩萨。记得还我。”任嘉乐背好书包转身就走,她的公交马上就到了,再不走又得白等至少十五分钟。
“哎我请你喝可乐吧!”白野骑着车追上前来。
“谁请谁啊。”任嘉乐边走边说,步伐丝毫没有放慢的意思。
“我请你啊。”白野想也不想就往下接话。
“你有钱吗。”
“没有.......”白野跳下车,在她旁边慢慢推着走,“那下次。”
“好。我先回家了,明天见。”
任嘉乐朝他摆摆手,站在队伍最后,身旁的老奶奶腿脚不利索,她就帮奶奶把十斤重的红富士苹果搬上车。
晚高峰车上的人很多,她扶着栏杆,低头和刚刚那位奶奶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公交车缓缓开动,释出的尾气令人觉得刺鼻。
看着公交车慢慢驶离出他的视线,白野竟然有想骑车追上去的想法。
“真是有毛病,我哪有公交车快啊。”
骑了二十分钟,白野就到了小区里。
自行车锁在家门口的院子里,一抬头白野就能看见自己家。阳台上有他妈妈种的绣球花,每年六月的时候爆花,长满整个阳台,挤挤挨挨,邻居和路人经过时总是会夸赞两句。
白野刚推开门,鞋子都还没来得及换,爸爸妈妈就招呼着他赶紧去洗手吃饭。
“儿子,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妈妈一边问一边往白野碗里夹剃掉刺的鱼肉。
“不知道哪个小b崽子把我自行车轮胎戳烂了,害我大冷天去修车。”白野忿忿地说,“最好别被我逮到。”
爸爸抿了一小口汤,摸摸儿子的头,“没事,修好了就行,以后多防着点。”
白野点点头,快速扒光了碗里的几口饭,拉开椅子站起身来,“我写作业去了。”
“这刚吃完饭呢,跟妈妈去散个步再写吧。”妈妈笑着跟他说。
“我今天作业有点多,爸,你陪我妈出门走走吧。”
爸爸低头不语,许久之后才说,“好。”
白野走进自己的房间,地板好像湿湿的,应该是妈妈刚刚才拖干净。蓝色的床上放着叠好的校服裤子,散发着蓝风铃留香珠的味道。
他拿起裤子,手伸进了口袋里,拿出一团皱巴巴的纸币。还好,没洗烂。
任嘉乐搬苹果的样子又浮现在他眼前,这小女孩还挺乐于助人,一天做这么多好事。
白野打开手机,顶端还是昨天和任嘉乐发的消息。
他看看自己的网名,心里想着,Thomas,托马斯,任嘉乐可真够幼稚的,都高二了还看弱智动画片。
白野再三思索后,还是发出了消息。
Thomas:【问你个问题】
任嘉乐:【说!】
Thomas:【下午在看什么?】
任嘉乐:【什么时候?】
Thomas:【第二节政治课】
任嘉乐在喝牛奶,听说有助于夜间睡眠,她就想试试。看着蹦出的聊天框,她想了想,然后噼里啪啦地打了一行字。
【窗外有一只走丢的鸟】
Thomas:【啊?】
任嘉乐:【有只小鸟掉队了啊,我就想看看它去哪儿了】
Thomas:【还能去哪,肯定回家了呗】
任嘉乐:【那如果没家呢?】
Thomas:【天高任鸟飞,想去哪儿不行】
任嘉乐:【也对】
Thomas:【还有,谢谢你今天帮我】
任嘉乐:【小事啦,不用谢。早点睡。】
Thomas:【好,你也是】
晚上十一点,白野的卧室被悄悄推开,妈妈远远地看了一眼,就轻轻合上,蹑手蹑脚地走去自己房间睡觉。
如果她再走近一点,就会发现被窝里只有一只大熊玩偶。
白野跳下窗户,打开虚掩着的大门,打了辆出租车就直奔练习室。
初三的时候,他回家的路上经过地下通道,通道里阴暗潮湿,这段路他一向都走得很快。
但那天,一向在旧水管边乞讨的流浪汉不见了,只有一个穿着黑色卫衣,约莫二十四五岁的男生。他在弹吉他,不对,应该说是电吉他。
白野站在一旁听完了一整首《夜曲》,刚想离开之时,又觉得自己光听不给钱不太好。于是掏出兜里仅有的十块钱放在他面前。
“不是卖唱的。”男子怔了一下,而后笑着说。
“那你在这里干嘛?”
“家里不让弹,但不弹我睡不着觉,就来这儿弹着玩。”
白野环顾四周,墙皮因为雨水的浸泡翘得乱七八糟,黑黑的泥水卡在瓷砖缝里也不知有多久了,年久失修的灯泡一闪一闪的,通道里昏暗又斑驳。
“你在这儿也没人听啊。”
男子耸耸肩,“谁说没人听,你刚刚不就听了,怎么样?好听吗?”
白野点点头,“好听。”
“人嘛,总得让自己高兴。”
白野看看表,太晚了,和男子简单道别后就走出了地下通道。白野不知道那天他弹了多久,还有没有别人像自己一样会驻足听他弹首曲子。
后来,他也趁空闲学了电吉他,但妈妈说会影响学习,但他还是会偷偷去练习。
机缘巧合下,白野组了个小乐队,没有主唱,也不为什么音乐比赛,他就是单纯觉得电吉他、架子鼓、贝斯交融的声音很好听,放在一起有一种冲破牢笼的快感。
所以,白野总是找很多借口去练习室弹电吉他,大家一起练好了几首新曲子就找地方表演给路人看。
今天,架子鼓手何旭发消息告诉他,练习室的老板非要涨价,让他来对付老板。
白野到练习室的时候,老板正坐在沙发上,何旭在他旁边赔着笑脸,边倒水边说:
“哥,你知道的,我们就是些穷学生,哪来那么多钱啊。”
“没钱换个地方去,人家都涨了我不涨,这是破坏行情。”老板翘着二郎腿,烟别在耳朵上,大声说,“你们这一个二个毛还没长齐呢,乐队也不挣钱,要我说啊,趁早散了得了。”
听到这话,白野的脸臭得像发霉的烂橘子。他走上前,拍拍老板的肩,把何旭刚倒的水尽数泼到老板脸上。
“干什么呢你!”老板嗖地一下站起来,怒火中烧。
“帮你洗洗这张臭嘴。”
何旭冲上来,好不容易才把有打斗之意的两人分开。他给老板递了张纸,再把白野拉到一旁,小声地说:
“祖宗我让你来解决问题,不是激化矛盾。”
“我就不稀得看他那样,每次练习他都来找我们麻烦。他那脸都能挤出一斤油了,他自己不洗我替他洗洗怎么了。”
“你这倒是爽了,练习室怎么办?”
白野看看这满屋的设备,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说:“没事儿,咱找个新的,我来想办法。”
他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按原路又从窗户爬了回来。
可白野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以后去哪里练习可真是个难题。大家年龄相仿,都没多少钱,得找个便宜点的地儿。
好不容易感觉困了的时候,窗外的天却已破晓。刚睡着没多久,妈妈就来敲门喊白野起床上学了。
白野困到感觉自己漂浮在空中,车也不敢骑了,便走去公交站台等车。车上的人很多,连个座位都没有,他只能抓着把手,身体迷迷糊糊跟着车左右乱晃。
距离学校只有一站的时候,白野看见任嘉乐一路小跑,在司机欲关闭车门之际跳上了车,上气不接下气。
“姑娘你小心着点,每天早上都看你这么追我的公交车,我都想停在这等你上车了。”
司机几乎每天都开这趟车,总归有几个能认出来的“熟客”,任嘉乐就是其中之一。
任嘉乐刷完公交车,顺了顺气,笑嘻嘻地对司机说:“那您下次就开慢点儿等等我呗。”
她习惯性地走向后门的方向,这才看见眼睛布满红血丝的白野。
“任嘉乐,就一站你也要坐车?”白野惊讶地看着她说道。
任嘉乐已经向别人解释了很多遍这个问题,所以想都不想就回答:
“这一站很长的,还要经过一段隧道,当然是坐车更快啦。”
刚开学的几天她的确都是走路去的,但这段路真的很长很长,用脚走实在是太累了。
白野摸摸口袋,递给任嘉乐,“对了,钱还你,谢啦。”
“不客气。”任嘉乐伸手接过去,揣进自己鼓囊囊的衣服口袋里,哎好像容易掉,于是又拿出来塞进裤子口袋。
公交车司机想加速冲过最后这个红绿灯,却被突然的变灯打的措手不及,一个急刹,乘客们全都不受控地向前倾斜。
就在这时想,任嘉乐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从里层衣服里掉出来,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快速塞回了衣服里。
一切都落入白野眼中,他好奇地问道:
“项链挺特别啊,是颗小石头?”
任嘉乐转过头,咧着嘴冲他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说是骨灰,你信吗?”
听见这话,白野僵在原地,抓着栏杆的手心微微出汗,嘴张了又张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接着他听见一句,
“逗你的,就是个普通装饰品,地摊买的。你要是喜欢,我以后送你一个。”
白野这才松了一口气,盯着她的后脑勺发呆。思绪飘得好远好远,到站的播报响了都没听见,还是任嘉乐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坐过站。
“哈~”这是白野在短短五分钟的路上打的第九个哈欠了。
“你昨晚做贼去了啊困成这样?”任嘉乐歪着头嘲笑他。
“没有,就是有点麻烦事,没睡好。”
她走近了一点,“什么事儿,我看看能不能帮你!”
“没什么,你帮不了的。”白野懒洋洋地回答道。
“你偷偷告诉我,我替你保密!”
她又走近了一点,头发刚好在他的鼻尖扫了一下。
任嘉乐越贴越近,近到他看见了扑闪的眼睫毛,眉尾的一颗小痣,闻出来了她的沐浴露是白桃的味道。
心里好像被什么挠了一下。
白野假若无意地推开了越靠越近的她,掩饰脸上的绯红,无所谓地冲任嘉乐说:
“我缺钱,你去帮我印还是你去帮我抢?”
她又靠过来,左手遮着嘴,右手往斜前方指了指,在白野的耳边说,
“看见没,那儿就有银行,我去帮你抢。”
他不禁失笑,扯着任嘉乐的书包就把她提溜走了。
白野想,她一路蹦蹦跳跳,叽叽喳喳,好像还挺可爱的。
怎么突然没那么困了。
教室的门很小,不能同时容纳两个人,任嘉乐却非得和他一起挤着进去,撞他一下,还做个鬼脸。
同桌江露掐掐任嘉乐的脸,饶有兴趣地贴在她肩膀上。
“从实招来,什么时候和白野熟成这样了。”
任嘉乐拿起桌上的准考证,漫不经心地说:
“哪有多熟,诶这准考证是刚发的吗?”
“是啊,刚刚班长发的。”江露也翻出了自己的准考证。
两个人的考场号一模一样,甚至连座位都离得不远。
任嘉乐看了一眼,下一秒就抱着江露撒娇说自己和她有缘分。
前一晚和数学斗争到太晚,大课间是补觉的黄金时段,任嘉乐边往头上罩着校服外套,边跟江露嘟囔着,
“上课再叫醒我,就算教学楼塌了都别管我。”
白野刚走出教室门,想去问问隔壁班的朋友能不能找到便宜的场地练习,就透过窗户看见裹着校服呼呼大睡的任嘉乐。
他想了想,往反方向走去,下楼去小卖部买了两瓶冰可乐,再爬六楼回到教室。
刚踏进门上课铃就响了,他绕了一圈走到任嘉乐的座位,把那瓶可乐轻轻放在她课桌上,再绕了一圈回自己的座位。
江露拍拍任嘉乐的肩膀,趴在她旁边说,“教学楼没塌,但是上课了,爱情也来了。”
任嘉乐转过头来,揉揉眼睛,睡眼惺忪,“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啊啊手睡麻了!”
她耷拉着肩膀,脸上还有睡觉留下的红印,缓了缓才抬起手拿那瓶冰可乐。
“嘶,好冰。谁给我的啊?”
江露悄悄指了指白野,任嘉乐跟着就看过去,他桌上也是同样的一瓶冰可乐。
任嘉乐打开可乐喝了一口,真的好冰,但好像不困了。
放学又和江露分别在第二个路口,但刚走没两步,她就停在原地,
“今天的夕阳真好看。”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拍摄界面,咔嚓咔嚓几下过后,仔细看了看,唉,取景框里怎么好像又没那么美了。
再拍一张吧,实在不好看就算了。
她找角度找了好久,终于按下了拍摄键。
照片里有个人正面对着她,仔细放大看了看,是白野。
任嘉乐抬起头,他正一步步走过来,带着余晖。
她后来总跟别人说日落才是一天的起始点,听过的人都觉得荒唐。
但她想永远留住现在这副光景,用来反驳全部的质疑。
看吧,眼前的少年的周遭尽是光,携着光走来,这就是朝阳,是旭日,是一天的伊始。
后来的很多年,任嘉乐都会梦到那天的场景。
可惜她每次想伸手抓住的时候,被光笼罩的少年都会突然支离破碎,光撒得满地都是。
散的七零八落,就抓不住了。
“老远就看见你了,怎么不走过来,不是每天都着急回家的吗?”
过了好一会儿,任嘉乐才反应过来,立刻把手机锁屏放进口袋,和白野并肩朝车站走去。
“你怎么不说话了?平常话不是挺多的吗。”白野探过头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任嘉乐这才想起来回答他的问题,“我刚刚在拍落日,但拍出来就不好看了。”
“给我,我帮你看看。”
她的手伸进口袋,摸到手机刚想拿出来,突然又攥紧了,悄悄放回去。
“还是不用啦,眼睛已经看见它足够漂亮就行了。”
公交车总是同一个时间点来,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上车后却沉默了许久。
快到家了,车上的小电视正好播放着可口可乐的广告,任嘉乐这才想起来问他,
“桌上的可乐你给的?”
白野冲她点点头,“是啊,昨天说好要请你喝东西的。”
“你知不知道今天只有三度......你请我喝冰可乐。”
车到站了,门吱啦一声打开,任嘉乐跳下车,然后转头对白野说,拜拜。
白野也对着她招招手,车驶离了站台才自言自语道,“我知道,就是给你醒醒神。”
他到家的时候,小区里的一整排路灯路灯恰巧全部亮起。原本坐在处于黑暗长椅上的两个人被突然的明亮吓了一跳,两人在激烈地说着什么。
白野的手插在校裤口袋里,若无其事地往家所在的单元楼走,走近之后,才发现长椅上的两个人好像是自己的爸妈。
他视力不是太好,眯着眼盯着熟悉的身影,看了半天才敢走上前。
“爸妈,你们怎么在这......吵架吗?”
妈妈的眼睛红红的,嘴唇还在微微颤抖,她马上把白野爸爸从椅子上拉起来,说:“我们这不是在等你回家吗,就是这外面有点太冷了。”
妈妈边说边吸溜鼻子,挽着白野的胳膊就往家走。
爸爸跟在身后,走得很慢,在没人察觉的角落长叹了一口气。
走到单元楼的院子里时,正好遇见准备出门吃饭的徐卉和她爸妈。
徐卉的妈妈和白野的妈妈是同事,每天两人一起工作、下班、逛街,闲暇之时各自带着家人开车一起去草坪野餐。
升初二的那个暑假,徐卉几乎每天都粘着白野,求他和自己出去玩。
白野其实向来都不愿意和小女生一起玩,而且徐卉撒起娇来又没完没了,于是他后来就直接把自己的房间门反锁。
白野妈妈主动伸手摸摸徐卉的头,“小卉这是要去哪玩儿?吃饭了没,去阿姨家吃吧。”
徐卉甜甜地冲她说:“今天要去外婆家,我过两天再去吃阿姨您做的饭好啦~”
白野站在一旁,除了一句“阿姨叔叔好”之外,其他什么都没说。
简单寒暄之后,白野妈妈才带着他回家,许久之后,爸爸才走进家门。
妈妈做的饭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可惜好像除了白野以外都没胃口吃,菜还剩了大半盘。
妈妈不喜欢前一天的剩菜,所以每天的晚饭不管剩多少,最后她都会全部倒进垃圾桶。
以前,她会出门把剩饭倒在小区流浪狗的聚集根据地,想喂一喂这些没人要的小狗。但第二天早上上班的时候,她发现剩饭根本没动过。
剩的东西,狗都不吃。
吃完晚饭,白野少见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把电视56个频道来来回回按了三遍。
刚想按第四遍的时候,妈妈才收拾干净厨房和餐桌,坐在他身旁。
他调到妈妈最喜欢的频道,然后拿起橘子开始剥,连上面的白丝都一根根扯下来,一颗橘子整整十分钟还没剥完。
妈妈却早就看出了他的心不在焉,抢过他手里的橘子就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说:
“得了,别演了。又有什么事求我,直接说。”
白野嘿嘿一笑,也是,从小到大他的心思妈妈都能看出来。他拉拉妈妈的手臂,“妈,零花钱稍微涨点呗,都不够花了。”
妈妈弹了一下他的脑门,“好啊你,又干什么坏事了,要花那么多钱?”
“哪有!同学总约我出去玩,因为没钱去都拒绝他们好几次了,算了,不去就不去。”
“你最好不是因为那个破吉他,早知道碰都不该让你碰,没好成绩怎么上大学!”
妈妈边说边走向卧室,拿出钱包,把里面的现金都给了白野。
他跳起来抱了一下妈妈,嚷嚷了句“谢谢妈”。小跑进自己房间,关上了门,坐在床上,嘴里念叨着“一、二、三、四、五......,唉还是差太多了。”
门外,妈妈陷落在米黄色的沙发里,盯着电视里的广告出神。
冬天的南城总是有很长的一段雨期,太阳不露面的时候,怎么把快乐也一起藏进厚厚的云层里了。
会考过后,几位教导主任去了外省的名校学习,一个月之后才会回来。这短短的三十天就成了学生们的狂欢期,老师们自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往的午休要求学生趴在桌上闭眼休息,为的是更好的精神面貌来学习下午的课程,但这种“一刀切”的做法并不被大家认同,幼儿园的孩子们都不爱睡午觉。
趁主任们不在,高二的篮球小分队又蠢蠢欲动,足球小分队也不甘示弱,啦啦队也不能闲着。
所以,虽然班主任老向已经在办公室里做好了心理建设,但她推开门看见空无一人的教室时还是有点震惊。
“这个班真的没有一个人困吗?”
老向走到楼梯的另一边,那是唯一可以看见操场的地方。
红白塑胶跑道上都是穿着蓝校服的学生,不同班级的同学也坐在一起聊天,草坪上的球从这头飞到那头。篮球朝篮筐砸去的一瞬间,万籁俱寂。球中了,爆发出欢呼声,没中,也能听见呐喊声,有遗憾,也有鼓舞。
老向打开手机,拍了下来,存进收藏的相册里。点开学校工作的群聊,
【1月10日中午:学生正在午休中,汇报完毕。】
谁规定的在操场上就不能午休了。
任嘉乐敞着校服,坐在草坪上,和江露说八卦,聊闲天,从明星到隔壁班的女生递情书。
说到激动时,她张牙舞爪,一点都不掩饰的哈哈大笑,同时还要留心草坪上飞舞的足球,及时躲开,砸到头可是很痛的。
她身后是一场篮球赛,白野和其他班的男生们一起组织的,计分牌、口哨、裁判一应俱全。
“哇!中了诶!好帅啊!”
十六七岁的少年们,好胜心总是异常强烈,罚球投进的一记三分也可谓是为白野挣足了面子。
但接下来,对方选手的一个假动作,白野在左边防守,对手却绕向了右边,毫不拖泥带水地将球扔向队友。
白野正准备跑过去截球的时候,瞟到了远处足球场的一个熟悉的背影。
“她还真是对篮球一点兴趣都没有啊。”
球场上人潮涌动,白野站在原地,就那么看着那个侧脸,脚被钉住了一般,队友的叫喊声越来越远,远到听不见。
掰手指头算算,自己与她正式相识也不过才一个月。说实话,任嘉乐除了那张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都在笑的脸以外,也没有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
但他总觉得她很熟悉,不明缘由也无法细言,他很想和她当朋友,想仔细找找这种感觉的来源在哪里。
一颗篮球砸向他的头,“咚”。
天旋地转,惊惶失措。
“没事儿吧哥!”队友们纷纷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吵得他头疼。白野揉揉自己的头,摆了摆手说,
“小事,接着打。”
纸终究包不住火,就算老向护着这帮小霸王,也不乏有其他老师偷偷向主任告黑状。于是,距离下午上课还有五十分钟的时候,广播响了,
“请各位同学立刻回到各班,十分钟后巡逻操场,违者必究。”
“请各位同学立刻回到各班,十分钟后巡逻操场,违者必究。”
......
同学们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教室,咬耳朵说主任的坏话。人太多了,谁都不想被处罚,于是秩序一片混乱,学生们推推搡搡。
还好,大家在十分钟内都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值日的同学拖完最后一遍地的时候,白野的历史题也已经写到倒数第二题了。
“白野,等会走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啊。”值日的同学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
他头都没抬,应了一声“好”。
白野走出教学楼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风真大,往脖子钻,冻得他想立刻回家钻被窝里。
停车棚离教学楼还有一点距离,他迎着风快步走了过去。操场的灯还有二十分钟就要灭了,路过的时候,他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
任嘉乐。
那段路在两栋教学楼之间,因为狭管效应,风很大,大到快要把他整个人掀翻。
但他顶着风就往操场里面跑,跑得很快很快。离任嘉乐还有一百米的时候,他突然停了下来。
白野摸摸自己的胸脯,顺了顺气,装作不经意地站在她旁边。“任嘉乐,干嘛呢?”
“找东西。”
她拿手机照着草坪,不断地在地上摸索。
白野蹲下身来,对她说:“找什么?我帮你一起找。”
“项链。”
白野没有多问,下一秒就打开了手机的照明灯,“确定丢这儿了吗?”
她缄口不言,过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没事儿,我今天帮你把操场翻过来找。”
每一根草都被他们扒开看了一遍又一遍,眼睛都花了才找了操场的十分之一。
白野看看时间,对任嘉乐说:“操场关灯以后就更难找了。”
“太晚了,你先走吧,我自己可以。”她依旧连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任嘉乐听见他的鞋子和草坪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脚步声越来越远。
白野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篮球场上,站在中午球砸中头时候的大概位置。用手左比划,右比划,好像在测量什么。
“啊,是那儿!”
他又跑回任嘉乐那边,凭着模糊的记忆,在她中午坐过的位置旁边翻找。
那个他曾见过的小石头出现在他眼前,外面包裹着一层透明的东西,在灯光的照射下亮亮的。
他蹲下来,拿起那根项链,放在任嘉乐手里。
“要是锁门了,你今天就要在跑道上睡觉了。”
任嘉乐抬起头来,他借着手机的光看见了她的脸,风吹的通红,应该找了很久吧。一开始下了点毛毛雨,所以她的头发也有点湿湿的,贴在脸上。
“谢谢。”
“快走吧,操场的灯要灭了。”白野看见她这样突然有点不适应,心里有点酸酸的,于是转身就往校门走。
“等一下!你拉我一把,我腿麻了......”
白野走向他,朝她伸出手。任嘉乐迟疑了一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站起来走了几步,感觉腿好多了,就立刻放开了他的手。
南城的大雨下起来总是没有预兆,比如此刻。两个人躲在不知谁家的屋檐下,雨丝飘落,整个世界像被一块透明的布罩住,模糊不清,但好在树有了雨能看起来更鲜活。
“那真是骨灰。”任嘉乐的声音不大,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
“挺酷的。”
“你说什么?”她抬起头问,以为自己听错了。
白野盯着她的眼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我说,很,酷。”
任嘉乐这个晚上第一次露出笑容,她眼前的每一辆车都在雨中开得飞快,溅起的水飞的到处都是,她想也许是他们着急回家吧。
“你想听吗?”
“你想说,我就听。”
那年任嘉乐八岁,家庭幸福美满,爸爸总是把她抱过肩头,柔声细语地唤她的名字。不管是玩闹时踩垮了床,还是被老师告状在学校和男同学打架,爸爸都不会多责骂她一句。
她看见班上的女同学有个漂亮的玉坠子,回家便说自己也想要。妈妈刮了刮她的鼻子,轻声说,“怎么什么都要。”
第二天,爸爸就带回来个小红盒子,边给她戴边说,“人家有的,你怎么能没有呢。我看看,嗯,漂亮,全世界最漂亮。”
那个星期五下午,她站在校门口等妈妈接她回家。人都走光了,腿也站酸了,还是没等到妈妈。
霎时间,心突然被针“呲”地扎了一下,像被人掐住脖子般喘不上气。过了几秒钟这种感觉骤然消失,于是她走出学校的那条巷子,蹲在路边看人行道的红绿灯。
过马路的人走了七拨,她才看见住在隔壁的阿姨骑车到她面前,冲她招招手。
“乐乐,阿姨今天来接你回家。”
任嘉乐跳上后座,心想,李阿姨的车骑得晃晃悠悠,没有妈妈骑得好。
李阿姨小声叹了口气,但任嘉乐还是听见了。
她抱着阿姨的腰说:“李阿姨,叔叔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没有没有,谢谢乐乐关心。”
李阿姨顿了顿,又说:
“阿姨希望你能永远和现在一样自由快乐。”
任嘉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咧开嘴笑着说道,“阿姨你每天请我吃水蜜桃味的棒棒糖我就快乐!”
“就你最馋。”
李阿姨忍不住掉了滴眼泪在手背上,飞快地抹掉,这次任嘉乐没看见。
回家的时候,沙发上坐着很多人,外公外婆舅舅舅妈表哥,还有好几个对不上脸的亲戚。
唉,沙发看起来都要被他们压垮了。
大家看着她,眼中或是怜悯,或是同情,或是悲痛,或是遗憾。像是提前打好了招呼似的,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说话。
外婆摸摸她的头,示意让她进房间里去。
深夜,她听见妈妈啜泣的声音,听见妈妈沙哑的声音说:
“他中午还帮我炒菜,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任嘉乐理解不了,她只知道后来的好几天爸爸都没回家。
直到那天她五点就起床,坐了很久的车去了一个好远好远的地方。到了目的地之后,前面的那辆面包车里拖出一个有轮子的铁架子,盖着块白布。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上半部分红色的血迹好刺眼,她几乎是下意识就闭上了眼睛。
外婆让她抱着黑白相片,任嘉乐翻过来看了看,是爸爸。黑白色真难看,要是有水彩笔就好了。
熊熊烈火吞噬了全部,肯定很烫吧。
许久之后,一个人拿来一个有精致雕花的黑盒子,里面白白的,灰灰的,一块又一块,像科学馆里看见的恐龙化石。
“这是什么呀?”任嘉乐小声地问身旁的表哥。
“是你爸爸......是你爸爸留下的最重要的东西。”
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盒子上爸爸的照片,嘴里反复念叨着“最重要的东西”。
“请直系亲属跟我来一下。”拿着盒子的那个人对着大厅里的所有人说完,就走进了后面的小屋子里。
任嘉乐转了一圈,发现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于是偷偷伸手从黑盒子拿了个最小的“石头”,轻轻放进口袋里。
那时候她太小,办葬礼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哭了,外婆用手拱拱她的背,让她哭,她就是偏偏一滴眼泪都没掉下来。
八岁的任嘉乐跟着大家上了山,黄土地上挖了个坑,漂亮的黑盒子被妈妈小心翼翼地放进去,一抔土又一抔土,它被埋在了地底下。
她摸摸口袋,心里庆幸着,还好,自己留了一个。
唢呐声响了,鞭炮也响了,她哭了。声音好大,爸爸怎么不来帮自己捂耳朵。
长大以后,她才逐渐明白那天的意义,于是自己做了条项链,每天藏在最里层,贴骨贴肉。
白野怔怔地看着她,安静地听她一句句说。
任嘉乐无奈一笑,“因为车祸,爸爸在山路的拐弯处撞上了大货车,还是我偷偷听他们聊天才知道的。”
她的面色很平静,说话也很有逻辑,好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替我保密哦,我不爱跟别人说这些,这些故事你是第二个知道的。”
“也不要同情我,不提就是因为厌恶别人怜悯的眼光,我这些年看够了。”
“况且我根本不比他们惨。”
任嘉乐发现白野一句话都没说,转过头去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发呆。
任嘉乐扁了扁嘴,踮起脚揪他的耳朵,大喊:“你在干嘛,有没有听我讲。”
白野吓了一跳,把她的手拿下来,然后摸摸自己的耳朵说,“在听,都听见了。”
任嘉乐又将视线重新落回对面马路上的红色的的交通锥,过了一会儿,她将手伸出屋檐,雨小了不少。
地势低的地方有个大水坑,感觉深得可以让鸭子在里面游泳,她总是会被自己一些无厘头的想法逗笑。
例如此刻,她的眼前已经有只鸭子在里面自由泳了。
她在笑,可白野觉得,她像一整块突然爆裂的玻璃,碎渣炸得到处都是。
但他愿意花很久的时间一块块把她捡起来,再一块块拼好。
但白野没想过,如果有哪一块就是再也找不到了,她还是一样会碎。
在他面前,变得粉碎。
白野看着她,认真地说:
“任嘉乐。”
“我替你保密。”
“我们以后就是好朋友了行不行?”
任嘉乐摇摇头。
“除非你请我吃冰淇淋。”任嘉乐吐吐舌头,拍了拍白野的书包。
白野笑了,“行行行,请你吃。”
雨滴伴着冷冽的寒风打在脸上,他不禁打了个哆嗦,末了又补上一句,
“但得等到二十度以上再吃。”
任嘉乐本想跟他辩驳一下,刚张嘴还没说话,手机就响起了熟悉的铃声。
她看看右上角的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慌慌张张地念叨,“糟了”,深呼了一口气然后按了接听键。
虽然离得不算近,但白野也能听见电话那头的严声训斥。他听的不太清楚,但莫名觉得不寒而栗,责骂好像穿过了手机,劈头盖脸掉在他的脸上。
他担忧地看看任嘉乐,她却是一脸耐心地听着对面人的话语,一字一句慢慢地解释:
“我没去哪儿疯,就是东西丢了找了一下,没注意时间。”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已经找到了。”
“手机在书包,忘记看短信了。”
“好好好,我马上就到家了。”
“知道了,我下次丢东西第二天再找。”
任嘉乐挂了电话,看着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转头跟白野说,“等下雨应该就停了,你再等会儿。我先走啦。”
说完她就转身冲向雨里,白野想叫住她。叫出她名字的同时,一辆飞驰的货车恰巧鸣笛。
她没听见,越跑越远。
白野手中的校服刚脱下,还残余着一丝他的体温,
“挡雨。”
又慢了一步。
八九分钟后,雨停了。白野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上车投币,然后坐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他从小就不属于乖孩子,家境不算十分优渥,但也能买得起喜欢的新款球鞋。因为调皮,从小少不了责骂,但爸妈总会细心教导,帮他擦干眼泪,然后给赌气没吃饭的他端来一碗热腾腾的面。
所以他随心所欲,不受拘束,也不关心任何人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去做,厌烦了就丢到一边,过两天再捡回来。于十六岁的他来说,放纵和自由是最好的人生态度。
他回到家的时候,爸妈都不在家。桌上有为他留的饭菜,餐桌上方的灯用了太久,没有以前那么亮,但意外的让人觉得温暖。
“咚咚咚”,池子里的碗还剩两个没洗完,听见敲门声,白野擦干手走了过去。
“白野哥哥,晚上好。”徐卉站在门口,不停地往里张望。“只有你一个在家啊,叔叔阿姨呢?”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玄关开始换鞋。
白野转身又进了厨房,头也不回地说:“我不知道。”
徐卉跟在他身后,看看四周,然后关上了厨房的门。
“白野哥哥,你最近是不是在找练习室啊?”
白野这才看着她,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
“何旭和我说的啊,他是我初中同学。”
白野心想,何旭真不该打架子鼓,应该去吹喇叭,他这张嘴真是没个把门的。当初就让他别告诉徐卉自己还在弹电吉他,现在还是说漏了。
“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别管。”白野使劲搓着最后一个碗,甩干水放在了架子上。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阿姨的。我知道个地下室,租金很便宜的,你可以去看看。”
白野刚想拒绝她,但又转念一想,还是点了点头。
“联系电话和地址都发给你啦,我先回家了白野哥哥。”
“谢谢。”
徐卉笑了笑,走到门口刚想走,就看见白野的爸妈回来了。
“叔叔阿姨好!”
妈妈惊喜地说,“哟,小卉啊,怎么不在阿姨家多待一会儿。”
“不了,阿姨,我还有作业没写完呢。”
“噢,那快回去写吧。”妈妈边说边摸了摸她的头。
白野其实知道徐卉喜欢他很久了,从小她就粘着他,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但他并不喜欢她。
也不对,应该说他不会喜欢任何人。爱情总是会冲昏人的头脑,他自由洒脱,不愿做牢笼里的困兽。
他要去澳门塔蹦极,去珠穆朗玛峰徒步,去斯里兰卡看佛牙舍利。他不想让任何一个人拖住他的脚步。
所以白野不想徐卉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他明白徐卉对自己的感情很大一部分是依赖,与爱无关。
这次本来也依旧不想接受她的好意,但他已经想了好几个礼拜还是别无他法,而且,他很想练一首歌。
第二天,他去了那个地下室,和那儿的老板讨价还价一个小时,最后以不错的价格拿下了。
乐队里的乐器除了架子鼓是租用旧练习室的以外,其他都是自己买的,所以搬到新练习室来也没那么费劲。
太阳照不进地下室,异常昏暗,但也无妨,因为十六七岁无所畏惧的少年本身就是阳光。
半夜又溜到地下室练习,闹钟响的时候白野心里想着再多赖五分钟,结果一睡就昏迷不醒。停好车踩着早读铃声冲上楼,在三楼就看见任嘉乐叉着腰“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白野觉得好笑,三步并作两步走,站她旁边,讥讽地说,“任嘉乐,这才三楼。”
任嘉乐扶着楼梯,白了他一眼,“你知道个p,我是一路跑来的。这礼拜第三次迟到,我要被老向撕成碎片了。”
“......可是今天才星期三......”
她打了白野一下,气喘吁吁地说,“快上...去吧,要...迟...到了。”
白野看着她笑,想了想之后冲任嘉乐说,“我从那边的楼梯上去,你快上楼。”
任嘉乐点点头,看着他跑远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冲着他喊:“哎快回来,那边是绕远路啊!”
任嘉乐躲在五楼拐角勘测敌情,偷偷走过长长的走廊。“啊,完了完了,老向要走过来了。”
她刚大义凛然准备等着班主任骂她,连公交车坏在路上这种烂借口都想好了的时候。
“白野,你给我站住!你看看现在几点了,还有跟你说了多少次篮球不准带进教室你还带。篮球没收,上大学了再找我要。”
白野偷偷朝任嘉乐摆摆手,示意让她溜进去,然后嬉皮笑脸地说:
“我手表坏了,不知道几点。”
班主任刚想发火,白野就把球递给他,鞠了个躬,“不打球了,以后也肯定不迟到!”
班主任看他这样儿,也不想难为他,说了几句就让他进教室好好背书。班主任轻轻掂着球,小声念叨着,
“这孩子怎么转性了,以前脾气不是挺冲的吗?算了,乖点也好,省得我费心费力还不落好。”
任嘉乐回头看了看白野,用手比了个“3”和“Q”。他看见以后觉得十分疑惑,反应过来了以后一脸无语,低头笑了笑。
课间的时候,任嘉乐正趴在走廊栏杆上晒太阳。白野拍了拍她的右肩,又躲到左边。
她往左边转了转头,“你好幼稚啊白野。”
“还想吓吓你,无聊,在这干嘛?”
“在进行光合作用。”任嘉乐把头又往栏杆外伸了伸,想去够一够后退的阳光。
白野立刻伸手把她的头按了回来,“进来点,掉下去怎么办。”
她一脸黑线地盯着他,不一会儿又想起来早上的事情。
“我上楼的时候也没见你拿篮球啊,哪里变出来的。”
白野把手搭在栏杆上,抬起下巴指指左边,“藏那边四楼窗户的消防拴里了。”
任嘉乐看了看,歪着头对他说:“那我买一个还你。”
“得了吧,用不着你还”,白野拍拍她的肩膀,“为朋友牺牲个篮球算啥”。
任嘉乐也学他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反正我本来也没想还。”
她刚想往教室里走,白野突然叫住了她,“哎对了,放学等等我啊,有事跟你说。”
任嘉乐扁扁嘴,不情愿地回答道:“好吧,不过就等五分钟。”
每天的课都不一样,又好像根本没什么区别。在太阳落到一半的时候,任嘉乐总算是熬到放学了。
江露像往常一样收拾好书包,站起身来,却发现平常放学回家最积极的任嘉乐还无动于衷。
“干嘛呢乐乐,回家啊。”
任嘉乐转头看了看,他的座位空空如也,但书包还放在桌上。于是她对着江露说:“我们等会儿白野,他有事要和我说。”
“那我还是先走吧,不当电灯泡了。”
江露一副看戏的样子,说着就要背上书包走人。
任嘉乐把她往回拽,边拉她边说,“胡说八道啥呢,他一天到晚没个正形,肯定没啥好事。”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今天是真没法陪你等,晚上还有钢琴课呢。”
“又有钢琴课啊,那你还是快回家吧,你那钢琴课一小时五百呢!”她边说边站起来把江露推出教室,“明天见~”。
“拜拜~”
慢慢地,班上的同学都走光了。任嘉乐回到自己的座位,把要写的作业和课本塞进书包。然后,拿起书包,走到了白野的座位上。
他抽屉里的试卷乱七八糟,桌上摊着的数学书写着只有他自己能懂的笔记。桌子的右上角放着一本《全球通史》(下),任嘉乐用食指戳戳它,“真厚,肯定很难看。”
她看了看手表,都放学二十分钟了,嘴里嘟嚷着,“怎么又捉弄我”,转身就走出了教室。
此时此刻,白野正在老师的办公室捶胸顿足,恨自己最后一节自习课来问了地理老师一道题。
他们的地理老师是新来的一位女老师,全校出名的认真负责,不会的问题她可以讲好几个小时,一点点分析,直到全部弄懂为止。
比如现在,光是那道题考查的知识点,地理老师就对着白野讲了三遍。不仅如此,知识点相关的所有题目都被她翻出来,要求白野一定得在她面前写完。
一大堆题好不容易写完了,老师还要一道道题改,错题还要再另外分析一遍。她让白野走的时候,整个学校已经空荡荡的了,
老师拍拍他说道,“早点回家吧。”
白野一边收拾卷子一边暗暗决定,他以后问地理题一定只挑早上第一节课。
走出办公室,他几乎是飞下楼梯,一步跳四个楼梯。终于,在距离五楼教室一步之遥的时候,崴了脚。
他摸摸脚踝,站起来还想跑,“嘶,痛。”
于是他只能单脚跳着跳着跳着跳着跳着才到了教室门口。
白野还没进教室,第一眼先看向任嘉乐的座位,“果然走了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扶着桌子一瘸一拐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任嘉乐正坐在他的椅子上,手搁在他的数学书上,撑着脑袋对他说:
“你怎么不再晚点来,那样你就能去楼下池塘捡你的书包了。”
看着眼前她这幅嚣张跋扈的样子,白野却低头偷偷笑了一下。
他单脚跳着走向自己的座位,冲她晃晃自己手里的卷子,“问题目去了,久了点,不好意思啊。哎,不是说只等五分钟的吗。”
任嘉乐站起身来,“你还敢提!最好是有正事和我说,要不然我就拉黑你。”
“当然有正事啊,我以后放学和你一起坐车回家。”
她愣在原地,跨过椅子,冲过去一拳砸在了白野身上,“这是什么正事啊?我又没承包公交车站,你坐就坐呗。”
她想了想,又说,“而且我们只顺路一站。”
白野跳向课桌,把《全球通史》放进书包里,“一站怎么了,你和江露不也就顺路到第二个路口......”
“你怎么知道是那个路口??”
“碰巧看到的呗。”白野支支吾吾,背起书包一瘸一拐地走出教室。
任嘉乐跟在他身后,下楼梯的时候见白野实在走得太慢,她就走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搀着他一阶一阶下。
“怎么弄的。”
“打篮球摔了。”
“篮球不是早上缴了吗?”
“全世界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篮球。”
任嘉乐越想越觉得他说话真的好欠揍,就故意搀着他跳两个楼梯,然后撒开了手。
“本来长得就挺欠的,现在还是个瘸子,不扶了,自己走。”
白野只好两只手都抓着楼梯扶手,上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摸起来黏糊糊的,他实在不想碰,于是马上缩回手。“哎哎哎,想摔死我啊!”
“关我什么事”,任嘉乐冲他吐了吐舌头,然后站在楼下看他自己一步步挪。
教学楼的玻璃湿哒哒的,任嘉乐这才发现外面在下雨。冬天的天气真奇怪,上午还出太阳呢,现在怎么又下雨了。
白野站在楼梯上,看见任嘉乐正背对着自己,从后脑勺他都能看出来她在因为因为下雨发愁。
“没带伞吧任嘉乐。”
她头都没回,还在盯着雨发呆。
“我带了,你过来扶我下楼,我勉为其难和你一起撑。”
任嘉乐还是不搭理他,“自己下来。”
“下不了,痛着呢。”白野顺势就往台阶上坐。
她转过来,看了看教学楼的时钟。走上前,朝着白野伸出手。“快点,再不回家我又要挨骂啦。”
白野笑了,拉住任嘉乐的手。她愣在原地,手麻麻的,于是立刻甩开,对他说:“拉胳膊。”
他撒开手,自己站起来,扶着她的胳膊。两人走到教学楼门口,白野从书包侧边拿出伞,撑开,咦,好像小了点。
白野撑着伞,任嘉乐就站在她右侧。突然,她抬头问他,“你用什么软件看天气啊?”
他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任嘉乐看他满脸迷惑,补了句,“你怎么知道要带伞,我的天气预报都显示晴天诶。”
白野好像被戳破了什么心事,躲开她的目光说,“习惯了”。
任嘉乐点点头。车站很近,没多久就走到了。
白野的屁股刚挨着公交站的凳子上,任嘉乐就拿着伞对他说,“等会儿我”,说完就撑着伞往前跑了。
他还没来得及点头,人就不见踪影了。
白野用纸擦了擦自己左肩膀的水,看着雨丝发呆。他最怕麻烦,除非妈妈硬塞,不然从来都不带伞。
淋湿了回家洗个澡不就好了。
然而,自从那天晚上看见任嘉乐跑进雨里,他后来的每一天都在书包里放了把伞。
他不想再让她淋雨了。
任嘉乐跑回来的时候,回家的公交车也刚刚到站,她就拉着白野一起上车。
等白野坐在座位上,她就从书包里掏出云南白药扔给他,“回家自己喷喷。”
白野把药放进书包的夹层,看着她的脸说,“这周六有空吗?”
任嘉乐摇摇头,“双休都没空,还有课要补呢。”
他沮丧地低下头,蓦地眼睛又亮了一下,“那你在哪补课?”
“红枫路的国商大厦啊。”
“好,你快回家吧,伞拿回去。我一下车就到家了,用不着。”
任嘉乐“哦哦”了两声,下车撑开伞,走了没两步雨就停了,但她还是一直到家才把伞收好。
国商大厦所在的这条街是南城最为繁华的地段之一,人们通常来这里逛街吃饭,所有好玩的这里都有。可任嘉乐却是来这里上数学课,这还导致她平常就算和朋友约出来玩,也要避开这个地段。
不论何时何地,数学课都是一如既往地难懂。
补习班的其他同学正奋笔疾书时,她却无从下笔,只好低头看看外面的人群和车流,今天外面可真是热闹。
但再热闹也与她无关,她要是又写不出数学题,今天就要被老师留堂了。
幸好,虽然过程可以说是艰辛得不堪回首,但至少今天她写出来了,能按时回家。
【站在国商大厦门口从左往右第三棵树下面】
刚开机,白野的消息就叮咚一声跳了出来。
好莫名其妙的一条信息!
但她还是照着做了。
“接下来的这首《Song F》为我的朋友演奏,愿她奔跑,愿她做自己,也愿她自由热烈。”
是她的朋友白野,不,现在是电吉他手白野。
任嘉乐的右眼视力不太好,所以她努力睁大左眼,同时闭上自己的另一只眼睛,这样她眼前的世界会更清楚一点。
白野穿着黑色的棒球服,浅色的牛仔裤,身上挂着一把黑黄色渐变的电吉他,不羁、耀眼。
这是任嘉乐第一次看见没穿校服的他,挺新鲜的,少了一丝规整,但多了一点朝气。
没有主唱,所以只有乐器互相碰撞的声音。路过的行人听见,也纷纷驻足,但没多久就会离开,也许是想听歌词却没听见吧。
任嘉乐以前从不听摇滚,她觉得太刺耳,也太浮躁。
但她这次,站在树下看着他们,听到了贝斯收尾的最后一个音符。
好像还是挺吵的。
任嘉乐看见他跟身边的两人轻声说了什么,没一会儿,他们就站起身来,开始慢慢收拾自己的设备。
白野抱着自己的电吉他冲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在她面前,一副得瑟的样子。
她低头盯着那把电吉他,长得还挺酷的。
“能摸一下它吗?”任嘉乐抬起头问他。
谁知白野抱着吉他就往背后藏,“这可是我的宝贝!只有我能碰的。”
任嘉乐始料未及,撅了撅嘴,嫌弃地说:“小气鬼。”
白野尴尬一笑,转头看了看,贝斯手和鼓手已经收的差不多了,等会还要一起把架子鼓搬回地下室。
“你刚刚听见了吗?”他看着任嘉乐问。
她一言不发,就站在树荫下盯着白野,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就不怕我误会?”
白野疑惑不解,“误会什么?”
“我会以为你是专门弹给我听的。”
“啊?但我本来就是弹给你听的啊。”
一霎那,他突然懂了任嘉乐的言外之意,赶紧摇摇手,着急地解释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反对早恋的!!”
“你还急了,我可看不上你。”听到这句话,任嘉乐蹲在地上,笑得前仰后合。
白野见状,也蹲下来,神情认真地对她说:“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喜欢自己。”
任嘉乐把头放在胳膊上,好奇地看着他,“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子,所以谈不上喜不喜欢。”
“那就去他妈的世界,把快乐全部留给自己。”
她站起身来,什么都没说。背好自己的书包,冲他摆了摆手,就朝着家的方向走。
但任嘉乐没有回家,她踩着石板路上的小格子跳来跳去。肩膀上的书包好重,压得她喘不过气,于是,她就走进了公园,坐在长椅上歇歇。
其实白野说的一点都没错,她就是不喜欢自己。
她讨厌自己身上的条条框框,换成其他人,也许会选择挣开枷锁,去发泄,撕烂每一条所谓的道义与规则。
但她不会,她会自己主动抓住那些束缚,不反抗,甚至将其隐藏在自己的身体里。
更糟糕一点,她会把那些框全部往身上套,尽管血肉淋漓也逼迫自己适应它们,尽管心里有自由的萌芽也要狠狠扼杀。
因为框是妈妈给的,并且,她很爱妈妈。
任嘉乐盯着湖面出神,远处游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是鸭子还是鸳鸯?
“妈妈,天鹅耶!”一个稚嫩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循着声音望去,是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看起来约莫三四岁。
她身上穿着白色连衣裙,袜子上的蕾丝花边应该是玩闹的时候被枝条勾破了,上面还有片小叶子。
“宝宝那只是鸭子。”妈妈牵着她的手,温柔地纠正她的错误。
这时,一位男子一手拿着棉花糖,一手拿着泡泡机就跑了过来,应该是她的爸爸吧,任嘉乐心想。
“希希快来,爸爸等了好久才买到这个草莓味的棉花糖,拿着。”
“爸爸你看水上面的那是什么呀?”小女孩扯扯爸爸的衣角,小脸拧巴成一团,好似一定要有人证明那就是天鹅。
男子把棉花糖递给小女孩,转头看了看,实在离得太远,就拿出相机不断放大再放大,仔细端详着。
“噢那不就是个鸭......丑小鸭变成的天鹅吗!”
小女孩兴奋地看着妈妈,笑得十分灿烂,“是天鹅诶妈妈,我最喜欢天鹅了!”
妈妈向爸爸投去一个嗔怪的眼神,然后摸摸小女孩的头说,“妈妈都看错了,真的是漂亮的天鹅,希希真聪明。”
爸爸妈妈分别牵着孩子的左手和右手,不断奔跑,跑向了草坪,三个人跌坐在一起,打打闹闹,快乐透过了每一片落叶。
任嘉乐看着他们三个发呆,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无奈地低头苦笑。
冬日的风凛冽,阳光虽好,但冷的像个冰锥,透过棉袄,扎进皮肤里,流在血液里。
直到暮色渐浓,她才回了家。打开房门的时候,看见妈妈正坐在她的床上。
任嘉乐扔下书包,欣喜地抱住妈妈,撒娇道,“妈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妈妈的手却迟迟没有放上她的背,相反,她却用严肃的语气训斥道,
“你是不想我回来,回来了又嫌我管着你吧!看看几点了,你五点就下课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任嘉乐的手渐渐僵硬,轻轻放下,像罚站似的站在房门边,低下头不知所措。
“天黑了你一个小姑娘怎么敢在外面瞎晃的,碰见坏人怎么办!你就是想让妈妈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觉你才开心。”妈妈说着就开始掉眼泪,任嘉乐就走上前用纸一点点帮她擦干净。
“对不起妈妈,我下次不会了。”任嘉乐把妈妈抱进怀里,轻轻安慰着。
夜深人静的时候,任嘉乐总是躺在床上发呆。其实她失眠,频次很高,一周就有三四个晚上睡不着觉。经常翻来覆去好几个小时,还是清醒得很。
于是她坐起身来,在黑暗中摸到床头柜上最后的那张全家福。她不敢开灯,但也不用了,那张照片上的每个角落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她理解妈妈,在她还小的时候,妈妈并不是这个样子。不同于其他家的妈妈那样温婉可人,任嘉乐的妈妈是个活泼的小女生。和她抢最后一口烧排骨,带她去游乐园玩,结果自己玩得太开心差点把她丢了。
任嘉乐喜欢这样的妈妈,因为爸爸爱她,所以她肆意妄为。
后来,爸爸不能再护着她,但她还要护着任嘉乐。所以就算她只想穿漂亮的连衣裙,也只能别无选择地穿上盔甲。
妈妈再也承受不住这种打击,所以她性情大变。就算常年在外地工作,她每天也要打电话给任嘉乐,一次没接就变得急躁。
发现任嘉乐七点以后还没到家,就会焦虑到坐立不安;变着花样打探任嘉乐的新交的朋友,生怕有坏孩子害她偏离正道;任嘉乐偶尔出去玩也要像侦探一样,掌握所有的信息。
妈妈有时候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她不想,但她无法控制,因为她很爱很爱任嘉乐。
辗转难眠,任嘉乐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转啊转,实在转不动的时候,她才睡着了。
梦里是她放学回家,爸爸在家给她做饭,还招呼着她过去尝尝咸淡。
这样的梦她做过几十次,可是醒了就是醒了。
任嘉乐趴在桌上补觉的时候,一个纸团又正中她的脑袋。
她闭着眼睛把纸团塞进抽屉,转头接着睡。春天来的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也偷偷溜走。她只好拉开窗户,让短暂的春风再吹一吹她的脸颊。
上语文课的时候,任嘉乐觉得太枯燥,于是伸手摸进抽屉,打开了那个纸团。
【放学一起回家:)】
老师换座位之后,白野正好坐在任嘉乐的斜后方不远处。她感受到了上学对他来说真的很无聊,因为他一天能给她扔至少十个纸团,每一张纸上都写着无关紧要的事情。
【政治老师的头发好像是假的】
【隔壁班又能下楼打篮球,凭什么我们不行】
【我这礼拜又练了新曲子,再去你补习的楼下怎么样,那里人还挺多的】
【把窗户打开不冷吗】
【你就穿了两件,要不我的外套借你盖盖】
【可乐借我喝,好渴】
......
任嘉乐偶尔对他做个手势,或者根本就不理他。白野却像个赖皮狗似的,上课的时候偷偷丢,下课的时候光明正大丢。
“你能不能不丢纸团了。”
放学的时候,她和白野并肩走在长廊上,拱了拱他的手。
白野吊儿郎当地回答道,“我就是没事干。”
任嘉乐觉得他真离谱,在教室里不好好读书还说没事干。
白野的成绩不算差,但离本科线还是差一点点。任嘉乐看过他的试卷,他挺聪明的,再努力一点肯定能上本科。
于是,她停住脚步,看着白野说:“觉得无聊可以学习。”
“你还是先管管自己的数学吧,挺高的分还被数学拉后腿。”
“那不是拉后腿,”任嘉乐踹了他一脚,“我的数学是腿断了。”
两人推来推去,追追打打,这场景却全被隔壁班的徐卉尽收眼底。
徐卉抱着手臂,站在班门口,眼睛死死盯着他们,问她同桌:“那是谁?”
她的同桌回答道,“好像是任嘉乐。”
“哦,你上次给我出的破招,让高一的那个谁戳爆白野轮胎,半点用都没有。我等到关门了都没见他人影。”
“本来想着让他顺路和你一起回家的,谁知道他不来啊。”同桌小声地在她旁边说。
徐卉摆摆手说,“没事儿,大不了我明天开始也坐公交,反正我们住同一个小区。”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徐卉一下课就躲在校门口旁边的亭子里。等了半天,终于看见白野和任嘉乐走了出来。
她也佯装着走出校门,跟在两人身后走了一段路后才小跑上前。
“白野哥哥!这么巧,你今天也坐公交吗!”
白野转过头,看见徐卉正笑嘻嘻地靠近他。从小到大,她这种戏码演了太多次。不管他到哪,徐卉总会假装偶遇他,然后跟在后面吵个没完没了。
他一句话都没说,加快脚步就往前走。走了快一百米,才发现身旁的任嘉乐不见了。
回头一看,才发现徐卉正拽着任嘉乐的手说话。
“你是白野哥哥的同学对不对!我是隔壁班的,我叫徐卉。”
“啊,我是任嘉乐...”
“那我以后就叫你乐乐吧!”徐卉自来熟地就往她身上贴。
“行,随便你...”任嘉乐也不好意思甩开她的手,她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么尴尬。
白野走了回来,用命令式的口吻冲徐卉说,“手撒开,人家和你熟吗,你就喊乐乐。”
三个人一齐走向公交车站,徐卉就那么左一句白野哥哥,右一句白野哥哥,听得任嘉乐直起鸡皮疙瘩。
她心里没什么波动,仅仅觉得好笑。任嘉乐还偷偷抬头看了看白野,只见他一脸冷漠,那一整段路就只会装聋做哑。
任嘉乐突然觉得更好笑了,想想这样好像不太礼貌,于是悄悄从两人中间走到另一边。
“白野哥哥昨天阿姨和我说...”
徐卉话音未断,就听见白野说,“你走哪去?”
徐卉迷茫地看着他,却发现他正盯着偷偷溜走的任嘉乐,一手揪住她的书包带。
任嘉乐躲在一边偷笑,被抓了个正着。她只好把笑憋回去,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继续往前走。任嘉乐往左挪一步,他也往左挪,徐卉看见了也跟着挪。
任嘉乐只觉得无语,这俩人是真有病,以后打死她也不和他们俩一起回家了......
她几乎是逃下公交车的,看着开走的车顿时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像往常一样蹦蹦跳跳回了家。
“白野哥哥我以后放学和你一起坐公交回家吧~”徐卉抱着书包坐在白野旁边,轻轻地说。
“我没空。”白野冷着脸回答道。
徐卉不死心地继续追问,“那你为什么和任嘉乐一起呀?”
“她是我好朋友。”
徐卉低头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一起走到了小区门口,白野这才对着她说,“明天别跟着我们俩走了。骑车比坐车方便多了。”
说完,他手插在衣服兜里,快步走回了家。推开家门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爸妈你们干嘛呢?”他脱了校服,挂在椅子上,转身看见两人板正笔直地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商讨什么事情。
听见白野的声音,两人的面色逐渐缓和。他们一起站起身来,走向餐桌,伸手招呼着他快来吃饭。
饭桌上的气氛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白野想缓和一下,便一边盛着汤一边说,“咱们周末去看看外公外婆吧。”
爸爸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说好啊,但他那么一两秒的慌乱还是暴露无疑。
后来几天,放学的时候经过校门,白野总会看看身后,确定徐卉没有再跟着,才安心地走去车站。
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任嘉乐又变回了那个傻不拉叽的样子,不停地在自己旁边阴阳怪气。
“白野哥哥~你走得太快啦~等等人家嘛~”任嘉乐故意怪声怪调地打趣他。
刚说完,白野就用手敲了敲她的头,“你再学,今天怎么不装哑巴了。”
任嘉乐摸了摸头,冲他吐吐舌头,说,“那天可憋死我了,我都不好意思说话!”
站在人行道边等红绿灯的时候,任嘉乐突然转过来认真地看着白野说,
“如果你不喜欢她,就要好好说清楚,不能用冷暴力,也不可以吊着人家。如果喜欢的话,你可以跟她试试。最重要的是,不要伤害到一个小女生的感情,听懂没?”
白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间愣住了。其实徐卉挺好的,她成绩不错,古灵精怪却也不失乖巧。小时候他们会一起出去玩,妈妈告诉白野要多照顾照顾妹妹,所以他也会护着徐卉,但仅此而已。
当青春期来临之时,他突然察觉到了徐卉对他的感情偷偷发生了变化。但他对她并没有多余的感情,更不愿让自己困在爱情里。
所以白野避免与徐卉更多的接触,他想徐卉能迷途知返,明白他并不值得自己喜欢。当然,他也并不想伤害到她,也在等待恰当的时机和她说清楚。
可这一等,就等了很多年。
白野心里觉得任嘉乐说的挺对的,但表面上还是装作不在意,揉了揉她的头发,说,“绿灯了,快走吧。小小年纪装什么爱情专家。”
“我是说认真的!!”任嘉乐看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话又白说了。
白野突然觉得她的话不对劲,走过人行道之后突然停住,转过头问她:
“你愿意让我和徐卉谈恋爱??”
任嘉乐一头雾水,但还是仔细思考之后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还是靠你自己悟吧。”
她边说还边拍拍白野的肩膀,装得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
听见这话,白野总觉得提不上劲,但也找不到原因,于是剩下的那段路一直郁郁寡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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